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繼續喜當爹
韓敬抬起的手,不知道該不該落下去。
屋裏很安靜,一時間沒有其他聲音傳出。
韓敬等了一會兒,屋裏的人也不知道在幹嘛,一點動靜都沒有。他還是敲了敲門,提高聲線,用女性的聲音道:“主人。”
沈映雪說:“誰?”
韓敬:“……”
以前在花樓的時候,明明已經習慣了,現在講出口,還是有些羞恥。
“……是我,晶兒。”
沈映雪:“晶兒是誰?”
韓敬:“……”
溫暖的身體怎能說出如此冷酷的話語?義父,我還是你疼愛的孩子嗎?屋裏那個又是誰?
沈映雪看著淚眼朦朧的小天使頭都大了。
這孩子至少也有十五六歲,原主才二十六,真的生不出這麽大的兒子。總不能還是義子吧?
他記得韓敬也住在這附近,最近幾天不知道在幹什麽,也不知道有沒有空過來一趟。
沈映雪看了看掛在衣架上的鬥笠,如果不站起來,他是不可能拿到的,除非匍匐前進爬過去。屋裏隻有諸成玉,雖然讓一個盲人去幫忙拿東西有些殘忍,沈映雪也沒有別的辦法。
“主人,我可以進來嗎?”外麵的女人問。
“稍等。”沈映雪說,“諸成玉,你向左邊轉,往前走三步,摸著牆向右手邊去,那裏有個衣架,衣架上有鬥笠,幫我拿過來。”
諸成玉也想為花主做點什麽,證明自己不是沒用的廢物。
他到底年輕,一直遭遇的都是直刀子,沒經曆過多少殺人誅心的事情,沈映雪對他好,他就交付了真心。
聽到沈映雪的吩咐,諸成玉不再掩飾自己的身手,穩穩當當地邁出去,按照沈映雪剛才說的移動,靈活地拿下鬥笠,交到沈映雪麵前,語氣輕輕上揚,“爹爹,給。”
“……別叫我爹。”沈映雪接過來,對著鏡子戴好。
諸成玉有點失落,沒有說話。
沈映雪對外麵的人說:“進來吧。”
韓敬推門而入。
他剛才已經想明白了,沈映雪用的並非原本的聲音,那就說明他沒有暴露真實身份。裏麵的人一定不是能信得過的,所以才會這樣。
但是也不能確定,義父用如今花主的身份與那個少年交好。
韓敬做足了女子柔美的姿態,慢慢走到沈映雪麵前。
沈映雪看到他之後才想起來,怪不得“晶兒”這個名字那麽熟悉,原來她就是“敬兒”,這名字取得太不走心了。
不過韓敬已經來了,省下沈映雪再喊他。
韓敬說:“奴家聽說外麵打起來了,荀大人親自處理此事,便想過來看看,有沒有奴家能幫忙的地方。”
黑色的紗幔遮住了沈映雪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他看看韓敬,又看看諸成玉,沉默了很久。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不必了,荀炎可以解決。”沈映雪說,“你來得正好,過來陪我坐一會兒。”
韓敬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諸成玉的小心思都寫在了臉上。當沈映雪說完這句話後,諸成玉立刻不高興了。
韓敬到矮榻那邊搬了個很低的凳子過來,攬起衣裙,雙腿並攏,依偎在沈映雪身側,乖巧地很,“您有何吩咐?”
沈映雪問韓敬:“你認得他嗎?”
韓敬看了眼諸成玉,笑著搖頭。
他知道花主的人設,荀炎和蘭錦,已經把花主的各種情況都告訴了沈映雪身邊親近的人。
韓敬便伸手,輕輕幫沈映雪捶腿。沈映雪看了他一眼,沒有出聲阻止。
韓敬不愧是在花樓裏伺候過人的,按摩的手藝也很不錯,如果諸成玉不想社交,跟著韓敬學按摩倒也不是不行。
諸成玉看不到韓敬的樣貌,隻能從聲音中分辨韓敬是什麽人。
花主之前都沒認出來“晶兒”的聲音,現在卻又好像跟她很親近。
諸成玉隻知道性,對情並不了解,他覺得這兩個人關係不一般,但是猜不到他們為什麽會這樣。
如果這個女人是花主的妻妾,那豈不是他的主母,或者姨娘?
她為什麽稱呼花主為主人?也是為了隱藏身份嗎?
沈映雪說:“你好好看清楚了,當真不認識他?”
