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有信來

赤誠山腳的那處小院兒裏,站著個黑衣老者,躺著個黑衣青年。

黑衣老者捏住鼻子一使勁兒,隨後抬起腳,手指頭往腳後跟上蹭了蹭。

鍾老神醫瞧得惡心,沒忍住就扯下腳後跟一塊兒死皮塞進嘴裏嚼了起來。

“你好大個人了,高低也是個老神仙,怎麽就淨做這麽惡心的事兒呢?”

黑衣老者轉過頭,氣笑道:“你抱著腳丫子啃指甲,啃了一輩子了都,還有臉說我?”

草棚子底下,楊樹葉早就看蒙了。

咋個回事兒?先是劉老弟踩著劍飛走了,又是這黑衣老先生幾巴掌把那年輕人扇到不省人事,這……這都什麽人呐?是人嗎?

山娃知道自己的爹被嚇的不輕,便輕聲道:“爹,劉叔叔是個神仙,鍾神醫跟這位先生,應該都是。”

鍾老頭連忙擺手,“別,我可是個人,不是神仙。”

言下之意就是,他們都不是人。

提起這個,鍾老神醫這個氣啊!指著黑衣老者破口大罵:“姓馮的,我家小鍾槐跟山娃,都是你害的?怪不得那小子問了我幾句話,一句比一句怪啊!”

“回去?我可不回去,回去找死嗎?還是給一個心狠手辣的家夥當王妃?”

少女緩緩收起匕首,冷不丁咧嘴笑了起來。

黑衣老者點點頭,又看向楊樹葉,“事先與你說清楚,等楊山娃成了煉氣士,我會帶他去看你們一趟,後麵就得是黃庭境界,等到他躋身金丹,我允許他帶著你們一起來我山上住。給你普及一下,山娃也聽好了。你們所謂的神仙,其實就是煉氣士,攏共十二重境界。煉氣、靈台、黃庭、凝神、金丹、元嬰、神遊、真境、煉虛、登樓、合道、開天門。說這麽細的意思,不是我對山娃期望有多高,而是告訴你,如果他不好好修煉,你們這輩子都見不上了。當然,作為補償,我會給你們夫婦一輩子都不完的錢,另有延年益壽的仙丹。至於你們能不能見到兒子,就要看你們兒子修行速度快慢了。”

其實最早,劉景濁是想用劉小北練佟泠的那個法子,給她身上貼幾張符籙,讓她舉步維艱的那種。可想來想去的,還是算了,心太軟。

薑恒生沉默片刻,輕聲道:“我其實就是賭一把,因為先前聽你們說,他要收柚兒為徒,教劍,再加上臨行前那位法師言語,所以我也不曉得為什麽就願意相信他,不過這樣也好,人是他搶走的,回去了跟十一皇子有個交代,咱們一大家子人,也不必死了。”

薑柚抱著白小喵,撇嘴道:“我不管,你自個兒想辦法去。”

某人一愣,氣笑道:“我一個大男人,上哪兒給你弄這玩意兒去?”

馮四一笑,又說道:“你可能也很難再見到那姑娘了。”

薑柚也是

少女把下巴搭在飛舟邊上,看著看著便伸手去觸摸雲海,結果出手好幾次,愣是沒有掬起一朵雲。

沒等山娃說話,黑衣老者已經轉頭看向鍾槐,輕聲道:“你也別怪我,你命裏有劫數,我也算是幫你度過了這番劫難,你師傅並不知情,也算是我給他的考題。別的不說,鍾老兒醫術尚可。當然了,你也可以拜我為師,但對你,我不強求。”

等到日光灑落,薑柚這才緩緩睜眼。隻扭頭兒看了看周遭陌生環境,少女立馬驚醒,拔出放在小腿處的匕首,冷眼看向劉景濁。

薑柚板著臉,長這麽大就沒受過這樣的委屈。

而那枚火焰種子,就相當於把一部分因果嫁接去了那個年輕人身上。所以兩個孩子,都欠人情。

氣的薑柚大吼道:“就你這樣的,還想收徒?飯都不管,誰給你當徒弟?”

劉景濁灌了一口酒,淡然道:“就你這臭模樣,上趕著求我,我都不帶搭理你的。可誰叫你姓薑啊,我欠了一位前輩人情,答應過的,遇見他的後人,要傳授劍術。”

話說的很直,當然全是真話,也算是一種醜話說在了前麵。

黑衣老者轉過頭,看向山娃,輕聲道:“你給了我一碗黃鱔麵,我讓你兩年沒法兒動彈,但從現在開始,我可以收你為徒,你答不答應?要是覺得生氣,可以不答應,但沒用。你要是好好答應,那我就和和氣氣帶你走,你要是不答應,我就提溜著你走。”

率先走出去幾步,見薑柚紋絲不動,劉景濁便冷冷開口:“你可以不走,但如果你被朱雀王朝帶回去,除了自個兒得給人當王妃,你家人也落不得好。”

劉景濁趕忙開口:“信!!”

薑柚嘴角一挑,“不信?”

劉景濁板著臉,答道:“假的,我叫劉景濁,但對外保密,外人問,就說我叫劉赤亭。”

劉景濁解下背後獨木舟,沉聲道:“這把劍,每天會比前一天重一斤,你背著它,一年之後我會教你劍術。”

等到少女看累了,這才問道:“你真叫劉赤亭?”

