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見識過老朱家那特殊的互相傷害技巧之後,木白對於自己給弟弟取名的善良程度有了新的認識,木文什麽的,雖然平凡了點,但起碼說出去不會讓弟弟尷尬啊!
沒看見後頭那幾個兵哥都是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們嗎?一看這表情就是被這種亂來的取名方式給囧到了,這樣一說我可真是個好哥哥嘿!
木白忍了忍,沒忍住,抬頭看向抱著弟弟的新朋友:“那個,你給你孫子想要名字了嗎?”
朱富貴聞言微微一愣,他摸了摸下巴露出了認真思索的表情,在身後錦衣衛驚恐的目光下道:“我倒尚未想過這個,不過家父此前給我下一輩為雙名,又是文字輩,然後第三個字五行屬土,阿白不若想想能用什麽名字?”
木白在取名方法上是真的沒什麽研究,聞言歪歪頭,有些苦惱道,“啊,我不會取名字哦,你就當個參考得了。我覺得吧你名富貴,你兒子是英雄,那你們家到了孫輩應當已經有錢有權了,下一代該搞文化事業啦,不若取個比較有文化的名字……對了你覺得朱文化如何?”
還沒等朱富貴說些什麽,木白恍然擺擺手:“不對,化不是土字輩的,那改成華,華夏的【華】,這應該屬土吧?文華也挺好聽的。”
但很遺憾,華字五行屬水。
木白莫名其妙得用手指劃拉了幾下這字,怎麽看都找不出它屬水的原因,它有個草字頭,要說屬木也就算了,為什麽和水有關?
正在他摸不著頭腦的時候,幾人終於走到了糖果鋪前。
作為當地的網紅店鋪,加上快過年了了,糖寶鋪門口全是人,有一說一,木白有些被驚到。
雲南是典型的地廣人稀,出了村莊聚居區,騎馬走上半個時辰遇不到人都是正常的,除了昆明城人多一點外,就算是芒布路的首府人口也不過是四位數。
他一路走來見過最多的人是在成都府,但成都是整個四川的治所所在,又是蜀道的起始點人多一點也算正常,可是這兒隻是一家糖果鋪啊!
木白抬頭一眼望過去,看到的全是人的腰和屁股,完全看不到店鋪。
啊這……
他顛了下腳丫子,然後悲傷得發現以自己的身高就算墊腳也沒用。正在此時,他聽到一聲呼喚,回頭的時候就發現小夥伴居然背對著他蹲在地上。
這是要做什麽?木白歪了歪腦袋。
“你坐我肩上吧,這兒人太多了。”青年平靜道。
坐,坐肩膀?可是弟弟他……
“阿兄,一起呀!”木白一愣,抬頭發現不知何時弟弟居然坐在另一個兵哥肩上,再一看這兵哥不就是之前木文用兔子肉換人點心的那個,什麽時候過去的?動作也太快了吧!
坐肩膀啊……木白猶豫了下,看著新朋友小聲道:“我不是小孩,我很重的。”
“沒事,”朱富貴回過頭笑笑,眼神柔和極了:“你這年歲,還沒一把槍重呢。”
“那可說不好。”木白聞言也不矯情,他上前兩步,開始琢磨該用什麽姿勢才能一步跨到人肩上,糟糕,他還真沒見過尋常小孩是怎麽上去的,是從後背還是從前麵坐上去的來著?
從前頭的話好像有些不太好,他畢竟是和人家平輩相交,從頭頂上去是不是有些不太禮貌啊……
最後木小白選擇的方法是以手撐背,然後從後背輕巧縱身跳上去的方法。
這動作難度極高,若不是木白有些身手,一般人還真沒法坐得那麽穩。青年也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他伸手扶住木白的兩條小細腿,有些哭笑不得得說:“怎麽這樣上來?”
木白咂咂嘴,沒好意思說自己不會上肩,隻是哼哼唧唧問自己是不是很沉。
怎麽會沉呢?這個重量……和他記憶中的分毫不差,似乎還輕了不少。
兩年啊,這可是兩年,他的孩子是吃了多少苦,才會在這個孩子抽條生長的時候體重不增反減的?