莫非這個白發少年有什麽特別之處?韓敬把他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依然沒覺得哪裏熟悉,輕聲道:“不認識。”
諸成玉說:“我是花主的兒子。”
他性格偏激,以前他的世界沒有光,如今有了親生父親,諸成玉不打算放手了。他寧願在光明中轟轟烈烈地死,也不想卑微地活著。
花主怕他受傷,不願公布他的身份,他偏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關係!
韓敬道:“我在外麵聽到了,你喊主人爹爹。”
沈映雪看韓敬的神情不似作偽,在這種事情上,他應該不會說謊,看來確實是諸成玉弄錯了。
也不知道諸成玉從哪裏聽說的,認準了自己是他爹,沈映雪還報了個比真實年齡高出來一大截的年紀,都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沈映雪道:“我怎麽不知道有你這麽個兒子?”
諸成玉倔強地用盲眼望著他,即便什麽都看不到,也想像正常人一樣,傳達出他內心的情緒。
為什麽到了這個地步,花主還是不認他?
諸成玉好委屈,比之前被父親騙到青羽宮那個糟老頭子那裏淩辱還要難受。
他克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吸了吸鼻子,又開始吧嗒吧嗒掉眼淚了。
沈映雪見不得他這幅可憐巴巴的模樣,輕輕歎氣:“別哭啊。”
諸成玉感覺到了花主的無奈和寵溺,溫暖陌生的情緒包裹著他,似乎可以容忍他的一切。諸成玉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無條件的包容,他因為外表受盡了冷眼,視力變差之後,欺負他的人更多。
諸成玉有時候會覺得自己連個乞丐都不如,唯有這張臉,可以用來換取別人的善意。
沈映雪問:“誰告訴你的,我是你父親?”
諸成玉覺得花主這是妥協了,他不敢放鬆警惕,依然是那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哽咽著回答:“我一直都在懷疑自己不是爹爹親生的。”
“他對你不好?”
“嗯。”
諸成玉以為沒有人會在意自己,他已經習慣了在黑暗中默默舔舐傷口,他不需要別人關心,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可憐。
可這一切在沈映雪的溫柔麵前潰不成軍。
諸成玉哭著說出自己的過往,他不怕被沈映雪嫌棄,如果花主嫌棄他,他會想辦法殺了這個人,哪怕被簪花巷的其他人殺死,也是心甘情願的。
沈映雪聽著諸成玉講完,才明白他和青羽宮的林子溫究竟有什麽仇怨。
原來他的殺父殺母之仇並不是真的,他對父母毫無感情,因為那對夫妻從來沒有給過他溫情。
太可憐了。
沈映雪摸了摸韓敬的頭發,“你怎麽看?”
韓敬說:“我聽主人的。”
沈映雪想著,不如就將錯就錯,用花主的身份認下這個兒子吧,也省的諸成玉再來勾.引他。諸成玉的那些小手段真的很油膩,要不是這張臉清新脫俗,沈映雪早就把他丟出去了。
諸成玉心裏忐忑不安,“這位姑娘,是娘親嗎?”
沈映雪感覺到韓敬突然非常用力地抓了一下他的大腿,差點沒控製住條件反射。
韓敬淑女的氣質無法維持,留意到沈映雪的目光,他低下頭,遮掩住微微扭曲的五官。
韓敬拿著手帕,捂住下半張臉,笑道:“傻孩子,我可不是你娘。”
沈映雪說:“以後她就是你姐姐。”
韓敬有些吃驚,義父這是真的打算收下這個兒子?也不知道諸成玉什麽地方入了義父的眼。
而且沈映雪這麽說,也相當於把他的身份公開了。
雖然性別不太對。
沈映雪看著兩人都沒說話,諸成玉應該是沒反應過來,韓敬可能還拿不定他的想法。他像是擼貓那樣,摸著韓敬的頭:“晶兒是我的義女,她年紀比你大一些,確實該喊姐姐。”
原來不是姨娘嗎?諸成玉鬆了一口氣。
爹爹果然沒有辜負他的期待,不止沒有後母,還承認了他的身份!
