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羽化
細長的骨骼相互交錯成一個球形鳥籠的形狀,把鬱岸困在中央,骷髏手臂之間交叉的縫隙剛好夠鬱岸呼吸,他從內部拍打昭然的骨頭,發現根本爬不出去。
“咕嚕……”
他隻能聽見從軀幹中心發出的怪物哼叫,在日禦鎮遇見多手怪物時,它也會發出這樣的聲音,拿走鬱岸手裏的小刀,對他搖搖手指,咕嚕咕嚕告訴他不要玩這麽危險的東西。
昭然把他困在了懷裏,和最脆弱的軀幹部位一起用手臂保護起來,讓鬱岸心裏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透過骨骼縫隙向外窺視,蠍女半透明的礦石身體內部被細密的裂紋填滿,和被利器擊碎的鋼化玻璃一樣,裂紋的中心集中在腹部內側,看來剛剛被幻室判定為違反規則險些讓她畸核爆開。
蠍女用盡全身的力氣,節肢和蠍尾中的發光毒液全部向腹部倒流,畸核周圍的紫紅光輝越來越盛,最終變得刺眼無法直視,那些發光的毒液灌注進了礦石身軀的裂縫之中,並無限膨脹。
她的光芒早已掩蓋今夜憔悴的月亮,成為地麵上的紫紅色星雲,然後像失落的恒星一樣,爆炸開來。
一陣強光晃過,鬱岸感到眼睛一陣灼痛,昭然更是被這劇烈的光亮照得坍塌在廢墟之間,白骨表麵附著的腐蝕毒液跟著爆炸,他的骨架上不止一處毒傷,腐壞之處放鞭炮似的引起一串連鎖的爆破,昭然隻能在炫目的連環爆炸中節節後退。
鬱岸拚命想從骨架縫隙中爬出來,但無奈自己被昭然緊緊封鎖在懷裏。
上空漂浮的星雲狀繭團自動瓦解,化作耀眼的紫色煙花,向下流淌成無根的碎光瀑布。
鬱岸眼睜睜看著這華麗而荒涼的一幕,腰間的儲核分析器屏幕亮起,顯示出一行文字:檢測到幻室鎮守者“輝石礦晶蠍首領”已擊敗,破解幻室‘古縣醫院’,幻室已清除。他張了張嘴,似乎可以說話了。
蠍女腹部突然爆出一片晶石碎屑,炸上了幾十米高空,在一片流星狀碎屑持久的凋落中,蠍女的嗓音如釋重負——
“我終於解脫……昭然……你繼續受這折磨吧……你終會明白,如今加諸賭注的愛正是苦痛的開端……今天的我……就是你最後的歸宿。”
豔麗無比的紫紅色透明軀殼炸成數塊,光芒逐漸熄滅,連著她的銀級畸核一同消散。
骷髏手球無力地層層攤開手臂,鬱岸急匆匆地從中央跳了出來,趴在其中一條手臂上,撫摸被毒液腐蝕的表麵,對著骷髏軀幹一端問:“你還能動嗎?”
“她的毒是不是很厲害,你傷得重嗎?”
疲憊的無頭骷髏動了動,抬起一條手臂,巨大的白骨手掌輕輕握住鬱岸,把他放到與剛剛站立位置相反的方向,對他搖搖骨節,意思是不要再對著尾椎說話了。
鬱岸抱住他的手,毫無心理負擔把臉頰貼到白骨的表皮上:“你不會死掉吧?”
“咕嚕。”骷髏手球僵著一隻手給他抱,剩下的手慢慢收攏到身邊,攢成球狀,慢慢地遮住臉(指胸骨以上的部位,他沒有臉)。
原來多手怪物是這樣團成球的,鬱岸一直以為這些手全部以海膽的造型放射狀生長,事實上他隻是把所有手臂相互交錯卷在了一起。
鬱岸抱著手骨認真打量,骨頭的表麵不像想象中那麽幹枯脆化,其實很堅韌平滑有彈性,有種還很年輕的感覺。
鬼使神差中,他抱著那隻毒傷累累的骨手親了一下。骷髏手球渾身一震,身體下方擴散開一枚金色光環,光環跟著體型一起慢慢縮小,最後縮成了正常成人的範圍。
昭然怔怔坐在地上,戴著手套的左手貼在鬱岸唇邊。
他的反應實在讓昭然意外,最終得出結論青少年應該少玩美式恐怖遊戲,對審美的培養很有影響。
浮空的繭團化作紫色光片緩緩凋落,落在兩人頭頂和身上,蠍女留下的遺骸不再發光,變成了一具黯淡的玻璃外殼,一些微小發光的幼蠍從外殼中懵懂地向外爬,在廢墟中迷路,然後忘記了自己生從何來該往何處,在石頭碎屑裏莽撞地徘徊。
極度的疲憊在塵埃落定之後一股腦湧入鬱岸的身體,他趴到昭然懷裏,手臂掛在他脖頸上。
昭然抬起手,一些紫色的星塵散落在掌心,看著羽化凋零的暗淡光芒感歎:“死亡是世界約定,拚命逃避也不能免俗。”
“可我希望你永垂不朽。”鬱岸固執道。
昭然拍拍他的後背,嗓音沙啞:“去把人質帶出來,我……休息一下。”
鬱岸把護士和保安從廢墟坍塌的空間中拉出來,綁住手腳扔在醫院大門前,然後從堆積如山的損壞設備中找到一個還算完整的器官保險箱,用破甲錐把黏附在殘存繭團裏的李書恪的大腦儲存進去,他還記著李書恪透露給蠍女昭然畏光的弱點,動作十分粗暴。
碎石屑之間卡住了一枚紅色的畸核,鬱岸連撬帶摳把它弄了出來,塞進了儲核分析器裏。
