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簪花巷

冷翠山莊名聲敗裂後,攬月樓的威信也岌岌可危。

玉鼎山莊武功最高的江寒楓身陷桃色緋聞,小莊主突然成了沈映雪的義子,暴露身份後到處逃竄。龍捲坊又是沒腦子的,名門正派亂成了一鍋粥。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新的勢力悄悄在江南小鎮誕生。

這個勢力最開始還很不起眼,就是由一批魚龍混雜的江湖人組成的。那些江湖人有一些是曾有深厚背景的大奸大惡之徒,也有些是混不出名聲的小嘍囉,都是被正道排斥或者無視的人。

可就是這麽一群人,突然出現在大家的視野裏,做了一件誰也沒想到的大事。

他們殺死了萬寶貴。

萬寶貴人如其名,是個很會經商的人,他名下的財富數不勝數,可以說是富可敵國。他甚至還與朝中大臣,皇室子弟又來往,哪怕是皇上也不敢輕易動他。

武林中人不怕有錢人,他們中很多都做過劫富濟貧的事,對鄉紳富豪毫無畏懼。可是這個萬寶貴和普通的商人還不一樣,他與春江顏家、辛隴孫家都有來往。

顏家是有名的醫藥世家,雖然醫術比不上藥仙穀這等隱世門派,卻是做醫館生意的,城中大部分中藥鋪子、春暉堂、濟仁堂,都是他們家的。而且顏家還有家傳刀法,他們不止會醫術,還會武功,誰也不敢得罪他們。

孫家就低調很多,但是同樣是個很厲害的家族。他們家的人就喜歡研究暗器和火器,一直在思考將這兩者合二為一。據說很多刺客組織,都與他們有來往。

鑽研這些需要錢,萬寶貴與顏家做生意,給孫家提供錢,也享受到了良好的醫藥服務,和安全保障。孫家還給了他幾十個配備□□暗器的暗衛,聽由萬寶貴調遣。

萬寶貴是個很惜命的人,為了讓這層關係更牢靠,還與顏家和孫家結了姻親。

但是萬寶貴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死狀非常淒慘。

在萬家當差的下人說,當日一直很安靜,沒有奇怪的人和聲音。萬寶貴就在賬房裏算賬,不準許任何人進來。等他們察覺到不對勁,萬寶貴的屍體都已經僵硬了。

屋裏沒有打鬥的痕跡,隻有那麵雪白的牆上,用鮮血寫了幾個字——

江南簪花巷,煙雨自風流。

韓敬坐在琴前彈完一曲,慢慢放下手,側耳傾聽恩客們談論萬寶貴的死。

簪花巷隻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小巷子,隻有江南附近的人清楚,那邊聚集了一群怎樣的黑戶,隻是他們不常鬧事,也就沒人去管。

韓敬身為沈映雪的義子卻清楚的很,那裏是魔教的地盤,是沈映雪一手組建的暗部。

暗部一直很低調,突然鬧得滿城風雨,還在牆上寫下那幾個字,肯定是義父的意思。

他就知道,義父絕對不會甘於平凡。失去的魔教他會討回來,害過他的人,他也一個都不會放過。

“晶兒姑娘聽得入神,莫非是有什麽見解?”在桌子上吃酒的公子哥兒朝韓敬微笑,“不如過來一起喝杯酒?”

韓敬緩緩起身,走過去提起酒壺,給他倒了一杯,接著被那人一把攬住,坐在了他懷裏。

以前都是韓敬這麽對待花樓裏的姑娘,那時候他也自詡風流瀟灑,現在輪到他被這樣對待,隻覺得這些臭男人油膩惡心。韓敬壓下心底的不適,笑得溫柔,捏著嗓子說:“多謝公子抬愛。”

另一個儒生模樣的長衫男人,帶著些許南邊的口音說:“想來晶兒姑娘是聽到了後麵那句‘江南簪花巷,煙雨自風流’才忍不住好奇的。這一句,詩不成詩,詞不成詞,初聽時隻覺得是附庸風雅之物,其實不然。”

公子哥道:“哦?”

“那就江南簪花巷,確實有這個地方,初時隻是落魄的風塵女子在那處小住,賺幾個錢養活自己,故而名為簪花巷。那地方亂糟糟的,正經人家不往那處去,後來一群犯了事兒的江湖人躲到那裏,不知什麽時候起,那條小巷子住滿了那種見不得人的人,風塵女子倒是少了。”

那公子哥拍拍韓敬的後背,非常體貼地安撫他,“後一句又是什麽意思?”

