第一百四十八章 嬴政水獵

白桃伏在嬴政膝上,篝火的光芒照得她軟綿綿,溫潤潤的。

嬴政飲著老秦酒。

偶爾投向懷中少女的一瞥,藏著些咬牙的警告。可白桃不怕他,隻是舒張了眉眼,舔著櫻桃小口,就這般色色動人的瞧他。

不知錯,也不求饒。

“我會跳舞,政哥哥想看嗎?”

“為什麽要來楚國?”

“什麽楚國,這可是政哥哥的疆土,我還不能來嗎?”

白桃還戴著鬼神麵具,下巴嬌憨一揚,絕豔無雙的美人,眼角泛著旖旎的風情,攀著他有力的肩膀。

在如此溫柔的夜裏。

星光璀璨的牧野下低頭,與他深吻。

情到濃時。

嬴政仰頭,喉結上下滑動,大掌遊走往上,粗重氣息拂過她的脖頸,激起陣陣酥麻。

“妖精。”

“倘若我真是個妖精呢?”

白桃腿腳發軟,在跌入雲海之時,及時抽身。

深深的望著這個令萬物匍匐的君王,又笑了起來,銀鈴般悅耳的聲音,劃過濃墨般的夜色,眉動眼開,是如此的鮮活熱烈。

“若我真是個妖精呢?”

蒼穹之下,她甩著群裾跳動。

嬴政指尖還藏著她細膩的肌膚觸溫,輕輕揉搓了一下,提起酒壇吞咽了一口美酒。

頸部微搖,肩部微顫,嗔視嬌憨,璀璨笑顏,在月下,在蒼野下,在他的心中,她釋放著她獨特的動人美麗,是一如既往無可挽回的水流。

每一刻都隻在此時,無法重來。

一舞畢了,白桃軟軟的栽在他懷中,是下鉤子的魅惑。

嬴政目光變幻,呼吸粗重,打橫抱起她往帳篷裏走去,她卻撫摸著他掌心粗糲的痕跡,軟軟道:“從秦國過來,政哥哥到底跑死了幾匹馬?”

他不答。

削薄的唇緊抿,低頭看了她一眼。

“快說呀。”

白桃這隻小狐狸卻還無所謂的笑著。

他掐著她的脖頸,不容置喙的深吻下來,箍著腰肢,欺壓而上,嗓音又低又欲:“跑死了幾匹馬,桃桃不妨試試。”

前麵的君王正持韁騎馬。

白桃披著羊毛氈,以避灼燙的日光,她瞧著他挺闊的背影,想起這半個多月連續的瘋狂,嘴唇輕咬,又瞧著後麵跟著一群打扮成商人打手的死士。

真真是耳根都燒紅了。

一路翻山越嶺風餐露宿,就到了一片湖畔。

乘著帆船而下,湖麵風大,搖搖晃晃,送到鼻尖的是濕腥的風,白桃垂下身體,手腕撥弄著沁涼的水麵,嬴政站在甲板前,瞧著倒退的兩岸,負手而立。

她獨自絮絮叨叨個沒停:“政哥哥,好多魚啊,它們還遊過來親吻我的手。”

“咦?這條魚生的好醜。”

“這條好看。”

“要不捉這一條過來吃了吧,會不會刺多,究竟哪條好吃呢”

自說自話中,聚集在白桃指尖下湊吻的魚兒聽到好吃二字,瞬間四散開來,遊得尾巴都沒有影兒。

她心中咯噔一下,莫非這魚兒成精了?

可又屬實沒瞧出來。

她挑著狐狸眼正要仔細梭巡,沒想到船艙底下有一尾遮天蔽日的暗黑色大魚在緩緩遊戈,發出細微的空靈聲。

聲音不大,聽著卻有些恐怖。

歸根結底,小狐狸不過白來歲,世麵沒見過多少,現露著兩排牙,驚訝得好半天沒合攏。

那大魚感覺到頭上有什麽猛獸在留著哈喇子窺探,整條魚都在害怕得發腮,一害怕就奮力拍打尾巴,以求掙脫,沒想到巨大的尾巴一甩動,白色長虹的水柱迸發。

帆船左搖右晃。

死士們持著武器警戒,嬴政衝過來將這隻還在看得懵懂的小狐狸摟進懷裏。

白桃卻很興奮,張開狐狸牙咬住他的手背,杏仁眼彎彎,像隻狡黠小獸:“好大的一條魚,政哥哥,我們捉了燉了吃了吧。”

他摸了摸她的頭,把白桃交給死士,冷冷下令:“護好王後。”

說完,撕開上衣,露出虯結健壯的上背,拿起匕首和繩子躍入湖裏。

周遭的死士麵露詫異和擔憂,“君上!君上萬萬不可涉險!”“萬萬不可,讓屬下來!”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啊,君上!”

