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麻將|賭資

沒有人煙的街道,黃昏最後的光從糾纏不清的電線穿過,那團電線和在地上滾了十分鍾的毛線團一樣亂,光芒被電線切割成無數道光線,穿過80年代的建築群,碎瓷磚瓦的樓,灰色的水泥房,最後在一麵紅磚牆塗上一層黃色的漆。

紅色的“街道辦”大字隨處可以見,還有那個年代的晚報隨著風飄曳,最後被二樓的電箱卡住,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岑寂無人。

直到有什麽交擊之聲頻頻響起。

街坊某個小屋內,四個人正圍著一張綠色的桌子端坐,每個人麵前都放著一排整整齊齊的小方塊,四人的正上方掛著一盞閃滅不定的燈泡。

這四個人居然在打麻將。

“碰。”葉勝將兩個東風亮在一旁,然後用三根手指打出八條……因為他僅剩三根手指了,另外的小拇指和無名指不知道去了哪裏,指根部位不斷的淌出鮮血,每個被打出的麻將都變成了紅綠交加的方塊。

葉勝對麵的古德裏安臉色蒼白,他的手指同樣斷了兩根……葉勝的下家是亞紀,隻有她安然無恙,但臉色卻比誰都難看,她時不時看向葉勝流血不止的手,滿臉擔憂。

凝重。

“快點出啊!會不會打牌!”一張酷似狗頭的臉大喊大叫,並生氣的拍打桌子。

“好……馬上。”亞紀認真的看著自己的牌型,滿頭大汗。

葉勝將手抵住桌子,利用桌麵堵住不斷出血的傷口,他看著亞紀。

“我不能……”亞紀哽咽道,她與葉勝對視,用力的搖頭。

“到底打不打!”狗頭臉更加生氣了,發出低吼,似乎在憤怒麻將這個遊戲為什麽沒有時間限製。

陰暗中睜開了密密麻麻的眼眸,金色的瞳孔死死盯著麻將桌。

“打!”葉勝突然喊道。

亞紀渾身一顫,將麵前的牌全部推倒,然後用顫抖的聲音說:“我,我胡了。”說完眼淚控製住的流下。

葉勝鬆了一口氣,古德裏安臉色白了一分。

“原來是胡牌啊……”狗頭臉恍然大悟,“胡牌也這麽磨磨唧唧,算你運氣好,連贏三把。”

狗頭臉豪邁的從麻將桌下麵抽出一把帶血的菜刀,將自己的手平放在桌麵上,它同樣沒了兩根手指,但沒有流一滴血。

接著狗頭臉手起刀落,幹脆的砍斷左手的中指。

“哎呀呀,以後出國就少一個罵人的方式了。”狗頭臉似乎很惋惜自己中指的丟失,接著將菜刀丟在桌子中間,左右看向葉勝和古德裏安。

“我,我先來吧。”古德裏安似乎憔悴了很多,他慢慢站起來,鮮血滲透了半邊衣襟,他將滿是血漬的手平放在桌子上,拿過刀子,遙遙對準中指。

“葉勝,如果能活著回去,你們結婚不給我發幾百萬的紅包就別想畢業了。”古德裏安搖搖頭,突然臉色一狠,揮刀斬落。

“啊!”古德裏安低吼著,咬牙切齒,死死按住出血口。

一節手指落到麻將桌邊緣。

“教授,如果能活著回去,我跟你簽賣身契。”葉勝慘笑著站起來,拿過菜刀,身邊的亞紀哭了,就要將菜刀搶過去。

“哎哎!願賭服輸願賭服輸啊。”狗頭臉眉頭一皺,整張狗臉縮成一團,“你幹嘛!勝者為王懂不懂,願賭不服輸的人會被千刀萬剮的。”

亞紀手一抖,鬆開。

“下一把你要贏。”亞紀擦淚,認真的看著葉勝,“如果還是我贏,我寧願被千刀萬剮!”

