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黑暗雙子(16)

範婭走出房間,溜到隔壁喬東的臥室,從書架上抽出那本相冊,用手機翻拍了幾張關鍵的照片,然後將相冊放回原來的位置。

之後,她回到自己房間,拎上行李箱,離開了這個家。附近有一家生意冷清的咖啡館,範婭走進去,選了一個位子坐下,摸出手機,跟自己的一個大學同學聯係。

這個大學同學,正好是江州市人,現在也留在江州工作。範婭通過微信詢問他,是否有江州美術學院的熟人。

對方很快回複:哈哈,你真是問對人了,我有個朋友就是江州美術學院的教授。

範婭立刻把喬東的那張畢業照發了過去,並劃線把喬東的頭像圈了出來,發送信息:太好了,麻煩你請那位朋友幫我查一下,學校的資料裏麵,有沒有這位叫喬東的學生的家庭住址和聯係方式。

大學同學:03級的?已經畢業十多年了吧。

範婭:沒錯,他現在34歲。

大學同學:你查人家聯係方式做什麽?想泡人家?

範婭:有事找他。別貧了,下次見麵請你吃大餐。

大學同學:行,我這就幫你問。

範婭坐在店內,心不在焉地喝著咖啡,二十分鍾後,同學回複信息了,範婭趕緊抓起手機,一看,心裏涼了半截。

我朋友幫你問了當初教03級油畫班的老師。他說,班上沒有叫喬東的學生。

範婭心想怎麽可能呢,正要詢問,同學的第二條微信發過來了:但是那位老師說,有一個叫喬西的學生,就是你照片上圈著的那個人。他是一個非常有繪畫天賦的男生,所以老師對他印象深刻。

範婭心中一怔——什麽?照片上的人不是喬東,而是喬西?這麽說,喬東相冊裏裝著的,是他弟弟的大學畢業照?但他分明說過,喬西的照片在他自己的相冊裏。如此看來,喬東又沒有對自己說實話。

範婭思忖了一下,發送信息:對,是叫喬西。我把名字記錯了。那位老師能幫忙查到他的家庭住址或聯係電話嗎?

大學同學:我剛才就問過了。但那位老師說,十多年前的資料,要到油畫係的資料庫去查,非常麻煩。不過他記得,喬西就是江州市人,而他母親是江州第二實驗小學的語文老師。據說還是一位名師。

範婭獲得了重要的線索,跟同學道謝,然後上網,登錄了江州第二實驗小學的官網。在“教師風采”這一欄,看到了代表這所學校的各位優秀教師的照片和簡介。

但問題是,她無法判斷誰是喬西的母親。推算一下年齡,這位老教師可能已經退休了。不過沒關係,隻要她是這所學校的老師,就一定能查到相關的聯係方式。

範婭找到了這所學校語文教研組長的電話,撥打過去。對方接起電話,聽聲音是一個中年男人。範婭謊稱是這所學校的畢業生,想組織一次小學同學會,希望聯係到當初教他們的語文老師。但是年代久遠,已經記不起這位老師的名字了,隻知道她有一個叫喬西的兒子。

對方說:“你說的是陳錦萍老師吧?她是去年才退休的,她的兒子就叫喬西。”

範婭心中一陣激動,趕緊說:“是的是的,就是陳錦萍老師,我想起來了。請問您有她的手機號嗎?”

“有啊,你記一下吧。”說著報出一串數字。範婭記錄在手機通訊錄中。

掛了電話之後,範婭立刻撥打了這個手機號碼。彩鈴響了十幾秒後,一個聲音慈祥的老婦人接起電話:“喂?”

“您好,是陳老師嗎?”

“是我,你是?”

“我叫範婭,是您二十多年前的學生。”範婭裝出激動的聲音,“這麽多年沒跟您聯係,真是不好意思。聽到您的聲音,我覺得好親切啊!”

陳老師明顯有點懵圈了:“啊……範婭?抱歉,我教過的學生太多,有點記不起來了。”

“沒關係,您桃李滿天下,教過的學生成千上萬,哪能每個學生的名字都記得?”

“嗬嗬,是啊,老了,記憶力變差了。”

“您一點都不老。陳老師,您現在退休了嗎?”

“退了,去年退休的。”

“您現在住在哪裏?我明天想來看望一下您,不知道您方便嗎?”