“從字麵上看,倒像是江南多雨,總是薄霧朦朧,風流亦有指代風塵之意。不過凶手特意將這句話寫在牆上,應該還有別的意思,恕我愚鈍,實在不清楚。”

“那個萬寶貴為富不仁,硬說那些莊稼漢的田地是荒地,低價強買,偏又被高官包庇,逼的別人沒有活路,死了也是活該。”公子哥說,“要我說,簪花巷那群人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韓敬舉杯:“兩位公子博學多識,見識長遠,妾身不及,在此敬您二位,請。”

所有人都在疑惑萬寶貴和簪花巷有什麽仇怨時,荀炎飛速回到了淮城那間小院。

沈映雪正躺在椅子上曬太陽,旁邊放著花盆,盆裏的草已經長出來了,小烏龜就趴在草上,看起來和沈映雪一般悠閑。

荀炎見他沒事,一顆心放下,到屋裏去換了一身衣裳出來,“公子交代的事情,我已經辦好了。”

沈映雪迷迷糊糊快睡著了,聽到有人說話,困頓地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接著又閉上了。

荀炎一看就知道沈映雪沒睡醒,沒有喊他起來,而是去屋裏拿了件毯子,蓋在了他身上。

幾天前,沈映雪對他說,需要一個新的身份,組建新的勢力,在江湖中占據一席之地,才不會像現在這樣,任由別人喊打喊殺。

荀炎擔心沈映雪的病情,也怕暗部的人懷有異心,不敢讓沈映雪直接接觸那邊的人。

他思來想去,覺得這事兒還是得自己上,他從諸多仇家裏挑選了名聲最大的萬寶貴,易容成了萬家的侍衛,靜靜等待時機,悄無聲息地殺死了他,並留下來那行血字。

如此,簪花巷的名聲就打響了。

沈映雪一覺睡到傍晚,被飯菜的味道饞醒,他坐起來還有點懵懵的,揉揉眼睛看到熟悉的馬賽克,“你回來了。”

“今天下午回來的。”荀炎在廚房轉了一圈,發現臨走時準備的食物還剩了很多,一看就知道沈映雪沒好好吃飯,“公子這幾天有沒有按時吃飯?”

沈映雪指了指外麵的高牆,“祝淩天天讓人遞吃的過來。”

他倆住的這間宅子也很好,但是這間宅子原來的主人身份不夠高,牆壁高度不到兩米。但是隔壁郡王府非常大,那邊就是郡王府的後花園,牆特別高,普通人想翻牆,必須要用梯.子。

荀炎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應了一聲,拿過碗來盛上豆粥,“您交了個不錯的朋友。”

沈映雪一邊看劇一邊扒拉飯,吃完之後,荀炎收拾好碗,沒有立刻去做別的事,而是把他做的事情給沈映雪講了一遍。

“您的舊傷尚未痊愈,不易過度勞累,屬下自作主張,還請公子勿怪。”

“你不必忌諱我,想說什麽就直接說。我知道自己有時瘋癲失常,行為詭異。”說到這裏,沈映雪反思了一下,他明明是個正常人,隻是帶著馬賽克而已,為什麽會變成那樣?

最後得出結論,就是因為係統總是去掉他的記憶,沈映雪也懶得解釋,懶得追根究底,於是放飛自我,常常把一些現代用語掛在嘴上,就跟真的瘋子差不多了。

沈映雪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他問係統:[什麽時候可以不再改動我的記憶?]

係統說:[與任務有關的記憶一直沒有動過。]

沈映雪的任務是成功扮演原主,建立一個幫派,用原主的身份融入這個世界,活下去。

這麽一想,他以前都太被動了,雖然正道的那些人,每一個都可能殺死他,但是他不能一直逃避,最重要的還是讓自己強大起來。

沈映雪說:[我明白了。]

荀炎看他說到一半又開始走神,心想教主也意識到自己狀態不對,隻是他終究是病了,就算知道言行有異,也控製不住自己的行為。

以前沈映雪什麽都不記得,從前的身份地位,還有他的一切榮耀都與他無關。如今沈映雪病情漸漸好轉,記起了一些東西,與從前那個傲慢強大的魔教之主越來越相似。

他能接受自己的病嗎?

