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白發少年

“你怎麽在這裏?荀炎呢?”沈映雪沒想到自己睡得這麽沉,換了個地方也沒感覺到,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這間屋子應該是蘭錦的臥室,除了床和衣櫃之外,還有盛滿了書本的書架、桌椅,牆上掛著字畫,角落處有一張矮桌,上麵擺放著瓷器。與蘭錦的一身青衣很般配,但是跟他的貓貓頭充滿違和感。

沈映雪回避他的目光:“這是你的住處?”

“荀爺帶著人去處理外麵那些人去了。”貓貓頭講話的時候鼻子也會輕輕動一下,沈映雪看到他的嘴巴裏還有兩顆小虎牙,“我留下來伺候您,教主有什麽需要隻管吩咐。”

荀炎離開前特意提過一句,沈映雪不同以往,讓他小心避讓,不要與他起衝突,也別刺激到他。

蘭錦起初以為沈映雪受了很重的傷,內功可能出了岔子。

今天早上荀炎駕著馬車緩緩過來,外麵盯梢的人看到他們,立刻跑回來報信,蘭錦他們幾個管事的都很意外,還以為是顏家或者孫家的人來尋仇了,趕緊出門迎敵,沒想到荀炎抱著昏睡中的沈映雪從馬車裏下來了。

蘭錦當時吃了一驚,他何曾見到過這樣的沈映雪,還以為沈映雪出事了。好在他隻是在昏睡,並沒有大礙。

可是現在與沈映雪獨處,他就發現不對勁了。

沈映雪為什麽用這種眼神看著他?

這樣的眼神為什麽會出現在沈映雪身上?

荀炎臨走前,為什麽特意留下那句話?

蘭錦從來沒有這麽近距離地接觸過沈映雪,也不清楚他私下裏是什麽模樣。他察言觀色,不敢輕動,發現沈映雪仍在盯著他。

蘭錦有些不自在,用手背擦了下臉,“教主?”

沈映雪突然笑了,從**站起來,幾步走到他跟前,用兩隻手捏住了他的臉頰,“你的臉好圓,真可愛。”

蘭錦呆滯地任他揉捏,心想他的臉圓嗎?不圓吧?

沈映雪把貓貓頭扯到變形,瘋狂揉搓,耳朵也沒有放過。這隻貓貓頭的大小和人腦袋是一樣的,就像小老虎的腦袋那麽大,擼起來快樂翻倍。而且他還很乖,都不帶掙紮的。

沈映雪擼過癮了才鬆開手,拍拍貓貓的頭,看到上麵兩隻耳朵壓了下來,大大的眼睛又變得濕漉漉了,沈映雪心虛收回手,“我和荀炎會搬到這邊來住,以後相處的機會還有很多,如果你能一直這麽乖順就好了。”

蘭錦不介意被沈映雪當做寵物,可是沈映雪的態度太奇怪了,“教主?”

“你別怕,我隻是有點不正常。”沈映雪說完,意識到這句話的因果關係不對勁。

原主的超神直覺告訴他,蘭錦是可以信任的人,雖說原主在看人這方麵沒什麽天賦,識人的直覺差到離譜。但是他們都住在一起了,貓貓頭早晚會知道真相,也不差這幾天。

沈映雪溫聲告訴他:“我隻是瘋了,並不是變態。”

蘭錦:“……”

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沈映雪趁他呆住,又伸手拽了下胡子,蘭錦沒什麽反應,可能在正常人看來,他扯的是空氣。

蘭錦不願往那方麵想,可是沈映雪的舉動太奇怪了,連自欺欺人的機會都不給他。呆滯許久,蘭錦訥訥道:“您真的……怎麽會……昨日不是還……”

“昨天也是瘋的。”沈映雪不想解釋太多,說多了就顯得他像一隻沒栓繩子的瘋狗,還一個勁地強調自己不會咬人,“你剛才說,荀炎去處理外麵那些人了,怎麽個處理法?”

