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月光

春宜你決定要替舅出征,將功抵過嗎?”

春宜站在廢墟中,看著昔日繁華如畫的京城,望著萎靡的旗幟,在風雨中飄搖的國家,重重點頭。

寧願死在戰場上,也不願成為一點紅唇萬人嚐的玩物,如果死在這裏,就當是她報答了生養她的山河。

長箭刺入胸膛時,她發下毒誓,如果有來生,她一定遠離那些汙穢之物,看清那些是非不分的蠢貨,帶上母妃過好日子。

一陣混沌——

“公主,莫要在這裏小憩著了涼,娘娘在宮中等你呢。”

春宜用力抓了一把腿上的肉,痛覺讓她清醒過來,睜眼看著這錦繡雕欄竟覺得恍如隔世,卻重重鬆了口氣。

果然,那些荒唐場景隻能是夢,如若是真的,那世間的蠢物也太多了。

可那穿著綠衣的婢女跑過來時,她幾乎有些站不穩,撐著丫鬟的手徐徐坐下。

“春宜公主,小侯爺讓奴婢過來傳話,說是今日突有急事,不能前來赴約,望公主見諒。”

這話竟然和夢中一模一樣,春宜想起那真切的“夢”,心裏波濤洶湧,卻不顯於色。

這世間真的有重生之術?

她看著地上跪著的婢女回過神,什麽急事,不過是那個洗腳婢的女兒開了一個什麽玻璃坊,衛曄要去替那人撐場子。

上輩子她是怎麽做的?不滿被人放鴿子,拒收了玻璃坊的禮品,一些有意巴結皇家的人知道後大肆宣揚,那兒的生意不如預期。

而衛曄是怎麽說的?

“春宜,你已經比小九幸福太多了,我隻是可憐她一個女子不容易。”

真是天大的笑話,滿大街都是女子,他怎麽就可憐她一個人,她是沒爹還是沒娘,是沒飯吃還是沒衣穿。

每年開城施粥,不見小侯爺衛曄去送一粒米。

春宜收回思緒,讓那婢女傳話回去,今日不來,以後也別來。

婢女畢恭畢敬退下,心中卻不以為然,這京城中誰不知長公主春宜心儀小侯爺衛曄許久,可謂是百依百順。

春宜回宮以後,看見自己的母親玉貴妃正坐在桌前生悶氣,嫋嫋婷婷,竟不像是有一個快雙十年華的女兒。

看著這麽鮮活的母妃,春宜紅了眼眶。

“這是那邊送來的什麽玻璃,你父皇聽聞後大悅,賜給她們母女一個單獨宮殿。”玉貴妃抱怨道。

春宜知道自己母親的心性,不過是過過嘴癮,軟言軟語安撫她兩句,她又喜笑顏開去找德妃娘娘繡花了。

玉貴妃向來不爭不搶,她在乎的不過是最不該在乎的那九五之尊。

等宮殿裏隻有春宜一人時,她輕撫桌上的玻璃,想著那個不敢深究的噩夢。

春宜是貴妃之女,雖不是嫡公主,但外祖家戰功顯赫,加上是第一個孩子深得皇帝偏愛,在宮中也能橫著走。

她不用去聯姻,於十八年歲時定下了衛家小侯爺衛曄。

他名滿長安卻走上尚公主這一條路,她對他是虧欠的。

但春宜從未想過自己的虧欠會是他傷害她的利刃。

小九是皇帝醉酒後和洗腳婢的意外,一出生就被厭棄,甚至沒有名字,春宜憐憫她年幼膽小,看顧下倒也不比其他弟弟妹妹日子差。

可是突然一天她就變了一個人似的。

她總有一些鬼馬行空和不找邊際的想法,行為舉止更是不合禮數。匪夷所思的是總有一群人相信她並且支持她。

像魔怔了一樣。

她說不能以色待人,卻教給了她母親許多勾引人的招數。

她說奴隸製是最該拋棄的糟粕,卻心安理得的接受別人服侍。

她說世間應該人人平等,卻濫用她作為公主的權利。

春宜隻當她是瘋魔了。

可是衛曄跟著小九一起瘋魔,讓她變成了笑話。

春宜處處忍讓,結果大婚之日,他逃婚去找離家出走的小九,她孤身麵對滿堂賓客不知如何解釋。

她並非是為不得所愛而遺憾,而是丟了顏麵的難堪。

男人隻是其次。

然而小九放走了敵國質子,質子不知用什麽手段拿到了軍事布防圖。

敵國攻進國都僅僅一月,將軍府的男兒全部戰死沙場,玉貴妃氣急攻心跟著去了。

春宜自幼跟著舅舅家的表哥學習兵法,兵臨城下,朝中沒有武將可用,她請求帶兵出戰。

她知道,這次必敗無疑,但她一意孤行。

對於一個沉魚落雁的敗國公主而言,戰死會是她最好的結局。

重活這一世,她定不能再走上老路,前世的家破人亡和國土淪喪必將隻是夢境。

衛曄第二天一早進宮,春宜正規劃著自己手中的產業,讓他在外麵等待。

可是總有人不懂規矩胡攪蠻纏,衛曄偏要硬闖進來,一臉不耐。

這時候他身上哪有一點光風霽月的模樣。

“春宜,我知道你會理解我的,你以前對小九那麽好,肯定知道她一路多麽不易。”他自己把自己說得感動不已。

春宜捂嘴輕笑,想起教養嬤嬤說的一句話,“男人書讀多了,多少有點病。”

有的病可愛,有的病招人厭煩。

她懶得搭理,忙著看著手中的賬本。

衛曄習慣了她照顧小孩一樣的忍讓,一時間頗不習慣這樣的冷淡,也沒什麽耐心。

“你將來作為侯夫人,要學會大度,喜歡一個人,就要為他著想……”

春宜扔下手中的賬本,接過丫鬟手裏的濕帕擦手,慢條斯理的樣子活像一幅美人淨手圖。

衛曄心裏激起一陣漣漪,想著自己的失約是否太過分,可這一念頭剛冒出來,就被腦海中小九可憐巴巴的模樣打碎。

他輕咳兩聲掩飾自己的失態。

春宜不知他心裏的彎彎繞繞,直言道:“先別說我們有沒有那一天,就算是有,本宮也不是候夫人,是你附屬於我,這個身份叫做公主駙馬。”

“再者,誰跟你說,本公主喜歡你?”

衛曄徹底傻眼,他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個字,哪裏能看出是連中三元並且巧舌如簧的狀元郎?

“你不喜歡我?”

世人皆傳春宜公主對衛家小侯爺一見鍾情,為其傾盡心意。

無論是文玩孤本還是金銀飾物,隻要是他喜歡,她都會送到他麵前。

久而久之,雖不說心動,衛曄心中也有所觸動,接受了皇帝的賜婚。

他以為深切的感情竟是自作多情?衛曄否定了這個荒謬的想法。

“我不信,要是公主因為昨日的事情生氣,我會好好陪罪,公主也不要說氣話了。”

春宜吃著小國進貢的荔枝,甘甜多汁,爽口得人心情舒暢。

“本公主不需要,這也不是氣話。”

世人不知,她鍾意的不過是他那時“一日看盡長安花”的肆意和那人神似。

沒錯,衛曄不過是一個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