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是夜,木白在自己的**翻來覆去,他真正的室友和沐春不同,睡覺很沉。隻要沒有聽到警報,哪怕木家兩兄弟在**跳舞都吵不醒他。

但是在同一張**的木文就不一樣了,雖然他睡著了也和小豬崽一樣,但今天情況特殊。

就在木白還在想心事時,他懷中的木小文驟然間翻身坐起,眼睛都沒睜,兩隻小手已經先伸出來,小孩迷迷糊糊地說道:“要尿尿。”

作為一個曾經因為尿床被兄長要求必須穿尿布的幼崽,可能出於小孩子的自尊心,木文對於尿意非常的敏感。

在跟著軍隊行動之後,但凡有條件,木文半夜裏想尿尿時候都會驚醒並且呼喚他大哥,軍營夜間無論任何情況都不允許行走,更別提跨越半個軍營去廁所,所以木白隻能拿個小陶盆來應付木文的需要。

不過出於對睡眠的需求,後期木白會注意弟弟睡覺前的飲水和上廁所,盡可能讓小孩一覺睡到早上。今天他正好有心事忘了催弟弟上廁所,因此導致木小文起了夜。

“阿兄有什麽不開心嗎?”木文打了個大哈欠,拍了拍床板示意木白快坐下來,“阿文可以給阿兄想辦法呀。”

木白看了眼還在打呼嚕的室友,擦了擦手後坐會**,他十分認真地對木文說:“阿兄想要把畫畫的方法教給別人。”

“教鴨。”木文十分幹脆地說。

木白歎了口氣:“教給別人的話以後找阿兄畫畫的人就會變少了,賺的錢錢也會少,文兒以後想要什麽買起來就困難啦。”

木文聞言一愣,伸出一個小拳頭抵在下巴下思考了下,問道:“那阿兄為什麽想要教給別人?”頓了頓,他恍然拍掌:“是不是為了讓阿春哥哥把畫送給皇爺爺?”

木白先是比了個噤聲的姿勢,看了眼兵哥,確定他沒有被吵醒後悄聲道:“不是皇爺爺,是朱爺爺,不對,你要稱呼為陛下才對啦。”

糾正了弟弟的稱呼後他肯定了木文的猜測:“你阿春哥哥說能夠描繪滇地的畫越多,大明的皇帝對這兒的了解就越清楚,能做出的安排也越多。但是阿兄隻有一個人,肯定沒有辦法畫那麽多。”

他的故鄉不是這兒,但木家兄弟的家卻在這兒,他到了這個世界後認識的人也都在這兒,如果可以,他也想讓這裏的生活變得更好——雖然以木白的眼光,這兒已經比他老家好多啦,他也想知道,這兒能如何變得更好。

但正如和弟弟說的那樣,畫畫的技術算是他們家主要的經濟來源,這種利用光線的繪畫方式一旦說開就算是幼兒也能模仿,如果官方有意推廣,不過一兩年就能全麵鋪開,到時肯定會對木家兄弟的產業造成衝擊。

他倒是無所謂,但這樣操作後一定會讓弟弟的生活水平下降。如果可以,木白並不想讓弟弟因為他的決定損失什麽,而且他也不確定這樣做是否有價值,所以木白從下午一直糾結到了現在。

木文倒是十分心大,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問道:“那以後還能吃餅餅嗎?”

這自然不成問題,木白這段時間也是掙了些錢的,而且大明的官學入讀的話還能領工資,養活弟弟還是壓力不大的,就是日子要緊巴一些。

“那就行啦!”木文又打了個哈欠,大眼睛也眯了起來:“文兒很好養活的,有餅餅就行了。”

“肉肉不要啦?”木白湊到弟弟身邊竊竊私語。

木文肉嘟嘟的小嘴巴下滑了一點。

“小糕點可能也沒有了哦。”

木文小眉毛皺了起來。

“說不定以後蜂蜜水也喝不到啦~”

木文徹底冷靜不能,他伸出小短腿重重踢了壞哥哥一腳,憤憤翻過身用小屁股對著故意欺負他的兄長。

明明都已經決定了還要惹他,阿兄最壞了。

不過這個想法在片刻後木白鑽進被窩摟住他的時候立刻消泯,昆明的初春還帶著點寒意,但是兄弟倆抱在一起就很暖和。

油燈燃盡後最後一絲青煙,遮住了**這對兄弟的身影,也掩住了對麵床青年嘴角的揚起的一抹笑,隨即停歇片刻的呼聲又繼續響起,這一次還加上了兩道細細的呼吸聲。

翌日一大早,木白就帶著自己的“小黑屋”器具以及一張書寫了繪畫技巧的說明去中軍大帳拜訪。

不過他來的不巧,大帳外有兵士把守,見他前來均是做出了製止的動作。木白心知今日一定有軍事行動,於是比了個自己去邊上等候的姿勢挪到了距主帳十多米外的距離,自發避嫌。

片刻後幾個軍官自帳內走出,為首一人十分年輕,身姿筆挺眉目簡易,一身輕甲更是襯得他威武不凡,木白粗粗一掃,從他臉上看到了幾分沐春的影子,那應該就是本次大戰的副將沐英了。