“處理”兩個字,聽起來就很可怕啊。

正說著,外麵突然傳來嘈雜混亂的聲音,沈映雪趴在窗子上往外看,見幾個漢子扛著人進來,那些人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昏迷了,身上都是血,其他人的臉上和衣服上也有血,荀炎就在最後麵,冷著一張臉,壓迫感十足。

沈映雪說:“出去看看。”

荀炎看到沈映雪出來,先喊了一聲公子,然後站到沈映雪身側,“自從萬寶貴死了以後,簪花巷附近總有人徘徊,起先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江湖人,後來就是這些人。”

荀炎伸腿踹了一腳,地上的人像死豬一樣毫無反應,翻了個身,露出正臉來。

“這個是青羽宮的,那幾個是菩薩莊的,還有一個攬月樓的殺手,已經自盡了。這幾個人武功微末,在門派裏也是不入流的小嘍囉,想來那些正道的人,尚未將簪花巷放在心上,又怕這邊果真有大事發生,這才分出人來監視。”

沈映雪點頭:“有沒有牢房?”

蘭錦就在他另一側,聽到沈映雪的話,道:“沒有牢房,隻有地窖,您看可以嗎?”

地窖裏放滿了雜物,有蘭錦囤下的酒罐子,也有一些藥材、兵器、糧食,還有好幾壇子醬油、醋、醬菜。

蘭錦讓人清理出來,把那幾個從探子丟進去,沒有點蠟燭火把,裏麵黑漆漆的,隻有門縫裏透出的微弱的光。

光線後麵放了一把椅子,沈映雪坐在椅子上,隻有一點衣角,是在光亮下麵的。荀炎確定這個角度那些人看不到沈映雪的臉,還能看清對麵人的動作和表情,命人用冷水把那幾個探子潑醒。

就在這個時候,係統取消了沈映雪的馬賽克。

眼前煥然一新,就連嗅覺都似乎敏銳起來,能聞到地窖裏隱隱約約的醬油和酒味。

那幾個人醒來之後,慌亂地從地上爬起來,有的驚慌失措,有的在捂著傷處哀嚎,還有一些人沒敢有動作,眯著眼睛警惕打量四周。

一個陰柔中帶著媚意的男人聲音,用婉轉的語氣說:“安靜些。”

沈映雪詫異地看向那個聲音的方向,剛才流淚貓貓頭就站在這裏,馬賽克取消之後,衣服還是剛才的衣服,但是露出了那張臉。

蘭錦的樣貌很清秀,帶著斯文的書生氣,骨架也不大,隻看他的臉就能看出來,這是個瘦削文弱的青年人。

沒想到啊,蘭錦看起來一身正氣,甚至有點迂腐,竟然還有毒蛇一般的變態聲音,隻聽這個聲音,比沈映雪更不正常。

那幾個門派的探子也是渾身一哆嗦,閉上了嘴巴。

黢黑的地窖裏瞬間隻剩下呼吸聲。

蘭錦對沈映雪說:“主人,您請吩咐。”

沈映雪不打算把簪花巷和魔教混為一談,在創業初期韜光養晦,最好所有人都不會聯想到他身上才好。

沈映雪也壓了壓嗓子,用比平日裏稍粗一點音色,帶著笑意,語調緩慢,“你們這些人可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這話說出來連沈映雪自己都嚇了一跳,他從來沒想到自己能發出這樣的聲音,原主的身體真的絕了,正常說話的時候就像個溫柔的鄰家哥哥,一旦拉長了尾音,就變成了魔教教主。

現在壓低一些,帶上了男性特有的磁性和低沉,慵懶隨意,漫不經心,看似什麽都不在意,但是聽到這個聲音的人,都知道他不好惹。

辭不迫切,不怒自威。

隻有對自己極為自信的人,才不會急著去表達自己的觀點,不怕別人不聽,因為他的存在就是至理。

沈映雪在心裏大呼賺到了。

那個被荀炎踢了一腳的青羽宮門人說:“難道不是簪花巷?”

“的確是簪花巷。”沈映雪調整了一下坐姿,“你這個語氣,似乎沒把簪花巷放在心上?”

蘭錦給他捧哏,“簪花巷確實名聲不顯,世人隻知道簪花巷裏聚集了一群無名之輩,也怪屬下們不爭氣,直到現在才動手殺了萬寶貴,不然哪裏有人敢這樣挑釁?”

“你說的不錯,過來,低頭。”

蘭錦愣了一下,走過去跪在沈映雪身前,仰起頭靠近他,一點都不勉強。

沈映雪透過晦暗的光線,還有出色的觀察力,覺得蘭錦其實有點茫然,但是更多的是期待。

他隻是想趁著馬賽克不在,摸摸貓貓頭的臉,看看和之前手感是不是一樣而已!

