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花主是你爹

江寒楓不想提往事,一門心思想找“淩雲”,沈映雪笑了笑,“淩雲對你就這麽重要?”

“淩雲是我的愛人,自然無人能及他。”江寒楓已經可以麵不改色地說出這句話,“他被韓敬等人從玉鼎山莊帶走,不久前出現在了淮城,又莫名消失,您神通廣大,淮城內發生的事情,應該瞞不過您的眼睛。”

“你未免太高看我了。”沈映雪基本的情商還在,不會因為江寒楓誇幾句就飄飄然。他的人設都是基於現實來設置的,“之前說過了,我隻能盡力而為,至於結果如何,那就要看天意了。”

江寒楓看他的態度光明磊落,沒有回避,對他有了幾分好感。

“那就拜托您了。”

沈映雪說:“這幾日你不妨留下來,等一等結果。”

“可以。”

江寒楓之前想的是,拜托花主幫忙之後,繼續去外麵尋找淩雲,可是一想到什麽線索都沒有,就算出去找,大概也是無用功。

而且花主這句話裏,似乎含著另一層意思,江寒楓也想知道,留下來會發生什麽。

花主老辣穩重,是個心思深沉,極其理智的人。他的情緒一直很平穩,哪怕在提起林子溫時,也隻是有細微的波動。

這是個講道理的人,計劃之外的事情,他不會做。

江寒楓的武功很好,但是就算武功再好,也不能在別人的地盤上安心呆著。如果眼前之人不是花主,江寒楓絕對不會如此輕易地答應留下來。

花主說:“我會讓貓給你安排住所,你覺得,住在我的住所附近如何?”

“您是打算監視我?”江寒楓問。

沈映雪緩緩搖頭,“當然不是。”

他隻是想把“淩雲”送到江寒楓麵前。

但是江寒楓看不透沈映雪的意思,他甚至沒把兩個人往一起想。

沈映雪不知道自己臉上的易容是什麽樣子,鬥笠也遮住了臉,但是他知道,他的體型是一點都沒變的。

小說裏都寫,習武之人五感敏銳,能分辨出人的呼吸聲,腳步聲之類的。就算他一直坐著,沒有走動過,江寒楓沒認出他的身形,也挺奇怪的。

“你若是想住在別處,也可以,隻是終歸沒有這麽方便。”沈映雪道,“你覺得我與淩雲像不像?”

江寒楓還在思考他第一句話的意思。

花主的意思是,就算不住在這邊,也是會派人監視他的,但是沒有親自監視方便?

還不等他確定,又聽到了第二句話。江寒楓愣住,看向花主,隔著黑色的紗幔,他什麽都看不到,不清楚花主的表情和眼神,他隻能通過語氣來判斷。

這個語氣……似乎是好奇?

“您與淩雲認識?”江寒楓問。

“不認識。”沈映雪說,“聽說過他。”

江寒楓沉默了。

他之前沒往那方麵想,現在開始打量花主的身形,回想起淩雲的體格,確實非常相似。

隻是淩雲在玉鼎山莊穿的都是他的白衣,飄逸出塵,哪怕他神誌不清,瘋瘋傻傻,也如同謫仙一般。

花主卻是一身黑衣,他自己身上也似乎帶著外麵的脂粉和血腥味,哪怕看不到他的臉,也沒有在這裏見過其他的女人,在聽到花主的聲音時,也會下意識地認為,這是一個浪跡在女人堆裏的風流公子。

而且淩雲是瘋的,花主太冷靜了,也十分理智,絕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既然這樣,他那句話又是什麽意思?

江寒楓說:“那您知道,淩雲的真實身份嗎?”

沈映雪說:“我當然知道。”

江寒楓瞳孔驟縮,緊張地看著他:“他到底是誰?”

