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大哥

快速反應組的隊員們來遲一步,寧鳴隊長帶領清掃殘局,火焰圭站在地上發呆,連前輩們從身邊路過都沒感覺到,寧隊長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這渾小子,還沒轉正就敢私自行動?這還了得,回去組長肯定狠狠收拾你,他們緊秩組的人呢?”

火焰圭肩膀一震,回過神擺手解釋:“昭組長受了傷,和鬱岸一起回家休息了。”盛放李書恪大腦的保險箱此時掛在他肩頭,火焰圭僵硬地整了整斜挎背帶。

“昭組長不去急救組包紮一下嗎?哎,你怎麽心不在焉的,我說話你聽到沒有啊。”

“哦哦,聽到了聽到了。”剛剛昭組長居然對自己行了個禮,火焰圭震驚地想了半天才明白過來,那禮節大概是對著自己脖子上的龍眼行的。

龍眼向上瞄他,示意他閉嘴。他抿起唇,抬手在唇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恐怕泄露半個字。

周先生的軀體仍舊坐在診療椅上,但上半身已經歪到一旁,腹部被鬱岸用治療核-柳葉刀切開,又用快速愈合核把傷口縫合,與在前些日子在美容院留下的傷口痕跡混淆,快速反應組發現他時,並沒有察覺腹部已經縫合的傷口有何異常。

……

月亮邊緣的模糊光影隨時間流逝一同褪去,雲層稀疏。

古縣醫院位置偏僻,沿著荒草叢生的小路走出一段距離才進入正經的縣城的街道。

其實有座古老莊園就建在醫院幾百米外,鬱岸提出在莊園內借宿一晚,昭然看起來有些顧慮,因此隻好沿著街道去尋找一家旅店休息。

鬱岸把昭然的手臂搭在自己脖頸上,左手扶著他的腰,慢慢向前走。

“火焰圭脖子上那是什麽?”鬱岸琢磨了半天。

“不知道。”

“?”鬱岸不解,“那你對它那麽尊敬幹什麽,還尊稱它閣下,我還以為你認識那顆球。”

“它口氣可大了,隨便得罪的話,萬一它真認識我哥姐,回去又得聽他們嘮叨。我得回去問問再說。”

“你怎麽還有姐姐。”鬱岸歪頭,“他們管你嗎?”

“當然管呐。”昭然煩躁地攏了把頭發,意外瞥見鬱岸發呆的表情。

夜深了,街道中央徘徊的流浪貓跳上圍牆,頂著夜裏霜寒尋找避風取暖的地方,忽然隔著玻璃窗望到房間裏酣睡的小狗,對小狗華美的衣服和精致的窩毯露出困惑的眼神。

“乖乖,”昭然捏捏他的臉頰哄道,“你也有我管呢。”

鬱岸微微鼓起腮幫,舌尖從臉頰內部推推昭然的手指。

被毒液腐壞的骨骼隱隱作痛,昭然每向前走一步都必須忍受煎熬。

“你的手還好嗎,我看見它被毒液侵蝕到了,不是說是繁殖器官嗎?該不會直接喪失功能吧。”鬱岸撐著他身體的一半重量,邊走邊問。

“不用擔心,如果這條胳膊不行了,會有其他新的手臂頂上來的。”昭然用食指和中指夾了一下鬱岸的臉,“你在想什麽?擅自挖了周先生的核,你怎麽總幹討打的事。”

“我請示過你了,麵試官。”鬱岸認真回答,“我問你阮小厘還能不能救。”

“我還納悶你怎麽變善良了,還知道想補救辦法。”昭然歎了口氣,原來鬱岸問這話就相當於問別人“你的礦泉水瓶還要嗎?”,別人說不要,他立刻搶過來踩扁塞自己兜裏。

他確確實實無法對同類的死亡、悲痛與人間疾苦共情,這一點無論在哪個人生階段都未曾改變,唯一能讓他產生代入感的是疼痛和孤獨。

昭然也不再強求他理解,隻要不做得太過分就行,想到這,他的腳步停了一下。

鬱岸以為麵試官都這麽虛弱了,居然還打算修理自己一頓。

“打完架不舔包嗎。”鬱岸疑惑地問,但被那雙鮮紅的眼睛注視著,聲音越來越小,低下頭踢開路麵的石子,輕聲嘀咕,“今天這麽慘烈,我把能撿的東西都撿到才不虧。”

不料昭然把手搭在鬱岸頭上,稍微扳過來一點,嘴唇挨著他臉頰親了親:“不過今天整體表現很好,口頭表揚一下。很有點小聰明,不錯。”

鬱岸咬住下唇,心情肉眼可見變好了,頭頂仿佛有一對看不見的耳朵精神抖擻地豎起來。

“話說回來,使用輻射藥物居然能催化出金色一級職業核,怪不得漂移飛車不惜大海撈針也要篩查肥胖症患者,不過這也說明周先生在精密機械領域確實稱得上鬥南一人,可惜……”

“連金級核都扛不住蠍女的繭的傷害?”