為什麽蘭錦這麽上道,直接就跪在他跟前了?

作為一個玩過許許多多r18類遊戲的人,他一瞬間腦補了很多。

此時他們兩個都在小黑屋裏,他坐在椅子上,蘭錦跪在他麵前,仰頭目含期待。

沈映雪覺得,鼠標左鍵一下,他身上的衣服就沒了,再左鍵一下,蘭錦就低下頭……嘶……不能想了。

擼貓貓的興致瞬間沒有了,沈映雪敷衍地碰了一下他的頭頂,很想拍拍這顆腦袋,看看裏麵是不是黃色廢料。

他也沒說什麽過分的話?為什麽突然跪得這麽近?

蘭錦蹭了蹭沈映雪的手,用甜的發膩的聲音說:“主人……”

沈映雪手上直接用力,把他推了個跟頭。

蘭錦麵色不改,拍拍衣服站起身。

荀炎知道蘭錦對沈映雪的心意,有顧蓮生珠玉在前,並不覺得蘭錦這番舉動奇怪,但是這也實在冒犯。他看得很清楚,這兩個人什麽都沒做,可是黑暗裏那些探子看不見。

他們隻能聽到奇奇怪怪的聲音。

教主的新身份倒是有了,就是名聲可能不太好。再加上簪花巷的曆史,這個新的勢力,大概和從前的名聲差不了多少。

等教主清醒過來,不知道會不會生氣。

沈映雪毫不在意別人是怎麽想的,他依然用低沉的嗓音,漫不經心道:“隻此一次,我不會殺你們。回去告訴你們的主子,簪花巷一直是有主的,想把簪花巷當軟柿子捏,也不照照鏡子,看看配不配。”

說完沈映雪站起身,在蘭錦和荀炎的擁簇下,離開了地窖。

外麵的陽光身刺眼,沈映雪不適應地眯了眯眼睛,觀察這個沒有馬賽克的世界。

白牆青瓦,地麵是用青磚鋪成的,前不久剛下了雨,還有些潮濕。院子中心有一口井,旁邊是一棵大榕樹,樹下是兩張石頭桌子和凳子,沈映雪第一次來的時候,就是坐在那裏發表講話的,不過那個時候他眼中的凳子就是普通的石頭。

“找個機會把他們放了吧。”沈映雪說,“我要到外麵轉一轉。”

荀炎看了一眼蘭錦:“我陪公子一起。”

蘭錦注意到了荀炎的目光,知道他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

要是換成別人,蘭錦一定會想辦法毒死他,可是這個人是和沈映雪極為親密的荀炎,蘭錦自己還把他當成過沈映雪,根本下不去手。

他低下頭,說:“我去處置裏麵那群人。”

沈映雪剛抬起來的腿又落回了原地,“你這不是能好好說話嗎?”

蘭錦頭更低了:“屬下在教主與同僚麵前,都是這般講話,隻有麵對下屬和敵人時,才用那樣的聲音。屬下外表文弱,又沒有教主這般強勢的武功,隻能出此下策,讓教主見笑了。”

“隨機應變,挺好的。”沈映雪誇了一句,想起剛才在裏麵他那一跪,“但也要符合邏輯,不要變得太大。”

蘭錦目送沈映雪出門,站在院子裏沉思。

邏輯是個什麽東西?教主是嫌他變得太大了嗎?

可是教主明明還在誇獎自己。

大概教主真的瘋了,剛醒來時才那麽捏他的臉。蘭錦有些臉紅,在地窖裏教主讓他靠近,他立刻用一個卑微的姿勢把臉遞過去了,沒想到沒有被捏臉,而是被摸了腦袋。

雖然沈映雪把他推了個跟頭,這應該算是教主的憐愛吧。

-

簪花巷比沈映雪想象中狹窄。

他印象裏第一次來,是坐著馬車過來的,沒想到這條巷子竟然這麽窄,如果沒有馬車做參照物,根本想象不到能通車。

這條巷子也比沈映雪想象中更髒一些,空氣中總是有揮之不去的泥土混雜著血液的腥味。

“這個味道是哪裏來的?”沈映雪問。

“總是有人在附近打架鬥毆,還有一些殺人越貨的,也會趁著夜色把人拖到這邊拋屍。”

沈映雪沒想到會是這麽可怕的答案,“什麽人這麽大膽?”

