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江寒楓的劇本

“當日是怎麽回事?你說仔細些。”

江寒楓雖然不在意淩雲的過去,但不代表他能容忍自己與淩雲相識之後,別人當著他的麵欺負淩雲。

如果祝讓真的做了那種事情,江寒楓絕不會放過他!

諸成玉於是把那天的情景,詳細說了一遍,都說“眼見為實”,諸成玉連眼睛都看不到,描述起來更有諸多不明,江寒楓聽著皺眉,料想那天夜裏,祝讓應該沒有欺負沈映雪。

可是他與沈映雪睡在一處,就很讓人遐想了。

“我知道了。”江寒楓說,“多謝你告知,從今以後,我定好好守著淩雲,不讓他離開視線。”

諸成玉問:“那你打算怎麽對付祝讓?”

江寒楓想了想:“現在還要仰仗祝讓和忠信王府,不好與他們翻臉。就算我有心給淩雲報仇,也不能不顧大局,隻好暫且忍耐。如果祝讓往後不做那些混賬事情,就等回簪花巷之後,看看花主的意思。如果讓我遇到祝讓圖謀不軌,隻能帶淩雲暫且離開,獨自回去。”

諸成玉覺得江寒楓的處理辦法很妥當。

“你們在聊什麽?為什麽要避著我?”沈映雪看他倆低聲嘰嘰咕咕了半天,走到兩人中間,一手攬著一個,問道。

諸成玉說:“沒什麽,哥哥好好休息吧,我這就去那邊睡了。”

沈映雪看著他離開,又扒著江寒楓懇求,“告訴我吧。”

他覺得這兩個人可能又創造出了新的劇本,也不知道需不需要他配合。

江寒楓怕那種事情刺激到他,淩雲出來之後就病得厲害,很難說不是祝讓做了什麽。偏偏在那之後,淩雲就什麽都不記得了,這肯定跟他的病情有關係。既然淩雲選擇了遺忘,他又何必再提?

江寒楓拉著他的手,對他說:“你還記得之前那個蜂蜜丸子嗎?等到了下一個城鎮,再去買一些好不好?有沒有想吃的東西?”

沈映雪搖頭,他根本不知道古代有什麽小吃。倒是很想吃芒果慕斯和肉鬆小貝,這裏大概率是沒有的。

江寒楓帶他進了馬車,“今日你睡在旁邊,我在左側。如果有什麽動靜,我都會發現。你如果想喝水起夜,也可以喊我。”

沈映雪看到他隔開了自己和祝讓,笑著抱住他,下巴墊在江寒楓的肩膀上,“我都聽你的。”

江寒楓越看越喜歡他,給沈映雪脫掉外衣,拿來被子把他包裹住。這時候祝讓從外麵進來,“今天夜裏有些冷了,再下幾場雨,天氣就涼下來,轉眼快到冬天了。”

江寒楓淡淡地“嗯”了一聲。

祝讓來到沈映雪跟前,“淩雲……”

還不等他把話說完,江寒楓側了下身,把沈映雪擋住了。他把沈映雪的頭發從被子裏撩出來,簡單地打理一下,紮得高高的在頭頂,睡覺不會硌到。

沈映雪側目看祝讓。

“我還想著,這些事情我來做就好。”祝讓說,“我有個弟弟,名叫祝淩,是忠信王的小兒子。淩雲也認得他。他從小嬌氣,小時候就愛纏著我,許多事情都是我親自照顧他的。”

他知道花主把江寒楓當做外人,除了貼身伺候的荀炎和蘭錦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們和淩雲的真實關係,就連諸成玉都不知道,更何況江寒楓?

江寒楓愛慕淩雲,是整個江湖都知道的事情。淩雲不是花主的親生兒子,花主對這個並不上心,說不定還想借著玉鼎山莊的實力來擴充簪花巷。

但是祝讓不能不在意。

沈映雪是他叔叔的親兒子,花主不在乎他姻緣,叔叔肯定不會那樣。他既然奉了叔叔的命來照顧弟弟,就應該各方麵都顧及到。

江寒楓總是與沈映雪這麽親昵,祝讓都看不下去了。

他們兩個一沒有父母之命,二沒有媒妁之言,而且沒有成親,就算是兩個男人,也不該如此親密!這種事情,他這個當哥哥的來做就好了,哪能輪得到別的臭男人占弟弟便宜?