啊,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兩年前他的孩子不過虛歲七歲,就和他的弟弟被擄到了距離應天府千裏之外的地方。
他不光想辦法從賊人身邊逃了出來,還在一無所有的情況下帶著他才兩歲的弟弟在那兒生活了下來。
此後更是在陰差陽錯間拜師大儒王褘。畫了一幅畫幫了明軍攻滇,因此被關了監獄,卻反而得到了傅友德和藍玉的認可,被其認作養子。
在誰都不知道他身份的情況下,他的長子以孤兒之身參與鄉試,文武全中,即將以應試考生的身份前往他的家鄉……他的兒子,完全靠著自己走出了那座大山。
誰都無法想象朱標在得到宋濂來信時說遇到兩個皇孫時候他是怎樣的心情,那一日東宮的燭火亮了一整夜,他的異常甚至驚動了皇宮中的兩個老人。
宋老先生說,是他的慈愛之心幫助他終於找到了孩子,其實不是,比起兩個孩子的努力,他唯一做的一件事就隻是堅持並且相信著他們。
不是他找到了他們,是他的孩子們找到了他。
他的孩子優秀到了令他為之驕傲,又心疼無比的程度。
離家兩年,他將自己和弟弟都照顧得非常好,現在更是在雲南那一片荒蕪的地方成長為了文武全才,但這些都意味著他的長子必須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這份比尋常孩子輕得多的體重便是證明。
朱標垂下了眼簾,將坐在他肩頭的小孩扶正後站了起來,他的突然起身讓身上的小家夥一時有些重心不穩,一雙有些冰涼的小手慌忙按住了朱標的腦袋。
但接下來木白就發現自己這個動作完全沒有必要。
因為就在他的後背,一隻有力的大手穩穩托住了他,分明是令人不安的突然增高以及視角變化,但因為這隻護著他的手,木白卻意外得覺得相當有安全感。
坐在青年肩上的木白晃了晃腳,覺得這位新朋友給小娃當坐騎的姿勢熟練得讓人心疼,但他現在坐著,總有種占了小孩便宜的感覺。
小少年有些不自在得摸了摸鼻子,誇獎道:“富貴哥,你一定是個好父親。”
朱標的腮幫子一抖,因為這句話差點落下淚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快速眨去眼中的濕氣後輕聲道:“不,我不是一個好父親,但我的孩子都是好孩子。”
這句話說得好奇怪啊,木白歪了歪腦袋,不過青年似乎沒有展開解釋的意思,他背著木小白快步進入店中。
別說,新朋友的身高本身就相當出色,加上木小白的升高後簡直是鶴立雞群……當然,鶴立雞群的主要原因也有店鋪內大部分都是女眷小孩的緣故,他們一溜大男人進來簡直是瞬間改變了店內的氛圍。
那感覺就像是一群狼硬是擠進了狗群,哪怕吐著舌頭搖著尾巴,但依然格格不入極了,畢竟本質上就哪裏都不對啊!
別看這些兵哥個個身材好長得俊,但是在關注到他們的長相之前,得先忽略他們周身的殺伐之氣,一般人與之對視的時候都隻敢看著人鼻子和下巴部位,壓根注意不來人的長相到底如何。
就算那個做虧本生意的兔子肉兵哥現在正抱著他弟弟這個萌物,也遮掩不住那通天的血腥氣。
上過戰場的人再怎麽遮掩,氣息都是和平民不一樣的,而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們,都是非常會辨別這份不同的存在。
所以,雖然一行人入店之後乖乖巧巧得主動往隊尾站,但他們剛剛站定,前麵的一個婦女立刻側跨了一步喏喏表示自己不買了。
這下,倒數第二的婦女也不淡定了,也表示自己沒想好要買什麽,你們先請。
如此一路被謙讓著,這群人莫名其妙就挪到了隊首。
……這種街霸王的氣勢是怎麽回事喲!而且其實他也沒想好要買什麽啊!原來還想著用這兒居民的購物清單作為參考的木白呆住了。
中原的糖果基本都在他的盲區內,雲南的糖原材料是甘蔗榨出的紅糖,香味濃厚,也比較硬。
而北方的糖則主要是用麥芽熬製出的麥芽糖,也就是傳統的飴糖,這種糖比之蔗糖甜度略低且粘牙,這一點木白在嚐糖葫蘆的時候便發現了,而且據說這兒的麥芽糖能直接製作成糖果,不像蔗糖需要添加其餘的調味,這就讓他更不知道該怎麽選了。
好在店鋪的掌櫃麵對選擇恐懼症經驗豐富,他拍了拍麵前的木盒子,給人一一介紹道:“這是關東糖,撒了芝麻香脆可口,我們這兒的人都會買回去在小年時候祭灶,灶王爺走了後還能掰了做菜,最為實惠。這是薑糖,放了老薑粉,可以驅除寒氣,冬日吃最好。”