“不分等級,繭是化繭期畸體保護自己的手段,排斥同類靠近是天性使然。”昭然耐心給他解釋,“以前我沒怎麽與蠍女打過交道,但一直對她的名字很熟悉,她屬於紅狸市主輻射源形成的紅狸家族,是個早已沒落的大家族。

“因為紅狸市是地下鐵看中的總部根據地,在我來到地下鐵之前,蠍女的家族成員就已經被大老板清除得七七八八,輾轉許多年,紅狸家族也不剩幾個畸體了,都神隱在郊區中不再露麵,親族之中也隻剩蠍女一個承擔起家族領袖的職責。

“我應該還沒給你講過家族成員的階級劃分,家族範圍內的畸體,誰體內產生了與輻射源直接相關的畸核,誰的地位就越高貴,就相當於人類口中的純正血統。

“據我所知,蠍女體內有兩枚核,其中一枚是‘思想重構’,因為紅狸市主輻射源培育基地當年的研究方向就是精神控製,他們非法製作活體實驗體,然後利用輻射藥物操控它們的意識和行動而成為特種武器。另一枚核‘紅狸火晶’,與紅狸市主輻射源直接相關,所以蠍女就被認可為親族,繼而擔任了家族領袖,受到其他成員的尊敬。”

鬱岸不太能理解。如果是自己來下決定,就會把紅狸家族連根除掉,不可能留一個活口給以後留下隱患。

“大老板也下過除根的決定,讓我去執行,我沒答應。當時他們人數很少,有些甚至相互結合生下了孩子,我們的世界有個共識,就是不殺幼崽,怎麽教訓都可以,但不能要它的命。”

“你們真的能生小孩啊?”

“畸體繁衍後代的方式與人類不一樣,我們會以體內的一枚畸核作為孩子的根基,然後發育,最後連著幼體和畸核一起成形,可以選擇相互結合,雌性畸體也可以自己發育後代,但如果母體隻擁有一枚畸核,那麽幼體成形後母體就會消亡。

“如果母體存在兩枚以上的畸核,繁育後代後仍能存活,一般這種情況下,雌雄雙方誰的畸核多,誰就貢獻一枚核出來,但雌性畸體與人類男子結合,就隻能由雌性貢獻畸核了。

“蠍女有一個孩子,我想她大概把思想重構那枚核作為孩子的根基了,所以精神控製能力變得很弱。

“哦,如果是雄性畸體和人類女子結合的話,畸核要由父親一方貢獻,如果不願意貢獻,就隻能生出基因不穩定的人類小孩,大部分會夭折。”

淩晨三點,這個時間縣城街道實在難找到開門的旅店,寒風呼嘯,天空甚至開始向下飄落小雪,還好昭然身體溫暖,貼著他就不會凍僵。

“我看隻有比薩莊園能讓我們借宿了,要不要回去?”越向深處走,鬱岸越隱隱感到一陣不安,被窺視的感覺從身後襲來,他頻頻回頭,卻什麽都沒看見。

又向前走了十來米,道路中央出現了一個直立的影子。

男人穿著一件塑料雨衣,左手拎著一個大號塑料袋,一些粘稠的**從塑料袋一角滴落在腳下,似乎是血。

鬱岸立刻聯想到雪夜殺人魔和一些刺激的暴風雪山莊場景,他垂落右手,破甲錐滑進掌心,鬱岸左手將昭然擋在身後,右手反握破甲錐,警覺地與雪夜殺人魔對峙。

雖說應付不來高級畸體,但對付人類總算綽綽有餘,鬱岸緊了緊纏在雙手上的“英雄拳套”繃帶,餘光搜索周圍是否存在監控,計算雙方身高差距,如果擊殺該以什麽角度刺入什麽位置,如果隻想令他失去反抗能力該從位置下手,附近沒有可目擊者存在,殺死之後應該還能翻翻他的口袋,萬一對方剛搶劫過珠寶店之類的豈不是賺了。

那人一頭白色卷發,頭戴一頂針織帽,抬手扯了扯雨衣帽簷,從陰影中走進了光下。

他手裏的大塑料袋支棱出一把芹菜和一捆小香蔥,袋子底端被新鮮肋排的邊角紮破了,正向下滴落血水,袋子上麵印著“袁哥小賣部”的字樣。

“……”鬱岸依然警惕,這個時間逛小賣部也不像正經人。

白卷毛男人看清他們之後,表情變幻,暴躁地舉起手,指著他們快步走了過來。

鬱岸有點拿不準他想幹什麽,回頭詢問地看向昭然,等再回頭那白卷毛男人居然已經衝到了麵前,抓住昭然的衣領:“你倆大半夜的一人一身血在幹什麽?”

鬱岸擋在他倆中間,不準那白毛男的碰昭然的受傷的身體,但麵試官沒發話他也不敢貿然用破甲錐去刺,於是一口咬在蛤白的手腕上。

三人頓時僵持住。

昭然摸摸鼻子,說:“大哥。”

鬱岸整個上半身都掛在蛤白手上,大腦死機了幾秒。

大腦終於重啟,鬱岸鬆開嘴,落到地上,僵硬地抹掉蛤白手腕上的牙印,半晌,結巴憋出一句: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