沈映雪幽幽道:“這不是你能知道的,你的事情我已經答應,如果沒有其他事,就下去吧。”

江寒楓很想從他口中挖出更多東西,可是勢比人強,現在又不是和花主翻臉的時候,縱然知道花主雙腿殘疾,也不是劫持他的時機。

江寒楓做不出來那樣的事。

他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荀炎從外麵進來,與江寒楓擦肩而過,江寒楓多看了他兩眼,覺得他有些麵熟,可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了。

荀炎沒有敲門,直接進來,“公子。”

沈映雪透過馬賽克,看到荀炎模糊的麵容,“我怎麽記得,你們見過麵?為什麽他不認識你?”

“我做了易容。”荀炎道。

原來是這樣。

荀炎臉上的馬賽克一直是犯罪嫌疑人常用的那種,而且非常厚,看到他的臉,沈映雪會覺得自己近視兩千度。

“外麵來了很多人,我也沒辦法解決,隻能請您親自出麵壓陣。”荀炎說。

沈映雪長這麽大,還沒親眼見過幫派火並。大概是原主的潛意識在作祟,他不覺得害怕,甚至還有些好奇和興奮:“會打起來嗎?”

荀炎道:“不會。”

沈映雪有點點失望,“哦……那就去吧。”

好在此時還沒把一身裝備取下來,不必重新穿衣。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被荀炎攔下來。

“公子,您忘記了,花主不能走路。”

“那怎麽辦?”

……

簪花巷外麵聚集了一大批人,原本就冷清的街道,此時更是一個過往行人都沒有。

孫家的人站在最前麵,萬寶貴的兒子領頭。

萬存和萬寶貴樣貌很像,都是胖乎乎,很富態的模樣。膚色也不白,唇邊蓄著胡子,一雙眼睛非常銳利。

他穿了一身麻布孝衣,粗粗的腰上係著麻繩,不善地看著簪花巷的小胡同,眼底的憤怒像是要噴出火來。

攬月樓的人也在,這次伏晟沒來,過來的是他們副樓主霍衍。

霍衍看著巷子裏密密麻麻的人,笑著對萬存說:“真是好大的架子啊。”

他們這些人,本來隻是呆在江南,暗地裏打探簪花巷,沒打算出現在明麵上。

沒想到被萬存給擺了一道,他竟然讓孫家的刺客暗地裏傳達花主已死的消息,把他們都騙了過來,來到這裏之後才知道,花主人還好好的,他們這些人全都成了給萬存和孫家助陣的。

看不出來,萬存倒是個孝子,為了給父親報仇什麽都做得出來。隻可惜他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忘了他們這些江湖人也不是好欺負的。

萬存聽到霍衍的話,並不生氣,他壓下情緒,朝霍衍笑了笑,“實在是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霍樓主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還是除魔衛道更重要。”

霍衍冷哼一聲:“你若膽敢有下次,我管你是背靠皇室還是江湖,絕不會給你麵子。”

“霍樓主的火氣未免太大了,依我之見,簪花巷也不過是群烏合之眾,以攬月樓的實力,拿下他們輕而易舉,如果今日能殺了花主,也算大功一件,霍樓主何必憤怒?”

霍衍大罵:“你們懂個屁!”

說完他後退幾步,換了位置,去別人那邊了。

萬存看到霍衍的態度,心裏有些不安。攬月樓畢竟是做情報起家的,消息比其他人更靈通,霍衍這個反應足以說明,花主的身份不一般。

簪花巷裏聚集了很多人,那些人原本是一盤散沙,可是在麵臨來意不明的陌生人時,他們意外地沒有慌亂,反而行動有序,條理清晰,非常規矩。

先前那麽多人聚集再簪花巷,裏麵也是安安靜靜的,似乎連小聲交流的都沒有。可是就在剛才,巷子裏突然吵鬧起來。

萬存聽到有人大喊:“主人來了!主人親自出麵了!”

