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魚悸（8）

6月18號早上，村長幫忙找了一輛皮卡車，開到韓寶來家的門口。車子的貨箱有一個超大號的塑料桶，韓寶來往桶裏裝滿水，用抄網把人麵魚從水缸轉移到了桶裏。之後，他和李秀英、村長一起上車，司機載著三個人和一條魚朝合肥開去。

到合肥已經下午一點過了。幾個人飯都沒吃，也顧不上吃，讓司機徑直開到展覽中心。

觀賞魚博覽會的人接待了他們。這些人都是魚類專家，一看這條人麵魚，立刻知道這是非常珍稀的魚。馬上安排工作人員把人麵魚轉移到一個又大又漂亮的玻璃魚缸中，並讓韓寶來做了登記，之後還為他們安排了吃飯和住宿。韓寶來注意到，其他運魚過來的人，都沒這待遇，顯然他們是沾了人麵魚的光。從主辦方的重視程度，便能看出這魚在他們心中的地位。韓寶來心中暗喜，幾乎能預見人麵魚一定會拍賣出一個令人滿意的高價。

觀賞魚博覽會的開幕式是明天早上十點，拍賣會則是下午兩點半開始。韓寶來關心的隻有拍賣這一件事，上午的活動他毫無興趣。晚上，三個人找了家餐館吃飯，之後又去步行街夜市逛了一圈，回到招待所，已是晚上十一點了，他們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吃過午飯後，直接參加下午的特種魚拍賣會。

來到會場，工作人員請韓寶來和李秀英來到一間單獨的休息室。他告知倆人，這次拍賣會請了本地一家拍賣公司來主持，拍賣師會盡量幫委托人賣出高價，但事後拍賣公司要抽取10%的傭金。韓寶來表示理解。工作人員說，接下來，拍賣公司的人會跟他們接洽，主要是商定這條人麵魚的拍賣底價。

一個穿著西裝的斯文男人走進了這間休息室，他對韓寶來夫婦說：“兩位好，我是拍賣公司的負責人，兩位委托我們拍賣的人麵魚，我已經見過了。我們準備把這條魚作為壓軸的重頭戲來推出。”

韓寶來：“就是最後一個拍賣嗎？”

負責人：“是的，因為根據我們的預估，這條魚有可能是今天拍賣價格最高的一條魚，所以我們打算把它放在最後。”

韓寶來激動不已，連連點頭。負責人說：“現在，我們需要來定一個拍賣底價。”

韓寶來：“這個我不太懂，你幫我建議吧。”

負責人想了想，說：“我建議的拍賣底價，是十萬元。”

李秀英大吃一驚：“就是說，這條魚最少都要賣十萬元？這……太貴了吧，有人買嗎？”

韓寶來拉了她一下：“你懂什麽？聽人家專業人士的！”

負責人笑了：“請相信我的判斷，十萬元的底價不算高。這條魚值這麽多錢。”

韓寶來趕緊說：“是是，就定這個價吧。”

確定好價格後，負責人讓韓寶來在委托書上簽了字，告訴他，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他們來辦就行。

兩點半，特種魚拍賣會正式開始。整個會場設了兩百多個座位，座無虛席，後麵還站了不少的人。拍賣師上台，說了幾句簡單的開場白，便開始拍賣今天的第一條魚。

兩個男性工作人員把一個玻璃魚缸抬到了拍賣台上，這第一條魚就吸引了眾人的眼球，是一條渾身長滿圓點的軟骨魚，看上去像一個拖著尾巴的暖水袋。拍賣師介紹道，這是一條黑白滿天星魟魚，這種魚數量稀少，具有很高的觀賞價格，拍賣起價是3萬元。

坐在下麵的競買人開始舉牌應價，基本上是以千元為單位加價的。三萬二、三萬三、三萬五……最後，這條魚以四萬五千元的成交價被一個廣東口音的男人賣走。

接著，一條條不同種類的魚被抬上拍賣台：日本錦鯉、瑞士狐魚、白金龍魚……站在會場側麵觀看的韓寶來和李秀英大開眼界。在此之前，他們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這麽多美麗和值錢的魚。其中賣出最高價的，是一條叫“紅龍”的魚。這種魚遍體通紅，遊弋的身姿極為優美，是龍魚中的極品。起價就是8萬元，最後以28萬的高價成交，掀起了拍賣會的**。

拍賣會進行了一個多小時後，進入尾聲。壓軸戲終於要登場了。這一次，拍賣師沒有讓工作人員把玻璃缸抬到台子上，而是有意吊了個胃口，他說：

“接下來，是今天拍賣的最後一條魚，也是最為珍稀的一條魚。這種魚，估計在場的各位都沒有見過。因為目前全世界發現的，僅有兩條。其中一條在韓國；而另一條，就在咱們的會場！相信今天到場的各位嘉賓——特別是一些從外地和外國趕來的嘉賓——就是衝著這條魚來的。那麽現在，請各位屏住呼吸，睜大眼睛，準備迎接這條世界罕見的：人—麵—魚！”

這番鋪墊可謂是極盡渲染之能事了。眾人矚目之下，四個工作人員把一個造型精美的圓邊玻璃魚缸抬到了拍賣台上，人麵魚甫一亮相，就引起了全場轟動。媒體記者、競買嘉賓、圍觀人群集體發出驚歎，人們舉起早就準備好的照相機、對著台子上的人麵魚劈裏啪啦一陣狂拍。拍賣師也不著急，等他們看夠、拍完之後，才說道：

“這條魚的拍賣底價是：20萬元。”