就算祝讓不喜歡沈映雪,單憑沈映雪是他堂弟,也決不能讓他受辱。

江寒楓欺負沈映雪,丟的是皇家人的臉麵!

祝讓道:“江二莊主的手是用來練劍的,哪裏能來伺候人?”

江寒楓麵容冰冷:“難道世子就是來伺候人的?”

“不怕你笑話,確實如此。叔叔讓我過來,就是為了照顧淩雲的。”祝讓說,“況且我和淩雲的關係,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江二莊主如果知道了真情,想來也不會太過在意。隻是未經叔叔的準許,我是不敢說出來的,江二莊主如果想知道,不如回去之後問問花主,以你的身份,花主肯定會將真相告知。”

江寒楓越聽越生氣,手骨捏得咯咯響,沈映雪聽到那個聲音,就想起自己可憐的右手,也跟著疼了起來,他把手從被子裏拿出來,放到嘴邊吹了吹。

“不要吃手,髒。”江寒楓立刻發現,按住他的手腕,又塞了回去。

沈映雪:“……”誰他媽吃手了!

江寒楓強忍著憤怒,沒有牽連沈映雪,他轉過臉來之後,愈發陰沉:“花主也知道?”

祝讓說:“這是自然。”

祝讓也是有妻子孩子的人,府上的妾室不在少數,閑來無事也會跟著狐朋狗友一起出去玩,對那些事情並不陌生。他很快明白了自己話中的歧義,知道江寒楓把他當成了同一類人。

祝讓一點都不覺得心虛,反倒想著,他是沈映雪的哥哥,也算是江寒楓的大舅子,如果江寒楓想和沈映雪在一起,他自然有資格把關。就這麽誤會著,並沒有什麽不好。

如果江寒楓能知難而退,那就更好了,他不為沈映雪留在簪花巷,回他的玉鼎山莊去,沈映雪跟他沒了牽扯,自然該回王府了。

江寒楓低下頭,想了很多。

他以為花主準許淩雲出來找他,是同意了他們兩個的婚事。可如果真的像祝讓說的那樣,淩雲一路上都與祝讓同甘共苦,生出感情來,江寒楓自然要往後排。

難道花主中意的人選真的是祝讓?

絕不可能,單憑祝讓的叔叔和堂弟把淩雲逼瘋,花主就不可能原諒他們。

莫非這是花主給他們設下的圈套,給祝讓虛假的希望,讓他對淩雲情根深種,再挑唆他與忠信王反目?

古有貂蟬一女二嫁,如今花主計謀更勝一籌,他什麽都沒有明說,淩雲有他護著,也不會受傷,還達到了目的,讓祝讓和忠信王父子彼此怨恨,實在高明。

江寒楓心想,恐怕花主把他此刻的反應也算計進去了,知道他能參透花主的想法。

不然他極度憤怒之下,把祝讓給殺了,或是打成重傷,這個計劃就沒有辦法實施了。

江寒楓平靜下來,望了祝讓一眼,接著和衣而睡,躺在淩雲旁邊。

祝讓知道,江寒楓為人沉默寡言,不擅長與人爭辯,他這是在用實際行動表明自己絕不會退縮。

祝讓笑了笑:“現在說再多都是徒然,不如你我公平一些,看看淩雲最後會跟誰走。”

江寒楓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這句話錯了。”

“哪裏錯了?”

“淩雲隻屬於簪花巷,無論是你還是我,都沒有資格娶他。”江寒楓聲音很平靜,就像當初花主對他講話時一樣平靜,“如果你也愛他,我們可以一起嫁給他,共同侍奉,豈不是兩全其美?”

祝讓笑容漸漸凝滯。

他看了看縮在被子裏,隻露出眼睛來,怯怯看著他的沈映雪,又看了看已經閉上眼的,冷漠強大的江寒楓。

他是在做夢嗎?

江寒楓要嫁給沈映雪?

