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咕嚕
————
他早該想到,既然失落小鎮關卡是灰鴉遊戲公司以日禦鎮為原型製作的場景,那麽關底boss亡湖寄生者的動畫形象,自然也要仿照日禦鎮的怪物去設計。
他們收集傳說加以聯想最終製作出的模型,正是多手怪物成年後的模樣。
不過幻想遊戲中的形象與真實的昭然本體存在些許出入,無論蜘蛛還是亡湖寄生者,都不及他的手臂數量多。
亡湖寄生者作為遊戲場景裏的明星boss,在《灰鴉:玩具屋》裏的介紹是這樣的:
遊走在死亡邊境的暴躁白骨,從流淌的惡意中滋生,以為自己依然活著,守護著湖中枉死靈魂的寧靜,像一場悲劇在無盡黑暗裏潛行。
是遊戲設計師們對傳說中怪物身世的蒼涼臆想嗎?
因為他們看起來確實背負著等量的痛苦,昭然每向前爬一步都會發出淒厲的吼聲,可他確確實實活著,像一場悲劇,寄生在苦痛中。
蠍女被撲麵而來的煞氣擊退,但無所畏懼舉起玻璃狀的螯鉗,十三節礦晶蠍尾高高揚起,在空中快速搖晃,毒液在玻璃質感的外殼裏發出明亮的紫紅光芒,被外殼上包裹的透明晶體四散折射,用發光來克製昭然。
她已然選擇羽化,接下來的六個小時是她一生難以重現的實力巔峰,不論對手是誰,她都擁有一戰之力。
……
午夜時分,地鐵日常停運,隻有幾條特殊的環形線路還在運行,快速反應組的幾位幹員在蟻堤站站台前徘徊,垃圾桶上插了十幾顆煙蒂,他們有些不耐煩。
有人在防彈馬甲外套了一層薄羽絨服,又點起一根煙,把凍僵的手偷偷搭在火焰圭的頭發上。
然而她偷偷摸摸的動作被火焰圭脖頸上的龍眼畸核發現,火焰龍眼向後扭動,蔑視地掃了她一眼。
寧鳴訕訕縮回手,撓撓卷翹的頭發,嘿嘿一笑:“你太暖和了,我沒忍住,對不起對不起。”
她胸前戴著快速反應組的徽章,作為第一行動隊長,戰鬥經驗豐富,帶隊清除幻室已是家常便飯。
火焰圭大冷的天依舊穿一套短袖短褲,一點都不怕冷。
“沒關係寧前輩,我給你們暖一下。”他閉上眼,驅動脖頸處畸核,靜脈凸起岩漿般的紅色血管,一股熾熱的溫度以他為中心四散開來。
“真了不起啊……小火球。”幾位前輩紛紛搓著手靠近,把凍僵的手腳聚到人形小火爐附近烤一烤。
寧鳴甚至從懷裏拿出中午剩的雞翅,熥熱乎了分給火焰圭兩隻,有人也想要,被她罵回去:“人家會發熱,你會幹什麽,走開。”
“寧姐,我們在這兒等了有十五分鍾了吧,車都過去好幾趟了,段組長怎麽還不發車票,不是說去支援緊急秩序組嗎。”
“讓實習生去問問。”
“你自己去問,他走了我們烤什麽。”
“我去師父那看看吧,很快的。”火焰圭捧起雙手,一團火焰從掌心中引燃,在空中留下一團漂浮的無根火,然後三步並作兩步爬上手扶電梯,刷身份卡進入地下鐵總部大廳,往辦公室的方向跑去。
他剛到拐角,就看見城市巡邏組長原小瑩匆匆推門進了師父的門,火焰圭靠在門邊,悄悄聽他們怎麽說。
原小瑩語調有些急促:“我剛從技術那邊過來,他們檢測到蠍女化繭,現在已經羽化了,你在這兒坐得這麽悠閑啊。”
段柯不緊不慢倒上茶水:“急什麽,昭然不是已經去了。”
“羽化期畸體,太危險了,昭然的身體什麽情況你我都看在眼裏,你想袖手旁觀嗎?”
“我現在過去,不就更坐實他實力下降了嗎。”段柯一點兒不著急,靠到椅背上,“叛徒李星把他實力下降的消息傳給了漂移飛車,許多人都對這事心存疑慮來著。”
“胡扯,你支援他是快速反應組的本分。”原小瑩雙手壓在他辦公桌前,孔雀綠色的麻花辮在身後甩動,“你到底去不去?”
