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藍洞(9)
雷思明回頭一看,嚇得心膽俱裂——不遠處的海麵上,出現了某種大型生物的脊背。不是鯊魚鰭,也不是鯨魚,而是某種他從未見過的海中巨獸的脊背。不管它是什麽,這動物的體型不會比一隻鯨魚小,更可怕的是,它正以驚人的速度迅速朝自己遊來!
死亡的陰雲頓時籠罩在雷思明上空。他做夢都沒想到,剛剛來到魂牽夢縈的天堂島才隻不過幾秒鍾,他就成為了這片神秘海域中某隻海怪的襲擊目標。他趕緊朝岸邊遊去,拚了命地劃水,所幸他穿著潛水服和腳蹼,遊泳的速度比一般情況下要快些。可即便如此,那恐怖巨獸和他之間的距離仍然在不斷地縮減——很顯然,這怪物在水中的移動速度,遠超人類。
雷思明一邊鉚足勁遊泳,一邊驚恐地回頭張望,他甚至能看到,透明的水下,有一隻像潛艇般的恐怖生物,眼看它就要徹底浮出水麵,一口將自己吞噬。而他距離岸邊,至少還有幾十米距離。
來不及了。雷思明絕望地想道,難道我費盡千辛萬苦來到這裏,就是給這異世界的怪物當點心嗎?老天啊,你為什麽要這樣耍弄我?!
就在他幾欲放棄的時候,岸上的土著民們突然集體朝他身後的海怪投擲標槍——也許是因為怪物進入了標槍投擲範圍的緣故。這一行為有效地阻礙了海怪的襲擊,更為雷思明贏得了逃出生天的機會。他奮力劃水,終於遊到了岸邊,累得近乎虛脫。
土著民們把累癱的雷思明拖到岸上的安全區域。他們嘴裏嘰裏呱啦地說著雷思明聽不懂的語言。而雷思明也用他們聽不懂的語言說著:“謝謝,謝謝你們!”
在岸上坐了一會兒後,雷思明恢複了部分體力,他把氧氣瓶從背上取下來,關閉了氣瓶的閥門,再脫下潛水麵罩。這些土著民顯然從未見過氧氣瓶和潛水裝備,好奇地觸摸著這些東西。雷思明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出,他們是沒有惡意的——是的,他在這座島上“生活”過幾十年,知道這座島民風淳樸,島民們都是些善良的好人。
現在的問題是,該如何跟他們交流呢?根據雷思明夢中的印象,他是能夠跟這些島民交流的。但此刻卻遇到了語言不通的問題。一時之間,他也有些困惑。而這些島民一邊說著土語,一邊用手比劃,雷思明大概明白他們的意思——“跟我們走,給你弄點吃的和喝的。”
雷思明再次道謝,並報以微笑。希望微笑這種表情,能跨越種族和語言的界限,表達自己的友好態度。島民們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們幫他拿氧氣瓶等裝備,然後簇擁著他,朝島的中央走去。
很顯然,這座異世界的島嶼上,不可能有裝修高檔的度假酒店。島上的建築跟雷思明夢中所見完全一樣——用紅珊瑚堆砌而成的紅色房子。這些熟悉的景致令他激動而欣喜,而他更期待的,自然是見到自己夢中的妻兒。
不多時,島民們帶著雷思明來到了部落的聚居地,這裏有一個圓形的空地,周圍全是用紅珊瑚修建的房子。島民們來到其中一所大房子麵前,用土語向屋中的人報告。雷思明知道,住在這所房子裏的,是部落的首領。
果然,從紅房子裏走出來一個高大、強壯的男人。他看上去接近五十歲,麵龐硬朗,表情威嚴。他跟其它族人一樣,也打著赤膊,但下身穿得稍微多點——其實就是圍了一圈動物皮毛罷了。
族長走到雷思明麵前,上下打量了他一陣,又看了看族人們手中拿著的氧氣瓶和潛水裝備,露出疑惑的神情,他用土語跟族人們交流著,對話內容雷思明一句都聽不懂。但是通過島民們的手勢,他大概能猜到,他們正在跟族長描述自己從海中出現,然後被海怪襲擊的過程。
聽完了族人的講述,族長用土語問了雷思明一句話。雷思明不知道他能不能聽懂自己的話,他隻能嚐試著說道:“你好,族長,我是從另一個世界來到此地的。”
沒想到的是,族長為之一怔,用漢語說道:“你會說漢語?”