任何一個人知道自己得了瘋病,恐怕都無法接受吧,更何況是沈映雪?

荀炎不敢刺激他,靜靜地等待,過了好一會兒,沈映雪才回過神。他好像不清楚自己剛才在走神,若無其事地繼續說:“暗部從前聽任我的調遣,你怕他們知道我瘋了,生出異心來?”

荀炎說:“公子明察秋毫。”

“其實這個不難解決,你應該看得出來,我現在比從前好了很多。”沈映雪道。

其實是沈映雪以前太鹹魚了,現在終於等到任務送上門,不再追劇看電視,開始主動行動了。

荀炎仍舊猶豫不決:“可是難免出現意外。”

沈映雪知道自己是個正常人,除了馬賽克不能控製,自控力跟正常人是一樣的,絕對不會關鍵時候掉鏈子。但是荀炎不知道,他也不好解釋,沈映雪早有準備,帶著笑,對荀炎說:“一個瘋了的人,難道不比正常人更可怕嗎?”

荀炎沉默了。

別人或許會畏懼瘋子,他照顧沈映雪太久了,對沈映雪的印象,除了發呆,就是像小孩子似的好奇心,根本不具備威懾力。

可是眼前的沈映雪確實與從前不一樣了。

“公子說的是。”荀炎說:“隻是您身上的傷還未痊愈,恐怕不能動用內力,還請公子保重身體。”

這確實是個問題,沈映雪也考慮過這種情況,“不是還有你嗎?”

沈映雪一意孤行,荀炎說不過他,隻好同意讓他親自出麵,前往暗部。簪花巷離著這裏不遠,無須多做準備,最多一個時辰就可以到達。

荀炎熬好了藥,看沈映雪喝下,等沈映雪入睡之後,他又打掃衛生,收拾房間,把沈映雪這幾天換下來的衣服洗了,晾在後院,等他睡覺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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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怎麽這麽多人在附近轉悠?”柳秩在外麵買了些幾十斤米麵,用小木車推著回來,其他兄弟過來幫著一起往回搬。柳軼往回看了一眼,早已拐了好幾道彎,外麵那些人沒跟著一起進來。

“你還不知道吧?萬寶貴死了,凶手還在牆上留了幾個字,嫁禍到簪花巷,說是咱們的人殺的他。”幫忙的一個弟兄扛起一袋米,掄了個半圓,背在身上,“萬寶貴不幹人事,指不定是誰氣急了眼殺了他,又怕被尋仇,看咱們好拿捏,用來當替罪羊了。”

“是嗎?”柳軼也跟著用諷刺的語氣說了一句,“真難得,我還以為沒人記得咱們呢,自從教裏出事之後……不說了。”

“那些偽君子還想拿教主做幌子內鬥,就不怕教主半夜去找他們。”

蘭錦就站在門口,清楚地聽到底下的人談話,嗬斥道:“胡說什麽?要是閑的沒事做,不如去給我把毒試了?”

柳軼等人連忙閉上嘴巴,訕訕地搬著糧食去廚房。

院子裏清淨了,蘭錦依然站在屋簷下出神。

暗部的人都覺得沈映雪死了,按照他的性格,如果沒死,怎能一點音信都沒有?前不久外麵有傳言說沈映雪還活著,韓敬站出來之後,風向又變了,大家開始疑神疑鬼,都覺得是韓敬或者攬月樓搞出來的陰謀,沈映雪的死亡,也有更多的人相信。

好在沈映雪還活著,他沒有忘記暗部,他又回來了。

巷子裏又有腳步聲,蘭錦回過神,隨意地往門口看了一眼,沒想到竟竟是他心裏想的那個人出現了。蘭錦快步上前,單膝跪地,對沈映雪行了禮。

荀炎低聲對沈映雪說:“他就是蘭錦。”

沈映雪點頭:“抬起頭來。”讓我康康你的馬賽克。

顧蓮生是一朵會發射激光的蓮花,這個名字裏帶“蘭”的,會不會是蘭花樣子的圖片?

蘭錦不明所以,但還是抬起頭,正對上沈映雪的冷徹的眼眸,餘光留意到旁邊的荀炎,像是冬天裏被潑了一盆冷水,從頭到腳都涼了。

這個人和之前的沈映雪,不是同一個人!

