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晶兒的親事
“不過是一塊木頭罷了,世伯難道不願意?莫非那塊木頭,有什麽稀奇的地方?”祝讓看到花主的表情,就知道要遭,他狀似不解,企圖假裝無辜,舒緩花主的怒意。
沈映雪沒有被他忽悠過去,祝讓是當他死的嗎?來了之後毫不見外地跟他要遊戲機,要是這個時候輕易原諒,以後還不知道這人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可是沈映雪此時應該遵循花主的人設,他自己的武功還沒法用,隻能隨手拿起旁邊的東西,朝著祝讓丟了過去。
清脆的一聲響,茶杯在祝讓腳下碎裂,裏麵的茶水濺到他的衣擺上,祝讓剛才有心要躲,可是花主動作太快,他竟沒能躲開。
祝讓心有餘悸地看著花主,花主這是手下留情了。
如果這隻杯子是衝著他的腦袋來的,恐怕此時他已經頭破血流。
蘭錦急匆匆從外麵進來:“主人!”
他以為沈映雪受傷了,看到沈映雪安然無恙,放緩了腳步,“主人,我來遲了。”
“把這人拖下去,不準他再來。”沈映雪沉聲道。
蘭錦一心聽沈映雪的話,不管發生了什麽,直接請祝讓離開。
祝讓沒想到花主一點麵子都不給,看來不止沒把他放在眼裏,也沒把他叔叔放在眼裏。
他連連賠笑:“小侄不知那東西是世伯的愛物,如今知錯了,再不敢犯,世伯看在我什麽都不知道的份上,就原諒我這一次吧。今日我來,實則是奉了六叔的令,簪花巷對付完青羽宮,名聲一定水漲船高,接下來如何行動,還要與您商議。”
沈映雪朝蘭錦擺了擺手,對祝讓冷笑:“少拿那套糊弄我,你剛才那番話什麽意思,我難道看不明白?你從前遇到的那些人都給你麵子,凡是心照不宣,我可不是那樣的人。勸你少耍小心思,有話直說,再敢試探,當心直接剁了給我這的花花草草做肥料。”
祝讓想到簪花巷久久不散的血腥氣,知道花主沒少幹這種事情。
死在這裏的人,身上的血也不知道把土地澆透幾丈厚了,濃濃的胭脂味壓都壓不住。
祝讓看到花主的冷意,知道他是能做出這種事情的。要是他真和花主翻臉,叔叔大概也會怨他不知趣,得罪了花主,白賠上從弟。
“是,多謝世伯教誨,小侄再也不敢了。”
蘭錦心道這位世子真是好厚的臉皮,忠信王兒子還沒認到,他就先跑了來和主人套近乎,也真舍得下臉。
沈映雪看他賠罪,又冷哼一聲,拿出了那塊令牌,放在自己跟前的桌子上,也不往祝讓那邊推:“你可知這是什麽東西?”
祝讓不敢隱瞞:“是昔日魔教的令牌。”
“既然你知道這是昔日魔教之物,應該也知道,這東西隻在魔教仍在的時候有用,現在不過是塊普通的木頭,你要去有何用?”
蘭錦這才知道,祝讓作了什麽死,竟然敢搶主人的令牌。
他知道那東西是沈映雪的心愛之物,沈映雪也說過,那塊牌子是他的老婆,蘭錦不相信他隻是把一塊木頭當成老婆,每日抱著牌子,應該是在思念舊人。
沈映雪發起病來,緊抱著牌子不放,別人碰都不給碰,吃飯睡覺都要拿著,現在竟然語氣正常,條理清晰,真的把那東西當做木頭看了。
沈映雪的病,一直是蘭錦負責的,他知道主人的病情沒有好轉,那天幫沈映雪卸掉易容,沈映雪也說過,看不到臉上的易容是什麽模樣,也看不到他們這些人的臉。
他沒有好轉,隻是受了些刺激,漸漸可以思考,但仍舊生活在那個似真似幻的世界。他知道自己與眾人的區別,也知道那裏不對,隻是在極力偽裝成正常人而已。
沈映雪對著那塊令牌,說他隻不過是塊普通的木頭,說魔教已經沒了,心裏又是怎麽想的呢?
