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獻祭 | 孩子
男人神情驚訝,似乎沒想通整個事件邏輯,但那雙耀眼的黃金瞳無疑在告訴他,這人……不是醉漢。
“手術師?”醉漢用的疑問句,但語氣很肯定。
“嘿,看來這個世界上果然有這麽一群人啊。”男人驚訝的表情消失了,還有之前的纖弱。他現在看起來像隱藏在黑暗裏的鬣狗,露出了滲血的獠牙。
他的眼睛同樣亮起金色的光芒,但很快被更耀眼的光掩蓋。
醉漢眼裏的黃金瞳如同赤金的太陽表麵,男人竟在裏麵看到了天空傾塌的畫麵,仿佛有什麽在耳邊咆哮……他移開了視線,猛地用力旋轉手臂,手術刀劃向抓住他的那隻手。
兩人在逼仄的空間裏翻轉起來,醉漢借助鐵床淩空翻轉360°,在半空騰起間脫掉了那件肥大的外套,露出了底下精幹的製服,以及那柄鋒利的十字長劍……天羽羽斬。
外套隔絕了男人的視線,當他想做什麽時,利刃將衣服切成了碎片,連同衣服後麵的男人一起。
“路會長!那是我的衣服!”內置耳麥裏是卡蓮露欲哭無淚的聲音。
“沒事,社團報銷。”
路明非一劍將那柄手術刀打飛,男人驚慌失措的在地上打滾,身後的紙箱被劍光搗成粉末。
“我就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和我一樣的人!”男人躲閃的姿勢很狼狽,完全沒有反擊的念頭,但他的表情卻沒有一絲害怕。
“知道的晚了。”路明非手持天羽羽斬,作居合式,整個人在白熾燈下像美輪美奐的手辦。
雷之呼吸·一之形·霹靂一閃。
徒然出現的雷池電屑將整個房間照亮,白熾燈終於結束了它的使命“啪”一聲爆炸了,雷霆像漿液般往路明非身上湧去,然後匯聚在手中的天羽羽斬上。
男人感覺自己的思維慢了一拍,因為眼前的畫麵像跳幀,隻能看見一道閃光在黑暗中消逝,然後他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寂靜的黑暗中,他緩慢的用手去撫摸自己的胸口,隻能感覺到粘稠的**……他被一劍穿胸了。
“啊啊啊!”男人終於露出害怕地表情,他在黑暗中瘋狂摸索大門方向,連滾帶爬地衝出去,疼痛被腎上腺激素掩蓋,他此時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亡”。
他奪門而出,在黑夜的城市裏狂奔,血液一灘灘的從胸口裏湧出。
“我不能死!”男人雙目圓瞪,“我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他一邊喊一邊跑,嘴裏詠頌莫名的音節,在黑夜中隱隱作響。
言靈·獻祭。
一個隻有他能看見的天秤出現了,這是來自靈魂與思維上的交易,等價交換,以死換生。
“還不夠……籌碼……還不夠。”他瘋狂的往一個方向跑,像個被咬斷脊椎的鬣狗。
他的體表翻出了漆黑的鱗片,臉上出現了焦炭化的痕跡,他眼神癲狂,伸出鋒利的爪子插在牆體上,竟沿著牆身快速攀爬而上,然後在建築的頂端飛躍前進,留下滿牆黑洞洞的創口。
“盯好他,不要跟丟。”路明非在另外一天台上瞭望奔逃的野獸。黑色的製服被夜風吹起,像一杆立在高台上的旗幟。
他並沒有殺死這個男人,這是他故意而為,因為他需要救回被手術師綁架的人。
任務匯報中標注了所有死者的第一發現地都不是案發現場,而且每位死者身上的器官和血液都被取走,這代表“手術師”可能在背後隱藏著某種交易,他把那些被人遺忘的流浪者當成了牲畜。
牲畜一般會被圈養,路明非需要找到那個農場……以及屠宰場。
“明明,他往郊區去了。”老唐的聲音從通訊器裏傳出。
“你們追上去。”路明非說完縱身一躍,跳入了紐約的深夜裏,一輛黑色的改裝摩托停在護欄邊,他翻身而上,啟動引擎疾馳而去。
摩托車的速度自然比人更快,但路明非並不是去追那個男人,他打算比那個男人更快到達目標地點。
“諾瑪,根據那個混血種的路線,多久能分析目的地。”路明非問。
耳麥裏傳來諾瑪的聲音,“目前鎖定範圍為北138公裏和西112公裏的直徑範圍,正根據三位任務執行專員提供的畫麵逐步分析,預計12分鍾後能將範圍鎖定在50米以內。”
“你是怎麽修訂範圍的?”