雷思明大喜——他之前還擔心整個島上沒有一個人能跟自己溝通。聽到族長說出漢語後,他喜出望外,說道:“是的!我來自另一個世界,一個叫中國的國家,我們的官方語言,就是漢語!”
“另一個世界?中國?”族長蹙起眉頭,“什麽意思?”
雷思明說:“我知道這對於你們來說可能很費解,但我會跟你們詳細解釋此事的。大概一個月前……”
“等一下,”族長打斷了他的話,“進屋來說吧。”
“好的。”雷思明點頭,跟隨族長走進屋內。其他族人則留在了門口。看來不經得族長同意,他們是不能隨便進屋的。
這所用漂亮的紅珊瑚建造的房屋,大約有一百多平米,除了進門的一個大廳之外,還有兩個房間,自然是臥室,房門是實木做的,此刻關閉著。族長示意雷思明坐在一張石頭凳子上,他自己則坐在了正前方用彩色珊瑚打造的椅子上——看來這個島的人對於珊瑚的熱愛,可謂是登峰造極了。
雷思明坐下後,族長示意族人為他端上一杯飲用水。盛水的杯子是玉石材質的,裏麵是甘甜純淨的礦泉水。雷思明許久沒有喝水了,把整杯水一飲而盡,族人又為他倒了一杯。這時族長用土語吩咐了一句什麽,其中一個族人匆匆去了。
“族長,我現在可以講述我是怎麽來到這裏的了嗎?”雷思明問。
“我讓族人去請部落的四大長老了,等他們來了再說吧。”族長說。
“好的。”
不一會兒,四大長老一齊來到了族長的住所,全是男性。從年齡上看,平均年齡在六十歲左右。他們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雷思明,族長招呼他們分別落座,然後告訴雷思明:“你所說的漢語,在我們這裏是一種古老的外來語種。整個部落中,隻有族長、長老和極少數人會說。也就是說,現在在場的人,都能聽懂你說的話,你可以把你來到這裏的緣由告訴我們了。”
雷思明點頭,正要說話,右側的一個房間門被推開了,從裏麵走出來一個古銅色皮膚、戴著金屬麵罩的年輕女子。令人吃驚的是,她像男人一樣光著上半身,整個身體唯一的遮擋,就是下身一條小到極致的丁字褲。若是在雷思明原來所在的世界,恐怕最豪放的女明星都不敢穿著它出現在公眾場合。雷思明一張臉羞得通紅,不敢直視這女人的身體。但這女人卻自然而大方地走到了一群男人跟前,而族長和四大長老,似乎並未覺得她的穿著有何不妥。看來這島的風俗就是如此,也許在他們的心目中,女人的身體宛如巧奪天工的藝術品,是無需遮擋,更無須避諱的。將美好的身體展露出來,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當然這是不同世界的價值觀,但讓雷思明感到困惑的是,他記憶中似乎並不是這樣——島上的女人,是要用衣物遮擋身體的。難道過了一些時日,島上的風土人情發生了一定的改變?亦或者,特殊的隻是這個年輕女子罷了?
他思忖之際,這位戴著麵具的女子對族長說道:“爸爸,這次會議,我也想參加。”
雷思明由此得知這女人是族長的女兒。但族長說:“不行,族裏的重要會議,隻有族長和四位長老才能參加,女人不能參與意見。”
年輕女子一隻手叉腰,挺起胸膛說:“可我不是普通的女人。首先,我是您的女兒;其次,我是族裏唯一的女勇士;第三,最重要的一點,我會說漢語——這種古老的外來語種,我小時候就問過您,學它做什麽?您說也許有朝一日用得上——現在不正是時候嗎?”