祝讓笑著說:“我隻是想著,淩雲弟弟從前和魔教有些往來,就算不能接弟弟回去,把這東西帶回去,叔叔應該也高興了,沒想到世伯把它看得這樣重,讓我更加好奇。”
“與你無關。”沈映雪收起令牌。
他剛才把令牌拿出來,是因為突然想起來,荀炎一開始給了他一個假的。如果這個令牌真的沒用,又什麽必要造假?圖它好看嗎?
祝讓又處心積慮想把東西要走……也不算多麽處心積慮吧,看起來挺隨意的,但是誰知道他是不是故意這麽做,好讓沈映雪放鬆警惕。
說不定遊戲機真的有其他用處。
沈映雪問蘭錦:“如果我沒記錯,這塊令牌是諸成玉拿來的?”
蘭錦說:“主人記得不錯,是諸成玉從青羽宮帶回來的。”
沈映雪:“青羽宮怎麽會有這個?”
蘭錦也不清楚,他壓根就沒有關注過青羽宮,自從聽說沈映雪的死訊後,他也像行屍走肉似的,什麽都不在意了。
祝讓說:“當年沈映雪被諸位高手圍攻,受了重傷奮力逃走,從此失蹤。那群人有一部分去追查沈映雪的下落,還有一部分去了魔教,與魔教教眾又打了一架,魔教中人大多再那一戰裏喪命。
“伏晟也是跟著找沈映雪去了,沈映雪受了重傷,身上不停地流血,血跡卻在一處山崖邊上消失,隻剩下那塊令牌。
“伏晟拿到令牌,派人四處搜尋,自己回到了碎影山,正想著看看魔教是何模樣,不知道是誰,竟然放了一把大火,把碎影山給燒了,伏晟等人匆匆逃離,那塊令牌也在路途遺失,可能是被青羽宮的人撿到了吧。”
忠信郡王知道淩雲就是沈映雪,祝讓也知道。怕惹出麻煩,他們誰都沒有明說。
雖然不清楚花主為什麽扣下沈映雪,還認他當義子,肯定是有個理由的。
他們以前覺得,花主不知道淩雲的真實身份,可是看到花主對這塊令牌的重視之後,祝讓又覺得,花主和沈映雪大概很久以前就認識了。
沈映雪問:“淩雲和沈映雪是什麽關係?”
祝讓愣了一下,才想明白他剛才說了一句,淩雲和魔教有牽扯,想把這東西拿回去給叔叔留個念想。
難道花主對令牌其實沒有感情,剛才的作為都是在詐他的?
祝讓以前覺得自己算是個極聰明的人,跟著叔叔也學了不少本事,在花主跟前,他才發現,他的聰明伶俐完全無處施展。
能與花主較量的,應該隻有叔叔一個人吧。
祝讓笑著說:“淩雲不是在玉鼎山莊裏被人認成沈映雪了嗎?我想著他和沈映雪一定有相似之處。這塊令牌和淩雲的關係雖有些牽強,但也算個不相幹的東西,還以為您會忍痛割愛……”
沈映雪一聽就知道,他又在胡扯了,“把他轟出去。”
蘭錦又要攆他走,祝讓進來說了這麽多話,連坐都沒坐一下,被蘭錦推著也不敢反抗,連連道:“世伯,這又是怎麽了?”
蘭錦把他推到外麵,沒有關門,帶著幾分嘲笑,用陰柔的聲音道:“世子是如何知道,那東西在主人手裏的?”