“根據畫麵內容、混血種的心理狀態、以及他前進的方向、改變的方向進行排除與篩析法。”諾瑪的聲音,“其中還有監控區域範圍……就可以在紐約地圖上過濾掉許多空洞,剩下的區域就是目標地點。”
“真先進。”路明非覺得自己越來越喜歡科技的力量了。
“謝謝您的誇獎。”
“不客氣。”路明非猛擰扭把,摩托車駛入黑夜。
漆黑的下水道裏,有人扶著牆麵踉蹌前進,男人踩在汙濁的廢水裏,他每走一步,胸前的傷口就湧出一灘血液……他的血快流幹淨了。
“快到了……”他呢喃。
大概走了五六百米,眼前的空間徒然開拓,地麵的廢水也漸漸變淺、消失。他一步一個帶血的腳印,眼眸幾乎就要合上,他能感覺死亡的來臨,但他還不能死,他自認為的使命還沒有完成。
他想起了那一雙耀眼的黃金瞳,比自己還耀眼,像太陽一樣,這對他來說是不可奢求的東西。
“原來世界上真的有這麽一群人……被詛咒……還……”男人低語,“還能活在陽光下。”
他來到一處插滿鐵欄的地方,仿佛來到了一處地下監獄,前方傳來隱隱約約的哀嚎聲,火把照亮著這條通道……這才是他的家。
他的家就是這條廢棄下水道改造的私人監獄。
男人用盡全力撐住了其中一個牢房的鐵門,裏麵的人被驚醒了,驚恐的看向男人,發出咿咿呀呀的求饒聲。
男人從身上掏出鑰匙打開牢門,然後搖搖欲墜的靠近牢房裏的人。那個人似乎發現了男人的虛弱,眼裏出現了歇斯底裏的瘋狂,竟在男人靠近的一瞬間撲了過去……這對他來說是唯一的機會,因為這裏的每個人都知道,被這個男人抓住的瞬間,死亡就會來臨。
然後他看到了一雙黃金瞳,陰森的像蛇吐信,仿佛有塊巨大的石頭突然壓在他的背脊上,將他壓彎,跪倒。
“對不起……”男人看著跪地的人,眼神裏流露出哀傷,“但我不能死。”
他伸出右手緩緩靠近那人的頭頂,同時一架天秤在他的想象裏開始傾斜,代表死亡的那一邊即將下沉到碼底,這代表他死亡的分量足夠重,如果沒有相應的籌碼,那麽他的結局就是死路一條。
男人按住那人的頭顱,然後天秤開始反向傾斜了,這是一股莫名的力量,來自遠古偉大族裔的獻祭手段,是親王向君王進貢的曆史,也曾是人類曆史屢次出現的哀歌。
言靈·獻祭。
等價交換,一死換一生,二死換一生……甚至更多。
交易不存在絕對的公平,這才是獻祭的本質。
男人腳底下躺著三具屍體,他喘著粗氣,胸口傳來的觸感讓他知道自己活下來了。
“這次……是三死換一生嗎?代價越來越大了。”男人低語,“欲望是填不滿的井口,生存也是……”
整個地下監獄悄無聲息。
男人沿著監獄往深處去,路過的牢房裏沒有人敢發出一絲聲音,他們都知道這個男人是怪物,都害怕自己會成為下一個犧牲品。
男人來到盡頭……一麵平整的土牆。
他抓住旁邊的木把往下一拉,土牆升起,露出背後寬敞的空間,是一台精密的機床和半個手術室。機床布滿密集的玻璃管道,紅色的**在管道裏湧動,這些管道最終都聯通向那半個手術室,管道的起點和終點,都在病**的小孩胸口裏。
男人來到機床前,他打開了一扇半米大小的艙門,裏麵懸空著一個十分精密的機械心髒,能看到無數細小的零件在紅色**的湍流下做工,這個心髒看上去隻有十五厘米大小,但卻足以作用出循環全身血液的能量。