老神醫明顯心中有愧,便轉頭看去籬笆牆外的主仆二人,也不再言語。

劉景濁淡然一笑,一副無所謂模樣,“你挨得住就行,反正我能想法子讓你不餓死。”

“哦,那劉景濁,你要去哪兒?”

薑柚眼中露出一抹狡黠,快步走上飛舟,咧嘴笑道:“這才有師傅的樣子嘛!”

薑柚氣極,眉頭一皺,“那我不吃了,你等著我餓死吧!”

槐者木鬼也,陰氣極重,這些年來,鍾槐其中一魂三魄,就是被馮四藏在一棵槐樹裏,這才讓槐樹替死,瞞天過海救了鍾槐一命。

馮四走出籬笆牆,輕聲道:“瞧你眼緣不錯,院子裏那家夥要活的要死的?”

話鋒一轉,劉景濁又說道:“別想著回家了,至少幾年之內,你回不去的。”

薑恒生笑意不止,“不見就不見,活著就行了。”

鍾槐沉聲道:“我有師傅。”

黑衣老者沉聲道:“你閉嘴,鑲著一嘴金牙,就是金口玉言了?師傅留的東西,你不用,傳給鍾槐。這兩個孩子都欠那個年輕人一個人情,以後得去報恩。”

薑恒生一愣,扭轉過頭,連忙擺手,“可不敢要死的。”

一條湯江自北而下,繞去離洲西側,於朱雀王朝境內幾個急轉之後便一路直下南邊兒,入南海。

劉景濁笑道:“巧了,我還真有個徒弟,等你拜師了,她就是你師姐。不過你跟她不一樣,老話說的好,一個猴兒一個拴法兒,你是個野猴子,得打著教。”

“叫師傅!”

薑柚隻是個凡人,盡管劉景濁已經盡力去護著她了,可疾速之下的劇烈罡風,還是將她拍暈了過去。

“好吧,師傅,能不能回答我的問題?”

老葉笑了笑,歎息道:“多虧那位老法師指路,原來真有轉機。”

那個隻知道喝酒的年輕人,理都不理。

某人一口酒水噗一聲全噴了出來,咳嗽了好半天。

劉景濁一路禦劍往西,在距離湯江不遠處落下。

“好吧,劉景濁,那你是哪兒人??多大了。”

別說她了,白小喵都已經沉沉睡去。

某人哀歎一聲,無奈祭出飛舟,好不容易才板回去臉,沉聲道:“隻此一次!!”

劉景濁這才有了個笑臉,輕聲說道:“先去魚雁樓,把你要的東西買全,夠用幾年的那種。然後去一趟南邊兒,之後就去西邊兒,然後往東,再往南,最後往北回家。”

饒是快奔三十的人了,劉景濁也沒經曆過這種事兒啊!即便是當年碰到龍丘棠溪時,她也在這歲數,可那時候人家已經是金丹境界了,壓根兒不需要。

離洲隻這一條幾乎貫穿一洲的大瀆。

“叫師傅。”

籬笆牆外,老葉捂著肩膀,笑道:“這年輕人,下手是真重啊!差點兒把我這老骨頭全敲碎了。老爺,你是怎麽瞧出來他不是尋常人的?”

薑柚被方才一幕逗的不輕,此刻強壓下嘴角,瞪眼道:“是你要收徒的,給我找去。”

死孩子,我還治不了你了?我自個兒都在昆侖山上感受了一番完整的童年,你薑柚有沒有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給你補上,還你一個完整的童年。

劉景濁灌了一口酒,靜待少女起身。

劉景濁趕忙擦了擦嘴,輕聲道:“那咋整?”

…………

老神醫沉聲道:“馮四,你……”

所以幾年前給搗藥童起名鍾槐,也是馮四老早就謀劃好的。那孩子剩餘半生,就算是替那棵槐樹而活。

“說了,叫師傅!!!”

薑柚沉聲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結果薑柚臉色由黑轉紅,壓低聲音,細聲細語道:“我沒帶紅簽,怎麽走?”

楊山娃除了那被改過的八段錦,還得了一縷細微到難以察覺的雷霆。至於鍾槐,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那個年輕人留下了一枚火焰種子。

薑柚撇撇嘴,學著劉景濁將劍放在背後,然後抱起白小喵,輕聲道:“我餓了。”

劉景濁笑盈盈轉過頭,“餓啊?自個兒想法子,實在不行就吃草,吃樹根。”

有些事,自個兒的確是理虧的。

“確定不去找吃的?不去找,那就走了,到了午時你才有機會再去找吃的。哦對了,你身上的錢已經被我全拿走了,想錢買,沒門兒。”

“劉景濁,咱們是要去走江湖嗎??”

劉景濁瞪眼道:“少嬉皮笑臉的,這會兒怎麽就能走了?”

少女一愣,“你當真?”

薑柚翻了個白眼,嘟囔道:“劉景濁,你這跟有人問你哪兒有茅廁,你說了個那邊兒,有什麽區別?”

劉景濁剛要開口,乾坤玉中鏡石忽然有了些異動。

趕忙取出那板磚大小的鏡石,光滑如鏡的那麵,顯現了幾行字。

“朱雀王朝,掛壁樓。貴霜王朝,摩珂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