荀炎說:“大部分是簪花巷自己的人做的,還有少部分是外麵的混混,知道簪花巷亂得很,來渾水摸魚。”

因為這麽做的人太多了,分不清到底是誰的過錯。這條巷子裏原來住的風塵女子,大部分嫁給了暗部的人,還有少部分沒法再住下去,收拾東西搬走了。

簪花巷也從風流煙花地,變成了臭名昭著的拋屍巷,普通百姓都躲著這邊走,就算是白天,這裏的人也不多。

倒是有些混混,會拜這邊的人做大哥,像是給臉上貼金似的,好叫人不敢惹。

這裏的巷子很深,好幾條交叉在一起,兩邊都是住著暗部的人。這些人隸屬於昨天沈映雪訓話的七個首領。

沈映雪說:“不能這麽下去,太亂了,容易混進來細作。”

魔教就是被這麽搞的。

人心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可能在某一瞬間就突然變了。

荀炎看沈映雪今天狀態還好,問道:“公子的意思是?”

“既然決定叫簪花巷,那就繼續下去吧。找人弄些胭脂水粉來,埋在土裏樹下,遮一遮血味。自今日起,誰也不能濫殺無辜,有仇怨的,隻管上報,得了準許才能動手。”沈映雪一想到腳下踩的泥土下麵可能有屍體,就有點犯惡心,臉色很不好看,“私自行動者,殺無赦。”

“是。”

“至於現在的人手,都已經登記在冊了吧?”

“昨日已經讓李百七負責這件事,想來今天就能做好。“荀炎頓了一下,“不會像以前那樣了,請教主安心。”

那麽多人的背叛,對原主而言是個極大的打擊,對現在的沈映雪來說,也是前車之鑒。

沈映雪繼承了原主被人暴打時的記憶,其實也很怕被人背叛,馬賽克的出現,讓他有了逃避的機會,像個真正精神失常的人那樣,什麽都不去想不去考慮。

但是他壽命短暫,沒法逃一輩子,隻能邁出那一步,賭上性命去信任身邊的人。

或許古代那些皇帝開創王朝的時候,也是這種心情吧。

沈映雪突然拔高了境界,覺得自己非常牛批,高處不勝寒。

他把外麵的幾條巷子都看了一遍,粗略估計簪花巷裏有四五十戶人家,每戶可能住著三到五個人。暗部的高層各司其職,底下的人卻有很多小團體。

隻要這些小團體不會影響到正事,不會蔑視紀律,愛怎麽抱團就怎麽抱團,不然沈映雪就讓荀炎統統叉出去。

巡視完簪花巷,沈映雪問:“你之前說,暗部的人還做了一些生意,是什麽生意?”

“無外乎酒、色、財,醫、毒幾種。”荀炎說,“您建立暗部時,隻想讓他們潛伏再暗處,沒想做的太大。如今暗部的蘭錦負責醫毒,李百七能言善辯,心思靈巧,統領眾人,與外人接觸。

“負責培養殺手刺客的陳蔚已經離開,剩下的金如生、張希、高振波、石黎等人,負責傳遞消息、抄寫信件、教導底下的人武識字和武藝。”

也就是說後麵的人不重要。

“還有一個曼奴,是暗部唯一一個女人。”說到這裏,荀炎猶豫了一下,“她此刻在韓敬那邊,幫韓敬逃過正道的追捕。”

沈映雪說:“這麽說韓敬的處境還不錯?”

荀炎想到李百七給他看的信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如果他處在韓敬的位置,絕對屈辱至極,稱不上好。可是換成韓敬那就未必了。

沈映雪問:“韓敬怎麽了?被抓住了?”

“沒有。”荀炎低聲道:“曼奴與許多青樓妓院都有來往,她能幫韓敬做的不多,如今韓敬躲在她那裏,假扮成了青樓裏的姑娘,正在接客。”

沈映雪沒想到韓敬還有這個遭遇,吃驚地睜大眼睛看著荀炎。

他印象裏的韓敬個子不到一米六,麵容稚嫩,長了一副聰明相。去掉馬賽克後的韓敬,個頭比他還要高一點點,雖然說不上膀大腰圓,但也是正常男人的身形。

韓敬這樣一個常宿花樓的風流公子哥,扮成那裏的姑娘是什麽樣子?還接客?