如果是以前沒有瘋癲的沈映雪,祝讓還會覺得可信,沈映雪都這個樣子了,江寒楓並不知道他從前的身份,竟然甘願嫁給他?

江寒楓很欣慰,這幾句話把祝讓堵得啞口無言。

隻是這麽一來,花主的計劃,恐怕會有一點小曲折。不過沒有關係,除了深愛著淩雲的他之外,安忠王世子、忠信郡王父子,都是地位超然的皇室中人,他們必定不可能願意委身於江湖草莽。

依照他們的權勢,還是會想著把淩雲占為己有的。

江寒楓剛才那句話,倒是把自己從愛情戰場中撇幹淨了。如果那些王爺世子知道,他甘願做小,對沈映雪沒有那種占有私人物品的想法,應該不會對他那麽警惕。

江寒楓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再想起來花主對他說的那些嫁給淩雲的話,又覺得似乎也帶著深意。

如果不是花主,江寒楓今日未必會想到這些言辭。

多虧了花主點醒。

原來花主從那個時候開始,就料到今天了嗎?

沈映雪躲在被子裏看了場熱鬧,非常滿意江寒楓的腦洞。這個人真的總是會給他帶來驚喜,看似嚴肅刻板,其實比誰都思維活絡。

要是放在現代,江寒楓完全可以從事傳媒行業,就算做不了編劇導演,自己搞個垃圾營銷號也能吃飽飯。

祝讓氣呼呼地睡在江寒楓旁邊。

他一點都不想睡在江寒楓旁邊!一想到他,祝讓腦子裏就突然冒出了“姐妹”這個詞。

他分明是江寒楓的大舅哥,誰會跟他做姐妹?還共侍一夫,呸!

祝讓翻來覆去,怎樣都不得勁,最後帶著東西,跑到馬車外麵睡了一夜。

江寒楓很滿意他的識相,立刻占據了那邊的空位置,哄著沈映雪說:“淩雲,你過來些,不必這麽擠了。”

沈映雪睡得迷迷糊糊,在被子裏撲騰一下,往旁邊翻了個身。江寒楓看他快把自己纏住了,無奈地把他整理了一下被子,給脖子的位置鬆了鬆,好叫他能喘過氣。

沈映雪睡得很沉,隱約感覺到有人在照顧他,低低得喊了一聲疼。

“哪裏疼?”江寒楓問。

沈映雪略蜷縮身體,含糊不清道:“手疼嗚嗚。”

江寒楓拿過他的手來,輕輕揉了一下手腕:“是這裏嗎?”

沈映雪沒有再出聲,江寒楓慢慢給他揉著,大概過了半個時辰才放下,望著沈映雪的睡顏,他心中十分安穩,“淩雲,明日見。”

沈映雪睡醒之後,旁邊的位置已經空了,他定定地醒了會兒神,車簾打開,江寒楓拿了水進來,“快些洗臉漱口,出來吃東西了。”

他給沈映雪洗完臉,接了漱口的水倒在外麵,又給他梳頭。

一開始江寒楓做這些都很生疏,這幾天倒是練出來了,做的越來越熟練。

經過祝讓這麽一鬧,江寒楓此刻覺得,就算是貼身伺候沈映雪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隻有與他最親近的人,才有這個資格。

沈映雪下來馬車,江寒楓走到他左邊,牽住了他的左手。

沈映雪看了下右手,還以為他嫌棄自己,“我沒有吃手指。”

“我知道,是我錯怪你了,還疼嗎?”江寒楓說。

沈映雪有點奇怪,他昨天也沒說什麽,江寒楓怎麽突然就理解了?可能是在玉鼎山莊的時候,江寒楓給他做體檢也檢查到了,記起來他的傷了吧。

沈映雪說,“不疼了。”

祝讓呆坐在火堆旁邊烤饅頭,整個人都懨懨的,看起來很沒有精神。

沈映雪問:“那個人怎麽了?”

江寒楓說:“不用管他,他昨夜沒睡好,過會兒再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祝讓聞言,看向他們兩個,怎麽看怎麽別扭。

以前他怎麽就沒發現?江寒楓的所作所為,分明就是賢妻良母的架勢。前幾天,是什麽讓他覺得,這個人是強勢的那一方?