祝讓剛想說,是因為他之前看到過花主拿在手裏玩,還不等這句話說出口,祝讓就明白哪裏不對了。
花主時常把玩,祝讓就該知道,令牌對花主很重要。他明明知道,還裝作不知道,過來試探,難怪花主會生氣。
祝讓歎了口氣:“怪我不長記性,在世伯麵前班門弄斧。這次我是真的知道錯了,世伯放我進去吧,正事還沒來得及談。”
蘭錦輕笑一聲,把祝讓關在了門外,過了一會兒他又出來:“主人說了,你這孩子嘴裏沒有一句實話,看不到丁點誠意,與你這樣的人合作,得先把你給打服了才行。隻是主人不好以大欺小,簪花巷的人,又都高出你太多,隨便哪個出手,你這條小命就沒有了,隻好先把你丟在外麵晾一晾,也讓你這個千金世子知道簪花巷的深淺。”
祝讓聽完,不再抱怨,安分吃了這個閉門羹。
沈映雪怒氣未消,抱著遊戲機冷眼看著外麵的影子。
蘭錦知道他把令牌當成心愛的人對待,就算是他和荀炎,也未必比得上這塊令牌重要。祝讓一來就想要走,肯定刺激到他了,因此見到沈映雪對著令牌發呆,蘭錦不覺得奇怪,也沒上去勸。
沈映雪撫摸著遊戲機很有質感的塑料外殼,條件反射按了開機鍵,聽到熟悉的音樂,才想起來現在不是玩遊戲的時候。
開都開了,不如上線登錄一下,簽到領完東西再下線。
沈映雪挨個把遊戲打開,日常任務簡單做了一下,等弄完之後,時間就過去很久了。他看了眼遊戲機上麵的時鍾,問蘭錦:“祝讓還在嗎?”
蘭錦說:“在外麵等著呢。”
沈映雪:“讓他進來吧。”
蘭錦喊了祝讓進來,沈映雪叫他坐下,祝讓鬆一口氣,再也不敢迂回試探了。
窗邊的矮榻不算大,上麵還放了一張小桌子,沈映雪坐在右側,祝讓坐在左邊,雖然隔了一張桌子,兩個人距離並不遠。
祝讓似乎聞到了花主身上淡淡的胭脂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他靜心凝神,對花主說:“雖說結盟,我們兩邊還不知道對方的實力。我叔叔想助您統一江湖,但是不知道以簪花巷的實力,能否與那幾個厲害的門派抗衡。”
這的確是個問題。
沈映雪要是說簪花巷很弱,那就沒有聯盟的價值了,他們這邊可能會直接成為忠信王的傀儡,被忠信王脅迫去做一些事情。
如果簪花巷強到離譜,不用那邊幫忙就能稱霸江湖,保準會第一個成為忠信王的心腹大患,直接像魔教一樣,被人算計得渣都不剩。
沈映雪道:“我如何知曉那幾個厲害門派的實力?我知道的,隻有簪花巷罷了。你也清楚,簪花巷暗自潛伏了十來年,從來沒與人起過衝突,它能走到哪一步,沒有人清楚,如今這一趟,才是證明我多年心血是否成功的過程。”
祝讓聽完,覺得很有道理:“世伯應該知道,伏晟是我的手下,他們攬月樓,向來消息靈通,如今咱們合作,倒是相得益彰。隻是層關係未免太不牢靠了,叔叔想與您更加親近,就像萬寶貴和孫、顏兩家那樣。”
沈映雪道:“是嗎?”
“其實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但是那些招數未免陰損,淩雲又在您這裏,叔叔也擔心會誤傷他。”祝讓說,“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沈映雪沒有說話。
“世伯您之前說了,不讓我拐彎抹角,那我就直言,不敢再耍小聰明。叔叔的意思是,他知道您這裏有一位千金,樣貌美麗,如神妃仙子,又被您教導,十分守禮,不似尋常江湖人那般粗魯,恰巧王府這邊也有幾個青年才俊,不如求一樁婚事,世伯覺得如何?”
怪不得祝讓一上來就套近乎,原來是打了這個主意。
沈映雪蹙眉想了很久,他們這裏哪有什麽千金小姐?誰給他造的謠?
祝讓見沈映雪不說話,還以為他不願意:“難道王府中的大家公子,還配不上您的義女嗎?”
他咬重了這個義字,提醒沈映雪,那個姑娘並不是他親生的,這一樁買賣,其實是花主沾光了。
江湖中人能嫁到皇室,已經算是高嫁,何必再挑三揀四?
沈映雪也終於明白祝讓說的是誰,“不知你叔叔打算選哪一位公子與她相配?”
祝讓道:“我此次前來,自然是想求一下令愛的生辰八字,再找人合算一下,哪一位更合適。不過世伯您若是有中意的,也不妨直說。”
沈映雪還從來沒做過媒,對這個很感興趣,他笑道:“我還不知你有幾個兄弟,要是把七服以內的都算上,我女兒還不知道要嫁到哪裏去。”
蘭錦手上握拳,抵在嘴邊輕輕咳嗽了一聲。
主人你醒一醒,你哪裏有什麽女兒,韓敬是男的啊!
