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兒子女裝

沈映雪拿到遊戲機後,快樂地通宵打遊戲——這是他想象中的場景,然而現實卻是,玩了沒兩個小時,他就抱著遊戲機睡著了。

蘭錦給沈映雪守夜,留意到他那邊沒了動靜,慢慢走過去,看到沈映雪雙手握著魔教令牌,用一種扭曲的姿勢壓在臉頰下麵,看起來就很難受。

他慢慢伸出手,想把令牌抽出來放到一邊,沒想到沈映雪握得很緊,立刻從睡夢中驚醒,用冰冷的眼神看向他:“你做什麽?”

蘭錦對上沈映雪的目光,像是被猛獸盯上了,後背發涼,他立即後退幾步,退到安全的距離,這種感覺才消失。

蘭錦溫聲道:“我隻是見您這樣睡的不舒服。”

“這是我的。”沈映雪強調,“誰也不準碰。”

“是。”蘭錦表麵神色如常,暗自替沈映雪感到痛惜。

他跟著羅浮在碎影山呆了很多年,比暗部其他人更清楚沈映雪的過往。

以前的沈映雪還沒有後來那麽冷硬,是個能說會笑的正常孩子。但是魔教的孩子,性格正常才是最奇怪的。

那時候的蘭錦年紀也不大,躲在暗處,默默地關注這個運氣超絕,被沈教主收為義子的男孩,意外地發現這個孩子冷漠外表下天真善良的一麵。

蘭錦在心裏罵他是個蠢貨,又妒忌極了沈映雪的好運氣,憑什麽他可以作為少主被接到教主身邊培養,而自己隻能在羅浮這個變態這裏,每日挨餓挨打?

蘭錦陰暗地詛咒著沈映雪,沈映雪的每一次受傷,都會讓蘭錦興奮。

他在期待沈映雪的死亡。

可是沈映雪活下來了,他依然是以前的樣子,隻是把所有的情緒都壓在了心底,其他人隻知道魔教教主殘忍狠毒,卻沒有人知道,他依然是以前的那個孩子。

除了蘭錦。

蘭錦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他沒有憐憫之心,所有的正麵情緒,在他這裏都找不到痕跡,直到那一天……他以為自己活不成了,卻在機緣巧合下,被沈映雪救了下來。

那份一直被他鄙夷的善意,成了蘭錦黑暗人生中唯一的光。

蘭錦的情緒也不自覺被沈映雪帶動,他好像被沈映雪感染,漸漸欣賞起了在魔教中難能可貴的正麵情緒,也不自覺地調整自己,收起可怕的那一麵,成了現在這副書生模樣。

從前的暗部,現在的簪花巷,沒有人知道蘭錦的過往。他們隻知道這位同僚行事果決,有些迂腐的忠誠,對沈映雪死心塌地,永遠不會背叛。

那其實大部分都是蘭錦的偽裝,唯一真實的,就是他對沈映雪的忠誠。

依照蘭錦對魔教的了解,不難猜出那些高層做了什麽,讓沈映雪從當年天真懵懂的小孩子,變成後來殺人不眨眼的邪傲性子。沈映雪成了魔教中的一員,在沈淮和諸位護法的設計下,他變得像前幾任魔教教主一樣,把魔教看得比什麽都重要。

曆來的魔教之主,都是這樣培養出來的,如果沒有幾年前那件事情,韓敬也會走上沈映雪的老路。

蘭錦以前沒覺得這種情緒有什麽問題,可是當魔教不複存在,沈映雪因此瘋魔,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他看著沈映雪抱著令牌,從**爬起來,縮在床腳,目光渙散,靜靜地發呆,心裏就難受得很。

教主知道他對魔教的感情,都是別人一手操控的嗎?

他這麽高傲的一個人,如果知道真相,恐怕會更加崩潰吧。

“沒人敢動您的東西。”蘭錦說,“無論是令牌,還是魔教。您武功高絕,所經之處人人畏懼,聲名遠揚響徹江湖,誰都知道得罪您的下場。知錯犯錯的人,自該嚴懲。終有一日,您失去的東西,都會回來的。”

沈映雪愣了一會兒神,打開遊戲機,悲傷地發現沒有存檔。

他怎麽就毫無知覺地睡著了呢?

這件事情對沈映雪的打擊很大,他以前可以熬整整兩天,為什麽現在連三個小時都熬不住了!這具身體是有多虛!

沈映雪摸了摸自己的腰,該不會那個什麽桑子塵捅的那兩劍,把他的腰子給捅壞了吧?

