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還是我的漂亮些

四周迅速湧上一群黑衣大漢,從冉青莊手中接過了對中年男人的控製權。

男人胡亂叫喚著,被越拖越遠。

“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冉青莊躍下桌麵,蹙眉往我這邊走來。

“我……”我是被擠到前麵的,不是硬要出頭。我也隻是好心想要勸一勸他,沒想到他會這麽激動。如果知道這裏有危險我就不來了,誰又能未卜先知?

本來還不錯的心情一下子落到穀底。

要和他爭說這些,當然也是可以的,隻是他必定會認為我是在狡辯,結局注定是兩個人都不痛快。

他討厭我,所以無論我做什麽、說什麽都是錯的。

“……對不起。”想明白了,我也不打算跟他爭了,痛快道了歉。

冉青莊聞言未有展顏,反倒眉間隆得更緊,像是被我這一手打得猝不及防,一時滿肚子罵我的話不知如何發泄。

“幺哥,沒事吧?”

“我去,哥你動作太快了,嗖一下就不見了!”

我們說話間,從不遠處匆匆跑來好幾個小青年,麵孔都有些眼熟,像是之前金夫人生日宴,我在冉青莊身邊看到的那幾個馬仔。

“檸哥,檸哥你還好吧?沒受傷吧?”從另一邊,陳橋也終於找了過來。

眾人匯合,幾個小弟一見陳橋,紛紛跟他打招呼,問他怎麽在這兒。

“我陪檸哥來找幺哥的。”陳橋見小弟們愣愣的,好似都沒反應過來,恨鐵不成鋼地“嘖”了聲,提醒道,“看屁看啊,叫人啊,這是嫂子!”

小弟們該是之前就聽過傳言,經陳橋輕輕點撥,都回過味兒來,立馬排成一排,雙手貼住褲縫,恭恭敬敬朝我鞠躬。

“大嫂好!”

我縮了下脖子,耳朵都像是被他們震得有點嗡嗡作響。再看冉青莊,分明是不樂意的,但因著某種隻有他自己知道的原因,也隻好心不甘情不願默許小弟們認我做大嫂。

“別叫我‘大嫂’,叫季檸就好。”與陳橋一樣,我沒有接受小弟們對我的稱呼。

“快點打掃幹淨,把碎玻璃都撿光,別再傷到人。”一名四十多歲,有著利落短發,穿著纖塵不染的白色西服套裝的高挑女性,身後跟著幾個保鏢、助理模樣的人,推開人群走過來。

小弟們見到她,嘴裏叫著“華姐”,自動從冉青莊身邊散開。

華姐沒理他們,徑直走到冉青莊麵前,笑道:“今天多虧了你。”

“應該的,華姐。”冉青莊道。

華姐頗為讚賞地點點頭,視線往我這一掃,挑起細長的眉尾,問:“這位是?”

冉青莊一個眼刀殺過來:“還不叫人?”

我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小時候,父母過年帶我去親戚家串門,一大幫三姑六婆,這個是奶奶,這個是舅舅,輩分都不能亂,你不知道怎麽叫,愣在那裏,還會受到父母的斥責,說你怎麽不叫人。

“華姐好!”我趕忙學著他們的樣,乖乖叫人。

陳橋像是經常來這邊,都是熟人,與華姐也不生分,湊過去一通嘰裏咕嚕的耳語。說完了,華姐看我的眼神就變了,變得非常慈愛。

“哦,原來你就是小幺的老相好啊,哎呦我們幺兒原來喜歡這款的呀。”她上手就來掐我的臉,我一下有些懵,連躲都沒來得及躲。“這小臉真滑,聽說你是拉大提琴的,怪不得這氣質和別人都不一樣。”

“唔……嗯……”我被她臉都扯得變形,也不敢隨便亂動,就隻能支支吾吾衝她訕笑。

“性子真好。”她笑著拍拍我的臉,從長褲口袋裏掏出枚金色的籌碼塞到我手裏,道,“乖,第一回 見,我也沒準備見麵禮,這個籌碼你拿著,去玩吧。小幺,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說完,如來時一般,帶著一群人又風風火火地走了。

我握著那籌碼猶如燙手山芋,便以眼神尋求冉青莊的幫助,他看一眼我,輕飄飄留下一句話:“給你的你就拿著。我去做下交接,你們外麵等我。”隨後便和小弟們一起走了。

“剛剛那個是賭場的負責人,金先生的左膀右臂,區華。我們都叫她華姐。”陳橋等人都走光了,開始給我補課,“人很爽快,隻要不惹她生氣就一切好辦。”

受傷的荷官走了,賭台暫停營業,地上的玻璃渣全被清理幹淨,賭場重新恢複秩序。此時進門的客人恐怕是怎樣也想不到,隻是十分鍾前,這裏就差點釀成了一樁血案。

“那個人會怎麽處理?”瞧著手上的籌碼,我問。

“傷了人,還鬧這麽大動靜,華姐不會放過他的。”陳橋看我盯著籌碼,以為我是不知道處理這玩意兒,建議道,“金色籌碼要五千塊呢,你要是想玩我就帶你去玩一局,反正現在幺哥還沒好。不想玩的話,我就給你去換成現金,怎麽樣?”