沈映雪沒有理會他,含笑望著祝讓,等待他的答複。
祝讓頭幾次見到花主,這人都是氣勢懾人,冷漠強大的樣子,他從來沒有想過,花主笑起來如此風流,就連他臉上的紅色胎記,也好像有了生命,變得溫柔燦爛。
祝讓呆了一下,心想,花主這樣的容貌,如果真的有親生女兒,想必是個世間少有的溫柔美麗的女子。可惜花主沒有親女,倒是有個兒子。
女孩子病弱些,有弱柳扶風,弱不勝衣之意,引得男人憐惜。可是一個男人,病成那個樣子,卻難以成為女人的依靠,也很難成就一番事業。
花主的親生兒子諸成玉,不就是隨了花主的身子,生的頭發雪白,雙目皆盲?
沈映雪問:“怎麽不說話?”
祝讓說:“世伯覺得我怎樣?”
沈映雪歎道:“你年紀太大了。”
祝讓心想,花主不讓別人兜圈子,他自己講話也確實直來直往,要是換成別人聽到這麽說,早就生氣了。
祝讓做委屈狀:“我如今不過三十餘歲,正是男人的大好青春,已經冊封了世子,再過些年月,就會繼承爵位,成為郡王,令愛嫁給我,算不得委屈吧。”
沈映雪還是那句話:“三十餘歲,實在太大了。晶兒如今不過十九,與你相差甚多。”
蘭錦在一邊聽著,隻想把韓敬喊過來,讓他也聽聽,要是韓敬聽見,他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祝讓見花主還算溫和,自以為摸到了他的脾氣,原來這人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他笑道:“三十餘歲哪裏算大?”
沈映雪說:“你隻比我小上幾歲,便是喊我一聲大哥也可以,哪裏能和我的女兒成親?況且,你都三十多歲了,身邊難道就沒有幾個女人?晶兒嫁給你,也不過做個妾室,哪日我沒了,她更是無依無靠。”
祝讓一直都沒考慮過花主的年紀,現在聽花主說了,才意識到應該算算這人的歲數。
他以前隻覺得男人別說三四十歲,就是七八十了,也可以叫做正當年,無論多大年紀,都是奮鬥事業的好時候。花主看上去不老,單論樣貌,仿佛與他一般大,可是論起城府,又似乎和那些長輩是一輩的。
祝讓仔細看了看花主,通過諸成玉的年紀推測他的年齡,確實比自己大不了幾歲。
祝讓也確實早就娶了正妻,後院裏的妾室也不少,他舉薦自己,也隻是想開個玩笑,當然知道花主不可能選他。
祝讓摸了摸鼻子,笑著說:“如果我不行,那祝淩怎樣?他是叔叔的二兒子,自幼再王府長大的公子,叔叔對他疼愛至極,嬌生慣養,是個金貴人。”
沈映雪道:“這就更不行了,祝淩那孩子,還沒晶兒大。要是他娶了晶兒,不僅不疼老婆,還要老婆反過來照顧他。晶兒一嫁過去,就多了這麽一個兒子,未免太累。”
“世伯對晶兒姑娘的疼愛,我算看到了。”祝讓道:“我不行,祝淩也不行,淩雲總可以吧?”
沈映雪還等著他說幾個別的人選,沒想到繞到自己身上了。
蘭錦也微微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祝讓。
他真是看錯了人,諸成玉看起來像是勾引主人的樣子,結果成了主人的兒子,祝讓跑來給韓敬說媒,竟然說到主人身上了!
雖然知道他們兩個是父子,不可能成親,蘭錦還是警惕之心大起。
他怎麽覺得,祝讓不是衝著韓敬來的,而是衝著淩雲去的?
蘭錦看向祝讓的眼神漸漸不善,他還知道現在不是暴露身份的時候,低頭斂目,盡量收斂殺意。
沈映雪道:“淩雲與晶兒情同兄妹,怎能在一起?”
