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隔日,洛鵬程又來了一趟,一同前來的還有洛擎遠的兩個異母弟弟,洛述與洛逸。洛擎遠看見他們時,有種隔世經年的模糊感,就連厭惡都淡了許多。

洛鵬程膝下除了洛擎遠之外還有兩子一女,其中一子一女出自妾室顧姨娘,還有一子洛述是繼室洛張氏所出。洛述是京城裏最典型的紈絝子弟,平日裏花天酒地、慣會仗勢欺人,半點好事不做,隻會給家族蒙羞。

“大哥。”洛逸躬身行禮,他如今正在青山書院念書,深得夫子讚許。

洛擎遠對他的印象還算好:“今日書院休沐嗎?”

洛逸沒想到洛擎遠態度竟然如此溫和,小心回道:“姨娘身體有恙,我告假一日。”

洛擎遠點點頭,又看向一旁的洛述:“你又欠了錢,打算來我院子裏偷嗎?”

洛述被噎了一下,還不服氣地瞎嚷嚷:“我拿自己家裏的東西,怎麽能算偷?你可是長兄,難道不該照顧下麵的弟弟妹妹嗎?”

“在我這裏不問自取就算是偷,若是被我捉去,就算是被打斷了手腳失了性命也合該是那個賊倒黴。”洛擎遠慢悠悠道,將手上閃著寒意的銀針裝入輪椅扶手的機關裏。

洛述本以為一向凶惡的長兄傷了腿之後已經不足為懼,但沒料到這人的氣勢更盛,他差點給人跪下。

洛逸看向洛擎遠,眼裏閃過一抹光亮,他是妾室所生,是祖母與母親口中的下人。若說在這個家還有什麽牽掛,除了姨娘和妹妹之外,隻剩下長兄。

起初在書院聽說長兄在戰場傷了腿以後可能不良於行時,他擔憂了一陣子,害得同窗對他好一通取笑。如今看見兄長氣勢不減從前,他總算徹底放下心。

除了他自己努力考取功名,以後護著姨娘、妹妹,他在這個家裏能指望的也就隻有長兄了。洛逸餘光瞥見洛述,心想若是真如繼母的打算,讓洛述襲爵的話,洛家敗落是必然發生的事情。

“還不快點滾?”洛擎遠冷冷看了洛述一眼。

洛述跑得飛快,洛逸朝著洛擎遠點了下頭也跟出去了。

“你還有事?”洛擎遠看向氣到麵色鐵青的洛鵬程,語氣裏沒有半分敬意。

“你母親給你指了一門婚事,是左相家的長女。”洛鵬程道,“你如今這幅樣子,這門親事,是我們高攀了。”

洛擎遠嗤笑出聲:“難道是母親給你托夢了?那她應當不是為我定親,而是直接殺了你。”

“混賬東西!”

洛擎遠麵色未變:“再說一遍,我不會成婚,更加不會娶你們為我選的人。回去最好讓你那個夫人把心思收一收,不然哪天暴斃了都不知道原由。”

“你如今成了廢物,本就是洛家的恥辱,現在竟然還敢違逆長輩。”洛鵬程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不娶都由不得你。”

“是嗎?祖母、父親、繼夫人。”洛擎遠聲音輕而緩,說出來的話卻讓洛鵬程忍不住膽寒,“你覺得,我該為你們守孝多少年?”

“逆子!”

洛鵬程說著就要打洛擎遠,洛擎遠手指微動,輪椅之上飛出一根銀針,在洛鵬程麵前落在了地麵上,他腳下的那一片草迅速枯萎。

“下一次就沒有這麽幸運了,父親。”洛擎遠笑道,“我隻是不想成婚而已,真的有那麽麻煩嗎?我和繼夫人不同,她下毒還留有餘地,而我習慣斬草除根。”

“你……”

“娘給我留的那些人雖然大事做不成,但是悄無聲息殺了你們還綽綽有餘。”洛擎遠的手指溫柔略過扶手上的木雕掛件,“就算你搶了鎮北軍的兵符又如何,廢物得到再多權勢也依舊改變不了廢物的本質。”

洛鵬程威脅道:“你就不怕我……”

“我已經是死過一回的人,還有什麽好怕的。”洛擎遠輕笑,“你大可以試試看,看我最後會不會讓整個洛家為我陪葬,我從前差點做成了,不是嗎?”

洛鵬程拂袖而去,洛擎遠抬頭看向院牆處:“聽了這麽久牆角,還不出來?”