名稱:幻室核-規則
來源:破解古縣醫院幻室
種類:幻室種
等級判定:一級紅(玫紅色)
基礎能力:在有限空間內定立一條規則,踏入此區域者必須必須遵守。
使用限製:20次
簡介:我的地盤我做主。
共鳴條件:未知
“小破一級紅核,弄這麽大動靜。”鬱岸撥弄著盒蓋,視線上移,被殘留繭絲覆蓋的一把診療椅上,似乎有人影在晃動。
他利用犰狳戰甲的力量增幅分開擋路的鋼筋水泥碎塊,反握破甲錐,踩著滿地碎磚向近處摸。
椅中坐了一位中年男人,臃腫虛弱的身體在苟延殘喘,短短半個月他斑駁的發絲已變得衰白。
“周……老師。”鬱岸謹慎地推了一下扶手,試圖喚醒他,回頭叫昭然:“周先生在這兒。”
昭然扶著手邊支棱的斷鋼筋站起來,壓著肋骨一側挪到他附近,用手腕試探周先生的頸側和腹部,血紅觸絲透過手套伸出幾根,探入皮膚之下。
“薄小姐沒亂說,他體內果然有畸核存在……嚴格來說周先生已經成為畸體,不再是人類了。”昭然閉上眼睛仔細感知他身體的變化,“他被蠍女的繭徹底摧傷,已經太脆弱了。”
蒼老的手遲鈍地抬起,伸向鬱岸,鬱岸第一反應是躲開,沒想到周先生抓住了他的書包帶。
這個單肩包是鬱岸上學的時候背的,拉鏈上掛著學校發的機械目鏡作為掛件,老先生用浮腫的手指撫摸上麵“長惠大學”的字樣,渾濁的眼睛充滿留戀。
他已奄奄一息,鬱岸擔心他咽氣,俯身到他近前問:“老師,你知道是誰找你們去做人體畸核試驗的嗎?”
“方……方士休……方信……”
他腫脹的喉嚨隻能勉強擠出兩個名字。
“方士休?”鬱岸想了一下,印象中是在漂移飛車工作的一位藥劑師,“方信是誰?”
昭然回答:“他叔叔,這人我知道。”
鬱岸扶住周先生的手腕,但安慰不是他的目的,他隻想聽到更多情報。
可周先生已經接近昏厥,張著嘴難以再說出完成的詞語,他想要呼吸,卻因為喉嚨腫脹瀕臨窒息。
鬱岸回頭看昭然。
昭然搖頭:“畸體進入其他畸體的繭會受到激烈的壓力,出來以後身體的壓力一下子消失,體內的畸核應該會慢慢爆掉,周先生本來身體就已經很虛弱了,最多掙紮十幾分鍾。走吧,等快速反應收拾殘局處理吧。”
“阮小厘能救嗎?她的治療核-徒手控製能暫停器官損壞。”
“全身的器官都行將就木,怎麽救。”昭然無奈回答,其實有些欣慰,鬱岸居然懂得想辦法救人了,可惜無力回天,辜負了他剛剛發芽的善良。
周先生的眼珠漸漸向外突出,無比痛苦地抓住腹上的衣衫,用力砸肚子上鬆垮的皮囊,咚咚咚,肚皮不知被哪來的氣填脹,越來越鼓,皮膚被撐緊發亮,像枚即將吹爆的氣球。
昭然轉過身,習慣性抬手搭在鬱岸眼睛上:“走吧。”
“這就來。”鬱岸從儲核分析器裏拿出在美容院幻室拿到的治療核-柳葉刀,換下犰狳戰甲,玫紅色的瞳仁亮起手術刀形狀的紋路。
“你幹什麽?”等昭然發覺不對,回頭便看見鬱岸毫不猶豫割開了周先生的腹部,用治療核的無痛外科手術能力把深埋在橘紅脂肪裏的畸核剖了出來。
他雙手掏進厚重的脂肪層內翻找,臉上和手臂全沾滿了血汙,表情認真,像趴在桌上做作業一樣平靜,忽然變得興奮:“麵試官,金色的!”
昭然剛要開口罵,突然聽見遠處的矮牆附近發出細微的動靜。
……
火焰圭親眼看見鬱岸麵無表情開膛破肚的樣子,打了個寒顫從矮牆上掉了下來,心裏罵了一句糟糕,轉身就跑。
該看的不該看的,今天全讓自己看了個遍,被發現就……
“哼,你。”
火焰圭聞聲回頭,鬱岸竟然已經坐到了矮牆上,臉上的血擦也沒擦,雙手上附著油脂的血珠沿著破甲錐尖向下滴落。
“呃,我。”火焰圭轉過身步步後退,舉起雙手,“我是來……支援你們……呃……”
背撞在昭然胸前,昭然低頭冷眼凝視他,這麽久以來,鬱岸第一次在昭然眉眼裏看到考慮是否要滅口的殺氣。
一道金環從昭然腳下悄然浮現。
這時,火焰圭脖頸上的火色龍眼忽然扭動豎線瞳仁,一些飄忽的觸絲從龍眼中向外發散,昭然眯起眼睛,同樣放出肉眼難辨的觸絲,與對方相接。
龍眼高傲地轉動,與昭然對視,以精神交流傳遞出一段喑啞沉重的敘說:“不如回家去問問哥哥姐姐,該不該對我們動手。”
昭然頓了一下,仔細辨認那枚畸化種畸核的顏色,顏色接近三級紅,但上麵布滿碎金斑點,豎線龍瞳在中央轉動。不對,這不是畸核的顏色,壓根不是枚畸核。
他先一步收起觸絲,紳士地退開一步,微微頷首撫了下肩:“請閣下為我保守秘密。”
鬱岸和火焰圭一起睜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