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緣,真是妙不可言。

過去席宗鶴與我,因為一紙合約,要在旁人麵前演一往情深。如今,還是一紙合約,迫使我們在攝像機前演一團和氣。

兜兜轉轉,還是要演。

這個節目真是嘴風嚴,不到最後一刻,都不知道嘉賓是誰。要是知道,席宗鶴一定就算賠付違約金,也不會和我一起做節目。

我們在鏡頭前裝模作樣地寒暄兩句,禮貌地握了握手,接著就無話可說。冷場之快,叫一旁躲在攝影機後的曹熙都有些無語。

“我去樓上看看。”與席宗鶴知會一聲,我丟下行李蹭蹭幾步跑上了樓。

樓上一共有五間房,都是采光良好的標間。原木氣息的家具成列,農家樂款式的牡丹花床褥被套,每扇窗外都掛著隻大紅燈籠,古韻中透著淳樸,淳樸中蘊含土味。

他們果然是認真要做農家樂節目的……

“我們應該是有五個固定成員吧?”雖然周圍空無一人,但我知道自己隨時都要保持綜藝狀態,角落裏的攝像機會拍下我的每一個動作與表情。

“就算兩兩一間,也隻能一次招待五個人?”我伸著五指,笑道,“這個人數可不太妙啊,要是真的做生意會餓死的。”

全部轉了一圈,我聽到下麵又有動靜,猜是有新人來了,忙快步往樓下走。

走到門口,已聽到院子裏的人聲,我覺得沒來由的耳熟,等見到來人,心裏又是一聲國罵。

我假笑著上前與對方擁抱:“這也太巧了,沒想到還能在這見到你啊,杜宇。”

“顧哥好。”杜宇做夢也想不到會在一檔綜藝裏見到兩個債主,一時臉上的笑都快維持不住。

我大力在他背上拍了兩下:“合作愉快啊。”

他輕咳一聲,幹笑道:“合作愉快。”

要是可以攝錄到心聲,我們三個站在一起定是一出好戲。

席宗鶴看著不遠處的雞群,突然說:“我有些餓了。”

此時臨近中午,的確到了該用餐的時候。既然是經營類節目,那一切都得自己動手。

我起身往裏屋走去,進到後廚看了眼,冰箱裏空空如也,米缸倒是有好些米,油鹽醬醋也齊全。

我重新走到院裏,發現杜宇和席宗鶴已經坐到了涼亭底下,隻是看的方向截然不同,一眼便能感知到兩人有多生分。

“兩個消息。”我擊了擊掌,讓他們看過來,“我們有飯。我們沒菜。”

席宗鶴緩緩眨了下眼:“沒菜?”

杜宇也叫起來:“沒菜怎麽行!要不我們去附近轉轉?不過你們誰會做飯,我先聲明我隻會煮泡麵。”

席宗鶴朝我抬了抬下巴:“他會。”

我迎接著杜宇不可思議地目光,矜持地點了點頭。

一旁的雞叫吸引了我的注意,與此同時,席宗鶴也看了過去。從剛才開始,他就一直很在意那兩隻雞,我抱著胳膊道:“要不抓一隻雞做白斬**?”

兩人不約而同看向我,席宗鶴眯了眯眼,問:“誰抓?”

他當慣了少爺,這裏卻沒有供他使喚的老媽子。

我往邊上的橢圓形藤藝秋千裏一躺,舒服地窩了進去,說:“我是廚子,我隻負責做飯,其他的我不管。”

我笑盈盈看著他,任他臉色一點點黑沉下來。

最終屈服於現實,他咬著牙,撩起袖子深吸一口氣,大步迎向了那群還不知人間險惡的小草雞。

杜宇見席宗鶴都去了,也隻好硬著頭皮跟上。

我在原地**著秋千,津津有味觀賞著他們奉上的這出雞飛狗跳的大戲,笑得都要直不起腰。

十幾分鍾後,門外再次傳來人聲,一名妝容精致、身形頎長的女孩拖著行李走了進來。

我在雜誌上見過這張臉,她是近兩年爆紅的一名模特,因為氣質出挑,很受國際秀台的青睞。二十出頭的年紀,以頗有超模風範。

我站起身,主動走過去與她握手:“你好。”

她看到我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壓下去了:“你好,我是安欣嵐。”

她的聲音很柔,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吳儂軟語。

席宗鶴他們動靜那樣大,安欣嵐怎麽也不可能忽視。她有些驚詫地望著那邊,問我:“他們在幹什麽?”

“抓我們的午飯。”

安欣嵐恍然大悟,接著雙眸微微睜大,不敢置信道:“那是席宗鶴和杜宇嗎?”

席宗鶴是炙手可熱的影視紅人,杜宇是冉冉升起的新晉小鮮肉,加上我這個前不久才爆紅爆黑的萬年老透明,這的確是個神奇的陣容。

“是啊。”席宗鶴雞毛都黏在了頭發上,滿身狼狽,我這邊說著話,他那邊差點因為地上的雞屎摔到地上。我嚇了一跳,忍不住跨前一步,身邊卻有抹更快的人影先我一步衝了過去,關心地問他們有沒有事。

席宗鶴喘著氣,手裏是好不容易抓到的雞。那雞撲騰著翅膀,爪子都要勾到他的衣服。

席宗鶴皺眉拎遠了些,抬眼看過來。他先看了安欣嵐一眼:“沒事。”又看了我一眼。

安欣嵐替他將頭發上的雞毛摘掉,很有些責怪意味地回頭對我道:“為什麽你們三個人不一起抓啊?多一個人也多一份力量啊。”