簪花巷主人。

正道所有人聽到這個名字都心中一緊。

他們以前從沒聽說過此人的名號,從前也沒把他放在心上。

可是就在不久之前,萬寶貴死了,鬆山閣老也死了,還有一個青羽宮的林子溫,屍體被弟子發現時都已經涼了。

萬寶貴和鬆山閣老的死,都留下了簪花巷的詩句,鬆山閣老那邊,還多了一支帶著流蘇的珠簪,一看就是他們的手筆。

林子溫那裏雖然什麽線索都沒有,但是青羽宮的道童卻說,親眼看到一個用劍的人闖入宮主的寢殿,一劍穿心,林子溫這種厲害人物,甚至都沒有辦法抵抗就死了。

而且他留下了一件衣服,衣服上也有簪花巷的印記。

萬寶貴的武功很差勁,鬆山閣老和林子溫卻很厲害。

他們不止厲害,甚至稱得上少有敵手。

簪花巷主人輕而易舉地殺了他們,沒有人敢小看他。所以在知道花主出來時,正道的人瞬間安靜下來,進入了警備狀態。

先從小巷子裏出來的,是一個穿著黑衣的漢子。

那漢子下盤極穩,一看就是練過外功的,而且練得十分了得。接著又有一個漢子露出了麵,他們兩個人肩膀上各扛著一條刷著紅漆的粗木。

等他們走出來,萬存才看到這兩個人抬的是一張步攆,一個帶著鬥笠的黑衣男人,就坐在椅子上,看不清楚表情,但是姿態很閑適,一點都不像出來打架的,反倒像是富家公子騎馬閑遊。

那個步攆是四個人抬的,後麵兩人晚一些才出來,也是兩個外家功夫非常好的漢子。

這樣的人,如果在萬存這裏,定會以禮相待,而不是讓他們來抬步攆。

看來簪花巷的厲害的人物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多。

萬存給旁邊的親信使了個眼色,那人上前一步:“你就是簪花巷的主人?”

沈映雪壓低了聲音,居高臨下看著他們,聲音平靜:“不錯,是我。”

那個人又問:“我家東家是你殺的?”

沈映雪說:“你家東家是誰?”

沈映雪是真的不知道他說的什麽,語氣格外無辜,而且很真誠,但是在其他人聽來就非常刺耳。

證據確鑿的事情,萬寶貴就是簪花巷殺死的,花主竟然是這種輕描淡寫的態度,簡直不把人放在眼裏!

萬存憤怒了,他上前一步,紅著眼睛對沈映雪說:“先父無故被你們的人殺死,現在我來要個說法,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不知你打算怎麽還?”

沈映雪大概知道他們是幹嘛來的了。

看這個架勢,不像是打不起來,荀炎為什麽那麽肯定地給出了否定答案?

他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荀炎。

剛才沈映雪出場時,荀炎走在邊上,跟著一起出來的,他一直沒有說話,像以前一樣沉默低調,但是關鍵時候非常令人安心。

荀炎冷聲道:“人是我殺的,想要報仇,盡管衝我來。”

說完他以極快的輕功飛了出去,片刻間又回到原地,身形快到已經留下來殘影。

孫家的人還沒反應過來,萬存眼裏也是一片茫然,安靜了一會兒,他突然捂住脖子,痛苦地哀嚎出聲,緊接著血液噴湧出來。

荀炎喊道:“公子,不要看那邊,看我。”

沈映雪下意識的轉臉,避開了那樣的場景。

這不是荀炎第一次殺人,也不是他第一次當著沈映雪的麵殺人。

但是從前看他殺人的,都是清醒中的沈映雪,如今沈映雪已經瘋了,經不得一點刺激。幸好沈映雪很聽他的話,他應該知道自己不正常,所以才會放下一些自己的想法,全心依靠另一個人。

沈映雪問:“他會死嗎?”

荀炎說:“如果救治得當就不會死。”

隻怕孫家有一些人,巴不得萬存也死了。

萬寶貴就這麽一個獨子,另外兩個都是女兒。如果萬存也死了,萬寶貴的錢就會落到孫家和顏家的手裏。

他大概是活不下去了。

沈映雪聽到那邊的哀嚎,還有慌亂的腳步聲和假惺惺的啜泣聲,歎了口氣:“太假了。”

剛才還趾高氣昂的人,現在大氣都不敢出,沒人敢反駁沈映雪,甚至再沈映雪開口之後,他們哭泣聲都沒了。

沈映雪看著萬存被人抬走,目光掃視眾人,覺得這副場景有些熟悉。

當年魔教被圍攻就是這樣的,後來玉鼎山莊被圍攻,似乎也是這樣的,現在又輪到了簪花巷。

沈映雪覺得自己就是個災星,走到哪裏,哪裏發生不幸。

他這麽想著,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個笑聲沒有特別的含義,但是落在對麵的人耳中,充滿了嘲諷。

沈映雪說:“你們還有其他事情嗎?”