荀炎說:“曼奴有一種藥粉,可以讓人陷入昏睡,至今無人發覺韓敬的性別。”

沈映雪大開眼界。

“公子是否打算讓他回來?”

“回來吧,在那裏實在委屈他了。”沈映雪經曆過現代的開放觀念,不覺得女裝是多麽恥辱的事情,但是他知道,這件事對古代人來說打擊有多大。

三國演義裏還寫,諸葛亮給司馬懿送女裝氣他。

韓敬做出這麽大的犧牲,要是還能背刺,那絕對是個能忍辱負重成大事的,輸在這樣的人手裏,沈映雪也不怨。

荀炎又說:“公子可還記得江寒楓?”

今天馬賽克不在,沈映雪對他還有印象,“那個練劍的?他怎麽了?”

“他追過來了。”荀炎講了一下昨天與江寒楓的相遇,還有郡王對他的看重。

“沒印象,別理他們,時候到了,自然就露出馬腳來。”

-

“他真是這麽說的?”高殿上,身著淺淡綠衣的少年坐在中央,他有著一頭白發,眼睛是比常人淺淡的灰藍色,默然凝視殿下伏地的下屬。

“是,這是他的原話,屬下不敢記錯,他確實說,簪花巷一直都是有主人的。”

少年低聲道:“簪花巷的主人……你下去吧。”

從簪花巷回來的下屬慢慢爬起來,他的半截身子都已經被腐蝕萎縮,連眼睛都瞎了一隻,那半邊身子,甚至連衣服都掛不住,隻能用繩子捆綁,但是依然能見到裏麵深紅色的肌膚。

他一瘸一拐地離開,不知往後命運如何。

簪花巷的主人嘴上說著不在意,離開之後,就派了那個聲音妖媚的男人回來,給他們幾個都用了毒。

不止是他,其餘前去打探簪花巷消息的人,也都變那人毒成了這般不人不鬼的模樣。

那個人手段狠辣,心思歹毒,絕對不是個好惹的。

白發綠衣的少年倚拖著手臂沉思了一會兒,招來下屬,“把簪花巷主人的消息告訴其他人,尤其是顏家和孫家,務必不能遺漏。”

下屬領命而去,少年又道:“備車,我要親自去江南。”

“是,少主。”

-

馬賽克短暫地離開了一會兒,很快又回來了。

沈映雪又變成了高度近視人畜不分的樣子。

簪花巷的事情有荀炎和其他人幫著打理,沈映雪的生活和以前區別不大,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看電視劇,閑暇時候去看看小烏龜,曬曬太陽,或者聽手底下的人說話。

沈映雪的病情果然是瞞不住的,就算他思維和正常人一樣,馬賽克擦掉的記憶,還有每日喝的藥,都被人看在眼裏。

不過那幾個小首領沒敢往外麵說,隻有他們幾個人知道,之前那個關於沈映雪瘋了的傳言是真的。簪花巷的其他人,隻知道暗部換了主人,甚至不清楚沈映雪還活著。

沈映雪製定的新的規章製度開始實施。

李百七他們買了成堆的胭脂水粉,鋪路前先把原來的泥巴路翻了一遍,翻出來好幾具屍骨,早都爛的不成樣子,匆匆用草席一卷,丟到了城外的亂葬崗。

清理完屍體,再將這些脂粉混著水和泥土拌勻,鋪在路麵上。土裏的血腥氣一時半會兒散不了,整個簪花巷散發出一種詭異的味道。隻是血腥氣一直是淡淡的,混著脂粉香味,不算難聞,甚至還很容易讓人想到“美人鄉英雄塚”這樣的俗語。

沈映雪翻看過賬本,簪花巷的收入用來買脂粉綽綽有餘,那些胭脂水粉可能會過期,如果到時候血腥味還沒散完,味道變得奇怪起來,還得再買一批。

外麵在下雨,沈映雪躺在窗邊的矮榻上看電視。

荀炎從外麵進來,收起傘抖了抖水,放在門邊,“公子,這幾日前來試探的人更多了,隻是都在暗處,沒有之前那麽光明正大。”

沈映雪說:“由著他們去,隻管做好自己的事情。”