諸成玉遠遠地聽到江寒楓的話,猜測祝讓可能真的做了些什麽,被江寒楓收拾了。他來到沈映雪旁邊,遞給沈映雪一個橙色的圓圓的珠子,“哥哥,你吃這個。”

“這是什麽?”

“外麵摘的野橘子,我嚐過了,不太酸,已經熟透了。”

沈映雪看著這個馬賽克很可愛,不忍心吃,就拿著它當玻璃珠子玩了一會兒。

他們整頓好之後,繼續趕路,等去了下一座城鎮後,江寒楓去買了玫瑰花露和酥油泡螺。花露滴在水裏,清水也會變得芳香四溢,沈映雪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覺得跟上輩子的玫瑰味道有些許不同。

他懷疑這是係統打的馬賽克,又問江寒楓:“這是什麽?”

“玫瑰花蒸製之後,收集了精華做的甘露。”

江寒楓給他解釋了一下,沈映雪才知道,原來古代的玫瑰花並不是像現代的月季那麽大,而是小小的一朵,像野花一樣,一般沒人用來觀賞,摘下之後全是拿來做吃的。

沈映雪又嚐了一口他買的點心,驚訝地發現這裏竟然有奶油。他簡直感動哭了,抱著那包甜品非常愛惜,不太舍得吃,每天扣扣索索地吃一點。

江寒楓發現他這樣,心疼地想,淩雲小時候過的應該也不好,這些點心雖說不便宜,但是都很常見,以簪花巷的實力,不可能買不起,就算天天吃十斤也能供得上。

但是淩雲年幼時……江寒楓想到那個瘦瘦小小的乞丐,連件完整的衣服都沒有,整個人都髒兮兮的,還被那麽一群人追殺。

淩雲才是應該錦衣玉食的那個人,卻連他這個孤兒都不如。

江寒楓說:“喜歡你盡管吃,吃完我再去買。”

沈映雪感動道:“謝謝你!”

馬車駛向江南,從另外一個方向進了淮城,最前麵就是安忠王府,祝讓便讓馬車直接從後門行駛進去,眾人下車之後,祝讓道:“簪花巷附近大概還有人盯著,淩雲手無縛雞之力,就別過去涉險了,讓他留在王府中,我自會好生招待。”

諸成玉也是個沒什麽用的人,他也一樣留在王府中。

江寒楓怕祝讓欺負淩雲,諸成玉的眼睛看不到,武功低微,身體也不好,幫不上忙。江寒楓便也自願請求留下來。

祝讓卻說:“花主那邊正是危急關頭,江二莊主真的什麽都不管嗎?”

蘭錦道:“有我和荀炎在,自然能解決,況且簪花巷裏也不是沒人了,七哥晶兒他們都在呢,江寒楓留下來照顧淩雲最好不過。”

他不喜歡任何人和沈映雪走得近了,這次把江寒楓留下來,也是萬不得已。

花主就是淩雲,沈映雪留在安忠王府,簪花巷當然沒有花主。江寒楓過去一看,就要露餡了。

現在不知道真相的隻有諸成玉和江寒楓,把他倆留在這裏,既可以照顧沈映雪,也能遮掩事實,這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沈映雪也想到了這一點,他抱住江寒楓的手臂,“去買點心。”

江寒楓目光柔和地看向他:“好。”

祝讓見他們都想讓江寒楓留下,隻好妥協。所幸安忠王府和忠信王府離得並不遠,比距離簪花巷近多了。而且王府裏都是自己人,叔叔想過來也很方便。

祝讓便道:“那就留下來吧。”

他送走了簪花巷其他人,給沈映雪、江寒楓和諸成玉安排住處。

因為怕祝清儀過來的時候被江寒楓發現,祝讓特意沒把他們兩個安排在一起。江寒楓自然是不願意的,但是知道他的住處和祝讓的房間離得很近,稍稍放心一些。

江寒楓跟著沈映雪去了那邊,看到一應物品都很齊全,對沈映雪說:“你暫且住在這裏,有什麽事情盡管喊人,諸成玉就住在你的隔壁。”

沈映雪點頭。

江寒楓問:“你現在能看到路嗎?這裏的路,好不好走?”