現在他有爹爹,還多了一個姐姐。隻希望姐姐性格好一些,可千萬別逼他用那些不光彩的手段。
諸成玉對著韓敬行禮,乖巧道:“姐姐好。”
韓敬人都麻了:“你也好。”
沈映雪看兩個兒子打完招呼,突然有一點欣慰。
雖然他不婚主義,不喜歡小孩,可是這兩個孩子,早就跳出了小孩的範疇,看著還挺乖的,也不需要他費心養,這就是有名氣的好處嗎?無論是人,還是其他資源,都會自己往這邊跑。
沈映雪讓兩個人出去自己玩,等他們離開後,摘下鬥笠,在屋裏蹦蹦跳跳走了一圈。
他以前坐著就很舒服,一點壓力都沒有,現在突然有了要求,要扮演一個殘疾人,沈映雪都不敢動,就算韓敬剛才按了一會兒,腿上還是有點麻了。
活動了好久,沈映雪趴回**,抱著遊戲機開始打遊戲。
[如果可以刷論壇就好了,真的想分享一下今天這個神奇的經曆。]
係統說:[會有的,給你的獎勵,都是你喜歡的。]
[馬賽克爸爸,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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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是什麽時候認識爹爹的?”諸成玉有點嫉妒這個姐姐。
他才是花主的親兒子,憑什麽在外麵流浪,直到十七年後才父子相認。這個不知道哪裏跳出來的野丫頭,卻能受到花主的疼愛?
“不久。”韓敬說,“我原是風塵女子,後來被簪花巷的曼奴姐姐救了下來,幾天前她帶我來到這裏,主人見我可憐,便收我為義女。”
諸成玉聽到這個回答,心裏好受很多。
“你呢?”韓敬問。
“我是花主的親生兒子。”諸成玉帶著一點雀躍說,“隻是因為一些機緣巧合,爹爹不知道我的存在,陰差陽錯之下,我被帶到了青羽宮,也是不久之前,爹爹才確定我的身份。”
韓敬竟不知該說什麽。
他沒有被少年的外表蒙騙,對他很警惕,可是到了現在,韓敬覺得這孩子本性確實壞,但是又傻的可憐。
義父的年紀他很清楚,不可能有這麽大一個兒子。這少年眼睛看不到,義父講話時又改了聲音,難怪他會被騙。
也不知道義父有什麽打算,把諸成玉騙成這樣。
看諸成玉高興的模樣,日後他知道真相,肯定會大受打擊吧。
韓敬與諸成玉一起離開院子,諸成玉回到了自己的住所,韓敬則是離開巷子,來到胡同口。
這裏的血腥氣息比之前還要濃鬱,到處都是血,有正道人士的,也有簪花巷那些人的。
荀炎身上也濺到了血,他頭發有些淩亂,手上拿著的劍也似乎泛著紅光。
戰鬥已經結束,簪花巷的人在搬運屍體,蘭錦站在樹下拖著下巴,看著那些人把屍體丟到草席上,卷起來抗在小推車上帶走。
“晶兒姑娘。”蘭錦留意到韓敬過來,與他打了個招呼。
韓敬點頭,“看來用不到我了。”
“這種粗活,讓我們這些男人來做就好。晶兒姑娘這麽幹淨的人,隻要遠遠地觀望就好了,用不著親自動手。”蘭錦知道他的身份,但是這裏有外人在,有些話不方便直言。
韓敬聽明白他話中之意,但還是會覺得別扭。
韓敬點了點頭:“這次有沒有玉鼎山莊的人來?”
蘭錦說:“沒有。”
韓敬道:“這倒也好。”荀炎站了一會兒,回過神來,沒有參與他們的對話,也沒打招呼,轉身去了巷子裏。
蘭錦不認識荀炎,韓敬卻對他熟悉得很。
這個人是義父的替身,身手也是百裏挑一的好。據說他以前和義父一樣,都是魔教的人從山下撿來的棄嬰,隻是義父天資更高,被當做下一任教主培養,荀炎則作為暗衛,與其他人在一起廝殺。
直到義父十歲的時候,上一任教主安排了荀炎到他身邊,兩個人同吃同住,形影不離,荀炎處處都在模仿沈映雪,就連武功,都與沈映雪同根同源。
荀炎假扮的沈映雪很像,如果不是熟悉沈映雪的人,絕對認不出來。
他不止可以模仿出沈映雪對外的性格,就連他的走路姿勢,也差不多。而且荀炎的習武天賦很高,雖然比沈映雪差一點,也是常人難以企及的。
韓敬看著滿地的血。
如果換做他,他是做不到荀炎那個地步的。
就連萬寶貴,他都未必能殺死。
韓敬知道,沈映雪是魔教教主,也是他的義父,待到日後,魔教之位會穿給他。
雖然現在魔教已經沒有了,韓敬想到自己與義父的差距,依然會感到焦慮。
沈映雪還收了一個新的兒子,韓敬更加焦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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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寒楓住在沈映雪旁邊的小院子裏,很少出門,也不曾接觸到其他人,但是他能感覺到,簪花巷看似平靜,其實早已暗潮洶湧。
前不久孫家的人來找簪花巷報仇,江寒楓是知道的。
簪花巷的人殺了萬寶貴,那邊來尋仇是合情合理的事。
江寒楓對萬寶貴他們沒有一點好感,他聽多了這些為富不仁的人做的惡事,就算知道萬寶貴的獨子死在了荀炎手下,也不會覺得可惜。
盡管江寒楓什麽都沒有做,他卻發現簪花巷的人似乎在有意避開他,好像有什麽事情,不願讓他知道。
莫非是玉鼎山莊的事?