不止是這段日子,甚至從前也一樣。

這兩個人真的很相,哪怕有細微的不同,蘭錦也以為是時間過去太久,自己記錯了,或者是沈映雪心情不好,所以才有這樣的區別。當他留意到荀炎的那一刹那,又感受到了熟悉的特質,瞬間想明白了真相。

從來都是兩個沈映雪,一個是真的,一個是假的。

之前出現的那個沈映雪,不過是他的替身而已。

這麽多年了,他竟從來沒有察覺到,還抱著替身痛哭流涕,傾訴衷腸!

沈映雪看到了一個流淚貓貓頭。

貓難過的時候是不會流淚的,臉上的肌肉也很少,做不出人類的複雜表情。沈映雪看到的就是p出來的那種表情包,眼睛鼻子都濕漉漉的,神態也像人類靠攏,非常有感染力。

沈映雪忍不住笑了,“起來吧。”

蘭錦哭得時候沒覺得尷尬,現在越想越尷尬,同手同腳地站起來,不知該怎樣麵對沈映雪。

難怪那個假的沈映雪不信任他對教主的忠心,他為了沈映雪吐血,酗酒頹廢,不修邊幅,渾渾噩噩過了這麽久,卻連真正的沈映雪都分辨不出來!

沈映雪看到貓貓頭更加難過了,沒忍住笑出了聲,他及時克製住,咳嗽了一聲,對蘭錦說:“你別哭啊,我有這麽可怕?”

蘭錦愣住,他沒有哭啊。

沈映雪伸手擼了把貓頭,“再說句話聽聽。”

蘭錦:“教主……”

沈映雪有點失望,流淚貓貓頭的聲音竟然是正常的,而且還是男人的聲音,如果是小姐姐,會更可愛一點。

沈映雪麵對可憐的貓貓頭,都不好意思大聲講話,溫和地對他說:“把你們這的負責人全都喊過來。”

蘭錦領命,去通知其他人。

荀炎看著沈映雪站在院子中央,用平淡的眼神打量四周,好像從來沒有來過似的。再想到他剛才的奇怪表現,有些擔心:“公子,您還好吧?”

“沒事。”沈映雪揮了揮手,好像要趕走什麽東西,“就是有點多……”

“什麽?”

“馬賽克,比想象中多。”

馬賽克是誰?好奇怪的名字。

荀炎更擔心了。

蘭錦帶了七八個人過來,這幾個人都知道沈映雪還活著,見到他之後也沒有太吃驚,像從前一樣對沈映雪行禮。

沈映雪一個都不認識,回頭找了個地方坐下,“你們幾個,自我介紹一下,簡單說說自己的姓名,年齡,性別,興趣愛好和特長。”

暗部那幾個首領麵麵相覷。

這個人真的是教主嗎?怎麽跟從前不一樣?這都是什麽奇怪的要求?該不會是別人假扮的吧?

蘭錦也覺得沈映雪很奇怪,但是他以前在碎影山跟著羅浮學習醫毒,和沈映雪認識的比較久。他的識人之術也不錯,凡是他見過的人,都能記得住。

混淆荀炎和沈映雪,是因為荀炎的易容術做的太精細了,連細節都是一樣的。

蘭錦上前一步,第一個站出來,按照沈映雪的要求做了自我介紹:“屬下蘭錦,是歲虛年二十七,男人,特長醫毒。”

李百七第二個出來,其他人看到他們兩個都站出來了,也隨波逐流,簡單介紹了自己。

這幾個人自我介紹的時候,荀炎也在一邊小聲補充。

沈映雪把他們的名字和馬賽克對上了號,大概了解了暗部的構成。幸好他加了個性別,這裏麵還真的有一個人的馬賽克和性別不符,表麵看起來小巧嬌媚,講話的聲音粗的嚇人,還是個將近四十歲的漢子,實在令人震撼。

等所有人都講完,沈映雪站起來,“許久未見,不知各位可還認得本座?”

