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東宮,門外的宮人垂首小心翼翼候著。

一早就進宮問安的陸知意到午後才得了空,他懶得留在那裏欣賞一堆女人的勾心鬥角,直接躲進了陸恪行的寢殿,還不肯出來。

按理來說這不合規矩,但是任宮人們如何祈求,他都不肯開門。直到陸恪行早朝結束,從禦書房回來。

陸恪行剛一進門就看見陸知意正翹著腿在啃蘋果:“哥,你回來啦。”

“我再不回來,你是不是就要把這裏拆了?”陸恪行沒好氣道。

陸知意眼睛笑成了月牙,偏偏說的話又在惹人生氣:“趁現在還沒有嫂子,我要多禍害你一段時間,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陸恪行去年已經加冠,但是不僅未娶正妃,身邊就連側妃或者小侍都沒有,因此陸知意仍能不用避嫌地在東宮橫行霸道。

曾經,底下的官員有不少上折子說過讓陸恪行盡早娶妻,為皇室開枝散葉,但是晏帝不僅不著急,還一直壓著這件事。那些官員一個個被貶出京城,久而久之,沒人再敢提及。

陸恪行兩兄弟清楚晏帝為什麽這樣做,他不希望陸恪行留下子嗣。就像他也清楚陸知意對洛擎遠的心思,不僅沒反對,還放任他整日纏著洛擎遠。

他們如今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維持著父慈子孝的假象。

“哥,你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晚?”陸知意擦幹淨手指,又拿起了一旁的糕點塞進嘴裏。

“北邊有兩個城遭了雪災,因為賑災的事情,戶部尚書和左相吵了一上午。”陸恪行道。

陸知意撇撇嘴道:“那些老匹夫,一個個全都沒有安好心,還自詡為百姓著想。”

“擎遠昨晚和我說,有人要在春獵的時候陷害我。”陸恪行道。

陸知意的糕點吃了一半,剩下的全掉在了桌子上,他拿過旁邊已經冷了的茶水猛灌了一大口:“他為什麽不先告訴我!”

陸恪行覺得自己遲早會被氣死:“告訴你這個傻子有用嗎?”

“我哪裏傻,我現在可是暗衛司的代首領。”陸知意隨即又蔫巴下來,“但是擎遠哥又不知道,而且我還不能告訴他。”

“你也知道隻是個代首領,當初你先斬後奏背著我接手了暗衛司,我還沒有跟你算賬呢。”陸恪行道。

“那我不是有苦衷嗎?”陸知意抬眼看了陸恪行一下,小心翼翼道。

陸恪行道:“你就是仗著我拿你沒有辦法,遲早讓擎遠收拾你。”

“你們就是小題大做,還不相信我能保護好自己,我可舍不得死。”陸知意冷下臉時,還真的有幾分暗衛司首領的氣勢。

陸恪行皺著眉:“知意,你真的不告訴擎遠你的身份嗎?”

陸知意哪還有剛才的氣勢,垂著頭像個受氣包小媳婦:“不行,擎遠哥知道一定會特別特別生氣,他傷還沒有好,我哪裏舍得讓他操心。”

陸恪行麵如寒冰:“所以讓我操心就可以是嗎?”

“誰讓你是我親哥呢?”陸知意傻嗬嗬笑。

“不好意思,現在已經不是了,榮王世子。”陸恪行幽幽道。

“我生氣了,等會就去找母後告狀,你等著吧!”陸知意跳起來,手上的糕點殘渣撒了陸恪行一身。

“你是不是想挨揍?”陸恪行一字一頓,直想把今天在朝堂上受的氣撒在陸知意身上。

就在陸恪行走近時,陸知意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指尖微動,寫下了一個字。陸恪行點點頭,示意自己已經明白。

陸知意邊躲人邊瞎嚷嚷,一會兒說陸恪行欺負他,一會兒又說要去找皇上和母後告狀。

“你們兩兄弟鬧什麽呢?”晏帝端的是一個好父親的模樣。

“兒臣見過父皇,您怎麽過來也不通報一聲?”陸恪行道。

“陸恪行他欺負我,不過是比我大幾歲而已。”陸知意的這話已是大不敬,難道這意思不是說他再大幾歲就能取代陸恪行的太子之位嗎?

聽到陸知意的話,晏帝不僅沒有生氣,眼裏反而多了笑意。

“恪行,雖然知意現在名義上不再是皇子,但他到底是你弟弟,多讓著他。”晏帝笑著說。

陸知意揚著下巴,一副仗勢欺人的做派,他用手指著陸恪行,毫無尊重兄長的意思:“太子殿下,聽見沒有,我有皇上給我撐腰。”

陸恪行麵上帶著笑,實則那笑意未達眼底,氣氛陷入詭異的尷尬之中。

晏帝看見這個情形,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忽然背過身咳嗽了幾聲。

陸知意急忙走過去,抬手輕輕為他拍打後背,話語之間都是親近:“皇上,怎麽忽然咳嗽了,是不是染了風寒,還是來的時候吹了冷風,我現在立刻就去叫太醫。”

“你這孩子就是急性子,這麽多問題我該先答哪一個?放心吧,朕沒事,老毛病了。”晏帝說著話又咳嗽了幾聲,嚇得陸知意又要去喊太醫。

陸恪行垂首站在一旁,麵上帶著溫潤的笑意,實則瞥見陸知意時裏麵藏著不悅。

“別折騰了,朕現在就回去。”晏帝擺擺手,轉過身時眼裏是一閃而過的厭惡。

陸知意沒有看見他的表情,陸恪行卻看得清清楚楚,他咬牙穩住自己的身體,決不能讓麵前這個人看出來他的真正情緒,不能毀了陸知意這麽久以來的努力。他們要達成晏帝的期望,他和陸知意麵和心不和,他厭惡陸知意。

陸知意麵上仍舊一派擔憂:“皇上,您千萬要保重身體,要不然陸恪行他們又欺負我怎麽辦?”