江寒楓想找諸成玉打探一下,諸成玉性格天真,嘴巴不嚴,很容易探聽到消息,結果他連著好幾天都沒遇到諸成玉,直到偶然聽到簪花巷的人閑談,才知道諸成玉去醫館學習醫術了。
江寒楓自己被人監視著,實在沒有別的辦法,隻能親自去找花主問個清楚。
他來到花主這邊,底下的人通稟之後,進入房內,沒想到一眼就看到了韓敬。
韓敬今日穿了一身白色的紗裙,上麵繡的花,還有玉佩下麵的流蘇穗子都是淺淺的粉色,看起來清冷中帶著溫柔。
看到江寒楓之後,韓敬並未表現出多少驚訝,禮貌地向他頷首,“您也來了。”
江寒楓看到韓敬的態度,就知道他沒打算掩飾自己的身份。
大概韓敬自己也清楚,瞞不過他的眼睛。
花主道:“差點忘記,你們是認識的。如此說來,倒也算是故人,不妨坐下來一起聊一聊。”
花主半躺在窗邊的那張榻上,手邊是一張矮桌,上麵擺放著各類瓜果點心,還有兩杯清澈的茶水,另外一杯應該是韓敬的。
花主今日的衣衫不算整齊,或許是聽到他進來,又戴上了鬥笠,遮掩住了驚豔的容貌。
他依然是一身黑衣,下半身蓋了一張很薄的毯子,旁邊的腳踏上擺放著一雙做工精細的黑色布靴。
江寒楓想到那張神似淩雲的臉,不由有些心猿意馬。
在玉鼎山莊的時候,他還不知道那個人極有可能不是沈映雪,但是最開始也沒有情愛,隻把他當成對手看待,相處了一段時日之後,江寒楓才愕然發覺,他確實對淩雲的身體感興趣。
他喜歡與淩雲在一起。
玉鼎山莊的弟子說,這是愛情。江寒楓不知道什麽是愛,他思考了很久,就以為那樣是愛了。
可是和淩雲分別之後,那種思念的感覺在逐日減少,淩雲在他心裏的分量越來越輕,他們似乎又變成了沒有交集的人。
江寒楓以為弄錯了自己的心意,沒想到那天看到花主與淩雲不知哪出相似的臉,又想起來那個人。
花主和淩雲的身形真的很像。
江寒楓看著花主的鞋子。
那是一雙嶄新的鞋子,上麵沒有複雜的繡花,但是鞋底納得很厚實,針腳也細密,簡樸又漂亮,很符合花主的氣質。
看到這雙鞋,江寒楓就覺得可惜。
再好的鞋子對花主來說,也不過是擺設罷了。
不知道花主的身體是否與淩雲一樣……突然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江寒楓心裏一震。
他真的饞淩雲的身子!甚至連和淩雲身形相似的花主的身體他都饞!
練劍將近三十年,江寒楓從來沒有涉獵過情愛一事。他以為自己會終生與劍相伴,卻不曾想到,他竟是如此膚淺的人!
“您在想什麽?”韓敬用柔美的女孩的聲音問。
江寒楓的視線從花主鞋子上移開,對上韓敬探究的目光,非常羞愧。
他把韓敬當做後輩,一直以身作則,為韓敬做出表率。雖說韓敬已經離開了玉鼎山莊,性別還換了一下,但終究是他愛護過的那個孩子。
他竟在孩子麵前,想這些齷齪的事情。
此時,沉默許久的花主開口了:“坐下吧,晶兒,給他倒茶。”
韓敬起身:“是。”
他去添了一隻茶杯,放在江寒楓麵前,提起茶壺,倒了半杯茶水,行動間自然流暢,有一種說不出的優雅風情,是從前的韓敬沒有的東西。
看來韓敬確實是個女孩子,以前女扮男裝,不方便展露真性情,隻能偽裝成那副風流模樣。他去流連在煙花之地,應該也是掩人耳目吧。
江寒楓覺得,韓敬也挺不容易的,就是不知道他潛伏在玉鼎山莊裏是為了什麽。
如果他提前那麽久,就是為了帶淩雲從玉鼎山莊離開,江寒楓隻會覺得謀劃這件事情的人未卜先知,卻是個傻子。
不對。
如果淩雲並不是什麽無名小卒,而是真的很有背景呢?