他的態度說不上強勢,甚至還帶著幾分笑意,非常隨意。可是在座的眾人,沒有一個敢輕視他。

荀炎假扮沈映雪出現的時候,也是拿出不善的語氣,敲打了一下他們,與沈映雪的做法殊途同歸,那個時候他用了很大的力氣表現沈映雪的強勢,還有性格特質,如今親眼見到沈映雪這般輕描淡寫,收放自如,更加覺得兩人之間如有鴻溝。

哪怕沈映雪瘋了,也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上的。

如果說荀炎是隱性的沈映雪迷弟,蘭錦就是顯性的。他非常狂熱毫不遮掩,沈映雪說什麽,他都很捧場,“教主功業千秋,神威**日,屬下不敢忘懷。”

沈映雪的嘴角都抽了,“……倒也不用這麽誇張。”

說的他跟東方不敗似的。

沈映雪思維發散了一秒,趕緊問係統:[我的jj應該不是你打的馬賽克吧?]

係統:[放心吧,我不會冒犯你的隱私。]

沈映雪安心了,這麽一打岔,他差點忘記自己要說什麽,想了一下才記起來:“暗部的斤兩,本座心裏清楚,也不怕你們翻出花兒來,今日找你們過來,隻是想告訴你們,本座如今回來了,隻是不打算再用以前的身份,你們幾個若是想追隨,本座這裏便有你們一席之地,若是不想來,盡可以離開。”

蘭錦立刻表示忠心,站在沈映雪這邊,李百七也很喜歡這裏的工作氛圍,選擇了留下來。

見其他人仍在猶豫不決,李百七沉聲道:“簪花巷是暗部的地盤,你們幾個應該知道。暗部是誰的,你們幾個也該知道。若你們不想跟隨教主,也不必留在簪花巷了。”

簪花巷就像一條臭水溝,收留了這些無家可歸的老鼠。離開這裏,老鼠出現在地麵上,隻有人人喊打一個下場。

沈映雪看似給出了選擇,其實他們早已絕了自己的後路,唯一的生路就是跟著沈映雪混。

那幾個首領跪拜沈映雪:“屬下誓死追隨教主,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好。”沈映雪給荀炎使了個眼色。

荀炎拿出來之前沈映雪讓他買的糖豆,給每個人分了一粒。

沈映雪說:“此物是什麽,我不會解釋,你們隻要知道,吃下它之後,忠誠於我便無事發生。若是好奇它的作用,盡管背叛試試。”

這是沈映雪看了多部電視劇研究出來的套路。

如果把藥效副作用全都解釋的很明白,總會有人鋌而走險。要是像東方不敗那樣,給他們三屍腦神丹,每個月都要服用解藥,掌控力確實變強了,可是給他們的壓力也大了,就會催生出一股勢力,拚死也要背叛他。

倒不如什麽都不說,仍有他們猜測,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如果真的有人背叛……沈映雪就不信這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人能一直平安順遂,總有他們倒黴的時候,光靠腦補也能把自己嚇死。

沈映雪說:“願意留下的,就吃了吧。不想留的,現在走還來得及,本座絕不阻攔。”

那個被打碼的全身烏黑,隻有牙齒是白色的人,顫顫巍巍地拿著藥丸,半天都沒敢吃下。他朝沈映雪磕了三個頭,因為太過恐懼,說不出話來。

沈映雪揮手,“讓他走吧。”

黑色的人形馬賽克逃也似的離開了。

沈映雪說:“你們幾個都看到了,本座說話算話,絕不強製。”

剩下那幾個人一想到離開簪花巷之後的下場,咬牙吃掉了糖丸。他們嚐到了外麵的甜味,隻以為那個毒的味道就是這樣的,沒有任何異議。

沈映雪笑道:“好,不愧是本座的得力幹將,本座當年收留你們,也算是沒看錯人。”

蘭錦仰望他:“莫非教主當年就算到會有今日?”

沈映雪看了一眼貓貓頭,竟然是隻舔貓嗎?

荀炎看到沈映雪又要發呆,其實從剛才到現在,沈映雪走神了好幾次,幸好每次的時間都不長,看起來像是在深沉地思考,沒有讓這些人發現不對勁。但是這次,沈映雪的情緒明顯被帶起來了。

不知道為什麽,沈映雪對上蘭錦,就很容易情緒激動。

似乎他在顧蓮生麵前也是這樣……蘭錦和顧蓮生,有什麽相同之處嗎?

這個相似之處太過明顯,就算是荀炎這種單身將近三十年的鋼鐵直男也看出來了,顧蓮生和蘭錦一樣,都喜歡沈映雪。

那沈映雪為什麽會是這種反應呢?

是與那天提到的花鹿鹿有關嗎?