沈映雪想想就覺得可怕,他還這麽年輕,連玩遊戲的精力都沒有了,他是不是真的快死了嗚嗚嗚。

蘭錦看到沈映雪突然緊緊地握住令牌,臉色變得蒼白,關切道:“教主?”

沈映雪抬頭看他一眼,“貓貓,我該怎麽辦?”

蘭錦不敢擅自靠近他,看到沈映雪如此脆弱無助,憐意頓生。這裏隻有他和沈映雪,沈映雪神誌不清,照顧他的責任自然落到了蘭錦身上。

蘭錦平日裏隻敢表現出來對沈映雪的忠誠,自認為將那些見不得人的情感隱藏得一絲不漏。此時夜深人靜,燭火搖曳,房間裏隻有他們主仆二人,沈映雪又意識不清,蘭錦有一種做夢般的迷幻感,壓抑多年的情愫也有了一個小小的宣泄口。

“教主喊我什麽?”

蘭錦試探著上前,見沈映雪沒有攻擊的意圖,也不再防備他搶奪令牌,慢慢坐在床邊,不再掩飾自己的愛意,就這樣注視著沈映雪。

“貓。”沈映雪說,“你好像一隻貓。”

“原來我在教主心裏是隻貓嗎?”

沈映雪發現流淚貓貓頭今天不流淚了,那雙眼睛變得跟平時都不一樣,沈映雪分辨不出其中的深意,但是有點背後發涼。他表麵鎮定,不露膽怯:“你這是什麽眼神?”

“不愧是您,就算已經這樣,也能看出來我的心意……即便您已經……是我失禮了,還請教主勿怪。”

蘭錦的聲音很溫柔,跟他平時的溫柔不太一樣,帶上了他矯揉做作,故意嚇人時那種甜膩的感覺,但是沒有毒蛇似的冰冷,反而令人覺得親近,有一點撒嬌的意思。

“你正常一點!”沈映雪沒想到自己也有說出這句話的時候。

他抱著令牌,往牆邊縮了一下,心想荀炎說的果然是對的,這裏的危險實在太多了,最開始他隻想到了關乎性命的背叛,沒想到除了那個,還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

“教主不要怕我,我不會對您做什麽的。”蘭錦沒有因為他回避的動作受傷,依然很溫和。

沈映雪實在是被顧蓮生的暴力傾向嚇到了,這裏又沒有監護人救他,就他這個小身板,一拳都能把他打個半死。

蘭錦的溫和確實有用,適當放鬆了沈映雪的戒心。

“教主說我像貓,那我就是您的貓。”蘭錦看著沈映雪,回想起當年那個冷漠的少年,“那時候,教主是不是也覺得我像貓一樣弱小無害,才肯施以援手,救下我的性命?”

沈映雪眨眨眼,“不記得了。”

原來他們之間還有救命之恩嗎?

兩人又聊了幾句,蘭錦溫和守禮,沈映雪提起的心落了下來。

他有心打開遊戲大戰一場,可是思維困頓,又開始犯迷糊,眼皮也漸漸沉重。沈映雪打了個哈欠,身體不再緊繃,肌肉放鬆,縮在角落裏晃悠。

“我記得就好。”蘭錦說,“教主安心睡吧,不必這樣委屈自己。”

他從來沒有奢望過這份感情能得到結果,在蘭錦心裏,沈映雪就該是冷漠無情,隻把魔教放在心上的。他想象不出來沈映雪和任何一個人相愛的樣子,包括他自己。

與此同時。

皓月當空,江寒楓抽回手中之劍,眼前的人緩緩倒地。

他挽了個劍花,劍上的血液甩成一條直線,灑落在地上。江寒楓一身白衣纖塵不染,他目光冰冷,環視四周,圍攻他的人生生被逼退半步。

江寒楓冷聲道:“還有誰?”

他聲線本就清冷,帶上怒意後如鏘金鳴玉,隻可惜無人欣賞他的風貌。

二十幾個黑衣人拿著刀劍,把江寒楓團團圍住。哪怕他們的同伴已有不少死在江寒楓的劍上,依然沒有退意,他們舉起刀劍,直直地衝了過來。

江寒楓步履輕盈,躲避開殺手的攻擊,手起劍落帶走他們的性命。

自習劍以來,江寒楓殺過很多人,殺人的感覺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陌生,甚至稱得上習以為常。但他一直都很清醒,絕不會放任自己沉溺在殺戮中。

離開玉鼎山莊這一路都有人追殺他,江寒楓知道伏晟那夥人在算計他們,他當徒弟養大的孩子,竟是沈映雪的義子,也不知與伏晟有什麽圖謀,這些殺手刺客,很有可能就是他們弄來的。

但是隨著出來的時日漸長,追殺他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從最開始的一盤散沙,變成現在這樣無懼生死,江寒楓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這些人武功太高了,就算是江寒楓,想要對付他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並未趕盡殺絕,留了幾個活口,摳出黑衣人口中的毒,警惕他們自盡:“是誰讓你們來的?”

