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真是為了錢什麽都能做

昏昏沉沉地醒來,一坐起身,胃就覺得很不舒服。巨大的惡心感洶湧而來,拖鞋也沒穿,我掀開被子便衝到洗手間,抱著馬桶狂吐起來。

吐到脫力,將胃裏最後一絲酸水都吐盡了,我坐在地上休息了幾分鍾,之後才磨磨蹭蹭起身洗漱。

惡心嘔吐是藥物正常副作用,也不是每天吐,服藥至今也就吐過三四回,概率說不清楚,可能和那幾天的身體狀況有關。

打理完自己,換好衣服,最後看了眼被打掃得幹幹淨淨的房屋,我背好大提琴,拖著行李箱出了門。

坐電梯時,正好遇到鄰居大爺牽著自己的狗出門遛彎。

狗是黑色的長毛狗,行走在地上時,一不注意還以為拖把成精。

我與對方統共見過沒幾次麵,小區裏迎麵遇到往往也就點個頭打招呼,最多再問一句“吃了嗎”。微笑著點過頭後,我便安靜地退到電梯角落,以免等會兒有人上來擋著人家。

“出差啊?”可能覺得兩個人站電梯裏不說話有點尷尬,大爺看我提著行李,好奇地主動搭話。

我低頭看了眼自己白色的巨大行李箱,道:“對,出長差。”。

“還是你們年輕人辛苦。不過賺錢的同時也要多保重身體啊,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我一怔,忍住去摸自己臉的衝動,幹笑著點頭道:“是,可能這兩天沒休息好。”

電梯一路下行,很快到達一樓,大爺牽著狗先我步出轎廂。我拖著行李落在後頭,沒走兩步,發現前麵那小黑狗在回頭看我。

好可愛。

記得以前高中附近小巷子多,飯店多,野狗野貓也多。

通常來說,都是貓獨來獨往,狗和狗聚在一起。但學校附近有隻小黑狗不同,它總喜歡和一隻狸花貓待在一塊兒。兩隻時常形影不離,靠著賣萌打滾,哄得學生給它們買香腸,騙吃騙喝好多年。

學校別的小貓小狗還有很多,但都沒有這對組合來得印象深刻。不知道它們後來怎麽樣了,有沒有分開,是不是還活著,會不會……被好心人收養了?

一如上周前往獅王島的流程,等到碼頭,很快金家的船員便找到我,確認好身份後,對方帶我上了船。

海上顛簸近一小時,遊艇終於靠岸。可能早上吐過的關係,胃還沒緩過來,上次明明沒有反應,這次卻坐得有些暈船。

到見金辰嶼時,我的臉色還是很糟糕。糟糕到甚至他和我說了兩句話後就不好意思再說,忙催著人帶我下去休息。

“季老師你不要見外,就把這裏當你自己家,把我和元寶當你的弟弟。”他攬著我的肩,一路到了大門口,身後跟著兩個人,分別幫我拿行李和大提琴。

用我這幅壞掉的腦子也能明白,他不過在說客氣話,當不得真。

“我一定會盡心教導小少爺,對得起金先生給我的這份工資。”他予我以場麵話,我以場麵話報之。

金家的橄欖枝,也算遞得正好。一來團裏亂糟糟的,辛經理雖不是被我打傷,但多少有我的關係,對方背景比我硬,再待下去也沒有意思;二來我正愁沒辦法接近冉青莊,如今上了島,同在一處工作,抬頭不見低頭見,總有機會接觸;三來……金家給的工資很高,馮管家說我不可能找到更好的了,確實也是如此。

“我父母比較忙,有什麽事你就和我說,但如果找不到我的話,也可以和馮叔說,或者……和冉青莊說,反正你們熟。”金辰嶼笑著拍了拍我的肩,將我送上了車。

他分明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字裏行間卻別有一股老江湖的調調,什麽都喜歡拐彎抹角,什麽都喜歡試探猜忌,和他說兩句話,比和別人說一天話都累。

獅王島一共分了兩個區域,東邊是賭場和豪華五星級酒店,西邊則是金家人活動居住的場所。這裏的“金家人”,包括但不限於金辰嶼他們一家子四口。

距離古堡五百米,是一棟白舊的方樓,供工人們使用,也就是我上次來住的地方。離得稍遠一些,兩公裏左右,還有一棟新一點現代一點的紅樓,供集團內部人員使用。我如今要住的,便是這棟紅樓。

車還沒停穩,便見樓前小跑來一名染著黃頭發的年輕人,穿著件塗鴉款的黑色衛衣,長得很小,瞧著可能連二十都不到。

他替我拉開車門,隨後立在車邊中氣十足地做著自我介紹:“您辛苦了,我是被派來帶您熟悉環境的菠蘿仔,您叫我菠蘿就好!”