段柯看了一眼表上的時間,敷衍點頭:“沒說不去,就說晚點去。誰叫他處處跟我作對,讓他吃點苦頭能怎麽樣啊。”
“……真沒看出來你是這種人。”原小瑩搖搖頭,推開段柯擺到麵前的茶杯,怒氣衝衝甩手離開,見她要去找大老板,段柯打了個響指,大理石地麵驀然向上穿刺出一片半人高的密集黑刺,尖刺表麵黑亮光滑,從原小瑩雙腿和腰間刺出,將人卡在中央,阻攔她的去路。
“幹什麽?”原小瑩撚開手心裏把玩的羽毛扇子,每根扇骨頂端都鑲嵌著一枚雕刻過的畸核,鋒利扇影橫掃,將周身尖刺攔腰截斷,旗袍裙擺微動。
段柯攔不住她,拍桌歎道:“你這傻大姐,我說別去就別去。”
快速反應組的隊員們遲遲沒拿到車票(即行動許可),無聊地烤著無根火,聚在一起閑聊,聽地鐵列車在身邊呼嘯而過。
列車的尾巴掠過站台,隱約有股暖風拂過。火焰圭扒在飛馳的車廂最後,從眾人眼前一晃消失。
寧隊長:“哎不是——?”
……
地鐵在比薩莊園站暫停,整個地鐵零號線因為專門為地下鐵員工設置,因此都沒有安裝玻璃護欄,火焰圭跳下軌道,雙手一撐站台地麵靈活地翻了上來。
“師父都說了不準來的,聽了你的話過來,回去肯定要被師父罵。”火焰圭自言自語向前走,脖頸上鑲嵌的火紅龍眼扭動,豎線瞳孔向上看著他的下巴,似乎在與他精神對話。
“跟鬱岸打好關係?為什麽,他一臉不想理我的樣子。不對,他不想搭理任何人,他隻喜歡昭組長。”
“能換核有什麽了不起的……你是我的畸核,老是誇別人算怎麽回事啊,你也誇誇我。”
從比薩莊園站出來,荒蕪野草遍地,天空懸掛的圓月縈繞著一圈紫色的光輝。
沿著平時巡邏組踩出的小路向古縣醫院的方向接近,視線被一堵矮牆遮擋,角落用枯草掩埋著一輛純黑摩托車。
他雙手攀到矮牆上緣,踩著凹凸不平的牆磚向上一撐,雙臂腋下卡在了矮牆邊緣上,向遠處眺望。
破舊的鄉村醫院塌成一片廢墟,上空漂浮著一團巨大的白色絲團,繭團中央破了一個大洞,整體像宇宙中的星雲一樣緩慢旋轉,表麵被紫色的月光照映著。
漂浮的繭團下方一左一右對峙著兩頭巨物,一頭由紫紅色透明礦石堆砌成的蠍子高高揚起尾鉤,另一方看不出是頭怎樣的生物,它是一副骨架,由數不清的白骨手臂支撐和保護著最中央的軀幹,沒有頭顱,每一隻手落地,都會激起一圈金色的漣漪。
骷髏手骨頎長尖銳,仿佛盲蛛交替彎曲細長的腿向前行走。
“蠍女對麵是什麽……畸化種畸體?”火焰圭趴在矮牆上看得傻了,龍眼畸核扭動瞳孔,審視遠方的骷髏怪球。
無頭骷髏仰天長嘯,身下旋開一盞金色繁複的太陽花紋,其中六隻骨手重重拍打地麵,在手掌落地之處綻開六道金環,金環之中浮現六位身披戰甲手持武器的騎士,騎士帶著金環移動,占據六角將毒蠍包圍在中央。
矛斧騎士掄起長斧,與鐵鏈錘騎士兩麵夾擊,一斧砍在毒蠍的螯鉗上,重錘隨之落下,帶著一道勁風砸在了毒蠍玻璃狀的外殼上,爆出一片紫紅晶體。
弓箭騎士高舉金色彎弓,從箭筒中抽出三支神聖光箭,搭弦瞄準,三道金光破空而去,從毒蠍礦石狀的右眼和胸口處殘忍洞穿,晶石爆裂。
鬱岸趴在碎石窟窿裏觀戰,隻露一雙眼睛出來,兩頭巨獸的每一次交鋒都震動著殘餘的磚石。近距離觀看強者的戰鬥,才叫他領教到戰神旗幟的威力,六位殘暴的騎士靈魂為他所驅使,不死不休,與酒吧競技場中放大水的招數相比根本不在一個量級上。
礦晶毒蠍被騎士靈魂圍攻,節肢彎曲站立不穩,身體砸在了地麵上,但她沒有認輸的意思,拚命搖晃蠍尾,十三節礦石尾肢發出明亮耀眼的紫紅強光,在透明礦石中央散射,並帶著渾身炫光衝向無頭骷髏。
她光芒萬丈,灼得昭然不停後退。
畏光的弱點被她洞悉,昭然的處境有些不利。
礦晶毒蠍失去一隻眼睛,可她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不在乎身上致命的傷口,蠍尾高高揚起,再如一道鐵索鞭子重重砸落在地,泛著紫紅色熒光的毒液從蠍尾中濺落,滿地的石塊包裹上有毒的發光漿液,被震到空中,被蠍尾橫掃,一同砸向昭然。