這裏原本是萬存和簪花巷主人的主場,沒想到萬存這麽快就被解決了。花主身邊的那個黑衣人,武功深不可測,江湖上能打過他的,絕對不會超過一隻手。

孫家的人沒人敢回答,於是地位最高的霍衍站出來,朝著沈映雪笑道:“在下霍衍,見過前輩。”

沈映雪看他和自己也差不了幾歲,竟然管他喊前輩,覺得有些奇怪,該不會又是係統打的馬賽克吧?

不對,好像沒有馬賽克誒。

係統說:[是的,我剛才做了一些計算,不能確定現在是否與主線任務有關,暫時取消了馬賽克,很抱歉沒有通知你。]

[啊,沒關係,區別不大。關鍵時候不要拖後腿就行。]

霍衍見沈映雪不說話,繼續道:“在下無名小卒,恐怕入不了您的眼,隻是我這個人向來喜歡湊熱鬧,對您這樣厲害的人物,向來崇拜至極,不知您能否屈尊,與在下交個朋友?”

荀炎靠近沈映雪,低聲說:“他是攬月樓的副樓主,也是伏晟的親信。”

伏晟這個名字還在沈映雪的記仇本上,霍衍是伏晟的狗,沈映雪更看不上他。

“我向來不與死人交朋友。”沈映雪冷冷地說完,突然笑了:“不過如果是伏晟親自過來,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霍衍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其他人都以為他是被花主羞辱,所以才這樣表情難看,隻有霍衍自己心裏清楚,他此刻有多麽大的震撼。

花主他究竟知道多少?

霍衍兩年前生過一場大病,病好之後,身上時常感到不適,偶爾還會嘔血。大夫說是他的脾胃出了問題,哪怕好好休養,他也活不了多久。

霍衍這幾年瘦的厲害,好多東西都吃不下去,酒也喝不了了。他一直在喝藥,想把病治好,但是就算喝再多的藥,也不過是拖延一下時間。

除了他和那個被他殺死的大夫,沒有人知道他的病情,花主的語氣這樣篤定,他分明是知道真相!

霍衍勉強笑了一下:“花主莫非與我們樓主是舊相識?”

“的確是舊相識。”沈映雪說,“你猜猜看,我與伏晟是如何認識的?”

霍衍說:“我不知道。”

沈映雪笑了一下,“你可以回去問問他,看他還記不記得。我倒是覺得,他應該記不得了。伏晟做的惡事太多,又過去了這麽久,他哪能記得住?不過我倒是記得很清楚。”

他們確實認識,但是並非有什麽交情,而是仇怨!

沈映雪敲了敲椅子的扶手,意興闌珊:“回去吧。”

步攆掉頭,慢慢進入了簪花巷。

荀炎沒有跟著一起離開,他抱著劍,站在胡同口,冷冷的看著眾人,對巷子裏的人道:“殺。”

-

沈映雪見過沒有馬賽克的簪花巷,但是再次看到這樣清晰的環境,還是有一種不同的感覺。

不愧是他挑選的地方,既有江南水鄉的溫柔,又有一種很特別的古樸,配上淡淡的脂粉香氣,很難不讓人聯想到秦淮河畔那種溫柔富貴鄉。

沈映雪來到自己的院子,蘭錦正在門口等他。

“主人。”蘭錦的臉比貓貓頭瘦了至少三倍,非常清秀,他抬頭仰望高坐著的沈映雪,“您沒事吧?”

“沒事,荀炎已經解決了。”

沈映雪之前不理解荀炎為什麽說打不起來,現在他知道了。

直接把鬧事的頭領殺死,底下的人被震懾到,哪一個還敢繼續挑釁?