“世子放心,太醫早已經在清正宮等著。”晏帝身邊的老太監延福柔聲道。

“那就好。”陸知意頤指氣使道,“你們照顧好陛下,不然看我不將你們碎屍萬段。”

“老奴明白。”延福給陸知意躬身行禮,然後扶著晏帝離開。

若是其他幾位皇子在場,看見這幅情景怕是立刻就要被氣死。雖然陸知意一直在宮裏宮外橫行霸道,他們一直都安慰自己他早就失去了皇位繼承權,不足為懼。

但是誰說過繼出去就不能回來呢,而且傳言先皇後是晏帝的結發妻子,兩人恩愛有加,當初太後下旨將陸知意過繼出去,晏帝還發了很大一通火,這些年對待榮王更是沒了好臉色。

如今太後不久於人世,就晏帝那個睚眥必報的性子,沒人能護住的榮王下場究竟如何又有誰能夠知道。一切全在於晏帝的想法,隻要他開口,災星也能變回大晏的福星。

“一天的好心情都毀了。”等晏帝離開之後,陸知意小聲嘀咕一句。

陸恪行狠狠拍了陸知意一下:“還沒走遠呢,慎言!”

陸知意滿不在乎道:“放心吧,他現在可不會怎麽著我,誰讓他沒料到暗衛司會心甘情願服從於我呢。他可一直希望我跟你們反目成仇,再老老實實為他賣命,不服老又自以為是的人遲早會有應得的報應。”

陸恪行歎了口氣:“也不知道當初將你過繼到榮王府是福是禍。”

“母後以前都說了,我是個小福寶,肯定是福。”陸知意笑嘻嘻道,好像剛才那個發脾氣的人不是他一樣。

陸恪行嗤了一聲:“若是被母後知道你對洛擎遠的心思,她怕是要先揍你一頓。”

陸知意吐了下舌頭:“老規矩,哥哥要替弟弟挨揍。”

“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陸恪行手指拂過架子上的玉雕美人,清俊的麵容上多了幾分溫情。

陸知意卻道:“說不定是我上輩子欠你們呢。”

陸恪行沒聽清:“你又在那兒嘀嘀咕咕什麽呢?”

“哥,我想母後了。”陸知意低聲道。

陸恪行負手而立,眉目間已有了帝王的氣勢,平日裏被他藏著嚴嚴實實:“我也想她啊。”

“哥,我會給她報仇,那些害她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陸知意厲聲道。

陸恪行虛抱了陸知意一下,雖然沒有開口,但都已然明白對方的意思。

晏帝去了東宮,陸知意又怒氣衝衝從東宮離開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某些人的耳朵裏。

傳言中氣到要去殺人的陸知意正坐在洛擎遠的院牆上,用從院牆上摳下的小石子砸他臥房的窗戶。

陸知意常年就長在洛擎遠這兒,所以院裏的下人們都很熟悉他,也沒有太多的敬畏之心。

如雲看見陸知意的動作之後樂道:“世子,我看再過段時間,這麵牆就能被您拆了。”

“拆了才好呢,這破院子我們才不稀罕住,回頭就給擎遠哥買一個四進四出的大宅子。”陸知意道,“我看榮王府後麵的那處就不錯,改天我就讓皇上賜給我,再把地契送過來。”

如雲心頭忽然浮上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世子這個樣子怎麽那麽像京中為美人一擲千金的風流貴公子。

如雲咦了一聲,心道自己可能是近幾日忙瘋了才會產生這樣奇怪的想法。

“世子,您快些下來吧。”如墨道,“昨個夜裏下了場雨,牆上現在還都是濕的。”

洛擎遠早就聽見了外麵的聲音,仍舊不急不緩用餐,餘光裏瞥見了一片天青色。

“擎遠哥,我來的真是時候。”陸知意小心翼翼從院牆上爬下來,大搖大擺進了房間,半點不客氣道,“如墨,給我上一份新的碗筷。”

“去旁邊把衣服烤幹。”洛擎遠沉聲道。

“哦。”陸知意解下披風,坐在了炭火旁,心裏美滋滋的,心道果然還是洛擎遠最關心自己。

“不是說傍晚才過來嗎?”

陸知意擺擺手,長歎一聲:“在宮裏受了一肚子氣,我可不樂意繼續待在那裏。”

“誰敢給你氣受?”據洛擎遠所知,陸知意在皇宮裏就是橫著走的主。

陸知意無辜道:“那可太多了,誰讓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又無權無勢的小世子罷了。”

洛擎遠看見這樣的陸知意,忍不住嘴角勾起:“你這話在我們麵前說說就算了,別說出去丟人。”

陸知意哼了一聲:“洛擎遠,你果然是變心了,我再也不是你最喜愛的小知意了。”

洛擎遠差點被噎住:“你給我好好說話。”

作者有話說:

重來一世,洛哥還是輕易就被小陸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