殺了一個萬寶貴還不夠,還得有另外的人死在簪花巷手裏,才會給人危機感。

沈映雪不是以前的魔教之主,不喜歡草菅人命,這個人被害者人選就得好好挑一下,沒想到挑了好幾天,沈映雪震驚的發現,好家夥,不愧是法製不健全的古代,這樣的人選實在太多了。

萬寶貴霸占地產,逼的普通百姓家破人亡,放在這群人裏隻能說是平平無奇。

朝廷裏一派和樂,熟視無睹,卻堵不住老百姓的悠悠眾口,孰是孰非,雖無王法定奪,公道卻在人心。

沈映雪挑了一個禍害的範圍很廣的人,讓荀炎去做掉他。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不是魔教教主,而是每年都要去殺死壞人的西門吹雪!正義的使者!

荀炎不太放心地跟他道別,知道沈映雪記性不好,臨走前像原來那樣叮囑他,不過這次比往日多說了一句:“知人知麵不知心,公子切莫把身家性命交付給旁人,多留個心眼總沒壞處。”

沈映雪知道他還沒放心這些暗部的人,鄭重地答應下來,“我吃了這麽大一次虧,心裏有數。”

荀炎離開後,照顧沈映雪的事情就落在了蘭錦身上。

蘭錦振作起來之後,重新研究毒術,算賬的活兒交給別人來做了。

簪花巷毒術就屬他厲害,沒人能說得上話,蘭錦經常逃班,跑到沈映雪這邊陪他。

沈映雪覺得很奇怪:“你這麽陪我發呆,不覺得無聊?”

沈映雪自己有電視劇綜藝和動漫,還有奇奇怪怪的馬賽克等他探索,哪怕癱在**不動,每天都有新鮮的東西。蘭錦就不一樣了,他是真的什麽都不做,就守著沈映雪,呆一個下午都不覺得煩。

聽到沈映雪的問話,蘭錦還很高興:“不無聊,能陪在教主身邊,是屬下最大的心願。”

沈映雪聞言,關掉電視劇,過去捧著他的腦袋揉搓,把貓頭揉到變形,直到把貓貓頭變成流淚貓貓頭才停下來。

氣氛正好的時候,外麵有下屬通稟。

“公子!外麵又有人過來,是個身形奇特的普通人,說是要找您。”

蘭錦整理了一下衣服,搓搓臉頰,捏著嗓子用熟悉的變態聲音說:“拒了他,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有資格見到公子的。”

“可是那個人說……他是簪花巷主人的舊識,一定要見公子一麵,不然不會離開。”下屬也很為難。

放在以前,他們早就把人一刀捅死,就地掩埋,管他是什麽身份。可是現在沈映雪不讓亂殺人,那個人看起來身體差得很,罵又罵不過,打也不能打,實在沒辦法。

沈映雪道:“那就去見一麵吧。”

蘭錦不讚同地看著他,對外麵的下屬說:“你先下去吧。”

等人走後,他道:“教主臉上沒有易容,莫非要以真麵目示人?”

沈映雪的臉,很多人都見過。

“簪花巷主人”本來就是捏造出來的人,根本沒有過去,哪來什麽舊識?來人顯然別有用心。

“也是……如果有單麵玻璃就好了。”

教主又在說瘋話了。蘭錦心裏想著,沒有出聲。

沈映雪說:“有沒有那種屏風,我能看到他,他看不到我?”

蘭錦道:“有是有,隻是簪花巷沒有,如果現在去買,恐怕來不及了。教主您若是真的想見他,不如用麵具或者鬥笠遮住麵容?”

“那就鬥笠吧。”

沈映雪換了一身黑衣,戴上黑色的鬥笠,依然坐在窗邊那張榻上,等待“舊識”的到來。

他以為那個舊識會是三四十歲的江湖人,沒想到竟是個纖細孱弱的少年。

那個少年穿著一身綠色衣服,頭發全白,沒有一絲雜質,用碧玉的簪子束起,他的眼睛是漂亮的灰藍色,今日下雨,屋裏光線暗,藍色中透著一些黑色,很是漂亮。

這個馬賽克不錯,搞出來了一個外國美少年,簡直像是從動漫裏穿越出來的角色。

就是這一身古代衣飾,略有些違和感。

那個少年不是獨自一人來的,身後還有一個壯碩的仆從。仆從的麵部打了馬賽克,看不到表情。他扶著少年,似乎很是愛護他。

“您、您就是這裏的主人嗎?”少年緊張地問。

沈映雪頷首,壓低聲音道:“是我,不過我可不記得有你這樣一位故人。”

那個少年說:“我並非有意說謊,隻是實在想見您一麵。”

沈映雪問:“見我做什麽?”