我怔然看著他,有些被他的氣勢震懾:“啊,你好,菠……菠蘿……”

對方興許看出我的勉強,撓了撓頭道:“算了,要不然您叫我阿橋吧,我本名叫陳橋。”

我大大鬆了口氣,這次很順暢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陳橋一手拖著我的行李,一手背著我的大提琴,領我進了紅樓。我想自己拿,被他言辭拒絕了,那表情,好像不讓他拿就是看不起他似的。

這些混江湖的,真是難懂。

“這棟樓就跟公司宿舍樓一樣,有的家裏離得遠,就會住這邊,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住,很多都在崇海有房的,嫌棄島上太無聊。”電梯上行過程中,陳橋盡職地與我介紹這邊的情況。

“樓裏有食堂,也可以打電話讓他們送上門,味道不錯的。這棟樓一共十八層,一半下是小弟們的住處,都是合宿上下鋪,一半上都會隨機分配給公司的高層,供他們上島居住。”

“因為嫂子您跟我們幺哥的關係,所以就給您直接安排在幺哥一起了,他那套房是個套間,兩個臥室呢,你們想一起睡一起,不想一起偶爾分開也挺清淨……”

我打斷他:“你叫我什麽?”

他眨了眨眼,無辜道:“嫂子?”

我被這兩個字砸得不輕,震驚過後,又覺得好笑。

“別這麽叫我。”這島上看來是有些無聊,我和冉青莊那點事這麽快竟然就傳開了,“叫我季檸就好。”

“哦哦,好的檸哥!”陳橋飛速改了口。

用密碼開了門,陳橋讓我先進,自己則在後邊關門。

可能也就是個暫居點的關係,偌大的客廳內除了散落的一些健身器材,並沒有別的什麽個人物品。

將我的行李拖到其中一間房後,陳橋給我講解了房內部分電器的使用方法,又替我錄入了門鎖指紋,一切都交代完了,剛要走,被我叫住了。

“等等,冉青莊……在島上嗎?”

陳橋扶著門,訕訕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啊檸哥,我這個級別還沒法知道幺哥的行程。”

是我唐突,考慮不周了。

“沒事了,你走吧。”

陳橋應了聲,帶上門離去。

臥室與我在崇海租的房差不多大,幹淨整潔,窗外景色很好,放眼都是鬱鬱蔥蔥。

整理得差不多的時候,我聽到外頭門鎖響動,知道是冉青莊回來了,頓時便緊張起來。

屏息聽著屋外動靜,遲疑著不知道該不該這會兒出去。

可能糾結了有十分鍾,我往衣服上擦了擦汗濕的掌心,推開門快步走出。

冉青莊掀衣服的動作一頓,看了看我,很快又接著動作脫去上衣,脖子上用皮繩穿過的一枚銀戒指跟著晃了兩晃。

上回太黑,看不太真切,這回大白天的,他身上的累累傷痕越發觸目驚心。

我住進來這麽大的事,他應該一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會這麽鎮定。隻是,知不知道是一回事,高不高興又是另一回事了。

將衣服丟到沙發上,他揉著脖頸,往我這邊直直走來。

我不自覺咽了口唾沫,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到了麵前,他垂著眼,一幅居高臨下的樣子,睨著比他矮許多的我道:“別擋道。”

我這才發現自己是擋住了他去浴室的路,忙往邊上挪了一大步。

“抱歉。”

位置變換的關係,讓我得以看到他的背。他的背上還有未消退的青紫痕跡,像是被棍棒打的。我猜,這應該就是上次他壞了規矩的責罰了。

忽然,冉青莊停下腳步,我以為他是不悅我放肆的目光,他卻問了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你為什麽要接受這份工作?”

因為很多,但我覺得他可能沒興趣聽,也不會理解。於是挑了最無懈可擊,也是最簡單直白的說。

“因為給的錢多。”

聞言,冉青莊當即發出一聲冷嗤:“因為錢多。”他重複著,轉過身,眼裏含冰道,“你真是為了錢什麽都能做啊。”

可能本來麵對他就虛,我總覺得他話裏有話,不光是在講眼前的事。

“……我很需要錢。”

冉青莊道:“你的事,我沒興趣知道。”

我抿了抿唇,不再說話。

“井水不犯河水,隻要你老實聽話,不說不該說的,我們就能和平共處。記住,別擋我的道。”說完,他回身繼續往浴室走去。

我追了他幾步,急急表明自己的立場:“你放心,我不會亂說的。我、我可以幫你,就像上次那樣替你打掩護。你有什麽需求,都可以和我說的。”

冉青莊走進浴室,也不理我,好像完全沒聽到我的話。

浴室裏很快傳出水聲,盯著緊閉的玻璃門,我歎了口氣,轉身看到沙發上散落的衣服,過去一件件抖開,重新疊放整齊,這才起身回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