“方便,隻是我家在郊區的山上,要過來有點遠。”

“沒關係,您跟我說地址吧。”

“鳳凰山,半山別院,26號。”

範婭在手機備忘錄中輸入這個名字。“好的,我記下來了。陳老師,我明天來之前跟您打電話。”

“好的。”

不到半個小時,就順利聯係上了喬東兄弟倆的母親,範婭暗暗興奮。她打電話給公司老板,說自己突發膽囊炎,要請兩天病假。範婭在公司是位高權重的高級經理,業績突出,老板二話沒說就批準了她的假,還叮囑她好好休養,不用急著回來上班。

接著,範婭又打電話給喬東,說公司臨時派她到北京出差,大概兩三天後就回來。喬東並未生疑,叫她出門在外,注意安全。

打完這幾通電話,範婭點開手機APP,定了一班今晚到江州市的機票,順便把酒店也訂好了。做完這些事,她拎著行李箱走出咖啡館,打車前往機場。

飛機在晚上十一點抵達江州市。出了機場,範婭乘出租車前往下榻的酒店。辦理入住後,範婭進入房間,洗漱、睡覺。

第二天一早,範婭在酒店用過早餐之後,跟喬東的母親打電話,說自己一會兒就過來看望老師。老太太挺高興,對範婭的身份沒有產生絲毫懷疑。

昨天晚上,範婭就查了江州市的地圖。鳳凰山是位於市郊的一個景區。老太太昨天說的“有點遠”,是針對從市區過來而言。但是,鳳凰山恰好離同樣位於郊區的機場很近。所以範婭昨晚下榻的酒店,就在機場附近,距離鳳凰山景區,隻有二十分鍾的車程。

酒店旁邊有一家超市,範婭買了一件牛奶和兩盒補品,招了輛出租車,前往鳳凰山的半山別院。

在路上,通過跟司機的攀談,範婭得知,這個半山別院是修建在鳳凰山上的老年公寓,獨門獨院,環境優美、空氣清新,非常適合老年人在此養老。車子從鳳凰山公園的後門進入,沿著盤山公路開了十分鍾,就到了這片住宅區。

範婭步行進入這片類似小型別墅區的老年公寓群,發現這裏確是一個世外桃源般的養生勝地。漂亮的建築、繁茂的樹木、幽靜的林蔭小道,空氣中的含氧量極高。隻是住在這裏的老人並不多,一路上,隻看到屈指可數的幾位老人,想來是山上畢竟遠離市區,生活、醫療不夠方便的緣故。加上山中太過清靜,耐不住寂寞的老人們,自然更加青睞城區中的市井生活。

範婭很快就找到了26號住宅。這棟公寓門前有一個精致的小院,可供老人喝茶、曬太陽。範婭走到門口,按響了門鈴。

門很快就打開了,一個頭發花白、戴著眼鏡的老太太出現在範婭麵前。看到她的第一眼,範婭就能確定,這一定是喬東兄弟倆的母親——眉目間的相似度,幾乎高達百分之八十。雖然年紀大了,她卻保持著勻稱的身材和不俗的容貌,顯然年輕的時候,她是一個標致的可人兒。範婭假裝激動地說:“陳老師,好久不見,您還是原來那樣!”

陳老師笑道:“哪兒呀,老了,頭發都白了。快請進吧!”

範婭進入收拾得井井有條的屋內,把禮品交給陳老師。老太太客套了一陣,請範婭坐在沙發上,到廚房泡茶去了。

倆人喝著清香撲鼻的茉莉花茶,坐在沙發上聊天。陳老師問範婭是哪一屆的學生,又問她班上同學是哪些。這些範婭都能胡謅,反正每個班上,都有幾個叫麗麗、強子的人。但是當陳老師問到,除了她之外,還有哪些老師教過他們班的時候,範婭沒法瞎說了。還好她早有準備,把話題引到了她關心的事情上。

“陳老師,您知道嗎,其實我跟您兒子喬西,還是大學同學呢。”

“啊,你跟喬西是同學?”

“是的。可惜大學畢業後,我跟他就沒見過麵了。他現在好嗎,在哪裏工作?”