“還差什麽……”男人細細的檢查機械心髒的空缺處,有電流在零件上閃,目前這個心髒還需要依靠電力作為能源。
男人扭動旁邊代表電壓的圓盤,將電壓下降到某個閾值,機械心髒上的電屑消失了。
“好了。”男人自語道。
然後他鬆了口氣,來到另一張桌子上,上麵擺滿了手表,大部分手表都被拆卸放在一張A3紙上,那張紙畫滿了表盤解剖圖。
男人細心的將表盤放好,然後拿起最上方的手表拆開,巧奪天工的構造和齒盤顯露,這竟然是價格高達百萬級的百達翡麗,還同時具備了陀飛輪、三問、萬年曆功能,這三種功能同聚一表,說明這塊表是特殊定製的。
他拿起表格一邊觀察一邊畫,空白的地方很快就畫滿了圖案。他極力的想將這個表盤的功能實現在某個領域……他已經在那個領域研究有四五年了,卻怎麽也突破不了能源技術,反而在鑽研中越來越絕望,因為他發現,這個世界沒有永恒不滅的東西。
之後他盯上了手表,這種不需要額外能源,純粹靠本體做工的機械學。
這是唯一的希望,他要將這種技術帶到心髒裏,讓那顆幼小的心髒複蘇。
男人能感覺到這將是他最後的機會,以前沒有,往後不會再有。因為他已經看到了那個黎明,那個差點殺死他的人……這代表人間存在這某個相同的群體,和他一樣,他們這種被詛咒的家夥原來也是有同類的,活在陽光下的同類。
“我已經墜入深淵,但你還在陽光下……”男人的眼白布滿血絲,“一定要,一定要完成它。”
“路會長!跟丟了!”卡蓮露的驚叫。
“怎麽回事?”通訊器裏是老唐的聲音。
“匯報……匯報一下當時情況。”喬沐風的聲音。
摩托車刹停於夜空,路明非看向遠方,靜靜聆聽。
他們在手術師前進的道路上分布了ABC三個監控點,以便目標改變方向時能互相接應,做到無縫追蹤。
但現在他們三人還沒做銜接,人就已經跟丟了,這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屬於嚴重犯錯,甚至在任務匯報上,路明非可以用一句話決定卡蓮露往後幾年的等級評定。
“本來跟的好好的,他突然就不見了,就像瞬移……人間蒸發!”卡蓮露聲音微微顫抖,他眼前是沒有什麽掩體的公路,一馬平川,再往前也隻有2公裏外的莊園……這麽平坦的地勢跟丟一個人,就像吃飯將菜喂到了鼻孔裏。
“跟……跟丟前有注意到……”喬沐風盡力的控製自己的聲音,“注意到他……他的表現嗎?”
“毫無異常啊。”
路明非關掉了對話頻道,接入另一個頻道裏。
“諾瑪。”路明非說。
“您好,S級學員路明非。”諾瑪的聲音。
“目的地監控篩查進度如何了?”路明非說,“目標已經跟丟了,能找到他嗎?”
“已在篩查中,還有3分鍾。”諾瑪說。
“能調出現在進度嗎?”
“可以,請您拿出您的手機。”
“好的。”路明非拿出黑色的N95,幾秒後,他的手機屏幕被藍色的光覆蓋了,接著一個透明的立體圖形出現在屏幕內……是整個紐約的立體透視圖。
“紅色為已排除區域,藍色的為篩查中。”諾瑪說。
路明非看著結構圖,突然將其中的某個部位放大,那個地方是卡蓮露監控管理範圍,能看到的是一覽無遺的空地,所以這裏的幾何圖形很簡單,也讓路明非一眼就注意到了地下的複雜結構。
整個城市的排水係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