陸知意沒有一點被發現的羞恥,他坐在院牆上晃動著小腿,提起手中的籠子:“擎遠哥,看這是什麽?”

洛擎遠看向那一團白軟:“哪裏來的兔子?”

“剛才從宮裏順出來的,陸小九的寶貝之一,其他都被陸慷他們捉去吃了,這隻讓我幫忙養一段時間。”陸知意撇撇嘴,“我怕給他養死,隻好來拜托最最最厲害的擎遠哥了。”

“我看你就會給我添麻煩。”

洛擎遠嘴上這樣說,那隻兔子最後還是留在了他的院子裏。

陸知意特意讓造辦司給兔子打造了一間房子,都是真實物件的縮小版,用料全都是頂級,一看就造價不菲。

“陸知意,莫要張揚。”洛擎遠有天似隨口說了一句。

陸知意蹲在那兒喂兔子:“我要是真的變了,開始收斂自己,他們就會覺得我有所圖。”

身在皇家有太多身不由己的地方,洛擎遠自然明白,他按了按小腿處,心想至少這一世他們都不可能走到魚死網破的結局。

天氣開始逐漸轉暖,因為身體裏的毒素未清除完,洛擎遠仍然一直裹著披風。

師父送過來的藥材正在慢慢解開洛擎遠體內的毒,等到兩三個月之後,毒被拔幹淨,他腿上的傷也就不再是問題。

二月初,洛擎遠的繼母和弟弟外出時從馬車上跌下來摔斷了腿,洛老夫人出門禮佛時受到歹人驚嚇昏迷不醒,洛鵬程也在練兵時遇刺傷了右手臂。

洛家倒黴得“獨樹一幟”,成為了許多人家的飯後閑談。

洛擎遠之所以這麽清楚是因為如墨和如雲從早到晚重複了好幾十遍,她們可算是出了惡氣。

雖然洛擎遠如今已經不在意這些人,但是如果有人給他出氣,他自然還是感激的。如今他還不知道背後指使之人是敵是友,還是要謹慎一些才行。

“總覺得大公子變了很多。”如雲道。

如墨笑了笑:“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夫人臨終前的遺願也是希望大公子能忘卻仇恨,好好生活。”

深夜,洛擎遠在窗邊望著外麵漆黑的夜色:“查出來了嗎?”

“公子,對方沒有敵意,故意留下破綻引我們過去,看樣子也像是暗衛。”下屬指了指宮城的方向,“身法像是那裏麵出來的。”

宮裏的。

暗衛司?

洛擎遠的第一想法就是陸知意,但他很快又醒過神,陸知意現在爬個院牆都能摔出一身傷,哪裏是後來以一敵百的樣子,還沒到那個時候。

“先別妄動,留個心眼。”洛擎遠合上了窗子。

既然不是陸知意,難道是陸恪行?

洛擎遠後來才從陸知意口中得知,真正一手創立暗衛司的人是秦家,到最後卻成了遊移在皇權之外的存在。所以每一代的秦家長女都是皇後,在服用絕嗣藥之後進宮掌管暗衛司。

然而先皇後成了一個特例,嫁給晏帝沒三個月,她就被診出有孕,更是接連生下兩位皇子。

既然暗衛司從前由先皇後管理,如今陸恪行是太子,下一任皇後必然不會再出自秦家。

暗衛司為皇家辦事,又必須由身負秦家血脈的人掌管。陸恪行與陸知意這兩兄弟是最好的人選,隻是晏帝真的會簡單將暗衛司的掌控權交出來看著陸恪行的勢力一點點壯大嗎?

幾日後,洛擎遠尋了個時機問陸恪行:“是你找人幫我教訓他們?”

陸恪行摸了摸鼻子,鮮有的心虛起來,心裏罵了那糟心弟弟八百遍:“聽說洛家那些人又去煩你,知意鬧得很,我就讓下屬隨便做了點事情。”

洛擎遠深深看了陸恪行一眼,他飲下杯中的冷茶:“知意呢,怎麽今天到現在都不見人影。”

“可能跟著榮王叔去莊子裏玩呢,他小孩子脾氣,成天都不著家,誰知道又瘋去了哪裏?”陸恪行道。

洛擎遠沒去深思陸恪行的話,他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寫下春獵二字。

陸恪行點點頭,示意已做好了準備,他開玩笑道:“你放心,現在就連一隻螞蟻都沒辦法近我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