江寒楓想著他和花主相似的臉。
如果淩雲也是花主的兒子,有這麽一層父子天性在,韓敬做的事情,也就不那麽奇怪了。
花主說:“嚐一嚐,這是貓今日剛送來的茶葉,聽說是前天烘焙好的,沒有普通茶葉那麽苦,反倒有一股甘甜。”
江寒楓謹慎地拿起茶杯,小小抿了一口。
花主笑問:“如何?”
江寒楓淡淡道:“確實不錯。”
花主說:“你喜歡就好,回頭給你送去一些,留著慢慢喝。”
“您對我似乎太過客氣了。”
花主輕歎了一口氣,好像有些憂愁:“我這裏就你這麽一個客人,不對你客氣,對誰客氣?”
原來是有兩個客人的,沒想到諸成玉突然變成了他兒子。
現在沈映雪的日常生活,從聽荀炎說江湖事、看電視劇、打遊戲、陪小烏龜說話,又多了一件檢查諸成玉的作業。
自從認了諸成玉做兒子,他就不鬧著不想去醫館了。
那家醫館已經被蘭錦買了下來,蘭錦每天親自接他上下學。諸成玉回來的時候,沈映雪都吃完了晚飯,玩會兒遊戲就要睡了,還要強打起精神應付他。
沈映雪哪裏懂什麽醫術?都是聽著諸成玉叭叭叭地說。
而且諸成玉知道花主雙腿殘廢,一直念著要學好醫術,把他的雙腿治好,沈映雪嚇得背後寒毛都豎起來了。
他的腿本來就是好好的,可千萬別給諸成玉這個新手當試驗品,一不小心可能真的廢了。
諸成玉這個客人成了沈映雪的噩夢,沈映雪看著江寒楓就順眼多了。
沈映雪說:“難道在你心裏,我是個無禮之人?”
他有花主這個馬甲之前,確實仗著馬賽克,故意不搭理人,很沒禮貌。但是有意做一個正常人的馬甲之後,沈映雪已經很努力了,絕對是正直善良,懂禮貌知進退。
江寒楓道:“隻是覺得,您沒有必要這般待我。因為無論您如何待我,我也不會改變主意。”
江寒楓說完,立刻感覺到氣氛變得凝滯。
花主被他惹得不高興了。
沈映雪沒怎麽聽懂,想了一會兒才問:“改變什麽主意?”
“淩雲的下落,我是不會放棄尋找的。”江寒楓道,“已經過去許久,不知您可有線索?”
關於淩雲的事情,沈映雪都想好了,無論江寒楓怎麽問,都是一句話:“沒有。”
找人本來就很難,沈映雪又不是官差,可以查路引和身份憑證。江寒楓自己都沒找到,花主找不到又怎麽了?
找不到就是找不到,江寒楓也不能拿著劍威脅他。沈映雪不覺得自己和江寒楓有多大交情,也搞不明白為什麽江寒楓一直對他念念不忘。
明明江寒楓是個恐同直男,不可能真的喜歡上他。
難道這個人把他當成了好兄弟,還把自己當做了責任和義務,所以才這麽盡職盡責,一心想確定他的下落?
依照沈映雪從前瘋癲的形象,確實容易讓人牽掛。
沈映雪很感動,不愧是他看中的盟友!
但是江寒楓的反應,卻和沈映雪想象中不太一樣。
江寒楓用一種一言難盡的複雜目光看著他,眼神中有千言萬語,說出來的話卻言簡意賅:“您是不是不想我與淩雲相見?”