那人停頓一下,笑著說:“簪花巷主人。”

最近簪花巷聲名鵲起,江寒楓又在江南附近,哪怕他孤身在外,也聽說過這個奇特的地方。

簪花巷是出了名的混亂,怎麽可能培養出這種行動有序的殺手?這些人與其說是殺手刺客,倒不如說是死士。

江寒楓雖不能確定,還是詐他一下,“你不是簪花巷的人,你是朝廷的人。”

那人無法保持冷漠,驚詫看向他:“你怎麽……”他迅速反應過來,“你是故意這麽說的!”

他的眼睛中驟然迸發出恐懼,那是比死亡更深的恐懼。

江寒楓的劍指著他喉嚨時,這個人都沒有變過臉色,甚至還能笑出來,嫁禍給簪花巷。江寒楓隻是說出了他的來曆而已,他就麵色大改,情緒崩潰,隻能說明他背後的主人,絕不是良善之輩。

朝廷的人。江寒楓在心裏念了兩遍,鬆開桎梏死士的手。

朝廷的人太多了,江寒楓一時間想不起來,誰會蹚這趟渾水。他對死士道:“他想讓我死?”

死士畏懼主子,眼見任務完不成,就算不會死在江寒楓手下,回去也要受罰,倒不如臨死之前積點陰德,“他不想讓你死,隻怪你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沈映雪?還是沈映雪的那個假身份?

死士說完,竟沒有離開,抽出劍來引頸自刎,死在了江寒楓麵前。

他的武功不算低,江寒楓已經準備放他離開,自覺離遠了一點,沒想到在有活著的希望的時候,他依然會選擇自盡,一時間來不及阻止,隻能看著他帶著秘密死去。

接近三十個黑衣人,一個活口都沒有。

屍體上很幹淨,除了武器再也沒有其他的東西,無法證明他們的身份。江寒楓不知道他們的底細,但是他清楚,自己這一路上大概都在被人監視,否則這群殺手,不會如此輕易地找過來。

對方是個深不可測的人,隻是不知道與沈映雪有何關係。

江寒楓跳上屋頂,月光灑落在他的身上,白衣越發鮮亮,衣擺隨著晚風飄動,在黑暗中如同鬼魅。

白晝即將來臨,遠處的夜幕泛起大片的紫色,整個小鎮都被靜謐安詳的氣氛籠罩。

一小隊車馬從不遠處緩緩駛來,馬車前麵的人穿著同樣的黑衣,他們表情肅穆,無人交談,嚴肅地像是在押運犯人。

後麵的馬車卻是裝飾華麗,車簾是淺淡的粉色,上麵用金線繡著牡丹,馬車前麵還懸掛著兩盞精致的琉璃寶燈和小巧的銀鈴鐺,應是閨閣女子出行,芬香與清脆的銀鈴撞擊聲傳向遠處。

這個時間,怎麽會有女人在外麵走?