“情同兄妹又何妨?有情便好了。更何況他們兩個還不是正經兄妹。晶兒是您的義女,淩雲又是叔叔的孩子,這不是正好?”
沈映雪目光沉沉地看著他。
雖然不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總覺得這背後還有一些別的算計。
祝讓真的怕了花主揣測人心的能力,無論他如何遮掩,花主似乎都能從他的一些言辭中看出不對來。祝讓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裏並沒有多想,隻是臨時起意,覺得是個不錯的主意,才開始極力攛掇。
被花主這麽一看,祝讓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他雖然是安忠王世子,卻是忠信王叔叔最親近得力的人。若是叔叔能繼承皇位,祝淩那個廢物肯定無法成為太子,極有可能是他來繼任。
在他心裏,早就把叔叔當做父親看待,日後過繼到叔叔名下是遲早的事情。
可是突然冒出來了一個淩雲,還是從前的沈映雪,哪怕他已經瘋了,也不在叔叔身邊,祝讓還是有了危機感。
叔叔真的太在意這個兒子了。
祝讓知道瘋子是不可能當皇帝的,但是他還是把淩雲當成了一個威脅。
祝讓不敢和忠信王翻臉,自然不能對淩雲下手,不然叔叔會親手撕了他。他隻能先折斷淩雲的羽翼,好在日後爭奪權力的時候,獲得完全的優勢。
淩雲和花主已經有了交情,萬一叔叔再給他找個權勢滔天的嶽家,誕下孩兒,祝讓就沒有爭搶的能力了。
所以把淩雲和花主綁定最好,反正這兩個人,本身就是一條船上的,就算親上加親也沒有關係。
祝讓低下頭,不讓花主看到自己的眼睛。
沈映雪道:“這話以後別再說了。”
祝讓摸不清楚花主是怎麽想的,他畏懼的很。如果花主知道叔叔的圖謀,知道他和淩雲的競爭關係,大概會真的把他當場打死,埋到樹下做了肥料,再告訴忠信王,他要殺淩雲,忠信王根本不會猜忌。
祝讓恐慌極了,“是。”
他知道,花主絕對看出了他的恐慌。
前麵幾次對話,花主都輕而易舉地看透了他,如今不可能瞞過花主,花主什麽都不說,隻不過是給他留了一點麵子,再就是……他還不清楚,忠信王叔叔想要篡位。
沈映雪很奇怪,祝讓是被他嚇怕了嗎?剛才還有說有笑的,怎麽突然就跟鵪鶉似的不動了?
花主不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沈映雪沒有說話,倒了點水喝。他最近扮演花主,運動量直線下降,喝了好多水,戳個洞都能澆花了。
沈映雪想著,也不能一直這樣,不然人會廢掉的。
他還想趁著江寒楓和諸成玉不在,好好活動一下。就是院子外麵也有伺候的下屬,到時候得把他們打發了,或者直接卸掉易容,扮成淩雲。可是卸掉易容,他就安不上了。
沈映雪也想過和荀炎學易容,可是他眼裏都是馬賽克,有些東西的顏色都是不對的,完全沒法學,塗好了易容,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樣子,隻能放棄。
倒是蘭錦想學來著,可他還要負責簪花巷的其他事務,一直沒有時間,學習進度非常緩慢。
沈映雪不知不覺又喝了一杯水。
蘭錦給他倒滿,“主人,一會兒該用飯了,少喝一些吧。”
沈映雪點頭,“那就不喝了。”
祝讓回神,猶豫著看向沈映雪:“世伯,親事可以暫緩,隻是今日我過來,是想見一見淩雲弟弟,不知世伯可否容允?若是見不到他,回去之後,小侄也沒法向叔叔交差,世伯體諒一下小侄吧。”
沈映雪問蘭錦:“荀炎什麽時候回來?”
如果時間很長,那他肯定不能把易容去了。如果時間短,用淩雲的身份倒是無所謂,扮演花主的時候再戴鬥笠就可以。
祝讓不明白他為什麽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蘭錦聽明白了:“至少要半個月。”
沈映雪問:“你覺得如何?”