沈映雪說:“這裏很好啊,比簪花巷還要清楚。就是看不到那些人的臉,像鬼一樣,有些可怕。”

江寒楓突然記起來,淩雲有那樣的過往,對兩個王府應該並不陌生。他從前或許來過這裏,對這裏的布局都很清楚,也可能認識這邊的下人們。

他從前經曆了那麽多事情,王府裏的人,對他來說,可不是比鬼怪更可怖?

江寒楓有些懊惱,答應祝讓住的那麽遠了。他怕淩雲夜半驚醒,無人安慰,也怕他突然喊痛,卻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江寒楓說:“忍一忍吧,等過去這幾天,我們就可以回簪花巷見你父親了。”

沈映雪一想到回去之後,還要兩個身份換著來,還得解釋花主為什麽不見淩雲,就有點頭疼。

沈映雪吃過飯,喝完藥睡下了,江寒楓也回他那邊,臨行前叮囑了諸成玉,讓他好好照顧沈映雪,千萬防備著半夜有人偷偷過來。

諸成玉謹慎地應下。

祝讓在飯菜裏下了一點助眠的藥,又準備了一些熏香,再加上舟車勞頓,大家都疲乏得很,一夜好睡,給忠信王的到來創造出了良好的條件。

祝讓按照他們約定好的時間,偷偷溜出去,沒有驚擾江寒楓。

他來到沈映雪那邊,站在院外等了一會兒,祝清儀姍姍來遲。

“你做的不錯。”祝清儀說。

祝讓道:“都是叔叔教得好。”

祝清儀詳細問了沈映雪一路上的經曆,聽祝讓說了,稍稍安心,又見祝讓欲言又止,便道:“有什麽事情,直言就好。”

“江寒楓對弟弟的情誼,您應該聽說過。他大約是誤會了我,以為我同他一樣,對弟弟不懷好意。我順勢而為,並沒有否認,誰知道他竟然說,可以與他一起嫁給弟弟,共同侍奉他。”

祝讓說完,看到他向來老練的叔叔表情也茫然了。

但是祝清儀並沒有失神太久,他接受得很快,甚至還輕輕歎氣:“這麽說江寒楓倒是個好孩子。”

祝讓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叔,這怎麽就是好孩子了?您老就這麽容易滿足嗎?江寒楓和沈映雪的婚事,是在花主的掌握之中的,您就不再好好想想嗎?

祝清儀見他不明白,並沒有解釋的意思,“映雪在屋裏?我進去看看他,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祝讓懷著滿腹疑惑回屋,想了一會兒才明白叔叔的心情。

誰都知道,被男人**是個很侮辱人的事情。被欺負的那個,不知不覺就低人一等。叔叔那麽疼愛弟弟,可是他和江寒楓兩情相悅,也不好棒打鴛鴦。如今知道,江寒楓才是下麵那個,他兒子倒是占了便宜,所以才會覺得欣慰吧。

祝清儀進了屋,看到沈映雪側身而睡,並沒有被吵醒。

祝讓知道今夜他們父子相見,沒有給沈映雪弄那些安眠的東西,沈映雪是真的身體不好,在外麵呆了這些日子也累到了。

祝清儀走過來,點燃蠟燭,在床邊坐下,靜靜看著他的睡顏。

沈映雪兩歲之前,都是他親自撫養的,可惜沒能防住後宅陰私手段,還是讓他被丟出王府,幾經倒手,不知賣到了哪裏。那段日子,他痛苦極了,整日以淚洗麵,幸好後來想通了,打起精神來,給兒子報了仇。

隻是沈映雪瘋了,他也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態度去麵對他。

如果沈映雪沒有瘋,他或許根本不會挑明身份。

他一直覺得自己對兒子的保護很周全,有他在,即便沈映雪不是王府世子,也可以活的很快活。

三年前那場災禍,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

那個時候他才發現,不止皇室的鬥爭會死人,外麵也會。

這世間,本來就是吃人的地方。無論在何處,都要爾虞我詐,爭權奪利。

祝清儀伸手,摸了摸沈映雪的發絲:“等我殺了花主,帶你回家。等我大業有成,再無人敢欺負你。”