此前沐英和藍玉一直在大理駐紮,清繳當地的大理段氏勢力以及不服的土族,現在沐英突然回來,應當是出了什麽變故。

木白心中有了幾分猜測,見到傅友德時他眉目緊鎖的模樣更是驗證了幾分。

不過這些都不影響他今日前來的目的,“小黑屋”雖然不屬危險物品,但也不能帶進大帳,所以木白就將它先放在了門口,自己獨身一人帶著說明書走了進去。

門口的兵士覺得在大帳門口立個這東西有些不妥,但這些日子以來他們也聽聞這小黑屋是木白用來畫像的,現在木白人在大帳內,他們也不確定是不是主將想要令人為他繪畫。

正遲疑呢,就見帳簾一掀,他們將軍大步流星跨出,三兩步便走到了“小黑屋”旁鑽了進去,啊這……?

兵士正有些摸不著頭腦,就聽傅友德叫了一聲:“老四,老四!”

“哎!”一個守衛兵士立刻立正應聲,然後他就聽到了令他更莫名的指令:“你退後三步,做個三號預備動作。”

兵哥頓時一腦袋問號,但能守在主將大營外的都是傅友德的心腹親兵,戰鬥意識和服從意識都是一等一的。縱然滿是不解他還是照做。

“再退三步,做四號動作。”傅友德又下令,這次除了那個兵哥外,他還叫了另外兩個親兵也挪動起來。

主將大營外一時熱鬧非凡,兵士們一邊聽從命令調動步伐擺出姿勢,但對大將的異常他們卻覺得越來越疑惑。

有幾個兵哥還將視線挪向了木白,開始懷疑是不是這小孩對大將下了什麽蠱蟲之類的,就在木白感覺後背豎起的汗毛越來越多時,傅友德終於讀懂了氣氛,他從“小黑屋”內鑽出,哈哈一笑,將幾張畫紙拿出端詳了一陣,滿足歎道:“沒想到老夫還有此等天賦。”

一個跟隨了他十多年的親兵湊過去一看,大驚,“將軍,您什麽時候會畫畫了?”

紙上的人形正是方才他們擺出動作的模樣,雖然筆觸僵硬潦草,卻完全能辨認出來。

天哪,這還是他們那個曾經因為畫輿圖太醜被陛下吐槽過的大將嗎?

兵哥將懷疑的目光再次投向木白,他小聲問道:“大將,你還是我們大將嗎?”

什麽鬼?傅友德先是納悶了下,等接上部下的腦回路時更是氣急敗壞地揍了他一拳。

這小子腦子裏麵在想什麽啊,居然懷疑他是因為被操控了才掌握了繪畫技能,他平時畫的就那麽醜嗎?

事實證明他其實不是畫技不良,隻是沒有遇到正確的繪畫方法。

不過部下這麽一鬧騰,傅友德倒也從方才的情緒中回過了神,看著麵前的小少年,他心情還當真有些複雜。

天地良心,他雖然的確有挖掘這小娃師承的想法,但他看中的隻是小孩的武藝傳承,想要再挖幾個好苗子入軍中而已,真的沒有讓人把繪圖絕學獻上的意思。

親自嚐試過這繪圖之法後傅友德可以想到此法一經宣揚,會以多快的速度鋪展開。

這種繪畫法簡單到隻要有一密閉的屋子、一個小孔洞、一張畫紙一支筆就能成功畫下。

之後如何填色還要看個人手藝,但描下輪廓必然是沒問題的,對於大部分來說,描下輪廓的小像就已經足夠了。

而這種繪圖法最難得的其實是難以破解,任何人隻要打開這環境就會將小孔投入的畫像破壞,外人能看到的就是一幅半成品和正在作畫的畫匠而已。

除非全程待在室內,否則隻要他不說,外人就隻會覺得畫圖人有些怪癖而已。

自古文人多怪癖,隻是在全黑環境下才能繪畫這算什麽,他還聽說過有個畫師非要問臭腳丫味才有靈感呢。

如果不將此法獻出,木家這小郎君起碼能將此技傳上兩三代人,而現在,就因為他幾句話以及沐春的一個假設,這小孩就將家傳秘學給拿出來了。

對上小少年明亮毫無芥蒂的眼眸,傅友德隻覺得熱血一陣翻騰,忽而伸手將他招了過來,對著麵露茫然的小孩道:“我有四子,長子忠厚,次子過繼給了我的兄長,三子活潑,四子你也見過,正是添錫,你若是願意,我想收你與你弟弟為我的第五、六子。”

見木白怔怔,傅友德以為他不清楚自己的意思,又補充道:“即是收作養子,日後我的兒子就是你的兄長,他們有的你全都有。”

和義子不同,養父子的關係僅低於親子和繼子,是需要上告官府並且得到審批,且有法律效力以及一部分財產繼承權的親密關係。

話出口他也覺得自己衝動了,以傅友德如今的身份,要認個養子恐怕還得同洪武帝說一聲,不過……管他呢。

這孩子能文能武,愛護兄弟,分明是長在滇地此等不開化之地,卻有一片赤子之心,著實是對他胃口。

衝動就衝動吧,人生不衝動幾回有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