“屬下願為君上赴死。”

白桃卻歪著頭,格外興奮的趴在船邊,“政哥哥,抓它魚鰓!”說完,兩手虛抓著自己的腮幫示意,“這樣抓。”

死士們:“”

王後娘娘鐵定是瘋了,誰會讓自己的夫君涉險。

可誰也不了解嬴政,沒有人能夠了解嬴政,隻有白桃能,比起日複一日油燈下的苦熬,沉湎在望不到盡頭的事務之中。

他更喜歡這種酣暢淋漓的搏殺,這種血脈賁張的勃發,卸下身上經天緯地的擔子,卸下民眾對他殷殷期盼的大山。

他隻是個普通丈夫,他的妻子在懷裏撒著嬌。

說著要吃魚。

匕首抽進再拔出,血腥味炸開。

大魚慘痛哀嚎越發的瘋狂,帆船沉浮不定,大魚好幾次騰出水麵又沉沒下去,左衝右突,一陣陣的雨花落了下來。

直到湖麵徹底平息。

船板還在晃動個不停,男人就在水浪中,拽著一塊巨大的魚肉爬上來,右手拽著血糜斑斑的繩,他長眉挺鼻薄唇,臉上肩膀上胸膛上滴答著細密的水珠,就這麽看著她,帶著笑意。

白桃歪頭。

是被他用套索勾住,再也掙脫不得的獵物。

她叫著過來歡欣的撲在他懷裏,貪婪的貼取他的溫度:“政哥哥,你怎麽這麽厲害,誰也沒有你厲害。”

他喉嚨滾湧,像個少年郎:“嗯哼。”

“啵。”

她踩著木箱,掂起腳尖給她一個香甜至極的吻。

她熱愛這個凡塵,也留戀他。

晚上繁星點點,鍋裏燉的是鮮香的魚肉和味美的魚湯,死士們輪守著值班,其餘抱著武器靠著船艙打著鼾,偶有兩岸淒厲的猿啼,不知名的啁啾鳥叫。

白桃幾乎被嬴政的體溫淹沒,閉著眼拽著他的袖子睡的正是香甜。

她做了一個夢。

四周漆黑如墨,正前方有一角,好似被不知名的一雙大手細細擦拭,見有火光,慢慢被填彩描摹,又逐漸修正輪廓。

分出赤色的不同層次來。

點,曳,側,偏的技巧下澎湃爆發,最後落墨點睛。

靈魂被注入後,才發現那原是隻鳳凰。

它發出繚繞的鳳鳴聲,四周的黑暗團團被驅散。

白桃發覺自己躺在一張床榻上,七八個小妖童,蹦蹦跳跳像隻隻蚱蜢一般,見到她醒來,興奮的忙道:“是漂亮姐姐!是漂亮姐姐!”“漂亮姐姐好漂亮,又來雲夢澤了。”“是來看我們的嗎。”

“是啊,上次姐姐走了好多年了呢。”

其中有個胖乎乎的小妖童,化作靈芝眨巴著眼蹦了上來:“漂亮姐姐,你還記得我們嗎?”

白桃瞧著麵前這隻千年靈芝。

又側眼瞧著那隻鳳凰抖著翅膀化作一個持著拐杖的老婆婆,她轉回了臉對靈芝說道:“當然記得。”

又對一群小精怪道,“我哪裏會忘了你們呢?”

靈芝精怪很害羞,低著傘蓋忸怩幾下:“嗯漂亮姐姐還記得呢,漂亮姐姐比當初還要好看,一點也沒有變老。”

其他小精怪七嘴八舌:“漂亮姐姐是妖精,當然不會變老啦,上次那個大哥哥呢?”

“上次那個大哥哥興許下次就會來玩了。”“什麽時候一起來呢。”

“我們可以玩遊戲,要熱鬧一些才好。”

“漂亮姐姐好像被天火焚燒過,還有些內火沒有調息好呢,你們別打岔,她肯定是要找巫婆婆看病的,巫婆婆可厲害了。”

“咦,你們看漂亮姐姐的肚子。”小精怪們團團湊在一起,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又團團跳,“看來,是要有小漂亮弟弟了!”

不遠處的鳳凰抖了抖,變成一隻繪著丹紅圖騰的巫婆婆,她拄著拐杖走過來。

白桃下榻,直視著她:“你是,楚國大司命?”

“楚人都喜歡這麽叫老婆子。”

她咳嗽著,坐在石凳上,拿起杵搗藥:“幫助他們的,是神。禍害他們的,是妖。這就是神妖之分,他們供奉老婆子,尊稱為大司命,年年死祭活祭不絕,不過是圖利而己。你受過楚人的祭祀,該明白這一點。”

白桃緩緩點頭。

怪不得,現在妖界凋敝,她還能自處一隅,以整個雲夢澤為界。

靠著楚人源源不斷送上來的活人以供維持修為,和曾經秦趙邊界那隻到處吸食凡人活氣的蜘蛛精,幾乎相同。

不同點就在於。

維持自身的同時,能少背負些殺孽。

巫婆婆搗藥的手頓了頓,往托著藥盤的藥童手上抓了一把藥,抬眼望向白桃:“你是妖皇妹妹?”