說完,他沒有弄醒沈映雪,便起身離開了。

-

荀炎和蘭錦回了簪花巷,發現外麵的人手比出來時少了很多,可能青羽宮那邊才是主力,他們又在路上做了很多安排,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簪花巷這裏就分不出那麽多人了。

不知道簪花巷底細的人,可能會覺得花主把江南玩弄於股掌之中,隻有荀炎和蘭錦他們才知道,要想保持消息靈通,需要花多大的心思。

至於花主……他們隻求沈映雪能健健康康的就好了,別的並不強求。

兩個人回到簪花巷,與韓敬、曼奴和李百七商議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用武力震懾,外麵那些人一個不落,全都留在了簪花巷。

泥土中的血腥氣息,胭脂都蓋不住,蘭錦讓人買了些新土,直接翻了一遍,就算這樣,依然有淡淡的味道。

“挑幾個院子,種上桂花樹吧。”蘭錦說,“其他的樹也要種一些,最好一年四季都有花開。”

鮮花的味道可以遮掩住血腥氣息,隻是現在栽樹太晚了些,幸好時節是對的,蘭錦讓人在外麵直接購買桂花,混著泥土一起鋪路。等到明年春天,再來栽樹。

荀炎比較擔心外麵的反應:“死了這麽多人,簪花巷的名聲要壞了。”

蘭錦說:“主人向來不在意這些,若是主人真的在意,從前在魔教時,也不會做出那些事情。”

“倒也是這個理。”荀炎讚同道。

外麵那些名門正派,樂得坐山觀虎鬥,他們也知道,兩隻猛虎鬥完之後,就該收拾他們了。因此無論雙方鬥爭的內情如何,獲勝者都會被挑出許多罪名,從道義上討伐攻訐。

孫子兵法有雲:上下同欲者勝。隻有在道義上站得住腳,底下的人才會同仇敵愾,聯合起來對付他們。

昔日的魔教,就是被這麽滅掉的。

荀炎說:“這裏味道還是大了些,我怕公子回來,嗅到如此濃重的味道會不安。”

沈映雪殺過很多人,但是都沒有三年前那場惡戰來的可怕。碎影山上屍山屍海,幾乎找不到活人。荀炎害怕沈映雪看到血,會想起過往,再次被魘住。

“難道要讓他住在安忠王府嗎?”蘭錦說,“祝讓雖說是主人的堂兄,但是立場不明,我仍舊有些擔心。還有忠信王那邊,他一直想讓主人回去。”

如果沈映雪回去了,他們該怎麽辦?簪花巷該怎麽辦?

忠信王會為了沈映雪,得罪整個江湖,給他報仇嗎?

誰也說不準。

荀炎和蘭錦都不想讓沈映雪回去,簪花巷這裏,才是他們應該呆的地方。更何況忠信王說他是沈映雪的父親,至今沒有拿出證據。

荀炎說:“把公子接出來,住在客棧裏,再派人保護他的安危。”

“就按你說的做吧。”

-

沈映雪在王府中,整天除了吃就是睡,祝讓命後廚做了很多糕點,看起來非常精致可愛,聞著也香甜,江寒楓一概不讓他碰,隻準他吃自己買的。

這個人醋性也太大了。

那天對祝讓說,一起嫁給他,果然是為了氣祝讓。看看這小氣的樣子,一點機會都不給祝讓。

沈映雪眼巴巴地看著糕點被丟給了諸成玉,拽著江寒楓的手,“我也想吃!”

