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城主
忘憂有些好奇，因為眼前這家夥也是皇子，而且據說隻要他願意，中土景煬王朝就會把皇位給他。那他要是做了皇帝，那些個臣子，怕是要把他敬做天人了。
這樣的人，有點兒可怕，若做不了朋友，最好在他麵前裝作啞巴。
忘憂看了看不遠處的小屋，屋子被一道雷霆陣法籠罩，屋子裏是個盤坐煉氣的少女。
看來劉景濁把她保護的很好。
黃衣女子坐去菜園子邊兒上的小亭，此刻雪越下越大，這可還沒到臘月呢。
她輕聲問道：“所以呢？揭穿楊斛然後把他砍了？”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搖搖頭，笑道：“我之所以告訴忘憂仙子這些，不是顯擺什麽，隻是想告訴仙子，若是忍痛割舍西王朝，百山莊大可全身而退。貿然參與進來，百山莊就成了卷入我劉景濁與某些勢力之間的鬥爭漩渦了。”
忘憂皺起眉頭，“某些勢力？不是簪雪城？”
劉景濁笑著說道：“一座簪雪城，有幾個登樓？我隻要想，朝夕可滅之。”
怕的是簪雪城背後，另有某些存在，不過決不會是那個大先生。這事兒雖然謀劃良久，但劉景濁並不覺得手段高深。暘穀那遭讓人吃死蒼蠅，有苦說不出的算計，才是高深手段。
忘憂沉聲道：“你在客棧鬧了那麽大動靜，如今又與楊斛翻臉，所以你覺得，簪雪城還會來人？”
白衣書生搖了搖頭，同時肚子也發出了求救聲音。
劉景濁輕聲道：“有些事，急不來。有人想看我像個猴子一樣，在他所畫的迷宮之中兜兜轉轉，那我就轉給他看嘛！”
劉景濁要裝作不知道楊斛真正的算計，百山莊也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忘憂沉默良久，忽的歎氣道：“上了你的賊船了，接下來做什麽？”
老廟祝轉頭看了年輕人一眼，笑問道：“吃飯了嗎？”
老廟祝無奈一笑，“倔種啊！”
這位有著兩重身份的西皇帝微微一笑，走過去拉住撫琴女子的手，輕聲道：“皇後還是歇著去吧，剛剛煉化三道真火，劉景濁留在火焰裏的手段還是早些去掉為好。”
接下來，就是演戲了，大家都在演戲。
無非就是三條路，隻不過要做選擇，總是很難。
書生訕笑道：“那怎麽好意思？”
青年人搖頭一笑，忽的就想起一句極其拗口的話。
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了，但你不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了。
等小亭之中隻剩下他一人，他舉起酒葫蘆灌了一口酒，與一道走來此處的一道黑衣身影重合，然後轉頭看亭外飛雪。
這位城隍爺，可能覺得文人風骨四個字，就是笑話。
老廟祝端來一碗涼透了的炒米飯遞給書生，問道：“我看你也是舉目無親，來京城做什麽？？要是想找個事由，就別眼高手低，當務之急是有個飯轍，能活著才是，什麽文人風骨，先丟一邊，活著緊要。”
其實白小喵已經打聽到了這位城隍爺生前是何人了。
今日冬月十九，武夫黃簧在那高閣之中自碎根骨，以西國運攏起魂魄，又以某種秘法洗滌魂魄，改頭換麵之後，轉而走上了一條鬼修路子。
又或是，有人就想給自己一種撥雲見日的感覺。殊不知所見青天白日，才是謎麵。
老廟祝隻是一笑，之後就帶著劉景濁出了側門，幾步就到了一間屋子。
西王朝開國之前，這位城隍老爺曆經兩次朝代更迭，在西王朝開國後，他也隻是一文房筆頭兒，甚至沒有一官半職，連朝廷征收賦稅他都拿不出來。滿腹經綸，家人卻整日挨餓，他不得不放下所謂文人風骨去給人捧臭腳。好不容易混來了個一官半職，卻還是養活不了一家子。沒法子，太窮了，人得活著。他不得不去想些歪門邪道去掙朝廷一點兒獎賞，結果東窗事發，剛剛得來的官職也罷罷黜。再後來，新皇登基，他被舉薦為官，結果這位滿腹經綸的讀書人，覺得官兒太小，不願去，最終惹惱了當權者，又被發配去給人做了門房。雖然最終官至太學博士，可他的結局，卻是饑寒交迫，凍斃荒野。
老廟祝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麵條走出來，歎息道：“我也曾是個讀書人，我甚至覺得聖賢皆不如我，結果呢？你看看我現在這模樣。”