沈映雪真正的愛人,與他定下終身的妻子,一直在暗處不為人知,直到香消玉殞。沈映雪用情至深,悲痛至極,決心為她終身不娶。

但他心性堅韌,從不會將兒女私情與魔教事務混為一談,那個女人深埋在沈映雪的心中,再也不被提起,再也沒人知道。

荀炎留意到過,沈映雪看人時,總是喜歡觀察對方的眼睛。

顧蓮生的眼睛,還有蘭錦的眼睛——哪怕性別不對,這雙充滿情誼的眼睛也是一樣的。

沈映雪沉默了看了一會兒舔貓才回神,他都忘了舔貓剛才說的啥了,直接無視他的問題,拋出下一個話題,“你們應該知道,三年前本座受了重傷,險些喪命在伏晟手上。”

這話沒人敢接,荀炎也緊張地看著他,怕他回想起不愉快的經曆突然發病。

沈映雪的手放在腹部上,笑容變得陰狠,“這裏被人捅了兩劍,你們知道那是什麽感覺嗎?”

“教主。”荀炎輕聲提醒道,“傷害過教主的人,都要付出代價!”

“你說的不錯。”沈映雪說,“伏晟、桑子塵、顧蓮生、庭軒、莫卿顏、龍禹、陳規、李驚夢……這幾個名字,本座時時刻刻都在念著,隻等一個機會,挨個取下他們的性命。

“但機會不是等來的,本座一個人,也難以與千萬人為敵。如今正是要仰仗你們的時候。”沈映雪說,“你們也不必害怕,本座並非莽夫,不會讓你們白白送死。看看萬寶貴,你們就知道了。”

蘭錦問:“萬寶貴是您殺的?”

“也該認識一下了。”沈映雪拍了拍荀炎的後背,“今後我的指示,都會由他傳達,你們也不是第一次見他,從前也見過很多次麵。”

荀炎冷冷地看著眾人,不帶一絲感情,“我是教主的貼身暗衛,跟隨教主十六年之久,也是曾是教主的替身,承蒙教主提拔,如今不再是教主的影子,我名叫荀炎,你們記住了。”

他的聲線和沈映雪有些相似,尤其是不久前見過他的人,都能聽得出來,這個人講話時的聲音,完全就是沈映雪發脾氣時的聲音。

沈映雪積威已久,荀炎又曾經作為沈映雪出現過,沒有人敢質疑他,順理成章地接受了這個新上司。

沈映雪看著荀炎規定了一些新的規矩,暗部也從一個後勤部門,變成了作戰部門。

這邊的江湖人,都是逞凶鬥狠之徒,所以才會惹下禍端,躲在這裏。以前低調行事是迫不得已,現在聽說還有機會重見天日,一個個激動地不得了。

沈映雪很欣慰,覺得完成任務就在眼前。

等荀炎立完威,講明白組織要往哪個方向發展,沈映雪說:“既然要有一個全新的勢力,自然不能再叫做魔教或者暗部了。”

蘭錦說:“教主的意思是?”

沈映雪想了想,不叫暗部,難道改名成根部嗎?那他作為老大,是不是應該叫部長?太奇怪了吧。

可是又不能帶複仇之類的字眼,容易被人扒出真正的身份。

他想到了荀炎轉述的,他在萬寶貴牆上留下的兩句話,“不如就叫簪花吧,簪花巷,如何?”

沈映雪當時問荀炎,為什麽要留這兩句話?

荀炎回答說,因為暗部所在的那條巷子就叫簪花巷,江南很多人都知道。至於後半句,就是他給沈映雪留的發揮空間。

教主在他心裏,當得上風流人物。

他不隻是武學第一,論心性堅韌,也是第一。不過現在可能多了另一個“風流”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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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映雪趴在**,解開外衫,摘下束發的簪子,又變成了宅男模樣,他把枕頭抱過來,墊在下巴底下,遮住一半的臉,用眼睛看著荀炎,“怎麽樣,我表現的不錯吧?”