江寒楓在高處看得真切,如果此時仍是午夜,這一幕更像是豔鬼出行。

江寒楓頓時有一種被困在蠶蛹裏的感覺。

追殺他的人,莫名消失的沈映雪,突然出現的簪花巷,還有不遠處那輛香車。

他決定追上去探個究竟。

白衣劍客運起輕功,遠遠地在車隊後麵跟隨,躲避開那些漢子,還有來自馬車裏麵的視線。

馬車不緊不慢地向前走,從街道上的大路,拐進了狹小的胡同,江寒楓猶豫一下,跟著一起進了胡同。

巷子又窄又狹長,江寒楓墜在後麵,聞到了一股濃鬱的脂粉味道。他嗅覺還算靈敏,揉了揉鼻子,適應一會兒之後,捕捉到了混雜在其中,不甚明顯的淡淡血腥氣。

脂粉味道太濃,江寒楓剛才也殺了人,還以為是自己身上的血味,等他在這裏停留了一會兒,才猛然發覺,這種味道來自於腳下的土地。

簪花巷。

江寒楓的頭腦中浮現出這個名字。

最初這是風塵女子流落到這裏,她們的門戶從不關緊,時常有美人在門前梳妝打扮,吸引過路行人商戶過來過夜,賺取微薄的酬金維持生計。

後來這裏成了亡命之徒的收容所,住在這裏的姑娘們沒了蹤跡,簪花巷與它的名字徹底沒了關係,隻剩下混亂、肮髒和血腥。

想到這一點之後,江寒楓記起了簪花巷今日的傳聞,一股壓迫感撲麵而來,渾身的毛孔都叫囂著危險,前麵那輛馬車也愈發深不可測起來。

他不敢離得太近,趴在牆邊,放低了呼吸聲,靜靜看著馬車在其中一所深紫色的小門前停下來,兩邊的漢子拿出腳踏,掀開車簾,接著從裏麵伸出一隻手,那漢子扶著那條纖細的手臂,一個美麗到令人窒息的女人款款走出。

她穿了一身紫藤花般的衣服,裏麵是白色的衣裙,外麵是一層輕盈的紫色輕紗,衣服上沒有多餘的紋飾,頭發用一支簡單的珠花金釵挽起,她顏貌絕美,妝容素雅,有幾分書生一樣的儒雅。

這個女子下車之後,回身淺笑,輕聲道:“到地方了,你也下來吧。”

接著又一個人探出頭來,是個穿著水藍色衣裙的女孩子。

她年紀比剛才那個女子稍小一些,容顏一樣美麗,個子很高,眉眼間有幾分英氣。

兩個女孩子手挽著手,很是親昵,有說有笑地進入那所紫色木門裏麵。江寒楓呆的位置比較高,清楚地看到她們兩個進門之後,不再貼得那麽近,離了差不多有三尺遠,一前一後進了屋。

江寒楓大為震驚。

縱然他再聰明,也想象不到,會是這樣的發展。

那個紫衣服的美人,江寒楓從未見過,可是後麵那個水藍色衣裙的女孩子,他卻熟悉的很!

那是他當徒弟教養了三年多的小師弟,前任魔教教主沈映雪的義子——韓敬!

哪怕他穿了女裝,臉上的輪廓和走路姿勢都特意改過,江寒楓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對韓敬太熟悉了,韓敬的武功就是他指導的,他的骨骼是什麽樣子,江寒楓清楚地很。

知道這一點之後,江寒楓整個人都恍惚了,坐在牆上看著天上已經光芒黯淡的月亮,他的心也似乎跟著黯淡下來。

回憶起原本清晰明了的過往,瞬間複雜起來,他好像從來都沒有活明白過。

韓敬、簪花巷、伏晟、官府、魔教。

這其中隱瞞了多少謊言?

韓敬對沈映雪的恨意是假的,他的身份也是假的。那麽不久前,在玉鼎山莊裏居住過的“沈映雪”,究竟是真的沈映雪,還是韓敬找人假扮的?

如果是別人假扮的,他的真實身份是否與官府有關?

韓敬做女人時的打扮毫無違和感,他究竟是沈映雪的義子,還是義女?

如果真正的沈映雪早已死去,除了庭軒之外,再也無人可以證明韓敬的身份。

這個地方過於危險,江寒楓剛經曆了一場惡戰,不宜與人起衝突,他在牆上呆坐了一會兒,運起輕功,巧輕地離去。

韓敬坐在桌子左側,與曼奴交談。

下屬端來茶水,放在二人麵前。

曼奴微笑著說:“你的屋子已經提前打掃幹淨了,奴家想著,教主與少主畢竟是父子,許久未見,想來應該有許多話要說,便讓他們把你的房間安排在了教主的院子裏,就在教主住所的西麵。”

韓敬用男人的聲音回答:“多謝曼奴姐姐了。”

曼奴用手帕捂著嘴笑,每次她看到韓敬穿著女裝,用男人的聲音講話,都會覺得很有趣。

“姐姐別笑話我了,我在姐姐心裏,也不知成了什麽樣子,恐怕半點男子氣概都沒有了。”韓敬無奈笑道。

“要什麽男子氣概?如今這般模樣,不也是極好的?”曼奴說,“現在院子裏安靜得很,想來教主仍在安睡,再過不久天就亮了,教主也該醒來。你身份尷尬,也急著卸掉妝容,等教主醒來,讓他過目,決定你日後以何身份留下來。”

外麵的人都知道韓敬是沈映雪的義子,他們找不到沈映雪,隻能拿韓敬開刀。正好韓敬年輕,武功也及不上沈映雪,是個好欺負的軟柿子。

韓敬當初躲在花樓裏,就是因為這個。

如今得了沈映雪的恩許,可以回到簪花巷,他心裏很高興,但也不能用原來的身份回來,給簪花巷惹出麻煩。

“姐姐說的是。”韓敬說。

-

沈映雪睡的不是很安穩,認清楚自己可能腎虛的現實後,他做夢都在打遊戲,然後渾身無力,躺在地上動不了,被boss瘋狂暴打。

他疲憊極了,早上睡醒也沒什麽精神。

蘭錦端著水盆進來,給他漱口洗臉,梳好頭發,沈映雪依然在出神。

“主人,少主回來了。”蘭錦怕嚇到沈映雪,輕聲說。

沈映雪回神:“哦,他現在在幹什麽?”