如果花主是淩雲的父親,應該很清楚淩雲的病情。
一個男人,趁著自己的兒子神誌不清時喜歡上了他,極有可能會利用他的混亂的心智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他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說自己喜歡淩雲,花主必然是知道的。
如今來找人,用的借口也是心悅淩雲,就算淩雲在花主這裏,花主也不會同意讓他們相見的。
原來如此。
從前江寒楓一直覺得花主的行為很奇怪,如今知道他和淩雲的關係,就解釋得通了。
沈映雪聽著江寒楓說的話,想了一會兒,好像確實是這樣的。
他當然不能讓江寒楓和淩雲相見,見麵就是掉馬,掉馬之後,他就沒有那麽強大的威懾力了。
沒人會怕一個用不了內力,還瘋瘋癲癲的人。
哪怕沈映雪身邊有很多得力助手,凝聚起來的威望也是會散的。
江寒楓是他未來的盟友,沈映雪不想騙他,能說實話的地方,都沒有撒謊。
他點了點頭:“不錯。”
江寒楓說:“為什麽?”
花主似乎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沒有為什麽。”
江寒楓知道花主不願暴露他和淩雲的關係,就好像他不願暴露出自己和諸成玉的關係一樣,都是為了保護他們。
說起來花主真的可憐,大兒子受了重傷,不能習武,瘋瘋癲癲,壽數有損。小兒子容貌異於常人,白發藍眸,還是個瞎子。
花主就算有高絕的武功,還有簪花巷這樣厲害的勢力,尋常日子裏,也是個很不得意的人。
怪不得他總是溫和有禮,仿佛一個世家公子,根本不像打打殺殺的江湖人。
因為他的日子太難熬了,但他性格堅韌,絕不會輕言放棄,哪怕是這樣,也會用最認真的態度生活。
他遮蓋了臉上的痕跡,從來都是坐在椅子上,絕不讓人見到他殘廢的雙腿。
他所有的狼狽,都被體麵地覆蓋。
花主在努力追求正常人的生活。
江寒楓突然理解了花主,他很欽佩這樣的人,一點都不想與他為敵。
隻是花主的圖謀,似乎非常深遠,或許會影響到整個江湖。就算現在不翻臉,等到了日後,也會翻臉的。
江寒楓道:“我對淩雲沒有惡意,隻是想見他一麵,確定他安然無恙,我就放心了。”
花主的手指摩挲著白瓷杯子,淡淡道:“是嗎?”
“我將淩雲當做好友,從未對他圖謀不軌。當著攬月樓那些人麵前說的話,都是為了洗清淩雲的嫌疑。”江寒楓說了句很違心的話。
他當時確實對淩雲的心思不算歪,但是現在是真的饞他的身子,甚至還饞淩雲父親的身子。
江寒楓覺得自己好下流。
幸好他的理智尚存,可以克製自己的行為,不會露出一絲不妥。
江寒楓說:“等見到淩雲之後,我絕不糾纏,立即回到玉鼎山莊,我說到做到,您大可以像以前一樣,派人監視我。”
沈映雪聽得迷迷糊糊,他越來越不懂了。
為什麽江寒楓的話就像打過馬賽克一樣?可是馬賽克爸爸除了給他放影片和遊戲的時候有幻聽,其他時候隻會屏蔽他的聽覺,不會無故發出聲音啊?
而且江寒楓臉上的碼,和他的話也是同步的,應該就是他本人說出來的吧。
為什麽會這樣?
沈映雪陷入了沉思。
該不會他披馬甲太久,真的精神分裂了吧?聽說精神分裂患者會真的有幻聽。
沈映雪很惶恐,卻又無人可以傾訴。他想到了係統,對著係統嗚咽一聲:[爸爸,我有點害怕。]
係統說:[怕什麽?]
沈映雪說:[我會不會真的瘋了?]
係統沉默了,沈映雪衝著係統嗷嗷亂叫:[你為什麽不說話?我是不是真的病了,嗚嗚嗚我還能完成任務,給自己治病嗎?]
[你不會有事的。]係統插著沈映雪叫喊的縫隙說,[你沒有病,現在你的精神是正常的。而且最近你都有好好吃藥,原主留下的身體,也在漸漸恢複。]
[那就好,安心多了。]
沈映雪又確定了一遍,係統還是給出的這樣的答複。沈映雪以前隻想憑借自己的力量活下去,沒想過把小命交到別人手裏,但是如果他的精神真的出了問題,那就太可怕了。
還好一切如常。
和係統聊完,沈映雪目光不善地看向江寒楓。
就是這個人,好端端的說一些奇怪的話!
“你這是什麽意思?”沈映雪聲音冷了下來,他很記仇,別人讓他不高興了,能當場報的,沈映雪都會報複回來。
沈映雪給江寒楓找茬:“你對淩雲的心意,就如此不值錢,說變就變?你這般負心薄幸,淩雲知道嗎?”