荀炎看他就像個求大人誇獎的孩子似的,笑了一下,“公子自然是最好的。”

“我就說吧,我可以克製自己,不會出差錯的。”除非遇到比流淚貓貓頭更魔性的馬賽克,非要逗他笑。

荀炎去打了盆水,端過來給沈映雪擦手擦臉。

沈映雪身體太差了,來回跑這一趟就很耗費精力,更別說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他更要打起精神來。回來之後累得不行,沒等荀炎給他擦完,就陷入了沉睡。

荀炎看他臉都埋在枕頭上了,鼻子被枕頭堵住,呼吸困難,幫他翻了個身,蓋上被子,從屋裏出來。

他身上的錢,都是顧蓮生贈的,買下兩座宅院就花了不少,雖然還有另一個院子的租客會給租金,依然不太夠用。荀炎放心不下沈映雪,不敢出去找活兒幹。

沈映雪好起來之前,荀炎還在憂愁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現在倒是不必擔心了。

有簪花巷在,他們很快就可以擁有一些產業,慢慢壯大起來,招兵買馬,與其他門派抗衡。

外麵有人敲門,荀炎過去透過門縫看了一眼,發現是郡王府的小公子,打開門對他說:“我弟弟剛喝了藥,如今正睡著,您還是晚些時候再來吧。”

祝淩說:“我不打擾他休息,就是來送點東西,馬上就走。”

說完他遞過來一個食盒,荀炎想著,裏麵裝的可能是吃的,就收下了,對祝淩道了聲謝,目送他離開才關上門。

祝淩是隔壁忠信郡王府的二公子,他們府上原本還有個大公子,聽說聰慧可愛,融合了王爺和王妃的所有優點,兩個人都很疼愛大公子,對他寄予厚望。

沒想到天妒英才,大公子沒活過兩歲就夭折了。

王妃大病一場,不到半年也跟著薨了。王爺悲痛不已,從此沒有再娶,也不再踏足後院。他心裏念著大公子,一直沒有請立世子,故而外麵的人,隻稱祝淩為公子,不敢喊他世子。

郡王對祝淩的教養不上心,這位公子又心性寬大,性情隨和,雖有些驕矜爛漫,但是心眼不壞。隻是他的身份太高了,就算祝淩本人沒有壞心思,他身邊的人未必沒有。

荀炎雖然是江湖人,但也知道忠信郡王和另外幾個王爺關係不太好,民間都有關於他們的傳說,酒樓茶館裏一些講評書的,說的神乎其神。

荀炎不想沈映雪和這個小公子有太多接觸,可這也不是他們說了算的,這件事情隻能往後推推,先處理最要緊的。

他殺了萬寶貴,萬寶貴的兒子和女婿絕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帶著人馬來血洗簪花巷了。

荀炎帶著一肚子想法,帶著食盒去了堂屋,打開蓋子一看,發現裏麵並不是祝淩往常送過來的飯菜點心,而是一些藥材。

他照顧了沈映雪這麽多年,也算是略通醫術,謹慎地拿起藥材來觀察。

這藥上應該沒毒,而且都是難得一遇的好藥,就算有錢都難買到,大概是郡王爺私庫裏的。

看來祝淩是真拿他家公子當朋友,才會把這種價值連城的神藥都送過來。

荀炎怕惹上麻煩,小心將要收好,不敢直接給沈映雪吃。不過祝淩這一舉動也勾起了他的心思,確實應該給教主好好補一補,隻是他們沒有這麽多錢,也沒有那麽大的權力買這樣好的藥材。

荀炎想著以前在石頭村的時候,還養了好多雞鴨,現在的院子倒是空曠,幹脆出去買一隻雞,給沈映雪做雞湯喝。

他帶上錢出門,一打開門,就看到了徘徊在門口的白衣劍客。

荀炎眼神一冷,悄悄拿出袖中的武器。

江寒楓漠然看著他,好像不認識他似的,轉身進了另一所宅院。

荀炎看著那邊的紅木高門,那邊似乎是豐國公的舊宅,現任豐國公早些年就在京都做官,幾十年前一家人都搬過去了。這邊的宅子裏,似乎隻有幾個仆人負責修葺和日常清掃。

玉鼎山莊離著京都不遠,江寒楓是得了豐國公的準許,還是在此借住?

他究竟有沒有認出來自己?他是不是知道,沈映雪就住在這裏了?

荀炎不敢去買雞了,轉身回去,剛想關門,祝淩又跑過來了。

年輕的小公子跳下台階,幾步就來到了他家門前,努力給荀炎使眼色,“你看到了嗎?剛才那個人是那個練劍的吧?他肯定是對淩雲圖謀不軌,緊追不舍地追過來了!”