“少主還未用早點,正在等您接見。”

沈映雪頓時覺得自己好像土皇帝一樣,擁有極大的權力,每天日理萬機,別人相見一麵都難。

他說:“讓他過來一起用餐吧。”

蘭錦應了一聲,沒有立刻出去,他彎腰給沈映雪整理了一下衣衫:“少主他……”

“他怎麽了?”

蘭錦雖然清楚是沈映雪親自下的命令讓韓敬回來的,但是他不確定,教主在精神狀況極其不穩定的時候看到他未來的繼承人做那副打扮,會不會突然發狂。

他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他的打扮有些不同以往,教主如果介意的話,我去讓他換成平時的裝束?”

沈映雪被勾起了好奇心,他已經記不太清韓敬回來的原因了,聽見貓貓頭這麽說,很想看一看,“不用了,直接讓他過來吧。”

蘭錦見沈映雪態度堅決,不好再提,去通知韓敬過來。

沈映雪坐在主位上,喝了小半杯水,等著韓敬過來一起吃早飯。

來到簪花巷之後,他就再也沒吃過荀炎做的飯,都是以前暗部的人做的。暗部有擅長用暗器的,有擅長用藥的,也有特別擅長做飯的,比荀炎做的好吃多了,沈映雪每天都很期待吃飯。

他昨天說想吃灌湯小籠包,這邊廚子做的小籠包最好吃,皮薄薄的,很有彈性,兜著一包鮮嫩的湯汁,肉也超級嫩,好吃到飛起。

沈映雪撐著下巴等待的時候,下屬端著飯過來,因為多了一個韓敬,早飯的分量也比以前多。

不一會兒蘭錦回來了,貓貓頭非常人性化地表現出幾分不悅,他走過來低聲說:“少主已經在外麵了,昨天那個諸成玉也過來了,想求見主人。”

那個白發藍眼的美少年?

沈映雪說:“他不是瞎子嗎?讓他自己進來,讓他那個仆人該做什麽做什麽去。”

這樣他就不用擋住臉,發愁該怎麽吃飯了。

蘭錦以為沈映雪會趕諸成玉離開,沒想到這麽輕易就答應見他了。看來諸成玉的容貌和殘疾,確實降低了主人的警惕心。

不知道為什麽,那個少年除了一張臉一無是處,卻給蘭錦一種很值得防備的感覺。

蘭錦去喊了韓敬和諸成玉進來,默默站在沈映雪身後,就像曾經的荀炎那樣守護著他。沈映雪的眼神掃過諸成玉,放在韓敬身上,[這個馬賽克做的真好,表揚一下,毫無ps痕跡。]

係統:[……]

韓敬本來是要用真實身份來見沈映雪,順便問問以後怎麽辦的。沒想到這裏有外人,那他自然不能暴露身份。

他看著毫無波瀾的沈映雪,心想,不愧是義父,看到他這種打扮,還能巋然不動。

他剛剛穿女裝的時候,就算是常年混跡花樓的曼奴,都把口中的水噴出來,嗆咳不止,流著眼淚笑了好久才停下來。

韓敬知道曼奴是個很厲害的人,但是和沈映雪放在一起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韓敬也很鎮定地行禮,用柔美的女聲道:“主人。”

沈映雪:[哇,連聲音你也做了處理,太全套了吧!如果不是貓貓頭說過他是韓敬,我都認不出他來。]

係統都不忍心告訴他,現在這個韓敬沒有打馬賽克。

沈映雪壓低了聲音,“過來坐。”

韓敬柔柔一笑,坐到沈映雪身邊來,履行兒子的義務。

諸成玉聽到旁邊的動靜,不知道這話是不是對他說的,他眼睛看不到,沒有辦法察言觀色,局促地站在原地,緊張地睫毛都在顫抖。

沈映雪注意到這孩子的眉毛和睫毛都是白色的,和他的頭發是同樣顏色,配上那支碧綠的簪子,有一種很強烈的視覺衝擊。

今日天氣還不錯,光線正好,灰藍色的眼睛也偏向藍色,看起來格外清澈透明。

沈映雪說:“你也坐吧。”

諸成玉愣了一會兒,發現沒人說話,才小聲問:“您是在說我嗎?”

