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刺目的燈光猛地亮起,我不適應地閉了閉眼。

顧霓站在門邊,疑惑不解地望著我:“你做什麽不開燈?”

我坐在沙發上,手裏拿著唐麗給我的東西——一張日期顯示在上周的超聲圖。

“在想一些事情。”我用指尖細細撫過那團已經初具人形的陰影,原來四個月就能看到腳和腦袋了啊。

“看什麽呢?”顧霓湊過來看了一眼,“喲”了聲,“這是哪家孕婦的超聲圖啊,欸,像個女兒。”說完這句話,她頓了幾秒,突然回過味來。她不敢置信地盯住我,指著那張超聲圖說:“顧棠,怎麽回事?這是誰的?”

她一定是以為我作風不正,把哪個女孩子的肚子搞大了。

我注視著她,與她四目相對看了半天,朝她揮了揮手裏的紙道:“這是我和席宗鶴的孩子。”

她沒聽懂,琢磨了半天,纖細的眉一點點隆起。

我幹脆全說了:“他買我**做的試管嬰兒,你知道現在加州那邊是可以做同性試管嬰兒的……”

“我知道!”顧霓咬了咬唇,抱著胳膊開始在我麵前走來走去,“加州在這塊一向開放,同性繁衍,人造子宮,三代試管……能幫助世界各地想要孩子的人培育最健康完美的胚胎。我就是做醫療這塊的我怎麽會不知道?!但是你瘋了嗎?竟然賣**?顧棠,你是有多缺錢??”

我明白她的煩躁和震驚,畢竟幾個小時前我也經曆過這些,但我不接受她的指責:“哪有人會嫌錢多?一管一百萬,是你你不賣?”

我那時候還很奇怪,明明優秀的**和卵子捐獻者那麽多,比我貌美,比我智商高,比我基因好的大有人在,為什麽席宗鶴要花大價錢來買我的**。還暗地裏揣測他是不是人傻錢多。

現在我都懂了,因為他就是鍾意我,想要和我生孩子啊。

“不賣!”顧霓沒好氣地衝我喊,“花一百萬買你**,想想對方腦子都不正常吧!鬼知道他要幹嘛?”

我白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還都是人人都想害你哥的妄想症。”我抖抖那張紙,“現在問題不在於我為什麽要賣**,而在於這個孩子的另一個生父,並不知道自己喜當爹了。”

我和她說了這件事的糾結之處,她聽得一愣一愣的,未了坐到我身旁,還要不嫌事大的給我科普。

“隻要席宗鶴決定不要這個孩子,打一個電話就能讓生殖中心停止臍帶供血,幾分鍾內就可以胎停育。”

她的話著實駭人聽聞,我本就在這件事上舉棋不定,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席宗鶴,怎麽告訴他,現在聽她一講,越發拿不定主意。

不過有一件事我很確定,我側首看著顧霓,沉聲道:“我絕對不會讓他這麽做的。”

如果某一天當他恢複記憶,發現自己親手殺死了期待已久的孩子,他一定會崩潰的。

那樣太殘忍了……

我將那張超聲圖來回來回地看,看多了就忍不住去想這孩子出生後該是多麽的玉雪可愛。

我希望孩子的眼睛長得像席宗鶴,他的眼睛是我見過最漂亮的。

臉型還是像我吧,我的臉型比較柔和,女孩子臉型像我才會好看……

我躺在**,借著窗外的一點月光把超聲圖舉到眼前,其實也看不到什麽,但我就是想看。直到眼睛酸澀不已,我才不舍地將它放下,按到了自己胸前。

我有一個孩子了。

我有了一個和席宗鶴的孩子。

我慢慢蜷曲身體,將那張紙緊緊摟進懷裏。

我是愛他的。我閉上眼。我不是一個沒有心的人。

我告訴唐麗,會設法與席宗鶴溝通孩子的事,如果席宗鶴實在不想養這個孩子,我會求他把撫養權轉給我。

唐麗在電話裏聽了,歎口氣說她還好有席宗鶴的郵箱密碼,能暫時將生殖中心應付過去,但久了難免要露餡,讓我盡快處理這件事。

我也想盡快,但席宗鶴視我為過敏源,早把我的聯係方式都拉黑了,他行程又那麽密,我想見縫插針也找不準機會。

到了兩月份,天氣越發寒冷,我即將啟程去往溫暖的南方海島錄製《大牌農家樂》的第一期節目,走前想要與席宗鶴談一談,特地問了唐麗他的行程,選了對方在家的一天登門拜訪。

我本來還在擔心進不進得了大門,結果衡嶽山莊的安保一見是我,開門直接讓我進去了。可能是席宗鶴沒來得及更新訪客黑名單,他們仍以為我是這裏的住戶。

我將車停在席宗鶴房子的大門前,過去按響了門鈴。屋子裏有燈光,可很久沒有人來開門。

我不甘心,一連按了十幾下,門鈴不休,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吵鬧。

終於,房門開了,有抹高大的身影從屋子裏走出來,我一開始以為是席宗鶴,等那人走得近了,才發現是關單。

他人高馬大行到我麵前,與我隔著一道鐵門說話:“顧棠,我們在裏麵聚會呢,小鶴有點醉,已經睡下了。”

他的意思很明確了,席宗鶴不想見我,讓我快滾。

我抬頭看了眼在黑暗中顯得尤為詭秘寂靜的建築,視線掃過頂樓陽光房時,突然瞥到一抹人影。那人站在朦朧的月色下,身形修長,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已在那裏,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隻是還沒等我多看兩眼,對方身形一閃,便消失在了我眼前。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和他說。”我收回目光,與關單打著商量,“一句話,就說一句話也不行嗎?”