到時候肯定要蘭錦幫忙遮掩的。
蘭錦想了想:“可以。”
簪花巷的事情,都是他和李百七處理的,沈映雪用不著出麵,隻要在屋裏呆著就好。這段時間可能會過來找他的,隻有忠信王府的那些人。
祝讓現在就在這裏,下次來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萬一再有人來,隻要戴上鬥笠遮掩一下,或者謊稱風寒,或者其他原因,總能糊弄過去。
沈映雪說:“那就這樣吧。”
祝讓小心問道:“世伯的意思是,同意我見淩雲了?”
沈映雪道:“嗯。”
“那我可要腆著臉,在世伯這裏用飯了。不如把淩雲弟弟也請過來,正好可以說說話。”祝讓覺得花主不信任他,當著花主的麵和淩雲相處,他總不會做出對不起淩雲的事情。
誰知花主拒絕了:“我不願見到淩雲,你自行去那邊找他吧。”
祝讓愣了一下,“是。”
沈映雪也覺出不對來,之前花主不想見淩雲的劇本,是江寒楓腦補的,非常符合邏輯。可是現在,祝讓知道淩雲不是花主的兒子,其實是忠信王的兒子,祝淩的哥哥,要是這種情況還堅持淩雲被忠信王和祝淩侮辱,那就太離譜了。
得想一個合適的理由。
沈映雪憂愁,可惜江寒楓不在,不然事情很簡單很多,哪裏用得著他一個瘋子,在這裏為了故事的合理性瞎編?
擺好飯後,沈映雪和祝讓一起用餐,他提前放下筷子,蘭錦讓祝讓先吃著,抱起沈映雪去了屋裏。
祝讓見過花主被人抱來抱去的模樣,如今看到了隻覺得可惜。
這麽厲害的一個男人,卻連站都站不起來。
蘭錦給沈映雪卸掉易容,梳洗打扮了一下,換了身衣服,從密道裏把他送出去,去了淩雲的住處,又返回來,對祝讓說:“主人有些精力不濟,不能待客了,待世子用完飯,我帶您去見淩雲。”
祝讓說:“哦,好。”
是因為淩雲的緣故嗎?
有意思,花主認了淩雲做義子,緊扣著不放人,卻連見都不願見他。
祝讓匆匆吃完,跟蘭錦說了一聲,用茶水漱過口,擦了擦手,跟他去見淩雲。
他有些害怕蘭錦,這人溫柔到了嫵媚陰沉的程度,講話的語氣也十分古怪,就算是宮裏的太監,都沒有這般女性化。但祝讓還是強忍著畏懼,麵帶微笑與蘭錦說話。
“貓大人在這裏呆的日子應該不短了吧?”
蘭錦說:“是有些年頭了。”
“您一直都在伺候花主嗎?”
“不錯。”
祝讓很想拐彎抹角地試探,可是今天的兩次試探,已經給他留下心理陰影了。祝讓慣有的行為準則一下子被打破,再講話時,就沒有以往那麽條理清晰、秩序井然。
“貓大人能否說說,淩雲是何時來到的簪花巷?”祝讓笑著說,“實不相瞞,我雖是淩雲的堂兄,其實並未與他見過麵。您應該知道,忠信王府的大公子,兩歲亡故。其實是失蹤了,叔叔找了很多年都沒有找到,直到前些日子,才找到淩雲這邊。”
蘭錦微笑著沒有回答。
祝讓說:“父母愛子心切,叔叔又騰不開身,隻好讓我來看望堂弟。我想著,多打聽一下堂弟的事情,回頭告訴叔叔,叔叔也會高興的。貓大人就撿著能說的,說給我聽聽吧。”
蘭錦道:“淩雲是三個月前來的簪花巷。”
祝讓洗耳恭聽,結果等了很久,都沒有後續。
這就完了?
能說的東西就這麽一句話?
這和沒說有什麽兩樣?祝讓自己都知道,淩雲之前是住在忠信王府旁邊的,不然也不會被叔叔發現。他來簪花巷,肯定是在那之後。
祝讓笑著說:“貓大人未免太謹慎了,隻這麽一句話算什麽?”
蘭錦說:“世子若是想知道,直接問淩雲不是更好?”
祝讓也想起來,簪花巷肯定問過淩雲很多事情,淩雲已經瘋了,瘋掉的人,可能會胡言亂語,但是他的話絕不是憑空出現的,總該有幾句真話。
簪花巷會不會已經知道淩雲就是沈映雪了?