荀炎點了點頭。

祝淩說:“你認識淩雲的時間不長,要是不想管他,就把他交給我,我肯定能護住他,不讓那個練劍的欺負他。”

荀炎思考了一下,這正是與祝淩切斷關係的好時機,“不必了,我會淩雲搬走。”

“搬走?你們不是才剛搬來嗎?”祝淩不樂意了,“我爹昨天還問呢,知道我交到了朋友,他高興地很,立刻就從庫裏拿出來那些藥,讓我交給淩雲補補身子。我爹還說,有時間帶淩雲來府上玩玩,我都沒見到他的麵,你就要搬走。”

沈映雪怎麽入了郡王的眼?

那樣的大人物,從來不會把江湖草莽放在心上,看看祝淩對待江寒楓的態度就知道了。

“淩雲”這個身份,除了江寒楓的愛一無所有,不值得郡王另眼相待。

除非郡王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

荀炎更覺得要搬走了,隻是郡王既然親自提了,就這麽離開,豈不是不給他麵子?萬一他什麽都不清楚,是真的邀請兒子的朋友去府上做客呢?

荀炎謹慎道:“多謝王爺和公子的好意,這份禮實在過於貴重,我和淩雲都承受不起,明日我會親自登門致謝,將禮物退回。”

“本公子送出去的東西,還沒有被退回來的!不信你問淩雲,本公子給他的衣服,他就沒有退回來!”

荀炎當時聽祝淩說起這件事,並沒有太多想法,現在知道了沈映雪和另外幾個人的風花雪月,覺得非常不妥。

祝淩給沈映雪換過衣服,還給他請太醫,又是送吃的又是送藥,該不會是看上他了吧?

那沈映雪呢?

荀炎突然記起來,祝淩和沈映雪見麵時,他從外麵回來,一眼就看到沈映雪往祝淩麵前湊……那個姿勢,那個角度,莫非是要親他的臉?

教主,你怎麽可以背叛花鹿鹿!

不行,還是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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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映雪半夜醒來,就著燭光看到一個人影在屋裏走來走去,不知道幹什麽。他還以為這是新形馬賽克,醒了會兒神才想起來,帶著犯罪嫌疑人馬賽克的人是誰。“你在做什麽?”

“我吵到您了?”荀炎放下手裏的東西,“那我明日再收拾這邊,您繼續睡吧。”

“你不吵,隻是我睡夠了。”沈映雪揉了揉眼睛,“要搬走?”

“既然公子已經決定建立簪花巷,也是時候應該搬過去了。那邊離著這裏,終歸是有些路程,實在不方便。”荀炎知道,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沈映雪都不會細究。

果然聽到這個回答,沈映雪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今夜就走?”他笑了起來,“說不準明日簪花巷的人看到我們,更覺得我們神出鬼沒,深不可測。”

荀炎看沈映雪沒有抗拒的意思,連夜收拾東西,除了祝淩送來的藥材放在屋裏顯眼的地方,其他值錢的東西全都帶走,塞到了馬車裏。

沈映雪坐上馬車,躺在被褥上,抱著旁邊放著衣物的包裹,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等天亮之後,他已經來到了簪花巷蘭錦的住處。

流淚貓貓頭今天沒有流淚,但是眼睛裏依然泛著亮晶晶的光芒,他好像是在一旁念書,沈映雪一睡醒,他就放下了書本,“教主,屬下沒想到,您身體竟頹敗成這副樣子,那些人果然該死!”

另一頭,江寒楓一大早就摸進了沈映雪的住處。

自從沈映雪被人帶走後,他就一直念著,離開山莊也是出於對伴侶的責任感。不過與沈映雪分別的時間見長,他好像慢慢冷靜下來了。

為什麽到了他這裏,反倒沒那麽念著沈映雪了?

莫非,他竟是個薄情渣男?

江寒楓的責任感還在,他沒有放棄尋找沈映雪,一路打聽湊巧來到了這裏,湊巧遇到了那日將沈映雪帶走的人。

他不打算與沈映雪見麵,隻想遠遠地看他一眼,確定他人沒事就離開。

翻.牆進來之後,江寒楓傻眼了。

為什麽一個人都沒有?這裏昨天晚上是遭到了土匪打劫嗎?各種生活用品都不見了,沈映雪是不是也被抓去做壓寨夫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江寒楓(大驚失色):渣男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