沈映雪說:“貓……你去扶他過來。”

蘭錦來到諸成玉身邊,抓住他的右手小臂,靠得他極近,嫵媚的聲音仿佛帶著他淺淡的呼吸,輕輕掃過諸成玉的臉頰,他不由緊張起來,恐懼地微微顫抖。

蘭錦扶著他,坐在了沈映雪對麵。

諸成玉雙手向前探了一下,摸到桌沿才鬆了口氣。

蘭錦越看他越覺得不順眼,到這裏他終於想明白了,他就是看不慣這種柔弱做作的人……因為他當年,也是用這樣的姿態吸引了沈映雪的注意。

沒有人比蘭錦更清楚,沈映雪就吃這一套。

他愛慕沈映雪,但是從未想過得到沈映雪,在他看來,沈映雪就應該像他做魔教教主時那樣強大冷漠,不為感情所擾。

可是他自願避讓,不代表別人不會。

就算這個諸成玉是個瞎子,看不到主人英俊的麵容,但是他也知道主人武功高強,聲音性感,有權又有勢,年紀還不大。他對敵人冷漠,對待弱小的人卻格外體貼,諸成玉被沈映雪溫柔相待,升起別樣的心思在所難免。

所以蘭錦討厭他。

早上不宜飲酒,韓敬撩起衣袖,給沈映雪倒了被淡茶,又把餐具擺好了,調味的碟子也拿到沈映雪麵前,接著盛了一碗稀粥,挑出一隻熱騰騰的小籠包,吹了吹,放在盤子裏,“您請。”

沈映雪沒想到韓敬還有這種技能:“你好熟練。”

韓敬咬了咬下唇,“之前……伺候過一些人……”

這都是他在花樓裏練出來的!

那些臭男人,仗著有幾個錢,可了勁兒地使喚他。韓敬雖然不賣身,但也被折騰地不行,偏偏被人使喚的時候,還要保持著風度和美感,每一個眼神都要拿捏好,不然就會被人投訴。

韓敬以前隻覺得樓裏的姑娘們溫柔美麗,善解人意,自己在那邊呆過之後,才知道維持這種美好需要耗費多大力氣。

沈映雪知道他是男人,還以為女性的外表是馬賽克,沒想那麽多,他說:“有時候應酬一下未必不是壞事。”

像他,以前有社交障礙,很討厭與人交際。帶著馬賽克過了三年,沈映雪都能對著小烏龜每天聊半個小時,距離患上社交牛逼症也不遠了。

“您說的是。”韓敬覺得沈映雪的話裏有更深刻的含義,這一定也是義父對他的考驗。他帶著微笑,像一個普通的簪花巷女孩那樣,補上了後麵的稱呼,“主人。”

諸成玉局促地坐在位子上,手指攪在一起,看起來非常不安。實際上他在鎮定地分析簪花巷主人的信息。

他仔細辨別了一下,這個人的聲音應該是在三十歲以上。

那個叫“貓”的人,是跟在他身邊貼身伺候的。

“貓”這個名字,應該隻是個代號,可能簪花巷主人這邊親近的人,都以代號相稱。

那個女孩子的年紀大概十六七歲,她聲稱自己“伺候過一些人”,又是今天才回來,等著簪花巷主人接見,可能是之前惹了簪花巷主人的不快,被送到了其他人那邊去,被人欺負了很久,才被花主召回。

聽她的聲音,應該是個極美的女子,她侍候花主時沒有任何勉強,是發自內心地討好他,想來花主也是個有魅力的人,容貌應該也很不錯。

沈映雪看到白發美少年在發呆,怕他覺得自己被冷落了,關心道:“你吃過了嗎?要不要一起。”

諸成玉受寵若驚,“我可以嗎?”

沈映雪對貓貓頭說:“你去幫幫他。”

蘭錦不太高興,但還是要聽沈映雪的吩咐,不然他就要被沈映雪討厭了。對付諸成玉的方法很多,沒有必要當著沈映雪的麵做。

他拿了一個盤子,一隻碗,給諸成玉分出來些吃的,推到他麵前,又把筷子塞進他手裏,“你自己可以吧?”

諸成玉連連點頭。

沈映雪幾口吃完一個灌湯包,“你過來找我有何事?”