什麽，20萬？站在會場側麵觀看的韓寶來和李秀英同時一愣。之前不是商量好拍賣底價是10萬元嗎？看來，經驗豐富的拍賣師根據現場的反應，臨時對底價進行了調整，而這無疑是對委托人有利的。

“競價之前，提醒一句，這種魚是百年難遇、甚至千年難遇的，無法進行人工繁殖，出現的概率極低。有多低呢？從全世界僅有兩條，大家就能知道了。人麵魚的壽命也很長，據說能活七八十歲。它現在還年輕得很呢，以後能增值多少倍，大家自己去想吧，我不多說了。現在開始競價！”

話音未落，就有人舉起牌子喊道：“21萬。”

這個基調奠定了人麵魚的加價，不以千元為單位了，而是以萬為單位。很快，便有人報出22萬、23萬的價格，一直加到了29萬。

這些人每加一次價，韓寶來身上的血就往上湧一次，直至全身的血液都湧上了頭頂。他閉上眼睛，聆聽著這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感覺一堆一堆的錢正在往他身上砸，幾乎要將他淹沒。沒關係，砸吧，繼續砸，把我活埋了都沒關係。

這時，一個外國口音的男人喊道：“35萬。”

全場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從樣貌來看，這人應該是個亞洲人，可能是日本或者韓國人。他一下就加價6萬，如此大手筆引起了全場驚歎。拍賣師激動地說：“這位先生出價35萬！有更高的價格嗎？”

會場上肅靜了片刻，見沒有人加價，拍賣師舉起手中的木槌：“35萬一次。”停頓數秒後，又喊：“35萬兩次。”

就在他打算喊“35萬三次”的時候，會場第一排的一個中年男人舉起牌子說道：“36萬。”

“這位先生出價36萬！還有……”

話還沒說完，之前那個日本人（姑且就當他是日本人吧）舉起牌子：“37萬。”

第一排的那個男人也沒猶豫：“38萬。”

“40萬！”

“41萬。”

全場都沸騰了，眾人看出來，這兩個人是較上勁了。而對於拍賣公司來說，這種情況是他們最求之不得的。拍賣師激動得滿麵紅光，而站在一旁的李秀英，好像已經被這驚人的競價嚇得靈魂出竅了。

兩個人還在不斷競價，當價格飆到65萬的時候，日本人似乎有點猶豫了。拍賣師再次舉起木槌，詢問兩次之後，這個日本人突然一咬牙，喊道：“70萬！”

眾人還沒來得及發出驚呼，第一排的中年男人站了起來，喊道：“80萬！”

這下，會場徹底沸騰了。這個中年男人轉身麵向他的競爭對手，說道：

“這位朋友，聽口音應該是外國人吧。這條魚如果您買走的話，想必也一定會帶到國外。而我呢，就是合肥本地人。我今天跟您競價，並沒有較勁的意思。隻是覺得，這條魚是在中國發現的，它就應該留在中國，讓咱們中國人有機會多看看它。所以呢，我表個態，這條魚，我今天是買定了。不管您出到多高，我都會奉陪到底，哪怕變賣家產、砸鍋賣鐵，我都一定要把這條魚留在中國！”

這番霸氣十足的話說完之後，全場的中國人齊聲叫好，會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人們儼然已把這個男人當做了民族英雄。如此陣勢下，那日本人自知輸了氣場，偃旗息鼓了。最後，拍賣師連續詢問三次後，見無人再應價，一記木槌砸在桌麵上，興奮地宣布：

“80萬，成交！這條人麵魚，屬於劉傳東先生了！”

現場媒體一擁而上，紛紛采訪這位叫劉傳東的男士。韓寶來已經因為80萬的天價激動得快要昏厥過去了，李秀英相對要冷靜些，她豎著耳朵聽記者采訪那位劉傳東先生，得知他是合肥市一家著名民營企業的老板，資產雄厚，也是一個魚類愛好者。這條人麵魚被他買走，意味著不但能留在中國，還能留在人麵魚的家鄉安徽。這自然是安徽人的驕傲，是值得本地媒體大肆宣揚的。

拍賣會結束後，劉傳東和其他買受人到拍賣公司那裏付款，然後運走自己所買的魚。劉傳東豪爽地支付了80萬，拍賣公司抽取了10%的傭金，剩下的72萬，轉款到了韓寶來的銀行卡上。拿到錢的韓寶來喜不自勝，向金主劉傳東連聲道謝。

劉傳東氣度十足，示意韓寶來不用謝，然後讓手下的人把魚連同魚缸一起運往他的住宅。幾個小夥子正要把魚缸端走，李秀英跑到魚缸前，神情複雜地看著玻璃缸中的人麵魚。

韓寶來拉了她一下：“走了，這魚都賣給人家了，是劉總的了。”

劉傳東注意到了李秀英的神情，以為她是不舍，殊不知她還有不安。他走到夫妻倆麵前，對李秀英說：“怎麽，這魚養出感情來了，舍不得呀？”

李秀英“嗯”了一聲，似乎還想說什麽。站在她旁邊的韓寶來從後麵掐了她的腰一下，生怕她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來，可能因為緊張，勁大了些，把李秀英掐痛了，眼淚都流了下來。

劉傳東以為李秀英是出於不舍才哭的，說道：“這樣，你也別這麽舍不得。這魚雖然賣給我了，但你們始終是它的原主人。如果想看這條魚的話，可以到我家來看它。”

說著，他從西服口袋裏摸出一張名片，再掏出一支鋼筆，在名片的背後寫下了自己的家庭住址，遞給李秀英。李秀英接過名片，不住地道謝。劉傳東和手下的人帶著人麵魚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