“幾位第一次來的話不妨試試我們家的米花糖,這是我們店自宋時起的鎮店之寶,用米花做的,酥脆可口。”
木白掃了掃眼前的東西,最後留在了米花糖上。
這米花糖也不知道原材料是什麽東西,一眼看過去是裹著糖漿的黃白小顆粒,上頭還撒了黑芝麻,比起旁的產品,這米花糖的確是賣的最好的,一盆都快要見底了。
木白問了價格後覺得還能接受,便請人稱了一斤,隻見那掌櫃的手起刀落,切下兩大塊後稱了下,隨後看了眼木白道:“是小娃吃的話,我給你切小片一點,好拿。”
木白聞言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小臉,道了謝後又細心得問了存放日期。
“這糖放上一個月不成問題,如果您想要質保更長一些的話,我建議您直接買我們的糖漿。”掌櫃的一邊用油紙給人打包一邊道:“我們鋪子裏的糖都是用自家熬的糖漿做的,隻要小心用幹淨的勺子去舀,避光處放個一二年都成,當然,最好還是不要放那麽久,雖然那時候也能吃,但味道定會受到影響。”
“不是在下自賣自誇,我家的糖漿用的都是最好的原料配特殊的製造工藝,從宋時到現在,來來往往想要盜用我家釀糖工藝的人可真不少,您嚐一下就知道了。”
說著他從桌子下頭摸出了一個罐子,又拿兩根木棒在裏頭挖了一塊熟練得開始攪拌,見木白麵露新奇之色,掌櫃笑著說:“我家的糖得這樣攪了才好吃,攪到後頭變白的時候滋味最好,當然您直接吃也沒問題。”
“麥芽糖生津潤肺,若是咳嗽時候用它醃蘿卜一晚上,第二日再把蘿卜水喝下去,止咳效果極佳,若是家中有年長者用其泡水,更可養胃。不過給小孩不要多吃,吃完了一定得刷牙。”
說著,掌櫃的將兩根小木棒分了開來,給兩個小孩一人遞了一支,見兩個孩子乖乖道謝後塞到嘴裏,麵上頓時笑出了一朵花來,他看著背著年長孩子的青年誇道:“兩位小郎君真是聰慧可人,先生定是花了不少力氣教養的吧?”
對於一個父親來說誇他的兒子是絕對不會錯的,隻要付錢的那個開心了,生意就肯定沒問題。
深諳哄騙客人之道的掌櫃笑眯眯的,甚至還打好了等這客人一通謙虛之後的回答,是人都知道,爹媽的謙虛不是真的謙虛,那其實是代表了多誇一點的隱藏內涵。
不過縱橫商場幾十年的掌櫃沒想到的是,麵前這個斯文俊秀,看上去是個文化人的青年聞言嘴角一咧,滿臉的自豪欣慰之色:“他們的確很優秀。”
這,這怎麽不按常理出牌呢?掌櫃笑容一僵,竟有些不知該怎麽接下去了。
就在這時,小孩開口拯救了這尷尬到讓人摳腳的氣氛:“掌櫃的,請問這個多少錢呀?”
掌櫃的立刻報了個數,重新掛上營業笑容,誰知小孩居然從背包裏掏出了一個小錢袋,數了下銅錢後遞給了他:“我要七罐。”
這麽多?掌櫃楞了一下,接過錢的時候潛意識看了眼笑眯眯的青年人,見其沒有反對便去給人拿盒子包裝了。
正用草繩打包之時,他聽到稍小一些的那個小孩“悄悄”問道:“阿兄,這是給先生的禮物嗎?”
“一個給先生。”木白也“悄悄”回道:“先生牙齒不太好,這個不能多吃。”
“那另外的呢?我們買了好多哦!”木文眼睛亮閃閃的。
“不多,”木白給他掰了下手指:“要給阿父、義父、你爾呷哥哥、先生、宋先生、阿春哥哥都帶上呢。”
木文震驚得掰了下手指,滿臉的驚慌和期待,“那,那還有一個呢?”
他阿兄湊過去捏了下他的小鼻子:“還有一罐我們分著吃,不過你可得節製點,方才掌櫃的說了小孩不好多吃的。”
“哦~” 木文咂咂嘴,歪頭思索了一下,戳了下自己軟嘟嘟的腮幫子肉,問:“那文兒可以給阿土哥哥吃嗎?”
木白微笑:“當然可以,文兒的東西想給誰吃都可以。”
“好耶!”木小文立刻就歡樂了起來,他低下頭同被他騎在肩上的青年說悄悄話:“阿忠哥哥,文兒等等給你吃糖哦。”
傅忠聞言笑眯眯得抬頭,和小孩親密得碰了下額頭,“好呀,那我也去買些別的糖果,我們到時候換。”
木文聞言頓時眼前一亮,心知能吃到額外糖果的小孩歡歡喜喜得貼著小夥伴的耳邊嘀嘀咕咕,小手指還指著櫃台戳呀戳,很顯然是有了方向。
傅忠見小孩歡喜心情也不錯,正要花錢采買,忽然感覺背後一陣森冷寒氣冒了上來,常年在生死一線徘徊的直覺給了他警示,青年護著小孩後退了一步,一雙眼眸眯起,四周打量了一圈。
但他隻看到一臉莫名的同僚以及麵無表情的太子殿下。
咦?怎麽回事?是他的感覺出錯了?
傅忠摸了摸腦袋瓜,露出了一個茫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