關單無奈地聳了聳肩:“他的脾氣你知道的,我也愛莫能助,sorry。”

說完他轉身就走,無論我在後麵怎麽喚他都不回頭。

我抓著鐵門的縫隙,十指一點點收緊,額頭抵在冰冷的金屬上,最終歎出一口長長的氣來,恨不得將心裏那點疲憊鬱結全部吐盡。

無力之後,便是驟然拔高的怒火,我猛地搖晃了下鐵門,將它晃得咯吱作響,接著還一腳踹了上去。

做完這一切,我站在原地呆立片刻,直到被寒風吹得瑟縮了下,才緩緩往車上走。

幾天後,我帶著雯雯飛往南方海島,去到一個名為“白浪”的村子裏錄製節目。

正式錄製前一晚,大家都住在機場附近的酒店裏。這個節目也是足夠神秘,對外不僅一點風聲不透,對內也不知道各自都有哪幾位嘉賓。

桑青打聽了許久,也不過打聽到有位女藝人。這消息太雞肋,打沒打聽到都沒什麽區別。我以前覺得他是經紀人裏最八卦的,八卦的人裏最會帶藝人的,經此一役,我要收回這個評價了。

一般錄節目前,總會有導演來對流程,我一直等到九點,兩位總導演才對到我的門前。

我一開門,見到兩人中的年輕女孩,瞬間呆若木雞。

之前就被告知兩位總導演都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不想其中還有熟麵孔。

“你……”

節目組總導演之一,竟然是我在飛機上救下的那名女孩。

我一下想明白,怪不得節目組要邀我參加這檔綜藝,這是要還我的人情,投桃報李啊。

女孩衝我甜甜一笑:“我早就想親自感謝你了,但一直沒機會,還好你簽了這檔綜藝。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薑煙,主要負責編劇,這是曹熙,負責攝影的總導演。”

我維持著一種不可思議、雲裏霧裏的狀態與兩人握了手。

薑煙雖然年輕,但意外的做事老練,說話也十分條理清晰。曹熙年紀大一些,為人沉穩卻不沉悶,之前負責製作過多檔口碑綜藝,是急速崛起的一位年輕導演。

他們兩人雙劍合璧,野心勃勃的想要製作一款不同凡響、震驚世人的綜藝節目。

“參加拍攝的一共有十五位攝影師,其中十位是負責在你們外出時跟拍你們的,其餘五位會在場地旁邊的總控室遠程通過現場預先布置的上百個攝像機獲取定向畫麵。這檔節目不會有太多的工作人員出現在現場,畢竟我們還是想要呈現一種最自然的狀態,人太多素人就會緊張,不利於拍攝。”

“這其實算是一檔經營類的節目,每個人都需要分工明確,掌櫃、夥計、廚子、保潔、采購,我們不會預先設定誰必須是誰,但是會告訴你們到時候你們一定要從中做出選擇。”

“錄製一期一般是三天兩夜,整個房子裏唯一沒有攝像頭的就是衛生間,這個要注意一下哦。”

說了些注意事項和節目流程,兩人便起身告辭了。

“最後一位嘉賓應該已經到了,我們得去跟他re流程了。”

曹熙先出門,薑煙跟在後麵。我剛想關門,她忽地對我小聲說了句:“加油!”

我看進她明亮的眼眸中,這姑娘是真的把我當救命恩人,想要幫我一把的。

她不是不知道我現在的處境,也不是不知道可能除了她並沒有人看好我。但她還是為我加油打氣,希望我成功。

“好。”我勾著唇,輕輕點了下頭。

老天還不算太齷齪,風雨飄搖中,好歹是給我送了點溫暖。

第二天從上車前往白浪村,便開始了節目錄製。

跟隨導演在車上問我希望這次的嘉賓都是什麽樣的人。

我想了想道:“好人吧。”

對方不甘心我回答這樣簡練,又問:“那你最想和誰一起做節目?”

桑青在我來錄節目前就給我做過培訓了,說這種節目都是要爆點要衝突的,平平淡淡沒有看點的人設注定要被觀眾嫌棄。綜藝畢竟是為了娛樂大眾,無法娛樂到大家,就會變成撲街貨。

我深以為然,這部綜藝可是關係到我生死存亡的關鍵,不能撲啊。

“席宗鶴吧。”反正也不會實現,我幹脆開口胡謅,“我們前不久在一起拍戲嘛,挺合拍的,和他做綜藝應該也蠻有意思的。”

車停在村頭,我拖著行李在小道上走了五分鍾,才終於找到了被攝像機包圍的農家樂小屋。

兩層樓的建築,四周綠植環繞,鮮花滿園,院子裏曬著各式幹貨,還有群雞在悠閑散步。從外觀看,是電視裏常見的那種農家小院。

我跨進大門,目光搜尋著另幾位嘉賓的身影:“有人嗎?你好?”

難道我是第一個?

我剛走到院子中央,從屋子裏緩慢步出一個人。

上身是黑色的薄毛衣,下身牛仔褲,身高腿長活像來走秀的,隻是一臉冷漠疏離,讓人不好親近。

“席,席先生?!”

“啪”地一聲,我的行李箱倒在了地上。

他貴氣凜然,朝我露出一抹假的不能再假的笑來,嘴角都在抽筋。

“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