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帝王心

春宜不在乎衛曄對她喜歡與否,更不在乎他喜歡誰。她隻想對他好點,然後多看他兩眼,和屋裏的花瓶並無兩樣。

要是他識趣一點,給他一個駙馬身份也未嚐不可。

所以那些包容不過是懶得計較。

現在她知曉自己的懶會造成多大的影響,那就不能懶下去。

“你不心悅我,為什麽對我好。”

他說這句話時竟有點像討伐負心心上人的小女子。

“我為什麽要喜歡一個不喜歡我的人?至於對你好……你年少時不是喜歡用銅錢在湖麵上打水漂嗎?我也喜歡。”

衛曄出身顯赫,順風順水,哪裏受過這等侮辱,生生被氣得拂袖而走。

春宜心裏毫無漣漪,收起手中的賬本,往禦書房走去。

現在一回想起那場沒有新郎的喜事,她都臊得慌。

一人丟一次臉才公平。

她在書房門口,和小九的生母軟貴人打了個照麵,軟貴人一見她就低下頭,怯生生不像宮裏的貴人。

“春宜公主萬安。”

本是春寒料峭的天氣,軟貴人隻身著薄紗,襯得腰身不禁一握。

書房門口的奴才都低著頭不敢抬起來,怕看見不該看的東西。

“軟貴人,外麵天涼,還是早些回去吧。”

春宜並未遷怒這個可憐女人,軟貴人本是不爭不搶的安靜性子,隻是小九性子變了之後,軟貴人擔心自己護不了女兒離經叛道的行為,便開始笨拙的爭寵。

一個有了兒女的妃嬪隻能到貴人的位分,而這封號給得也侮辱人,不知在諷刺些什麽。

推門而入,皇帝正在批奏折,好像看到什麽棘手的內容,直直將手中的筆扔向門口,朱砂濺落在春宜的青色的裙角,竟有些可怖。

春宜退後一步,微微低頭,將眼眸中的情緒藏得滴水不漏。

“小阿春怎麽來找父親啦?”

皇帝那樣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他在春宜這裏向來隻是自稱父親,光這一點就是旁人求不來的殊榮。

可是其中冷暖真假隻有體會的人知曉。

如若前世沒有看見他為了平權,故意折損將軍府的兵力,致使最後敵軍直搗京城,樁樁罪名皆安在將軍府的頭上。

玉貴妃被貶為庶人,氣急攻心飲鳩而亡。

她會以為他是個好父親,好君主。

春宜故作嬌蠻的往軟榻上一坐,“我阿娘已經想你想哭了兩次了,我替她來討公道。”

皇帝笑得無奈,指了指桌上的奏折,“那一排都是勸阿爹要平權,削減你舅舅家的權力,要是再常去你阿娘那裏,這書房要被塞滿。”

這話半真半假,像是借著托詞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如今皇家子嗣並不多,兩個皇子都還是孩童,看起來資質平平,最得聖心的是她這個文武雙全的長女。

她裝作被說服,嬌嗔道:“那這衛家的權力也不小,要不我換一個駙馬吧。”

皇帝一定會同意,將軍府的權力像是蛛網一樣無孔不入,他怕將軍府造反,不能讓春宜去和親。

恨不得她婚配的是一個無能乞兒,而非侯府的嫡長子。

“可想好了?衛曄是一個難得的好男兒,不過春宜定能尋得一個更好的。”

就這麽兩句玩笑話的功夫,婚約解除。

這本是皇帝的金口玉言,無人質疑,除了一些瘋魔的人。

小九氣勢洶洶帶來一塊玻璃,管事嬤嬤看見她的儀態都不禁搖頭歎息。

“聽聞姐姐和衛曄退婚了,這是為什麽?”她說話語氣像是質問一般。

春宜一時語塞,別說是皇家的金枝玉葉,就是鄉野村婦也不會直接當麵問別人退婚原因。

她仔細凝視這個行為陌生怪異的女子,前世種種,小九難辭其咎,可現如今這一切尚未發生。

片刻,她抿嘴一笑,像是嘲笑前世輸在這人手下的自己。

“本宮不喜就退了。”

小九憤憤不平,“姐姐倒是說得輕鬆,一句話就讓人陷入麻煩,你不知衛曄被老侯爺責罰得多狠。”

不明真相的人還以為被責罰的人是她。

“妹妹不是說每個人都是自由的嗎?怎麽,現在人又不自由了嗎?還是說自不自由你說了算?”

小九被噎得滿臉通紅。

看著她說不出話,春宜心裏的惡趣味得到滿足。

既然都浪費她的時間,那她也勉為其難尋一會兒開心。

誰知小九還不死心,“他們不過是因為姐姐的身份在忌憚姐姐。我們本就是平等的。”

“平等嗎?”春宜打斷了她。

“如果你不是公主,城北的玻璃坊能夠一月就造好?如果你不是公主,那些富商會任由你賒賬?”

當了不可怕,又當又立才會成為笑柄。

她氣得臉發綠,直衝衝離開,沒有一點規矩。

春宜讓下人把這塊玻璃送回去,順便差人稟告皇後,讓教養嬤嬤教小九學習禮儀,別丟了皇家的臉麵。

比起玻璃,春宜更喜歡銅鏡,它的模糊更給人一種踏實感。

水至清則無魚,把人看得太清晰並無益處,反而心生齷齪。

想起之後的禍端,她又該如何把禍端掐死在繈褓中,這還得從長計劃,那敵國質子現在還未入宮。

現在有更重要的事。

“紅酥,去將軍府告訴舅舅,我要城西清渠寺的那塊地方。”

“公主,那塊地方荒涼得很。”

丫鬟紅酥一臉不解,臉上就寫著“要那個荒地幹嘛?”

春宜心情轉好,玩笑道:“去給你們抓一個駙馬回來。”

將軍府的速度快,僅僅三日就把地契送到宮中,除此之外,還有將軍府夫人做的薑糖和老夫人打的絡子。

春宜看見這些東西,心裏暖成一片。卻又不禁想起前世將軍府的慘狀,男兒皆戰死,女子在這亂世孤苦無依。

這一世,將軍府必定順遂無憂。

城西清渠寺人跡罕至,隻有每年清明會有人前往,因為有人稱山上有狼群,會捕食上山的香客。

春宜知道,這山上並無狼群,有的隻是厭煩吵鬧的盲眼僧人。

春日爛漫,這裏的風景宜人,卻無人問津,她一路欣賞。

上次來還是三年前,她剛及笄,宴會後偷溜出宮,一人從山下爬上去,那時她還深信有狼的傳聞,一邊爬一邊哭。

爬到清渠寺,那人問她哭什麽。

她告訴他,她怕狼,也怕死。

他說,這裏沒有狼,她也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