“我叫諸成玉,父親是青羽宮的長老諸天澤。青羽宮宮主殺死我父親,霸占了我的母親,還想欺辱我,我實在沒有辦法,幸好有阿武帶我逃了出來。這一路上,我聽好多人說起過您的名聲,想求您幫我複仇,我隻有這一個心願,若是心願能了,您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你想讓我殺死青羽宮宮主?”沈映雪低低笑了一聲,“我憑什麽幫你?”

“這個東西,行不行?阿武,把東西拿出來。”諸成玉對旁邊的漢子說。

沈映雪這才留意到,這個少年的眼睛好像是瞎的,他講話的時候,完全沒有視線接觸。

美少年真可憐。

很快沈映雪就轉移了注意力,那個叫阿武的人,從袖子裏拿出一樣東西,他想上前交給沈映雪,被蘭錦攔住了。蘭錦拿在手裏檢查了一下才雙手遞到沈映雪麵前,“主人請過目。”

是遊戲機!

他老婆花鹿鹿!

沈映雪拿起遊戲機,拆下手柄又安裝上,接著按下開機鍵,聽到了熟悉的音樂,內心都在嚎叫。

[係統!你看到了嗎!!老婆!回來了!!!]

係統的聲音一如既往:[看到了,現在可以解除馬賽克,要解除嗎?]

[不了吧,我覺得就算帶著馬賽克,也能偽裝的滴水不漏。]沈映雪確實好奇白發美少年的真實樣貌,但是那哪裏有老婆重要?

好不容易拿到遊戲機,他心裏隻剩下遊戲,根本容不下其他。去掉馬賽克,他的遊戲機就不見了。

沈映雪高興地擺弄了好一會兒令牌,看得蘭錦心驚膽戰。

教主太在意魔教了,魔教的令牌,對其他人來說,代表著權力,對教主而言,卻有更深刻的意義。

那兩個人如果知道教主的身份,直接殺了就好,蘭錦主要是怕刺激地沈映雪犯病。

沈映雪拿著令牌,翻來覆去地看,手指在上麵摩挲,就算鬥笠遮住他的視線,也能從動作中感受到珍視和懷念。

沈映雪沉默了大概有半刻鍾,情緒平靜下來,把令牌放到一邊,對白發少年說:“你從哪裏得來的?”

諸成玉目光渙散,對著沈映雪的方向道:“宮主讓我去他的寢殿,我,我害怕極了,躲在了一個櫃子裏,從裏麵偷來的。”

沈映雪用輕柔低沉的聲音問:“你又是如何知道,這東西能讓我甘心替你複仇呢?”

諸成玉說:“因為宮主後來發了好大的脾氣。”

“這倒是說得過去。”沈映雪對弱勢群體總是會溫柔些,他提醒道:“不過你還是太單純了,你難道沒有想過,我直接把你殺了,這東西照樣歸我所有,還不必惹上麻煩。”

諸成玉臉色突然變得慘白:“您、您不能這樣……”

沈映雪堅定地給單純的少年做人生導師:“我可以。”

那孩子被他嚇得不行,全靠阿武扶著才能站穩。

沈映雪看到差不多了,拿起令牌,對他說:“我答應了。”

諸成玉沒想到事情突然反轉,呆了一會兒,臉上漸漸綻放出驚喜的光芒:“您真的答應了?”

“我向來說到做到。”沈映雪指著蘭錦,“不信你問他,上次有許多人來挑釁我,我說過會放他們走,立即就讓他們離開了。”

蘭錦用溫柔細膩的聲音回道:“主人說的是。”

少年似乎有些畏懼蘭錦,打了個哆嗦,沒敢說話。

諸成玉在心裏暗恨:你確實把人放走了,可是把人毒成那副模樣,那不是在打幾個門派的臉?我青羽宮豈是這麽好欺負的?