沈映雪想著剛才荀炎出手的速度,非常快,是他見過的最快的,放在上輩子,他絕對想不到這是人類能有的速度。

可是就在親眼看到的時候,他的反應沒有其他人那麽震驚。

因為沈映雪的注意力能跟得上荀炎的動作,甚至覺得如果換成自己來做,可以更快一些。荀炎出手時,角度也不對,如果略微調整一下,再向下傾斜一點,劍刃朝上去割破那人的喉嚨,會更加輕鬆。

可惜沈映雪別說跑步,就是躺著不動,身上有時候都疼的厲害。

蘭錦看到沈映雪沉默著,給那幾個抬步攆的使了個眼色,讓他們繼續向前走,沒想到正巧碰到了過來串門的諸成玉。

諸成玉聽到沉穩的腳步聲,停了下來,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兒,小聲問阿武:“是誰?”

阿武說:“是花主。”

諸成玉甜甜地笑了起來:“主人?”

沈映雪看到他的笑容,瞬間感受到了美顏暴擊!

他聽荀炎說,諸成玉是什麽“白子”、“羊眼”,還以為自己又被馬賽克蒙蔽了雙眼。沒想到去掉馬賽克之後,諸成玉還是這麽好看。

如果說帶著馬賽克的諸成玉是漫畫裏的美少年,現在的諸成玉,就是從二次元變成了三次元,從紙片人變成了大活人。

他還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樣,身上穿著淺綠色的衣服,頭上一根碧玉簪子,他的頭發很長,梳得很整齊,有一縷垂落在胸前,在陽光下泛出耀眼的銀色,不摻一點雜質。

他的睫毛是白色的,眉毛是白色的,肌膚就像一塊美好的羊脂玉,沒有一點瑕疵。

隻是有些太白了。

沈映雪看到去掉馬賽克後的他,立刻想明白了諸成玉為什麽是這樣的發色和眸色,失明的眼睛也有了解釋。

他有白化病。

他看起來真像一個小天使,尤其是笑起來的樣子,甜美無害,就連那雙眼睛,都透出了滿滿的喜悅。

“你怎麽又來了。”沈映雪的聲音放得輕柔,他問蘭錦,“你沒有給他留意,哪裏有不錯的醫館嗎?”

蘭錦說:“主人的吩咐,我哪裏敢不放在心上,早就找好了。”

沈映雪問諸成玉:“你怎麽不去?”

諸成玉咬著下唇,很委屈地垂下眼眸,低聲道:“我害怕。”

沈映雪說:“有阿武陪著你。”

諸成玉訥訥好久,鼓足勇氣:“我不想去,隻想陪在主人身邊。”

沈映雪態度堅決:“你什麽都不會,留在我這裏有何用處?”

“好吧……那主人能不能陪我一起?”

“不能。”