祝讓這麽想完,又想起來,他之前推斷出來,花主大概與沈映雪相識,所以才對那塊令牌那麽在意。
他搖了搖頭,心道花主果然了得,把他的心裏防線都打崩了,他完全按照花主的節奏走,一切都在花主的掌握之中。
“到了。”蘭錦推開門,“世子請。”
祝讓邁步進入那座小院,這邊的院子和花主居住的地方差不多,但是更小一些,裏麵隻有三間房,院子中間有棵大樹,旁邊也是一樣的石頭桌子凳子,四下裏都種著花草,如今開著一種紫色的野花,倒是別有一番趣味。
淩雲不在院子裏,祝讓跟著蘭錦往裏麵走,去了左側的屋裏。
這間屋子的窗戶都關著,光線沒有透進來,屋子裏有些昏暗。裏麵是一張黑色大床,四下裏的黃色帷幔懸掛起來,沒有散開,床邊是一張很厚的獸皮毯子,屋裏還有桌椅、花瓶、瓷器、書桌、衣架等物俱全。
那張黑色大**,躺著一個纖弱的身影,他穿了一身白色,微微蜷縮起來,背對著門口,看不清楚樣貌。祝讓隻覺得**那人的頭發很好,一點都不像久病之人那樣毛糙。
“淩雲,有人來看你了。”蘭錦說。
**那人輕輕哼了一聲,是與花主截然不同的聲線,聽起來更清亮,更冷,也更年輕。
祝讓對蘭錦道:“多謝貓大人帶路。我今日能見到弟弟,心中欣喜得很,有幾句體己話想對他說,不知貓大人可否回避?”
蘭錦知道沈映雪並非人事不知,有危險的時候,他能弄出動靜,應該不會吃虧,就退下了。
祝讓慢慢向前,走到床邊,看到**的青年確實蜷縮著身體,雙目緊閉,眉峰微蹙,看起來似乎極為不適。
“沈映雪。”祝讓輕輕喊了一聲,“你還清醒嗎?”
沈映雪猛然睜開眼睛,銳利的眼神像一把利劍,臉上也滿是凜然,似乎仍是那個不可一世的魔教之主。他翻了個身,手指戳到祝讓身上的穴位,定定地看著他。
祝讓知道沈映雪不是庸碌無能之輩,但是他也知道,沈映雪受了很重的傷,還有很多傷是伏晟親手弄的。而且他瘋了,聽說瘋的厲害的時候,連人都不認得,話都不會講。
沈映雪防備的舉動,完全出乎祝讓的意料。
不愧是昔日的魔教之主。
怪不得花主會護著他,認他做義子。這樣一個人,就算遍體鱗傷,心智受損,也是個可造之材。
這樣一個人,卻是他叔叔的親生兒子。
祝讓歎了一口氣,笑著對沈映雪說:“你可知道我是誰?”
沈映雪沒有理會,依然定定地看著他,好一會兒之後,才用生澀的語氣說:“是誰?”
祝讓溫聲道:“我是你的兄長。”
沈映雪露出迷茫之色。
“你的親生父親,忠信王祝清儀,不久之前來看望過你,你還記得嗎?”祝讓的語氣像是在哄一個年幼的小孩,“我是你父親的侄兒,你的堂兄。”
沈映雪慢慢坐了回去,但是沒有給祝讓解開穴道。
祝讓道:“你怎麽了?”
沈映雪身體略微彎曲,按著腹部,看向祝讓,毫無波瀾地說:“這裏疼。”
明明沈映雪臉上沒什麽表情,語氣也很平靜,祝讓竟然看出了一點委屈撒嬌的樣子。
祝讓知道,桑子塵給他的丹田捅了兩劍,他身上還有些別的傷,但是最重要的傷,就是這裏。沈映雪的瘋病,與他周身氣息混亂脫不了關係。
“可憐的孩子。”祝讓道:“你的手腕還疼嗎?”
沈映雪看看自己的右手,遞到祝讓跟前:“疼。”
祝讓說:“你幫哥哥解開穴道,哥哥幫你揉揉,好不好?”