江寒楓安慰他:“最近不安全,等事情解決後,我帶你出去逛逛,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暫且忍一忍吧。”

江寒楓剛來的第一天睡得很沉,醒來後還有些昏昏沉沉,他猜到應該是那個熏香的問題,急忙過去看沈映雪,檢查了一邊沈映雪的身上,確定沈映雪沒事,搜了一遍屋子,把可疑的東西都扔了。

糕點味道重,萬一下了藥,很難用舌頭分辨出來,江寒楓真的怕了。

諸成玉端著盤子吃了兩塊,覺得哥哥這樣實在可憐,“不然就給哥哥吃一點吧,這點心味道比外麵賣的都好。”

江寒楓拒絕:“淩雲身體弱,又一直在喝藥,不能吃太多甜的。”

“你以前不是這麽說的。”沈映雪覺得他就是吃醋了,唉,可憐那一盤子漂亮的馬賽克,他一個都沒有嚐到。

江寒楓正為難著,蘭錦帶了人過來,“我已經和祝讓打過招呼了,今日離開王府,搬到客棧住。一直留在這裏,實在打擾王爺。這就收拾東西搬過去吧。”

沈映雪好幾天沒見貓貓頭,再見到他,發現整個貓頭都瘦了。

他來到蘭錦旁邊,摸了摸貓腦袋,又撓了一下他的下巴,蘭錦在下屬麵前,一直是陰毒柔媚的模樣,此時卻略抬了抬下巴,半眯起眼睛,配合沈映雪的動作,下屬看到之後都震驚不已。

江寒楓也覺得不好,“淩雲。”

沈映雪沒理他,繼續摸貓貓:“要好好吃飯,你都瘦了。”

蘭錦說:“是。”

江寒楓把沈映雪拉開:“怎麽能對貓大人這般無禮?”

貓是花主的親信,淩雲和花主的關係本身就很複雜,他對花主的人不禮貌,如果惹了貓生氣,肯定會對花主說他的壞話。

蘭錦冷笑道:“與你何幹?我既然是貓,便是主子的貓,淩雲也是我的主子,他親近我,又有什麽要緊?”

沈映雪拉著蘭錦走:“別理他,他連糕點都不讓我吃。”

亂吃飛醋的家夥,真的太討厭了。偏偏江寒楓每次吃醋,都會找到一個看似合理的理由,沈映雪都不好直接說他。

蘭錦被沈映雪拉著離開,轉身對江寒楓說:“諸成玉便交給你來照顧了。記得帶他去客棧。”

江寒楓回頭看一眼端著盤子的諸成玉,不好跟上去,隻能看著沈映雪和蘭錦一起離開。

沈映雪出了王府,眼裏的馬賽克又多起來了,但是行人臉上的馬賽克沒有那麽恐怖,他放鬆很多,眼中也有了笑意,“那邊的事情都解決了嗎?荀炎呢?”

“還沒有全部處理好,大約再過兩三日才能接您回去。荀炎大人在和七哥商議著如何應對外界的流言蜚語。”

沈映雪說:“前因後果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愛聽什麽。我們把道義先占了就好。”

沈映雪多年看電視劇的經驗告訴他,如果什麽都不說,太容易被人潑髒水了。但是想要解釋清楚也很難,放出來的話可能在人傳人之下添油加醋,因為殺人是事實,鬥爭也是事實。

占了道義,把正道的那些詞先搶了,占據主動地位,接下來就是打辯論。論點和論據都在他們這裏,不愁贏不了。

“你們之前就是太實在了,直接給教派取名字叫魔教,光看這個名,就是人人喊打。細細得論起來,你們做的事情,跟那些名門正派區別也不大。最大的區別應該是,他們幹壞事不留名,你們總是留名,還替人背鍋。”

蘭錦知道沈映雪說的是對的,隻是聽著他的措辭,十分不舒服,“主人,您是魔教之主。”

“是的。”沈映雪說,“我沒有說不是啊。”

那還一口一個“你們”?說得好像從前那些事情,與您無關一樣。

沈映雪早就忘記了以前的事,大概在他的認知裏,他與那個沈映雪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所以才會這麽說吧。

蘭錦要帶沈映雪去客棧,沈映雪不想直接去,喊著他要買酥油泡螺,還有其他的點心,蘭錦隻好答應。

蘭錦沒陪沈映雪出過門,不知道應該注意些什麽,沈映雪等了半天,都沒見他牽自己的手,主動抓住蘭錦的手。

蘭錦心裏本來就有鬼,見沈映雪握住他的手,連忙掙開,“主人,這樣不好。”