江寒楓暗道一聲糟糕。
花主對他和淩雲的態度,完全不是想象中那樣啊。
江寒楓很想說,他對淩雲沒有起過歪心思,隻是真心把淩雲當朋友,可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
剛才江寒楓已經說過一次謊言,他是個很正直的人,那一句謊言都說得很艱難。江寒楓都要被愧疚淹沒了,哪裏還有力氣繼續欺騙花主?
沈映雪看他心虛的模樣,冷笑:“我看你和那些拋妻棄子的男人也沒有什麽區別,幸好淩雲沒有答應你,否則他這一輩子就毀了!”
雖然嘴上這麽說著,沈映雪卻很清楚,江寒楓是恐同直男。這些話隻能讓他的難受一會兒,並不會給他實質性的打擊。
他和淩雲清清白白,本來就沒有什麽,所以沈映雪說得毫無壓力。
江寒楓冷漠的表情繃不住了,他抿了抿嘴,不敢看花主的鬥笠。
花主的目光非常銳利,哪怕隔著黑紗,江寒楓也能感受到他的怒火。
花主是個好父親,一心一意為兒子著想。隻可惜,正如花主所言,他並非良人,他確實是個禽獸不如的男人,膚淺地喜歡一個人的外表,然後又對那個人好,期待得到回應。
幸好淩雲神誌不清,有時候又像小孩子一樣,根本不懂情愛,才沒有對他心動……等等,花主這個反應,該不會淩雲他……
如果說江寒楓剛才的愧疚才到他的胸口,現在就已經淹沒了他的腦袋。
江寒楓心中一痛,“花主,請讓我見淩雲一麵,我會與他說清楚。”
沈映雪還沒有撒完氣:“不可能!”
江寒楓低落道:“您打算怎麽辦?”
沈映雪也沒想過打算怎麽辦,他就是想把江寒楓留下來,給他呆幾天,然後把他給送走。沒想到一時口快,又加了點劇情。
更糟糕的是,沈映雪有點記不起來剛才說了什麽了。
幸好屋裏還有韓敬在,等江寒楓走了,可以問一問韓敬。
剛才的韓敬像是被打了馬賽克,沈映雪都忘記這裏還有那麽一個人了。
他和江寒楓講了這麽多奇葩的對話,韓敬應該很震驚吧?
沈映雪看了眼韓敬的表情,發現這個幹兒子他,有點茫然,但是渾身寫著“與我無關”,正在那裏給蘋果削皮。
注意到沈映雪看他,韓敬與他對視一眼,目光中滿滿的都是信任和崇敬。
沈映雪忘記了,韓敬也是他的舔狗,就算他指著星星說是太陽,韓敬也會覺得他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從剛才的情緒裏跳出來,沈映雪就沒有那麽生氣了,他看著江寒楓,覺得這人被他逼問的樣子也怪可憐地,擺擺手,道:“我心裏亂的很,你出去吧。”
江寒楓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接著喝掉了杯中的茶水,起身離開。
等江寒楓走後,韓敬虛心請教:“您為什麽要這麽說呢?”
沈映雪揉了揉腦袋。
他這兩天冰塊用多了,有一點感冒,荀炎不讓他用這麽多冰,可是沈映雪真的很怕熱,蘭錦便提議讓沈映雪穿厚一些,所以沈映雪才在這裏蓋著毯子歪著。
沈映雪說:“你有沒有看出來不妥?”
韓敬搖頭,“義父做事,自然有您的道理。我年少無知,沒有您經曆的多,及不上義父深謀遠慮。”
沈映雪悲傷地發現根本指望不上韓敬。
他心裏好累,然後把韓敬趕走了,自己到**去睡了一覺。
等沈映雪睡醒,荀炎正在床邊點燈。
看到他醒來,立即喊了蘭錦過來,準備溫水給他洗臉。
沈映雪看著自己的兩個高質量奴仆,有一種自己就是有錢人家的大少爺的錯覺。
隻可惜這兩個奴仆臉上都有馬賽克,一個像是兩千度近視,看久了就會眩暈,另一個是流淚貓貓頭,不流淚的時候也可憐巴巴,讓人忍不住想笑。
沈映雪衣來伸手,被荀炎穿上衣服,蘭錦又給他擦完臉。
荀炎說:“玉鼎山莊莊主,想要舉辦英雄大會。”
沈映雪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弱智,“什麽是英雄大會?”
