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雞飛狗跳

司放跟別冬聊了下,別冬還願意繼續在他那兒幫廚,於是談好了工資,每天中午和晚上飯點的時候過來,一個月1500。

江沅那兒也給開好了價錢,一樣的1500,別冬覺得客棧的活兒不多,整理打掃他一個早上就能幹完,江沅也不管他空餘時間幹嘛,別冬覺得這錢拿得不安心,便問還有沒有什麽他能做的。

江沅開這客棧不為賺錢,隻為自己有個地方待著,經營得有一搭沒一搭的,閉門歇業是常態,但別冬這麽跟他說,江沅摸了摸頭,隨口說:“那就……你有空就帶著多經營經營吧,要有客人來,每個人的房費給你10%的提成。”

這話說得也不上心,隻是看小朋友這麽積極,隨口應付而已,但別冬挺上心,他覺得這麽大的院子和房間都空著,心裏難受。

隻是一時半會的,他也不知道上哪兒去找客人來。

司放經營飯館比江沅用心多了,幾乎算得上是隨園路上生意最好的飯館,他也沒做宣傳,純口碑就做到了這效果,別冬在那兒吃了大半個月,也承認司放做飯好吃。

司放做飯其實不講究,大開大合,炒菜的時候一股江湖氣,仿佛下一秒就要扔了鍋鏟抄起砍刀去砍人,但就是好吃。

食客們回頭會在網上發帖發圖,說隨園路上有個“浪人大叔深夜食堂”,司放不上網,都不知道自己其實在網上還挺紅的。

司放做給食客們的菜在別冬看來都是胡亂對付,但有時候他會格外認真地做那麽一兩道菜,花幾個小時燉一鍋湯,仔仔細細煎一條魚,蒸一盒排骨,然後精心擺盤,裝在專門買來的保溫盒裏,叫別冬送去一個地方。

也不說那是什麽地方,隻給一個地址,說到了如果人不在,放門口台階上就行。

是一個獨門獨戶的小院子,別冬去了兩回都沒碰見人,食盒擱在大門口的台階上,回來時司放雖然沒說話,但眼神有詢問的意思,別冬隻得說沒見著人,按你說的放好了。

第三回,別冬去的時候,剛敲了敲門,裏頭就打開了,是一個女人。

別冬一愣,然後把手裏的飯盒遞過去。

女人看起來不算年輕,但也不大,估摸著30出頭的樣子,腦後盤著一個低發髻,打扮得清爽利落,周身沒一點裝飾很樸素的樣子,麵上有股暖意,她沒接飯盒,淡淡地說:“四哥讓你來的?”

別冬聽她話說的樣子,跟司放像是舊識,點了點頭,女人朝後退了一步,說:“進來坐坐吧。”

別冬進了院子,很窄的一間,屋子也不大,一個客廳和一個用屏風隔開的臥室,女人給別冬泡了茶,別冬把裝著紅棗山藥烏雞湯的飯盒放在桌上,簡單地說:“涼了就不好吃了。”

女人笑了,坐在別冬對麵,還是淡淡的神情,聲線柔軟,話卻有股不容置疑的篤定:“回去跟四哥說,以後不要再送了,他也好,換人送也好,都不要再過來。”

按別冬的性子,這本不關他事,他隻需要把話帶到就好,但不知怎麽,他對這個看起來像姐姐的女人有股莫名的好感,於是問道:“為什麽?你不喜歡四哥做的菜嗎?很好吃的。”

女人點點頭:“我吃過,吃膩了。”

別冬愕然,女人問他:“你是新來的吧?叫什麽?”

別冬說了名字,女人說:“我叫藍雪青,你可以叫我青姐,我跟司放已經離婚了,你告訴他,不用再為我做這些,都沒意義,就說是我說的。”

別冬隻得愣愣地點頭,藍雪青周身的氣息跟司放仿佛兩個世界,但他們曾經是夫妻?

這天別冬暈頭暈腦地回去,跟司放如實說了藍雪青的話,出乎他的意料,司放隻淡淡地說了聲“知道了”,然而轉頭沒過幾天,又趁著下午的空擋在廚房單獨開小灶,再給別冬打包個精致飯盒讓他送過去。

別冬再去的時候又沒人了,飯盒放到了台階上。

傍晚的時候江沅突然接到慶安縣公安局的電話,說他們從山裏帶出來的那孩子的親生父母找到了,明天中午就到,想跟他和冷峯見一麵,了解下情況,也想感謝他們。

江沅放下電話就去司放那兒,叫冷峯一起去吃飯,順道說了明天去公安局的事,他很興奮,當好人還被認可的感覺令他有些收不住地激動。

冷峯還是那副表情,淡淡的,說他不去,當初硬要救孩子的也不是他,江沅自己去就行了。

江沅卻不依不饒,說公安局指明了要咱倆一起,那孩子家長還要了解情況呢,人家長也說的是要兩個人。

冷峯這才勉強點了個頭。

飯點人多,別冬在廚房和飯堂來回穿梭,招呼客人的事司放也一並交給了他,點菜端菜,洗菜切菜,忙得像隻陀螺。

江沅一把揪住從身旁竄過去的別冬:“小冬,明天你也跟我們一起。”

別冬“啊”了一聲,下意識就想抗拒,但江沅說:“一塊去縣城給你買幾身衣服,你看你整天穿那件皮襖,毛都快掉沒了。”

別冬有些臉紅,他唯一的幾身換洗衣服的確都舊得不成樣子,但他還是拒絕:“還能穿,等發了工資我自己去買。”

“咳,跟我客氣這個幹嘛,我這也不為你,咱們客棧要有客人來,你不也得接待麽,穿那樣兒可不行,你就當是為了工作吧,給你買工作服,說好了明兒一起。”江沅拍拍別冬的肩,就這麽定了。

冷峯悶頭吃菜,照例沒看別冬,等人進了廚房,他才抬眼看著江沅,說:“四哥才剛跟你說過什麽?你可好,轉頭就忘了。”

江沅不以為然:“什麽呀,你們就是神經過敏,我就是給他買衣服買鞋又怎麽了,犯得著這麽對我開批鬥會麽,我又懷什麽不可告人的心思了?”