蘭錦聽到諸成玉的話,心裏就發癢,恨不得立刻掏出化骨粉,把他整個人從頭到尾化幹淨。

好在沈映雪沒有讓他失望,對諸成玉的態度始終冷漠,他沒有再和諸成玉講話,而是讓抬轎子的人繼續走,一直來到他居住的小院才停下。

沒想到諸成玉也跟著一起過來了,江寒楓也從偏房裏出來。

蘭錦上前,麵不改色地將沈映雪抱起,下屬推開屋門,蘭錦就這麽抱著他進了屋。

鬥笠上的紗幔在行動間有些摩擦,一陣風超過,黑色的薄紗輕輕飄起,有那麽一瞬間,沈映雪的臉露在了外麵,但是那條礙眼的黑紗立刻落下。

如此短暫,如此驚豔。

江寒楓愣在原地,腦子裏隻剩下成片的紅色。

那些紅色和普通的胎記沒有兩樣,位置和大小都很隨意,但是在花主的臉上,就格外驚豔,有一種很自然的和諧感。

如果沒了那片胎記,或許花主的容貌隻能算是很普通的英俊,算不上頂尖,遠比不上淩雲的容顏。

可就是那片紅色,實在令人遐想。

江寒楓覺得那張臉很眼熟,仔細一想,那張臉確實與淩雲有相似的地方。

隻是花主的骨架似乎更大一點,下巴也更尖一些,他的唇是非常淺淡的,比淩雲還要瘦弱。

江寒楓沒能看到他的眼睛,不禁覺得可惜。

如果能看到花主的全貌,大概就可以確定,他和諸成玉還有淩雲有沒有親緣關係了吧。

從膚色上看,花主和諸成玉還是很像的。

但是他又和淩雲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神似。

“有人在這裏嗎?”諸成玉歪著腦袋,麵像江寒楓的方向,輕聲問道。

“是我。”

諸成玉認出了他的聲音,“是江大俠嗎?你也在這裏呀。”

“嗯。”江寒楓說:“我就住在這邊。”

諸成玉可以確定,江寒楓跟了花主很多年,絕對是花主的親信。他不高興地嘟了下嘴巴,“我也想住在主人這邊,可是主人不同意。”

江寒楓也可以肯定,花主讓他住在這邊,就是為了監視他。花主對這個少年毫不戒備,哪怕他是從青羽宮過來的。

看來他們的關係真的很好。

江寒楓見四下人都散了,這少年沒什麽心機,是個好套話的。他便沒有故作玄虛,直言道:“我剛才看到了花主的臉。”

“嗯?”諸成玉疑惑,江寒楓為什麽會對自己說這個。

江寒楓問:“他是你的親人?”

諸成玉心裏非常震驚,接著又忍不住想,江寒楓這話是什麽意思,他故作天真,疑惑地歪頭:“為什麽這麽問?我怎敢高攀花主。”

江寒楓看到了他那一瞬間的不自然。

諸成玉肯定知道什麽,但是又故意裝做不清楚。莫非是花主不願暴露二人的關係,不準他對外公布?

花主的身份很神秘,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很多人想知道他的底細。諸成玉這樣柔弱的一個少年,心思單純,眼睛又看不到,很容易被人利用。

或許是出於保護才做出了這種決定。

至於花主和諸成玉的關係,江寒楓最開始想到的是兄弟……可是花主的年紀絕對不會是表麵看起來那麽小。

比起兄弟,他們更像是父子。

江寒楓問:“在青羽宮的時候,你父親對你如何?”

諸成玉茫然地搖頭,苦澀道:“一點都不好。”

江寒楓點頭,沒有再問,與諸成玉道別,回了自己的住處。

諸成玉站在原地,扶著阿武的手,“你說他這是什麽意思?”

阿武老實道:“我不知道。”

“阿武,我都有些記不清楚爹爹的模樣了,你還記得嗎?”仇恨早已扭曲了諸成玉的記憶,他對青羽宮那些人的印象,隻剩下猙獰。

阿武說:“記得。”

“我長得像不像爹爹呀?”諸成玉軟軟地問。

“不像。”

“難道江寒楓說的是真的?他為什麽要告訴我?莫非這是主人的意思?”諸成玉轉身,拍拍阿武的手臂,“我們去見主人。”

阿武說:“門是關著的。”

“這樣正好,敲門吧。”

花主剛從外麵回來,應該會梳洗更衣。雖然他眼睛看不到,說不定會有不同以往的發現。

沈映雪坐在梳妝台前,摘下鬥笠來,看到荀炎給的易容,一眼就被震撼到了。

臉上的胎記像鮮血一樣紅,紅得觸目驚心,卻又與這張臉完美融合,真的像是長在這上麵的。胎記下麵的容貌,和沈映雪之前的樣子很像,但又似乎處處都不一樣。

這張臉無疑是美的,和沈映雪原來的樣子,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

沈映雪抬手摸了一下,觸摸到的手感和肌膚差不多,隻是溫度似乎更低一些,也硬那麽一點點。

外麵突然有人敲門,蘭錦看了眼沈映雪,見他點了點頭,過去打開門。

阿武扶著諸成玉站在門口。

諸成玉怯怯道:“大人,我又想了想,還是和主人說清楚比較好,想再見主人一麵。”