無數碎石像一場沙暴,迎麵從昭然的骨骼之間剮過,鋒利的石塊砸來,深深嵌進白骨表麵,發光的紫紅毒液便跟著沁入傷口。
白骨沾染上斑駁的發光毒液,迅速從傷口開始向邊緣腐蝕,這時,毒蠍又開始搖晃蠍尾,她的玻璃狀尾肢由於噴出了一半毒液,剩餘的毒液晃動時可以發出一些碰觸外殼的嗡鳴,就像葡萄酒觸碰杯壁的聲響。
嗡鳴一起,昭然身上的傷口居然冒起腐蝕的毒煙,鑽心蝕骨的痛深入骨髓之中。
無頭骷髏抬起數條手臂,攀抓住頭頂的高壓電線杆,整個球狀軀體便伸展開來,軀幹處裂開一條血紅的鋸齒裂縫,鋸齒之間黏連著未完全脫落的腐爛血肉,震耳欲聾的吼聲從他的喉嚨裏壓了出來。
鬱岸緊張地摳著手邊的石頭,蠍女居然能與昭然周旋這麽久,甚至隱隱出現逆轉反殺的趨勢,六小時極限羽化果然不可小覷。
昭然全身血肉融化脫落也沒有露出畸核,看來畸核長在骨頭裏,按他之前所說,有一枚長在右側胸骨下方,還有一枚長在胯骨處,這麽說,他的軀幹是最弱點,那些白骨手臂環繞保護軀幹,也是在保護自己的要害。
昭然露出軀幹痛吼,被蠍女找到了可乘之機,毒蠍飛速向前爬行,不顧一切衝破騎士靈魂的阻攔,朝軀幹處張開的巨嘴爬過去。
騎士靈魂一同消失,重回昭然腳下,被吸入金環之中,旋轉的金環形成日晷,晷針逆轉,時鍾倒流,蠍女在驚詫中被迫退回十米之外。
昭然揚起無數手臂同時砸落在地麵上,掀起一片碎石狂沙,金色輪盤取代日晷,輪盤指針飛速旋轉,六個扇形金光格從腳下浮現。
多手怪物最強殺招,輪盤賭。每一次輪盤出現,鬱岸都感到一陣驚心動魄。
指針旋至實心扇形格,毒蠍見勢不妙惶然逃竄,可輪盤賭擁有追蹤判定,金環套住毒蠍並跟著她移動,一隻巨大的暗影鬼手從地麵穿出,鋒利的指尖洞穿毒蠍的礦石外殼,紫紅色的毒液爆裂,漫天濺落,天空仿佛下起鮮豔的酸雨。
礦晶毒蠍從空中墜落,破損的外殼像砸碎的琉璃花瓶,毒液從殘破的裂縫中向外流淌。
白骨怪物雖然還保持站立,但他的手臂吃力地支撐著身體,疲憊地垮塌在地上,收攏成一個鏤空的白骨球。
“原來……他們說的是真的。”蠍女的聲音極度虛弱,“你沒有從前那麽強了……如果早知道如此,我會帶上整個家族,將你……抹殺。”
“隻是我不敢賭……不敢賭上紅狸家族所有性命,我不夠果決,是失敗的領導者……”
“但我沒有其他選擇……我和你一樣,不願意找一個無趣的人類結合,銳恩告訴我,這是愛的意思,你也這麽認為嗎。”
昭然沒有上前斬殺她,羽化期畸體除非自願否則不能被殺死,即使動手,也不過讓她死前受到無盡折磨,殘殺同類沒有意義。無頭骷髏臥在地上靜靜聽她敘說,毒液猶如跗骨之蛆,實在難熬。
蠍女喘息了很久,突然用折斷了幾根的節肢撐著站起來,拖著殘破的身軀甩起尾鉤向昭然刺去,她看準了白骨之間的空隙,從孔洞中刺入,可以直貫昭然的軀幹核心。
進攻的路線被一塊牌子遮擋,鬱岸縱身一躍高高跳起,用身體橫截在白骨怪物和蠍尾鉤之間,把交流板抱在胸前當做盾牌,但牌子纖薄,鋒利蠍尾刺穿牌子,將其一分兩半,噴射毒液的鉤尖刺向鬱岸的喉嚨。
蠍女本不想殺他,可甩出去的尾鉤根本收不回來。
停屍房守則斷成兩截從蠍女眼前掠過,她驚詫地看到最後一條新添的條款——屍體不能被殺死。
尾鉤接近鬱岸時,蠍女被判定即將觸犯規則,體內的畸核劇烈地震了一下,尾鉤偏了方向,打中鬱岸的肩膀,那可怕的力道直接把他撞飛到空中。
無頭骷髏伸出手臂,在鬱岸從半空墜落時接住,抱著他團進無數手臂裏,攢成一團鏤空的白骨球,把他安穩裹在中央,與自己的軀幹要害緊緊相貼。
“咕嚕……”(哄慰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