蘭錦說:“往年也舉辦過英雄大會,有幾次是想推舉武林盟主,有幾次是想討伐異類。如今也是江湖動**的時候,江西岸大概是想穩定人心。”
沈映雪還是不太明白。
蘭錦道:“正道這些門派,看似同氣連枝,實際上各有各的心思,未必比魔教強到哪裏去。哪怕是魔教興盛的時候,他們也有摩擦,更別提現在。江西岸大概是看不過那些人打來打去,想給他們立新的規矩。”
沈映雪大概明白了一點。
就好像班主任看著班裏學生成績都下滑,開班會製定班規一樣。
蘭錦:“隻是玉鼎山莊如今這樣,其他幾個門派未必會服氣,有幾個會去的還不一定。正道確實是要亂了。”
沈映雪問:“他們有沒有邀請簪花巷?”
蘭錦給他梳好頭,挑了一個烏木發簪,搭配身上的衣服:“沒有。”
沈映雪說:“這樣可不好。”
他創建簪花巷就是為了擁有自保之力,如果一直籍籍無名,就會有一些雜魚來挑釁,更不能暴露身份。
隻有足夠強大,這個世道才能容得下他這個前任魔教之主。
沈映雪當機立斷:“咱們也去,我要親自過去。”
荀炎很不放心:“可是您的身體……”
沈映雪想到,現在簪花巷也算是有人手,有錢財,可以把續命的事情提上日程了:“我聽說有一種武功秘籍,修煉之後可以修複身體經脈的傷,如果能找到它,我便可以恢複武功。”
蘭錦和荀炎對視一眼,他們從來沒有聽說過。但是事關沈映雪,兩個人都不敢懈怠:“我這就會派人去暗地裏查訪,早日找到秘籍。”
“這個過程或許很難,但是東西一定在。隻可惜我記不清更具體的,能想到的隻有這些。”沈映雪說,“辛苦你們了。”
蘭錦跪地:“為主人做事,是屬下的職責。”
說完他瞥到旁邊荀炎的靴子,荀炎還是站在那裏,隻有他一個人跪下。
失策了,又一次拉遠了和主人的距離。
蘭錦難過地發現,他真的沒法自然地和沈映雪做朋友,沈映雪對他的一點點鼓勵,他都感恩戴德,這確實不是朋友之間該有的。
沈映雪問:“英雄大會是什麽時候?”
荀炎道:“下個月初七,今日是初九。”
還有不到一個月。
“那就準備一下,兩天後出發。路上的排場也要大一點,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簪花巷。”沈映雪道。
“江寒楓那邊,您打算怎麽辦?”蘭錦問。
“帶他一起回去吧,正巧他也是玉鼎山莊的人。”沈映雪說完,想到江寒楓那些胡言亂語,“江寒楓最近跟誰見過麵?”
蘭錦道:“他大多數時候都在獨自練劍,幾乎沒有與人講過話,不過諸成玉倒是和他有些往來。”
諸成玉在沈映雪心裏也是一個謎,兩個謎加起來,繞得沈映雪暈暈乎乎,他的腦子是真的轉不過來了。
沈映雪幹脆利落地放棄思考:“這次去玉鼎山莊,就不要帶諸成玉去了。”
“是,主人。”
沈映雪安排妥當之後,又找來一個人專門給他養小烏龜,他的行李和各種物品都有荀炎準備,半點都用不著自己操心。
蘭錦買了一輛非常大的馬車,看起來大概有三米寬,就像一個小房子,尋常的小路都沒法行駛。
沈映雪坐上馬車,後麵跟著一眾人馬,一路張揚,慢悠悠走了兩個時辰,停下來歇息,結果就看到了阿武帶著諸成玉騎馬從後麵追來。
諸成玉眼淚汪汪,他過來本就違背了沈映雪的意思,怕惹沈映雪生氣,不敢當著這麽多人喊他爹爹,“主人,您不要我了嗎?”
蘭錦看到柔弱的模樣,麵上帶笑,咬緊了後槽牙。
沈映雪看到諸成玉,再看看旁邊女裝的韓敬,還有腦子裏不知道裝了什麽稻草的江寒楓,頭都大了。
“過來吧。”他無奈看著諸成玉的白發,上麵都沾了落葉和灰塵,等諸成玉走過來,沈映雪幫他理了理頭發,又拿過帕子,給他擦了下臉上的灰,“好好的一個小公子,現在要變成小乞丐了。”
作者有話要說:等以後傻狗發現花主也(因為馬賽克)行為有異。
傻狗:是遺傳吧。
雪雪:好崩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