沈映雪知道諸成玉是個瞎子,沒有戴上鬥笠,對蘭錦說:“讓他進來吧。”

阿武往裏麵看了一眼,隻看到一麵屏風,花主很怕熱,房裏常備冰盆,夏日他屋裏的屏風也很輕薄,隱約能看到後麵的人,應該就是花主了。

他坐在凳子上,一頭青絲垂落,阿武看不到他的臉,隻覺得這個背影格外清瘦。

蘭錦帶著諸成玉進屋,關上了房門,也隔絕了阿武的視線。

“主人……”諸成玉小聲說,“我有話想單獨對您講,能不能讓貓大人暫且回避?”

貓大人是什麽奇怪的稱呼?

沈映雪看了眼蘭錦,“你出去看看荀炎,這麽久了,他怎麽還不回來。”

“是,主人。”

諸成玉再次感覺到了花主對自己的包容。

他心情很複雜。

諸成玉聽說過江寒楓的為人,既然江寒楓都這麽說了,有五成可能是真的。

而且這許久,諸成玉一直在引誘花主,花主明明很喜歡他,卻一直在拒絕。

再想到狼心狗肺,把自己推向火坑的父親和養母,諸成玉更覺得自己可能不是他們親生的。

莫非花主才是他真正的親人?

可是在他剛來簪花巷的時候,花主分明不認得他。是什麽時候花主的態度變得緩和了?

諸成玉想到了那塊不知道什麽用的木頭牌子。

“主人,那塊令牌,究竟是什麽東西?”

沈映雪還是坐在梳妝台前,看到諸成玉對著空****的矮榻說話,有一點點心酸,“是一個信物,對其他人沒什麽用,隻有在我這裏,它才能發揮出最大的作用。你問這個做什麽?”

諸成玉這才發覺,沈映雪沒有在以前的位置。他連忙轉身,蒼白的臉頰微微泛紅,羞赧道:“我隻是有些好奇。”

“你就這麽不想學些東西?”沈映雪可算看出來了,小天使看起來乖乖巧巧,可就是不想去學習。

他好像一個不願去上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會兒幹點這個,一會兒幹點那個,磨磨蹭蹭,就是不想上學。

諸成玉以前不理解,為什麽花主總是想讓他學醫,現在好像明白了什麽。

如果花主真的是他的兄長或者父親,看到孩子什麽都不會,毫無自保之力,應該是會感到擔憂,督促他上進的。

可是他眼睛看不到,能做的事情實在有限,花主不知道他會武功,隻能幫他找一個出路。學醫就是很好的自保手段。

以前在青羽宮的時候,諸成玉看到那些師兄和家人們相處,心裏非常羨慕。他的父親對他沒有寵愛,也沒有期待,諸成玉白天挨打受欺負,武功都是在晚上比照著基礎秘籍偷偷練的。

他以前的武功其實很差勁,但是在被宮主帶走之後,突然進益飛速,就連宮主都沒有想到,所以他才如此輕易地把那個老東西弄成那樣。

報仇之後,諸成玉的執念隻剩下了青羽宮,如果沒有青羽宮,他真的不知道應該做什麽。

可是現在,他或許有了一位長輩,雖然這位長輩對他並不親近,可是他很正直,沒有那些禽獸不如的想法,還會安排他學習,給他找生路,處處為他著想。

諸成玉想到以前的引誘,突然升起一股羞愧。

他已經好多年沒有害羞過了,哪怕在以色侍人的時候。他也很久沒有愧疚過了,就算殺了宮主和父母,還有欺負他的那幾個師兄弟,也從未感到愧疚。

可是麵對花主時,以前丟失的情緒似乎又回來了。

“你不想學醫,想學什麽?”沈映雪溫和地問他,“人活著不能總靠別人,你要學會自己生存。”