蘭錦說:“如果有住的不習慣的地方,可以告訴我。主人事務繁忙,要是抽不出空來見你,你豈不是要白白等待?”

“多謝……主人。”諸成玉艱難地講出後麵兩個字。他放下手裏的包子,兩手放在膝蓋上,乖巧地坐著:“我隻是想問問您,什麽時候可以幫我報仇。”

蘭錦看他的眼神更加不善。

沈映雪想著答應人家的事情不能說話不算數,可是他現在就是個廢物,通宵都熬不了,除了幹飯看電視,也沒別的辦法。報仇的事情,還是得指望荀炎。

這麽一想,真的好麻煩荀炎。

不過給諸成玉報仇是個可以解除馬賽克的主線任務,沈映雪不得不做,荀炎的理想和原主是一致的,應該不會拒絕。

沈映雪說:“再等兩天,現在不是時候。”

荀炎還在外麵沒回來,要是現在又給他接了活兒,生產隊的驢都沒這麽幹的。

諸成玉小聲說了句謝謝,心中想著,看來花主有其他計劃,這幾天一定不會平靜,隻是不知道,他的意圖究竟是什麽。

可惜他眼睛看不到,白白錯過了許多信息。

吃完早飯之後,諸成玉被蘭錦帶走,屋裏隻剩下沈映雪和韓敬。

剛才韓敬不覺得有什麽,兩個人單獨相處時,那種攝人的壓迫感又回來了。

韓敬看著樣貌年輕的義父——沈映雪今年不過才二十六歲,隻比他大了七歲,可是在相處時,韓敬覺得自己不止矮了一輩。

沈映雪的資曆擺在那裏,江湖經驗也足夠豐富,十幾歲的時候,就成為了權勢滔天的魔教之主。

韓敬的十幾歲,在碎影山被沈映雪教導,又被抓到玉鼎山莊去習武,接著穿著女裝四處逃竄,現在又回到義父麵前丟人了。

人與人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

“義父。”韓敬用本音喊道。

聲音馬賽克消失了啊?沈映雪看著眼前美麗英氣的女孩子,開口就是翩翩公子音,有一點錯亂。

可能別人看他發瘋的時候,比這種感覺還要強烈。

沈映雪愣了一下,才說:“回來了。”

“是。”韓敬說。

沒見到沈映雪的時候,他每天都想著沈映雪,有很多話想跟他說。可是見麵之後,韓敬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思考以前兩個人是如何相處的,卻愕然發覺,從前也是如今日這般相顧無言。

沈映雪不是個話多的,表達自己的情緒也很內斂。那時候韓敬年紀小,因為沒人愛他,他隻能自己來保護自己,以自我為中心,很少替他人著想。

他錯過了沈映雪的愛,再見麵已是四年之後,他從原來那個少年,變成了如今的青年,沈映雪卻還是從前的模樣,這令韓敬更加無所適從。

如果沈映雪年紀再大一些就好了,那樣的話,他就可以假裝自己仍是小孩,對他示弱撒嬌。

韓敬不說話,沈映雪也不說話。

沈映雪一直在丟人,也不太在乎臉,但是眼前這個是他幹兒子。

沈映雪想想自己虛弱的身體,上輩子加上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後代了,韓敬就是他唯一的兒子,他想保持住父親的威嚴,不能讓小孩子看輕自己,不然以後就管不住了。

根據沈映雪的經驗,韓敬這種喜歡早戀,性格叛逆的孩子,那就是青春期刺頭。

幸好原主比較強勢,他對自己非常恭敬。但是那也僅限於此了,一旦韓敬知道沈映雪眼裏都是馬賽克,估計就不會像現在一樣聽話了。

沈映雪不想讓韓敬看到自己不正常的模樣,隻要他不提馬賽克,別人就看不出來。

最後是韓敬先開口:“外麵的人正在追捕我,義父會如何處置我?”

“那不是你的錯。”沈映雪對主線的記憶是清晰的,他知道韓敬替他背了黑鍋,所以才有他的悠閑日子,“你也不必自責,既然已經來到這裏,你就是我的人,沒人敢欺負你。”

韓敬很感動,他以前不知道沈映雪有多溫柔,看到沈映雪的另一麵,還以為他在說反話。如今他都清楚了,擺正姿態麵對沈映雪的關心,真的有一種家的溫暖。

韓敬以前的家人對他並不好,後來被魔教抓走了,也過了一段暗無天日的生活。

幸好有沈映雪。

“多謝義父。”韓敬說,“隻是外麵的人還沒有放棄追捕我,如果我貿然出現在簪花巷,恐怕會給這裏帶來麻煩。曼奴姐姐的意思是,讓我用女人的身份留在簪花巷,義父覺得呢?“

韓敬知道,沈映雪讓他回來,就是不想他女裝受辱了。

義父這麽厲害的一個人,決定護短的時候,是不會讓他受任何委屈的。很快他就可以脫掉這身衣服,洗掉臉上的妝容,以男人的身份留在這裏。

沈映雪聞言,打量了他兩眼,[嘶……這不是你的馬賽克?]