我微微挑眉,萬人迷真是好啊,走哪兒都有人愛。所以他為什麽老是糾結我愛不愛他呢,明明多得是人為他奉獻真心。

我走過去熟練地鉗住雞的翅膀,將它從席宗鶴手上接過來。

“因為我要把力氣用在刀刃上啊。”說完我拎著雞就進了屋。

等我做出一道清雞湯,一道紅燒雞時,最後一位固定嘉賓也到了。對方六十多歲,姓趙名九財,是位影視劇老戲骨,圈子裏人人都尊稱一聲“財叔”。

我做飯時,席宗鶴他們也沒閑著,作為唯一的女生,安欣嵐不用擔心房間分配問題,提著箱子上去直接整理好了自己的內務。

杜宇從雞窩裏掏出幾枚鮮雞蛋,又發現院子後麵有顆百香果樹,摘了些果子回來。

看得出來他在立“勤奮”的人設,畢竟還要一起做六期節目,我也就沒當麵揭穿他果子還沒熟這件事。

至於席宗鶴,他抓完雞就去洗澡了,一刻都忍不了。等他洗完澡,財叔到了,我的飯也做完了。

五個人坐了一桌,吃了農家樂的第一頓開鍋飯。

“幹杯!”

“幹杯!今後多多關照!”

“大牌農家樂加油!”

幾人紛紛動筷,財叔嚐了第一口,驚歎道:“小顧,你的手藝很不錯啊!”

杜宇與安欣嵐在嚐過味道後也跟著附和,隻有席宗鶴低頭默默扒飯,沒有吱聲。

我笑了笑:“還好吧,小時候我一個人養大妹妹,洗衣做飯,這些自然就學會了。”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如果可以,我也想五穀不分、四體不勤,可我沒有這樣好的命,一直沒有。

吃完了飯,財叔主動承擔了洗碗的工作,隨後眾人就接下來的工作分配開始了探討。

這是在台本裏的,必須要選出來才好進行下一個環節。

“顧棠做飯好,就顧棠做廚師吧。我是女孩子,打掃衛生比較細心,我可以做清潔工作。”安欣嵐舉手道。

我沒有意義:“財叔一看算數就很好,可以做點單算賬的工作。”

其他活兒都需要體力,適合年輕人,財叔年紀大了,做些動腦的活計就好。

“我腿腳勤快,就負責傳菜吧。”杜宇也找到了適合自己人設的工作。

至此,五人已經有四人分配完畢,眾人將目光一致投向了始終沒有發言的席宗鶴。

“那你就……采購?”杜宇像是有些怕他,問得提心吊膽的。

沒想到席宗鶴意外地好說話:“可以。”

他似乎對什麽都無所謂,分配給他了,他就順從地點頭接下這份工作。

到了分配房間時,還沒等其他人開口,杜宇就搶先抓住了財叔的胳膊,說要與對方討教演技方麵的訣竅,讓其他人都不要和他搶。

我看出來了,他是真的怕了我和席宗鶴,隻不知道當初是受了唐麗怎樣的整治。

財叔說:“我晚上打呼很重的。”

杜宇忙道:“不要緊,我帶了耳塞。”

他們兩個敲定,那剩下的我和席宗鶴,自然就分到了一間房裏。

我用眼角餘光欣賞著他精彩紛呈的麵色,心裏暗自叫爽。

叫你不肯見我,現世報了吧。

下午接收客人的消息,準備食材,看鳥抓魚,忙忙碌碌便到了晚上。

有其他人在帶動氣氛還不至於多尷尬,可一旦隻有我和席宗鶴兩個人,鋪天蓋地的局促感席卷而來,讓我都不知道該如何下手打破這頑固的冷場。

攝影機環伺下,自然不能說我倆的那點事。分明已經是熟到在**赤身相見的地步,偏偏還要裝生。

心酸中,透著點好笑。

“那個,你要先去洗澡嗎?”我問席宗鶴。

他沉沉“嗯”了聲,拿著換洗衣服就進了浴室。

一點都不願搭理我呀……

我內心歎息了聲,忽地站起來走向浴室門,擰著把手敲了敲道:“你還沒脫衣服吧?我進來拿個東西。”

沒等他回話,我就推門走了進去,隨後掩上了門。

席宗鶴才脫掉上衣,**著八塊腹肌的好身材。他看了眼門的方向,壓低聲音問我:“你幹什麽?”

我湊近他同樣用著氣音道:“錄完節目我有話跟你說……”

孩子的事必須要跟他商量。

“別靠近我!”他猛地將我推開,我沒有防備,一下撞到門上,將門徹底關實了。

我靠在門上,咬唇瞪視著他,心裏泛起綿密的痛來。

“你忘了我上次跟你說過的話嗎?”他冷如寒鐵,沒有一絲軟化地跡象。

沒有忘,一字一句都不敢忘。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來討嫌。

在此之前,我以為我可以不在乎,可以輕描淡寫,可以談笑風生。但是我“以為”的錯了,麵對他的厭惡和憤恨,我發現自己無法做到視而不見。

它們是刺向我的利刃,我對席宗鶴越是毫不設防,他就越能輕易地將我刺得鮮血淋漓。

可心門一旦打開,連我也不知道將它關上的方法。

“這裏麵真滑啊,我先出去了,你當心點。”我揚聲似是而非地解釋了句,緊接著轉身擰開把手逃離了浴室。

我媽在生命的最後看得通透,但還不夠準確。

愛錯人的確會很苦,可愛對了人,也不見得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