諸成玉厚重的防備,突然塌了一角,一股暖意從這個角落溜了進去,溫暖他麻木的心髒,洗滌肮髒的靈魂。

他好像又有了家。

這個人可以接納他異於常人的外表,也可以包容他的弱小,他還會陪著自己變強。

這正是諸成玉決定引誘花主時想要的東西,引誘沒有成功,他卻還是得到了。

這就是親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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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您的,您讓我做什麽,我都會去做。”諸成玉吸了吸鼻子,“可是我看不到,我的須發還是白色的,他們都說我是妖怪,還扯我的頭發,把我堵在角落裏毆打,主人……我害怕。”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沈映雪看著小天使可憐巴巴地講述自己的遭遇,灰藍色的眼睛溢出水珠。他的正義之心被激發出來,可惜這裏沒有施暴者,沒法立刻給諸成玉討回公道。

現代對白頭發很包容,可是這裏是古代,“異”這個字在古代,不是什麽好字,它代表的是異端,災禍,不祥的征兆。

沈映雪歎息,“放心吧,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

“您為什麽對我這麽好?”諸成玉擦了擦眼淚,帶著細微的哭腔。

沈映雪說:“因為我是個好人。”

諸成玉不信,花主怎麽可能是好人?還是江寒楓的說法更靠譜。

花主一定也知道,他現在備受矚目,無數勢力想探他的底細,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有危險。

肯定是花主太在意自己了,才不願說出他們的真實身份,但是他又舍不得自己孤身一人,才讓江寒楓以這種方式通知他。

他們兩個心知肚明,但是誰都不要說出來,因為一旦外人知道,諸成玉就會被拖入這個深邃的漩渦中。

諸成玉問:“能冒昧問一下您的年紀嗎?”

沈映雪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這是張看起來很年輕的臉,除了眼角有些許細紋,幾乎看不出歲月的痕跡。

簪花巷的財力豐厚,用金錢供養一個人還是很容易的。花主這樣的人,一定是養尊處優,沒有那些風吹日曬,飲食起居也比其他人要好,所以保養得當,哪怕已經上了歲數,他的臉也是美的。

沈映雪想了想原主的真實年齡,虛歲二十六。他參照自己壓得低沉後的聲音,決定把花主的年紀弄的大一點,這樣和原本的身份區分得更開。

沈映雪帶著對歲月無情的歎息,還有年輕時候的懷念,“已至不惑。”

原來他四十歲了。

諸成玉今年隻有十七歲,照這麽說,花主更可能是自己的父親吧。

諸成玉覺得很可惜,他們父子現在才相認。如果能早幾年,他就可以看到父親的容貌。他一定會把花主的臉記在心裏,永遠不會忘記。

諸成玉往沈映雪那邊走了幾步,伸手在前麵探路。

沈映雪問:“你要做什麽?”

諸成玉沒有停下,順著聲音的方向,直到觸摸到沈映雪的肩膀。

他感覺到了花主這一瞬間的僵硬,猶豫一下,拿開了手,低落道:“我想摸摸您的臉。”

“不行。”他的臉上是易容,乍一摸覺得很真實,仔細一想就能感覺到不對。

諸成玉問:“您的頭發也是白色的嗎?”

“不是。”

“那您的眼睛,與我一樣嗎?”

“不一樣。”沈映雪看這孩子挺慘的,伸手拍拍他的手背,安慰道:“你隻是生了一種病,不是妖怪。”

諸成玉眼淚滴落,悶悶應了一聲,“其實我沒有您想象中那麽弱,我習過武的,可能沒有您那麽厲害,但是已經沒人敢欺負我了。”

沈映雪誇他:“你很棒。”身殘誌堅!

“我不怕危險,我也有能力自保,您不用擔心連累我,隻要您心裏還記掛著我,我就很滿足了。我隻有這一個心願,可以嗎?”

沈映雪聽不懂了。

諸成玉沉默了好一會兒,鼓足勇氣:“爹爹。”

沈映雪:“……”

外麵正打算敲門的韓敬:“……”

作者有話要說:韓敬:這一幕,似曾相識。

雪雪:(╯‵□′)╯︵┻━┻是誰跟他說的!

練劍的傻狗:……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