“哎哎!什麽你贏他贏,你們是不是在暗箱操作啊!出老千要砍手啊!”狗頭臉不滿道,他雙手一揮,風衣架在椅背上,像個久經賭場的老將。

葉勝搖搖頭,舉著菜刀,看著左手僅剩的三個手指。

這裏的麻將打的不是金錢,而是器官……輸的人需要用身體某個部位當作賭資,可以是耳朵可以是眼睛……也可以是手指,隻要輸了就要付出代價,直到死亡。

在場一共四人,杠碰吃的規則在這裏也不通用,因為不會增加任何籌碼,他們四個人唯一的目的就是贏下每一局……就像俄羅斯轉盤。

玩俄羅斯轉盤的人需要先在左輪內放入一顆子彈,然後在彈倉高速旋轉的時候卡入槍體,最後對準自己的頭部開槍……六個彈倉裏隻有一發子彈,這個遊戲有六分之一的概率失敗。

但在這裏,每贏下一局,就會有三個人輸。

葉勝揮刀落下,一根手指隨著濺飛的鮮血掉到麻將桌角落,但他隻是悶哼一聲,隨即坐回自己的位置。

如果是在電影裏,這一幕會讓所有觀眾豎起大拇指,不禁感歎“真大丈夫也”,可在現實中,隻有亞紀幾乎要崩潰的悲痛,和古德裏安眼神深處的絕望。

“收錢啦!收錢啦!”狗頭臉朝上方大喊。

兩隻手從天花板的陰暗出伸長,慢慢的落向麻將桌,然後拿起斷指又縮了回去。手臂上成排的黃金瞳死死的盯著葉勝三人。

這就是葉勝他們沒有反抗的原因,他們已經反抗過了……言靈和攻擊都被這雙手輕易化解。

而那張令人憎惡的狗頭臉……他們的攻擊對它無效。

“哎~真煩啊”狗頭臉不知道從哪裏叼起了一根煙,那張狗嘴不斷吞雲吐霧,“不可能把把都輸吧,總該讓我贏一把才是。”它邊說邊打開始搓起麻將,一邊搓一邊詫異的看著三人。

“搓麻將啊,發什麽呆,難道還要讓我幫你們搭起來嗎?”狗頭臉一臉晦氣的說道。

葉勝三人對視一眼,開始搓麻將。

亞紀雙手不斷顫抖,她搓著鮮血淋漓的麻將,將頭深深埋在胸口處,一邊哽咽一邊把麻將壘起來。

另外兩人沉默了。

他們開始拿牌,每人13張牌,贏家因為要第一個出牌所以有14張。

亞紀將牌疊好,低聲說:“你們在輸會流血流死的,剩我一個人也做不了什麽……我還有十根手指,該到我了。”

葉勝靜靜的望著亞紀,似乎要將她牢牢記住。

“我血多,不怕。”古德裏安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豪情萬丈,“如果讓我的學生受傷,被校長知道的話會辭退我的。”

“真偏心啊教授,我也是你的學生啊。”葉勝微微低頭,溫柔的看著亞紀說:“讓女生受傷什麽的……在男人死光之前,都別說這種話。”

亞紀抬頭,看到葉勝深邃的目光。

“至少在我還有手指打牌前,你都別想輸給我。”葉勝微笑,“我可是從來都不會輸的,別忘記了,帆板比賽我才練了不到一個月,那群職業運動員就被我遙遙領先了……”

亞紀仿佛看到了當初那個自信的男孩,明明沒有玩過帆板,自己隻不過是想要一張最好看的海上風景照片,這個男孩就跑去參加帆板比賽,在終點拍下了最璀璨的海洋。

是的,這個男孩願意為了她去死,她也願意,他們沒說過這件事,但互相都明白……

亞紀很清楚,就像戰場上互相沉默托付終身的人,她無法阻止葉勝保護她,而葉勝也無法阻止她為了他拚盡一切。

這個文靜溫婉的女孩恢複了平靜,她看向自己麵前的14張牌,此時的牌型占據優勢,隻需要打掉白板,就能聽胡。

她打出白板。

亞紀的下家是古德裏安,他在亞紀打出牌後,就伸手摸向桌麵上的麻將。

“哎!等等!!!!”狗頭臉突然大喊,他露出猖狂的表情,將麵前的麻將推倒,“哈哈哈!就等你出這一張牌啊!”

狗頭臉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態,它看著麵前三張慘白的臉哈哈大笑:“哈哈哈!終於贏了!三家通吃!!胡了胡了!!!”

鮮血淋漓的十三張麻將亮在桌麵上……

兩張一條,兩張白板,三組順子……亞紀打出來的那一張白板正是狗頭臉聽胡的牌。

這是一家通吃,三家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