頓了頓，劉景濁笑著說道：“所以，忘憂仙子需要做決斷的，是要不要插手進來。先前說好的條件，劉某不會反悔。”
劉景濁笑著撤去陣法，任由忘憂瞬身離去。
老廟祝隻是提起箱籠丟出屋子，冷漠道：“吃你的文人風骨去。”
忘憂皺了皺眉頭，沉聲道：“我若是選擇站在你一邊，你能給百山莊什麽？”
城隍廟外，有個書生訕笑著走了進去。
黃衣女子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跟你聊天真沒勁，走了！！”
劉景濁點點頭，“會來，不過大概是會來個煉虛了，能把我揍一頓的那種。”
白衣女子正是當時在酒鋪奏白雪的女子。
隻可惜，劉景濁沒法兒瞧見那高閣之中發生了什麽。
“如此篤定他會來？”
“三道本源真火，充其量能續命，要他的皇後活著，他楊斛必會再來試試的。”
天魂化虛，又以飛劍長風遮掩身形，循著飛劍清池去到了都城內一處高閣。
說完便端起碗就要開吃，結果還沒有扒拉進嘴裏，老廟祝居然一巴掌打翻飯碗，冷冷開口：“那就是還不夠餓，我這裏容不下你這位文曲星老爺，你出去。”
城隍所化的廟祝並未挽留，隻是目送書生離去。
楊斛一個瞬身至此，楊持趕忙抱拳，恭恭敬敬喊了一聲城主。
這天半夜，讀書人無處可去，隻好蜷縮在城隍廟外，瑟瑟發抖。
老廟祝一笑，搖頭道：“我可撐不住再跟你熬一夜了，要是不嫌棄，到我耳房先湊合著？”
劉景濁便順著老廟祝所想，苦笑著說道：“老伯，我三十歲的人了，尚未成家，三次春闈皆落榜，如今空有滿腹經綸，可連個襪子都不會洗啊！二十年寒窗苦讀，我……我如何甘願去為了一口吃的去出賣風骨啊？”
聽說西王朝那位皇後，十四歲嫁給楊斛，十六歲已經為楊斛誕下一子，如今那太子都十四歲了。好像太子名聲，要比楊斛好很多。
今年的雪，來的太早了。
劉景濁從沒覺得那個該硬氣時絕不含糊的西王朝皇帝是個傻子，想必此時此刻，皇宮內苑裏，剛剛“吃了”自己三道本源真火的西皇後，正與楊斛笑著他劉景濁的自作聰明呢。
身邊白衣女子撥動琴弦，微笑道：“這位劉公子，確實心思縝密。隻不過，他哪兒知道我們多久之前就在籌劃，我們到底在籌劃什麽？”
劉景濁笑道：“忘憂仙子最早想的，不也是等簪雪城修士來了，你再出手，也不就是想讓我欠你一個人情？”
書生愣了半晌，回過神來，不解道：“老伯這是什麽意思？？”
忘憂說道：“然後楊斛身邊的那尊登樓出手救你？造個順水人情嗎？”
忘憂有些不明白，皺眉道：“那你說了這麽多，隻是說說？”
屋子裏擺設簡單，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
就連楊斛，也要裝作不知道劉景濁其實知道了。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淡然道：“什麽都不幹，忘憂仙子回去等楊斛找你，我等著二位一起來找我。”
原來他是以為，劉景濁是個到京城討生活的，但讀書人，放不下架子找個掙錢活計。
等到年輕書生出了屋子，這位城隍爺才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後生，真正餓了，你就知道風骨是個屁了。到時候你就會想方設法，幹所有你不想幹的事兒，目的隻有一個，活著。”
到了後半夜，書生悄然離去。
劉景濁一笑，輕聲道：“可人心中，總是要有些不切實際的想法的，若不然睡前咱們想什麽？？”
書生苦笑一聲，再不言語，出門撿起散落一地的聖賢書，對著老廟祝一個作揖，隨後轉身就走。
高閣之中，有個一身銀色蟒袍的年輕人笑著說道：“他是不是很好奇？”
劉景濁一笑，“我給不了百山莊什麽，但劉景濁與青椋山，會是百山莊的朋友。”
有些招數防不勝防，他不得不步步為營，小心又小心了。
她笑著掙開楊斛的手，又奏一曲白雪。
曲終人未散，女子神色忽的冷冽起來，沉聲道：“夫君辛辛苦苦謀劃了一場兵解轉世，沒成想給那假正經的浪蹄子算計，被她搶先一步奪了玲瓏心。”
楊持歎息道：“沒法子，玲瓏心在她身上，咱們要是下手太早，得來的隻會是個尋常心髒而已。”
楊斛一笑，淡然道：“就讓她先幫我們養著，早晚要拿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