我將籌碼收進褲兜,搖搖頭道:“不用了,就這樣留作紀念也挺好。”

陳橋一臉不明白我這是什麽操作的表情,但到底顧念我“大嫂”的身份,沒有再行諫言。

我們在車上等了大概半個小時,冉青莊就處理完事務出來了。

到了晚上,獅王島的東邊與西邊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氛圍。由東到西,越是開,越是暗,到最後,打了遠光燈都看不清前麵有什麽。

一路都是陳橋在說話,說剛才賭場裏的事,說某個兄弟的事,說最近天氣的事。冉青莊會不時回他兩句,但大多時候都很安靜。從頭到尾,我們兩個都沒有對話。

到了紅樓,各自回家,陳橋五樓就下了,我和冉青莊繼續上行。進了門,冉青莊將自己外套脫在沙發上,去廚房冰箱開了罐冰啤。

像是渴極了,他仰頭狂飲起來,喉結不住滾動,多餘的酒液順著脖頸滑落,差一點就要落進背心,他打了個酒嗝,粗獷地拭去脖頸上的**,同時徒手捏扁了喝空的酒罐。

“你看什麽?”他不爽地擰眉問我,我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廚房門口看了他良久。

“我……”摸到上衣口袋裏的戒指盒,我抿了抿唇,大著膽子走向他,“今天那個人,他本來可以不用走到這一步的。隻要有人拉他一把,勸他一句,說不定一切都可挽回。”

所有的大錯在微小時便有征兆,聚沙成塔,聚少成多,慢慢地,也就到了再難回轉的地步。

冉青莊定定看著我,黝黑的瞳仁沒有一絲情緒折射:“怎麽,大晚上的你這是要給我上思想教育課嗎?”

“這畢竟不是條正道。”

說的是今晚的事,又不是今晚的事。我們心知肚明,隻是沒人戳穿。

他將啤酒罐往垃圾桶裏一擲,道:“既然走上這條路,無論何種結局他都得受著,沒資格喊冤,也沒有什麽冤不冤枉的。”說著,他似乎準備終結對話,回自己臥室去了。

我也隻是試著一勸,早已有心理準備,因此不算意外。

當他經過我身邊時,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道:“我有東西給你。”

他回頭看了眼我的手,還沒言語,我就自覺鬆開了。

“什麽?”還算好,他沒看都不看就拒絕。

我垂著眼,有些緊張地從口袋裏掏出戒指盒,打開呈到他麵前。

“賠給你的。”

冉青莊半晌沒出聲,默默將戒指盒接了過去。

我好像一個被判了死刑的死刑犯,戴了頭套,逼著上了絞刑架,腦袋已乖乖伸進套圈裏,隻等最後那一下。偏偏那一下,比什麽都難等,比什麽都磨人。

時間一點點得過,耳邊都是“滴答滴答”的秒針行走過表盤的聲音。

仿佛等了有一輩子,等到若蟲都成了蛹,又從土裏鑽出來化成蟬。

然後,終於,在夏蟬嘹亮的鳴叫中,我的死期也來了。

“季檸,你是不是真的腦子有問題?”冉青莊一腳把我踹下絞刑架,讓我死得很幹脆,很安詳。

他嗤笑著,從戒指盒裏取出那枚白金戒指,道:“是,這戒指看著是比我那個破銀戒指好多了,也貴多了。但你怎麽會覺得,你送了我就會要呢?我連那破戒指都不要了,你覺得我會要你這冒牌貨?”

“不要總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試圖拉近我們彼此的關係,我說了,橋歸橋,路歸路,你是不是一點都沒聽進去?你要是真的想彌補我,求我原諒,那好,你明天就辭職,永遠離開這座島,離開我麵前。”

他將戒指塞回戒盒,隨手朝我一拋:“這東西,你自己留著吧。”

我直挺挺站著,任戒指盒砸在身上,又滾到了地上。

冉青莊轉身離去,回了臥室,廚房獨留我一人。

周遭再次寂靜下來。這裏本就安靜,這會兒更像是天上地下隻剩下我一個人般,連呼吸都覺得吵鬧。

早知道他不會收的,但我總是不死心……想試試。

撿起地上的紅盒吹了吹,將它收進了床頭的櫃子裏。

我留著有什麽用啊?還不如退了。但要退也很麻煩,得麻煩陳橋,他或許會因此生出懷疑。算了,還是不退了,留著當遺產吧,到時候隨便小妹、媽媽怎麽處理。小妹要是想送給未來老公,那也不是不可以。

第二天在睡夢中便聽到外頭大門開關的聲音,想來是冉青莊大清早的出門了。

等我起來,試著去敲他的門,果然不在。

我聯係了大樓的維修工,說自己戒指掉管道裏了,讓他帶著工具過來一趟。

維修工上門查看一番,說由於洗手盆是立柱式的,管道藏在柱子裏,要想查看管道,就必須先移開洗手台。

到這裏,他犯了難:“管道都是做了彎道水封的,戒指應該還在,但我就怕把盆移開的時候扯著管道讓戒指給滑下去了。”

我將錘子遞給他:“砸吧。”

維修工一聽我下令,接過錘子三兩下就把洗手台砸廢了。

陶瓷立柱內,管道打著S彎,維修工手電一照,彎肚裏果真是有個黑黑的影兒。

之後的操作就很簡單了,把管子剪開,取出戒指,完事。

而不等我提賠錢的事,維修工便收拾好家夥,說下午就給我換個新盆,讓我不用擔心。

如此倒也正好,省得我還要跟冉青莊解釋為什麽洗手台破了個大洞。

送走維修工後,我將那枚不見天日多時的銀戒指拿進臥室,取出抽屜裏的戒指盒,將它和那白金戒指放一起比了比。

怎麽看……

“還是我的漂亮些。”

將銀戒指塞進戒指盒,與白金戒指疊在一塊兒,我重新將盒子小心擺放好,關上了抽屜。

等冉青莊回來就還給他吧,希望他能開心一些,別老板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