冷峯盯著他:“沒有最好。”

第二天上午三個人一起出發,江沅沒開車,讓冷峯過來接他們,冷峯開一輛黑色的大越野車接了兩人,先去縣公安局。

別冬一個人坐在後座,從來了梨津鎮後還是第一次出來,來的時候跟偶遇的陌生小夥坐一個車,那時又餓又累,還要不停跟人聊天,根本顧不上看外頭,這時坐在冷峯的車裏,看到車窗外劃過一大片大一片的田野,天空和雲都很低,冬天這裏的田地也是綠的,農作物照舊生長,生機勃勃。

他喜歡看這些,田地山野,濃雲熾日,隻有看著這無邊無際的空曠時,覺得自己獲得了短暫的自由。

孩子的父母還沒到,江沅和冷峯再見到被他們救下的小孩時,已經渾然不是那會周身破破爛爛擔驚受怕的樣子了,被公安局的同誌收拾幹淨,洗過澡換過衣服,這幾天就跟著他們一起吃住,氣色也好了許多。

孩子一見到江沅就撲了過來,緊緊抱著不放,惹得江沅當即眼淚都要出來,冷峯卻還是那副冷淡神色,一聲不吭,橫眉冷眼地站在一邊。

跟公安局的人聊了幾句,這孩子被拐了四年多,現在13歲,被拐的時候9歲不到,已經有了自我意識,記得自己原來的家和城市,人也機靈,這才拚著命跑了出來,如果不是江沅他們剛好路過,還是兩個不知深淺的外地人,這要攔的是本地車,十有八九孩子會被再送回去。

幾個人感慨了一番,公安局的人跟孩子打趣,一會你爸媽來了可得好好謝謝兩位叔叔,給人家送麵錦旗啥的,孩子連連點頭。

等了半個小時左右,孩子的父母來了,當即三人抱頭大哭。

這場麵江沅隻在電視裏見過,現在就在自己眼跟前上演,自個兒還算當事人,立馬就繃不住了,跟著在旁邊嚎啕大哭。

冷峯碰了碰他:“你收著點兒。”

江沅眼淚漣漣:“都跟你一樣,心是石頭做的?”

別冬心中有些觸動,但他也隻是靜靜地站在一邊,他知道還有更多被拐的孩子可能這輩子也沒法被救,甚至有的因為被拐時年紀太小,根本不記得自己真正的父母和原來的家,比起此刻眼前重逢的感動,別冬更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

那一家人狠狠哭了一場,孩子媽哭得氣都快喘不過來,好一會才算平靜下來,記起來旁邊還有兩位解救他們孩子的英雄。

兩人的確是來當麵感謝江沅和冷峯的,錦旗也早就做好了,從包裏掏出來鄭重其事地送給縣公安局和江沅冷峯,江沅還是頭回收這樣的大禮,被公安局的同誌要求捧著錦旗跟一家三口照了張相。

照片上冷峯站在江沅旁邊,手都沒碰錦旗,渾然像個局外人。

該痛哭的該感謝的程序都走完了,公安局的人讓家長早點帶孩子走,早日回到自己的城市好好生活,安全意識提高點,可別再給弄丟了。

江沅和冷峯也準備走,帶別冬去買衣服。

但就這麽個再正常不過的環節,孩子父母卻一臉尷尬地僵在了那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動。

江沅和冷峯也看出異樣,走到大門口又停住,回身看著那兩人。

孩子爸先開了口:“來的路上不都說好了嗎,小航跟你走。”

孩子媽眼睛還紅著,看了眼孩子,狠狠瞪了他爸爸一眼,壓著嗓子說:“跟你說多少次了,我才剛生了囡囡,這會哪帶得過來?你就帶小航帶一年都不行嗎?”

孩子爸皺著眉頭:“我老婆那個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跟她結婚的時候我說的是我沒孩子,現在突然領個這麽大的回去,家裏不得翻了天?”

孩子媽瞬間怒火就飆了上來,顧不得小航就在邊上,尖聲吼道:“齊思成!當初小航丟了,找不到,是你媽把責任全怪在我頭上,說是我沒看好孩子,非扯這個理由讓你跟我離婚,好啊,離啊,我還不想看你媽那副臉色!大家離了各自安好,就光你能再找個人結婚,我就不能?我告訴你齊思成,我現在的老公比你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我們還有了自己的女兒,你們家不是怪我嗎,喏,現在小航找到了,我把他完完整整地還給你,現在你跟我說不要?!你們一家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江沅和公安局的人瞬間目瞪口呆,剛剛一家三口抱頭痛哭的畫麵仿佛是個錯覺,抱著錦旗的那位警察看了看手裏的旗子,尷尬地放到了一邊。

那對前夫妻開始當著孩子的麵相互怒罵,一個比一個更不留情,沒人注意到,小航悄悄躲到了角落裏,蒼白著臉,捂著耳朵蹲在了桌子下。

別冬突然覺得心裏被堵住了,大步跨過去,一把推開那對撕扯不休的夫妻,蹲到角落的桌子下抱住小航,小孩渾身發抖,抱著別冬大聲哭了出來。

作者有話說:

部分情節取材於社會新聞,這樣的父母雖然不可理喻,但是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