沈映雪說:“既然如此,你可以走了。”

諸成玉絞著手指,畏畏縮縮:“我可不可以不走?”

他停頓一會兒,發現沈映雪沒有說話,旁邊那個恐怖的男人也沒有說話,低著頭,可憐巴巴道:“我爹娘都死了,青羽宮丟了東西,宮主在到處找我。我聽說簪花巷會收留一些無家可歸的人,能不能讓我留下?”

沈映雪問他:“你會做什麽呢?”

蘭錦也跟著說:“簪花巷從不收留無用之人。”

諸成玉一時想不起來該如何回答,沒有說話。

“好了,不逗你了。”沈映雪拿起遊戲機,點開一款遊戲,點擊登錄,“看你這麽可憐,就留下來吧。不過簪花巷有簪花巷的規矩,你若是敢觸犯,我可不會留情。”

“多謝您。”諸成玉感激道。

蘭錦見沈映雪撫摸著令牌,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裏,不會再理會白發少年了,便對他道:“跟我來,那邊正好有一間空屋。”

阿武扶著諸成玉,跟在蘭錦身後。

蘭錦用變態的聲音威脅眼盲少年:“從今往後,你就是簪花巷的人,他是簪花巷之主,自然是簪花巷所有人的主人,你最好時刻記得。你若是老老實實,自然有你的容身之地,若是起了什麽不該有的心思……主人吩咐過,不準殺人,不過我這裏有千百種方法,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最好不要嚐試。”

諸成玉打了個哆嗦,喏喏稱是。

蘭錦帶他離開沈映雪居住的院子,去了簪花巷的另一邊,將他們二人安置在一處空閑的房間。

等蘭錦走後,諸成玉收起偽裝:“阿武,你覺得簪花巷主人如何?”

阿武說:“深不可測。”

諸成玉撫摸著胸前垂落的白發,目色沉沉,“原以為是個有名無實的繡花枕頭,沒想到他的武功竟如此之高,連我都參不透。他的樣貌如何?”

阿武說:“他穿了一身黑衣,帶著黑色的鬥笠,看不到樣貌,連眼睛也遮擋住了。”

“此人心機之深,超乎我的想象。”沒有外人在,諸成玉動作自然地邁出腳步,準確地坐在桌邊的椅子上,“也不知道那個令牌究竟是什麽東西,被那老東西這麽寶貝,還能入得了簪花巷主人的眼。”

阿武沒有說話。

諸成玉自顧自道:“現在最重要的事,是探清簪花巷主人的底。”

簪花巷的人,但凡有點能耐的,都是罪孽深重,不被世人容納的人。簪花巷主人不可能籍籍無名,他從前一定響徹江湖,後來出了事情,才躲到這陰溝裏。

從前他引而不發,隻待今日各大門派名聲有損,明爭暗鬥時才出手,肯定大有圖謀。

“你說這個簪花巷主人,大約多大年紀?”諸成玉收起慍怒的神色,又恢複成那派天真模樣,“他是否真的對我心有憐惜?我這樣的容貌,應該能入得了他的眼吧。”

否則依著他歹毒的手段,早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殺人奪寶,掩埋了屍體,誰也不知道。怎會把他留下來?

另一邊。

沈映雪摘掉鬥笠,用袖子擦了令牌好幾遍,抱著它在**滾來滾去,口中偶爾念叨幾聲。

旁邊守著他的蘭錦豎起耳朵仔細聽,捕捉到他喊的是“老婆”,臉色一下就變了。

教主竟早有心愛之人!

是否與這塊令牌有關,那個人會是誰?

想到沈映雪的病情,蘭錦心裏浮現出一個不太可能的猜測。

莫非教主他……其實是……把魔教當做自己的妻子看待的?

回想起以往種種,蘭錦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不禁替沈映雪黯然神傷。

他和沈映雪地位實在懸殊,從來沒想過與他修成正果,隻希望教主得嚐所願,平安一生。

可是沈映雪把魔教當做妻子,魔教卻不在了。

教主的瘋病,大概就是因此而生吧。

作者:你再等等。

江寒楓:等不了了,筆給我,我來寫!

我發現一件事情哦,就是我的其他文裏設定過的,新文會有意避開,比如這個白發美少年(單指外表和眼睛),就在另一個預收裏打算寫。今天突然頓悟,我完全可以一直寫嘛!這就是我的xp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