沈映雪呆呆地看著他。
祝讓又重複了一遍,沈映雪才說:“我不會解穴。”
祝讓心裏隻想罵他,可是他不敢,隻能保持著這個姿勢,先和這個癡兒一般的人打好關係。據他所知,花主和叔叔都在想辦法給沈映雪治病,但是沈映雪的病情一直不見好轉,想也知道,如果調理不好身上的氣機,他的病是絕不會好的。
隻要沈映雪沒有後代,這個人就不是他的對手。
祝讓盡可以對沈映雪好一些,來討好叔叔。
沈映雪坐在**,用左手揉著右手的手腕。
他的手腕如今已經與常人無異,日常生活沒有問題,但是不太能拿重物。之前那個劍鞘,沈映雪抱著就有點費力。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會疼一下,玩遊戲倒是一點問題都沒有,非常神奇。
祝讓好像又說了什麽,沈映雪正在走神,沒有留意到。等他回過神來,懵懂地看向祝讓,祝讓很有耐心地重複了一遍:“花主對你好嗎?”
沈映雪裝瘋第一招:“花主是誰?”
祝讓說:“就是那個臉上有紅色花紋的,常常穿著黑衣服的男人。他總是坐著,走路要人抱,或許還讓你喊他父親。”
沈映雪裝作想了一會兒:“是那個人啊。”
“不錯,就是他。”祝讓說,“我聽說,他最近不想見到你,你可知道是什麽緣故?”
祝讓雖然這麽問,其實沒抱有希望。沈映雪看起來病得太嚴重了,除了最開始動作迅速狠辣的反擊,其他時候就像個傻子。
沈映雪卻道:“因為他不忍心。”
祝讓問:“什麽不忍心?”
沈映雪說:“不知道。”
他走的是江寒楓的劇本,花主是沈映雪的姐夫。
反正忠信王和沈映雪二十多年沒見過,沈映雪有沒有在外麵認姐姐,他也不清楚。這個劇本可以解決大多數麻煩,就算以後江寒楓知道淩雲就是沈映雪,依然能繼續下去。
沈映雪沒辦法對忠信王和祝讓放鬆警惕,這兩個人雖說極有可能是他的親人,卻一點都不靠譜。他選擇麻痹敵人,要是有一天,真落到他們手上了,也能找準機會逃跑。
說完這句話,沈映雪就不說話了。
他發現祝讓的頭發也很好,不知道用什麽玩意洗的頭,一股子花香味。反正閑的無聊,沈映雪拿起祝讓的頭發,嚐試著給他紮小辮。
祝讓被點了穴道,完全動不了,他講話沈映雪又不聽,隻能任由這個弟弟來,最後弄成了什麽模樣,祝讓也不清楚,等穴道解開,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
祝讓腰酸腿疼,再看沈映雪,玩夠了就躺在**睡著了,手上還攥著他的頭發,跟個小孩子似的。
“沈映雪?”祝讓喊了他一聲,沈映雪朝左邊側躺著,左側的臉頰因為重力有些下墜,看起來比平時圓,襯得他年紀都小了不少。
祝讓無奈地放棄喊他,扒開他的手指,把頭發抽出來。
就像對待祝淩那樣哄著吧,還能怎麽辦?
祝讓在屋裏轉了一圈,沒發現鏡子,理了一遍頭發,發現腦袋頂上都打了結,根本弄不開,發尾纏在一起都是小事了。最後實在實在沒辦法,隻能這樣出去,找蘭錦求助。
蘭錦看到他的模樣,真誠地發笑:“世子這是怎麽了?難不成和淩雲打架了?”
“打架倒也還好,淩雲非要玩這一腦袋煩惱絲,我無法,隻能由著他來了。”
蘭錦眼底的笑意消退,說:“世子可真是疼弟弟。”
祝讓歎氣:“都是一家兄弟,他又在外麵受了委屈,看著實在可憐,就算花主和叔叔也不太忍心見到他如今的模樣。我不疼他疼誰?”
蘭錦沒有回答。
祝讓說:“貓大人,淩雲搬過來之前,花主就已經認得他了吧?”
蘭錦嘴邊含笑,眼底冰冷:“嗯。”
作者有話要說:韓敬:義父,我是男人啊!我不要嫁人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