係統冷淡說:[不是。]

[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我現在才震驚,是不是有點奇怪?]

係統沒有說話,但是沈映雪已經懂了他的意思。

他失去了表達震驚的機會,隻能做好表情管理,用隱晦的視線,來回打量韓敬。

真、真的厲害……

沈映雪穿越前也見過男孩子穿女裝,黑絲白絲都好漂亮,配上假發足以亂真。可是那都是現代人,和古代畫風完全不一樣。

他穿越的這個世界,混江湖的大多是男人,隻有一小部分女孩子,除了林大娘,沈映雪就沒見過別的女人。所以在知道韓敬沒有打碼之後,他立刻被驚豔到了。

雖然沈映雪是不婚主義,但他也愛玩遊戲,把紙片人當做老婆,看到這樣的韓敬之後,他腦子裏突然冒出一些美好的幻想。

其中有,仙氣飄飄的白蓮花性轉,藍色無耳機器貓性轉、流淚貓貓頭性轉、白發藍眼美少年性轉,還有一個沉默寡言忠犬侍衛性轉……侍衛性轉的話,應該會變成女仆吧。

沈映雪天真地想著。

韓敬看著沈映雪陷入沉思,心裏開始打鼓,“義父?”

“嗯。”沈映雪從幻想中抽離,再看向韓敬,他女兒真的好漂亮!

“就這樣吧,以後你以女人的身份留在簪花巷。”沈映雪覺得,外麵的人都知道韓敬是他的義子了,再以義女的身份出現,容易讓人聯想到真相,“對外就說是我的……“

沈映雪想說妹妹,但是這麽一來,輩分就亂了。要是換成其他的稱呼,也沒個合適的。“算了,就說是下屬吧。以後你跟著貓……有什麽不懂的,就去問他。”

沈映雪說:“對。”

原來蘭錦,被義父賜予了新的代號嗎?韓敬也很心動,他一定會做的比蘭錦更出色,獲得義父的任何,拿到代稱!

“是,義父。”

韓敬充滿幹勁地離開了。

沈映雪喝了藥,又睡了個回籠覺,等他再次醒來,看外麵的太陽,大概已經早上十點左右了。

他去院子裏溜達了一圈,正打算找地方坐下來看電視劇,突然想起來,遊戲機已經拿到手了,他也養精蓄銳了一晚上,正是開肝的好時候。

沈映雪回去拿了遊戲機,喊了個下屬來,讓他在外麵榕樹底下支了張矮榻,半躺在上麵,開始打遊戲。

蘭錦處理完手上的事情,帶了些水果回來投喂沈映雪,一進小院就看到他坐在樹下,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目光,仔細端詳著那塊魔教令牌。

那個眼神,不像是懷念,也不是昨夜那種可怕的占有欲。蘭錦看得出來,那個眼神與情愛沒有任何關係,隻是究竟此時沈映雪究竟是怎樣的心情,蘭錦猜不到。

但是他很欣慰。

現在這樣的沈映雪,才是他熟悉的那個沈映雪。

冷漠無情,心思深沉,即便存有善意,也不會被善良支配。他總是那麽理智,又那麽狡黠聰慧,除了已逝的老教主沈淮,怕是再沒有人能摸清沈映雪的心思。

沈映雪就該是這樣的,神明一般獨自站在雲間,俯覽眾生,心懷憐憫,但強大到絕不會被那些肮髒的人玷汙。

沒有人配得上沈映雪。

蘭錦放輕腳步,微笑著過來,把果盤放下,輕聲說:“主人,玉鼎山莊江寒楓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江寒楓:我至今仍不知道老婆帶球跑的球是男球還是女球。但是我知道我是正牌cp,那麽大一個配角欄隻有我的名字。但是作者你為什麽把我從主角欄丟到了配角欄?

作者:我仔細想了想,就算你是小雪cp,也隻能算個配角。

江寒楓:我要加戲!我要宣誓主權,小雪寶貝是我的!

流淚貓貓頭:嗬,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