白桃心中幾經變化,麵上毫無波瀾,“妖皇去哪了?”

“他前不久想殘害楚王,被老婆子發覺,借助上古陣法,鬥法了整整三天三夜,老婆子重傷在此修養,而你的阿兄不知所蹤。”

巫婆婆兩眼渾濁,斑白累累的兩鬢上,顯出幾分了無生氣,又道,“連楚王都敢殺,妖皇拒了薑子牙的封神榜,他的圖謀比老婆子想象的還要大。”

搗著藥粉,她緩緩質問:“八尾,你待在人皇身邊,修得如此高超的修為,你們兄妹兩又圖謀什麽。”

白桃不想和她解釋,隻道:“你快死了,楚國馬上要被斷其祀,絕其廟,到時候沒有人供奉你,你活不了多久。”

她頓了頓,“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什麽都做不了,你就算知道,又能如何?”

巫婆婆忽地默然。

這隻八尾,看事情倒是一針見血的通透。

她沙啞道:“老婆子雖為妖骨,披著人皮處世。可也想懷濟世救人,救一人,救十人,救百人,救天下人。可連楚國的廟堂傾軋老婆子救不了,世人的互相殘殺老婆子也救不了,天下太大了,無邊無際,有時候老婆子也會想,救不了天下人,救那一人,救十人,救百人又有什麽用,可老婆子不救一人,救十人,救百人,又怎麽能救天下人。”

白桃不說話了。

“如今秦王見兔顧犬,圖霸天下,楚國已經是非敗不可,到時國土飄零,殺人遍野,無定孤魂變作活死人遊**,雲夢澤上,定是白骨飄杵三千裏,實在是哀民生之多艱。”

巫婆婆顫抖著,藥杵掛著石壁發出刺耳的聲音,說著,“孩子們,藥。”

“巫婆婆,巫婆婆。”精怪們蹦蹦跳跳。

“首烏,靈芝,鹿茸”

她幹煸的唇一下一下念著名字,每念一個名字,好似有骨血從她脊背裏跳著抽出,導致她的脊背越來越彎,幾被壓垮。

那些小精怪們在巫婆婆呼喚,一個個下鍋似的跳到她的藥盆裏。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陸離的四肢被磨成齏粉,宛若血紅色的煙塵。

白桃微蹙著眉,往後退了一步。

“老婆子有這一顆丹藥,能讓你肚腹的孩子脫胎成人。”

“八尾,你已趨於神明,請你起誓,讓秦王留楚人一條生路。”

那隻鳳凰奄奄一息的蹲在那裏,火苗越來越微弱,直至熄滅。白桃渾身發汗,驚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立馬瞧向自己的手,那裏赫然捏著一枚丹藥。

嬴政從後背抱住她,下巴搭在她的肩膀,聲音低沉略啞,“桃桃,怎麽了?”

“我政哥哥,我做了場夢。”

“夢見了什麽?”

“夢見了一隻鳳凰。”

手心緊緊握著丹藥,白桃透過一絲窗扉,抬頭瞧見了遠處妙筆洞開的雲夢大澤,輕盈神秘的就像是世人的一場大夢。

“嗯,鳳凰可有告訴桃桃什麽?”

“政哥哥,雲夢澤到了。”

“嗯。”

他有些未曾睡醒的慵懶,含情的笑了一下,湊吻著她的脖頸,瞧著自己這隻攝人心魄的妻子,斜乜道,“要出去看看?”

白桃抬頭。

她溺斃在這雙君王的眼眸中,這麽久了,還是被這熱烈的情愫看得微微一愣。

他的眼神,帶著對自己和他近日奔波的憐惜,帶著目下不能給予自己最好的虧欠。

更是無數個夜晚,他披月步入寢殿外,那檻格透出的模糊燈火。

他有情,他知愛。

他們之間還有了孩子。

孩子

她把手放在自己的腹上,能清楚的感受到另一道微弱的呼吸隨著她的心脈一齊律動。

遠方的雲夢大澤上的風撲簌簌掠過,有各種新生的幼獸們,在迎著晨曦奔跑,嬉戲,打鬧,它們口中哞哞,嗚嗚,呱呱,呀呀齊奏。

唱呀,唱呀。

唱著生命中特有的召喚。

“鳳凰說。”

她靠在他懷裏,道,“天下大同,國泰民安。”

以塗山神族的名義起誓。

他從未對任何一個部族趕盡殺絕,從前不會,今後也不會。

外麵霞光萬丈,嬴政牽著她走出船倉,仰頭瞧著天地俱生,萬物以榮的雲夢大澤,“天下紛爭,諸侯割據,百姓們不堪重負,萬民皆盼著河山重整,天下一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