“可是人太多了,我所見所聞都是幻覺,記性又差,說不定什麽時候就丟了,你抓著我,我就丟不了了。”沈映雪把手遞過去,蘭錦小心翼翼地握好。

他們來到城裏最好的點心鋪子,這邊的點心都是供給一些達官貴人的,平民百姓鮮少能買得起。

沈映雪一走進來,覺得這邊的馬賽克都比外麵鮮亮很多,空氣中彌散著甜甜的蛋奶香氣,不比西式的糕點差。

鋪子裏還有其他人在,多是穿著鮮亮的小廝,店裏還有一處地方放了個矩形的花盆,裏麵種了一排青竹,竹子後麵有幾張桌椅,一個熟悉的棉花糖插在人類的身體上。

棉花糖見到沈映雪,一下站起來,驚喜地喊道:“淩雲!”

沈映雪對這個馬賽克印象深刻,但是不記得他叫什麽了,看到棉花糖噠噠噠地跑過來,伸手揪了一把,還是像以前那麽勁道。

“放、放手……”棉花糖說,“這就是你打招呼的方式嗎?我看你的瘋病是還沒好!”

蘭錦沉下了臉。

主人自己思緒不清,被人欺辱了也聽不出來,但是他可是明白的。這個忠信王世子,實在太無理了。

幸好主人並不忌諱自己的瘋病,否則真的可能被他刺激到。

蘭錦也哄著沈映雪鬆開手,對他說:“這位是忠信王府的二公子,您見過他的父親,還記得嗎?”

沈映雪點頭,問棉花糖:“你叫什麽?”

“你又忘了,你分明說過,會記得的。我叫祝淩,不許再忘了!”祝淩凶巴巴地說,“你見過我爹爹?什麽時候的事?”

看來忠信王爺沒有告訴這位二公子沈映雪的身世。

這樣一來就更可疑了,蘭錦非常懷疑忠信王爺並不是沈映雪的生父。

“不記得了。”沈映雪想了想:“你也是來買點心的嗎?哪些好吃?”

他頂著棉花糖馬賽克,應該對這些甜點很熟悉吧,看起來就非常靠譜。

祝淩給沈映雪推薦了自己常吃的幾樣,見到朋友之後他很高興,替沈映雪結了賬,請他吃。

沈映雪記得,上次跟他見麵,似乎是用的花主的身份,具體幹了什麽他已經想不起來了。祝淩行為舉止,都很隨意,應該沒有過度揣度,將他和花主聯係到一起。

他接了祝淩送的點心,聽到祝淩問:“你怎麽突然搬走了?我找了你好久。你如今住在哪裏?離這邊近不近?”

沈映雪看向蘭錦。

蘭錦說:“我家公子如今就住在東來客棧。”

“怎麽住在客棧?你還要走嗎?”祝淩問。

沈映雪點了點頭。

祝淩很不舍:“我爹爹還想見你呢,每次都這麽倉促。你要在這邊呆幾天?你家在哪兒?那個荀炎怎麽沒和你一起?這個人又是誰?跟你是什麽關係?”

他一連問了好多問題,沈映雪不知道回答哪個好,蘭錦拿到點心,牽著沈映雪的手,帶他出了這家鋪子。

祝淩也跟著一起出來了,黏著沈映雪問東問西,他那些下人小廝,就在後麵跟著,也不阻攔。

沈映雪擁有馬賽克之後,非常會裝傻,可以自動屏蔽周圍人的話,無視了祝淩,隻管跟著蘭錦走。他現在就想快點回去,看看那些點心有沒有馬賽克。

有的時候,馬賽克會連他的味覺一起改變,如果打了碼,他可能就嚐不到那個味道了。

正走著,突然前麵出現了一個冷肅的白衣人,他扶住沈映雪,“走路也不看著點人。”

沈映雪視線從點心紙包上移開,猜測這人可能是江寒楓。

江寒楓看到了他後麵的祝淩,見祝淩隻比諸成玉大了沒多少,神態之間比諸成玉還要天真,便對他沒有多少警惕心,問道:“這個人是誰?”

“我叫祝淩,是淩雲的好朋友。”祝淩倨傲道,“你又是哪個?”

江寒楓冷笑一聲,暗道果然人不可貌相,“你就是祝淩?”

祝淩愈發驕矜:“正是本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