“他現在是自由畫家,沒有固定的居住地,總是這個城市待一陣,那個城市住半年,尋找不同的題材畫畫。”

從陳老師的語氣和神態中,範婭能感覺到,她說的是實話。也就是說,這位母親顯然被自己的兒子所蒙蔽了,她根本不知道,兒子並非四處漂泊,而是跟雙胞胎哥哥住在一棟美式大宅當中。範婭不知道,這兄弟倆為什麽連自己的母親都要隱瞞,但她卻明白了為什麽他們家長年沒有一個客人——對自己的母親都不肯透露居住地,還會告知別的親友嗎?

心裏這樣想,表麵上,她卻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是這樣呀,自由畫家,真令人羨慕呢。”

陳老師咂咂嘴:“有什麽好羨慕的?幾十歲的人了,還長年漂泊在外。他的同齡人們,全都成家立業了。範婭,你也早就結婚了吧?”

範婭不好意思地一笑:“還沒有呢,工作太忙,沒顧得上。”

“你是做什麽工作的?”

“在一家投資公司做高級經理。”

“真不錯,年薪很高吧?”

“還好啦,一年就幾十萬吧。”

“很高了!我們這些退休教師,一年的退休金還不到十萬呢。現在是你們年輕人的時代了。”

範婭笑道:“如果沒有老師當初的悉心教導,又哪有我們的今天呢?”

陳老師開心地笑了,看得出來,她很喜歡範婭,覺得這姑娘無論是身材相貌,還是言談舉止,都十分出眾。她問道:“你在大學階段,跟喬西關係好嗎?”

範婭說:“挺好的呀。”

“你覺得他這人怎麽樣?”

範婭聽出來了,陳老師是打算撮合她和喬西。不過,這正好是打聽喬西過往的好機會。她笑了笑,說:“他是我們班的班草,人長得帥,藝術天賦又高……”

陳老師聽得連連點頭,不料範婭話鋒一轉:“就是脾氣好像不太好,有時候發起火來,挺嚇人了。”

陳老師歎了口氣,說:“是啊,這孩子確實性子有點急。小時候也沒少跟人打架,不過男孩子嘛,哪有不打架的?”

範婭抓住話頭往下接:“您說他小時候就是這樣?我還真不了解他小時候的情況。”

“喬西這孩子總體還是很乖的。我跟他爸很早就離婚了,他是在單親家庭長大的,所以有時候,難免會有點極端和敏感。不過這是小時候,長大之後,就好多了。”

範婭邊聽邊點頭,同時心想,這位母親怎麽完全沒提起自己的另一個兒子喬東呢?正想問,陳老師說:“喬西小時候長得可愛極了,你想看看他以前的照片嗎?”

範婭當然求之不得:“好啊。”

陳老師走到自己房間,拿出一個影集,翻開後展示照片給範婭看:“你看,這是他三歲多讀幼兒園時的照片,可愛吧。”

照片中的喬西虎頭虎腦,穿著短褲和涼鞋,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的確很乖。範婭點頭表示讚同,陳老師繼續給她看喬西不同時期的照片,並配以解說。在這個過程中,範婭發現,有好幾張照片,都是她看過的——在喬東的相冊中。當時喬東說,這是幼年的自己,但現在陳老師卻說,這是年少時的喬西。範婭糊塗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不成,喬東那本相冊裏的所有照片,實際上都是喬西的?那他自己的照片呢?

關鍵是,她發現了一件更奇怪的事——整本相冊翻看了一大半,居然沒有看到任何一張喬東的照片。不僅沒看到,這位母親口中,也隻字未提大兒子喬東的事。範婭實在忍不住了,問道:

“陳老師,這些照片,全是喬西一個人的嗎?喬東的照片呢?”

陳老師抬起頭來看著她:“你說誰?”

“喬東呀,喬西的雙胞胎哥哥。”

陳老師詫異地望著範婭,茫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喬西哪有什麽哥哥?”

這回輪到範婭吃驚了,她說道:“喬西不是雙胞胎中的弟弟嗎?他還有一個哥哥,叫喬東呀。”

陳老師想了想,忽然笑了:“是喬西跟你說的?這孩子,開玩笑越來越沒譜了。”

“不是,我……見過他哥哥呀。”

“那你肯定是搞錯了。”這位母親一字一頓地說,“我隻有一個兒子,就是喬西。從他六歲那年,我們母子倆就相依為命生活在一起。至於你說的喬東,我連這個名字都沒有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