族長似乎無話可說了。四大長老中的一位說:“族長,秋(女子的名字)說的有道理,她的身份確實與眾不同,就讓她參與這次會議吧。”
“既然長老們沒有意見,你就坐下吧。”族長對女兒說。
年輕女人坐到了雷思明對麵的石凳上,一雙修長纖細的**交疊在一起。雷思明出於禮節,不好意思盯著她看。他得考慮是否有需要站起來的場合,以免當眾出糗。
“好了,外來人,現在可以講述你的故事了。”族長說。
“好的,”雷思明打算毫無隱瞞、和盤托出。“我叫雷思明,來自另一個平行世界。也許你們不太理解‘平行世界’是什麽意思,簡單地說,就是跟你們所在的世界既相似,又不同的‘另一個世界’。”
“如何相似,又如何不同?”一位長老問道。
雷思明說:“由於我也是剛來到這個世界不久,所以我不太了解這個世界的文明程度。但以我目前所見來看,我原來所在的世界,在科學技術方麵,要比這個世界發達得多。”
“比如呢?”
“比如……我不知道你們這個世界,有沒有汽車這種東西?”
“汽車?”
“對,我們世界最常見和普及的交通工具,鐵製的,利用汽油或者電作為能源,能載著人到達他們想去的地方。”
“你說的電,就是雷雨天出現的閃電嗎?”族長問。
“是的,但我們很早就掌握了人工發電的技術,不必利用閃電這種自然現象。”
“也就是說,你們可以利用某種方法,操控雷電?”一位長老驚訝地說,他看雷思明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巫師。
“不是雷電……”雷思明發現自己很難解釋。他看出來了,這個島的人對科學的認知,頂多是中世紀的程度。“我們可以用發電機來發電,然後用電來照明或者作為機器運轉的能源。電能是我們那個世界應用最廣泛的能源。”
“還有什麽?”族長問。
接著,雷思明跟他們介紹了動車、飛機、手機、電腦、互聯網等一係列現代科技的結晶。四位長老和族長聽得目瞪口呆,他們表情複雜,仿佛蘊藏著多種情緒,很難知道他們在想什麽。而對麵那位近乎**的美女(雖然她戴著麵具,看不到容貌,但雷思明本能地覺得她一定是個絕色美人),自始至終保持著優雅的姿態和良好的傾聽素養。她幾乎沒有打斷過雷思明的話,全神貫注地聆聽著,顯然對他描述的一切興致盎然。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真是太可怕了——另一個世界的文明,竟然發展了如此先進的程度。”一位長老得出這樣的結論。
“那麽,講講你是怎麽來到我們這個世界的吧。”族長說。
“大概一個月前,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一個與世隔絕的美麗小島。夢中,我在這個島上生活了幾十年,娶妻生子,過著簡單、幸福、快樂的生活。醒來之後,我仍沉溺於夢中的世界,無法自拔。於是,我拋棄了現世的一切,發誓要找到這個夢中的小島。
“一開始,我沒有意識到這個島在另一個世界。經曆了很多挫折之後,才領悟到這一點。在一個朋友的幫助下,我找到了跟這個島相對應的,我們那個世界的島。探索之後,我們獲得意外的啟發,發現連接兩個世界的通道,並不在陸地上,而是在某片海域之中。於是我潛水到海裏,不斷念動夢中妻子告訴我的那句暗語,終於開啟了通道,來到這個世界。”
“等一下,你說的‘夢中的妻子’,應該就是我們這座島上的某個女人吧?你就是為了尋找她而來的。”族長問。
“是的。”
“她叫什麽名字?”
“菊音。”
族長搖頭道:“我們的族人中,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叫這個名字。”
雷思明愣住了:“什麽?”
“族長說的是真的,別說是女人。全族的男女老少,都沒有哪一個叫這個名字。”一位長老說。
“這怎麽可能?”雷思明詫異道,“難不成……她後來改名了?”
“你不是說,你們生了一個兒子嗎?你兒子叫什麽名字?”族長又問。
“我記不起來了……因為那個夢境的內容,主要是圍繞我和我妻子的……”
“你剛才說,你妻子——也就是那個叫菊音的女人,告訴了你一句暗語,正因為這句暗語,你才來到這個世界?”
“沒錯。”
“這句暗語是什麽?”
“抱歉,這個我不能說。”
“為什麽?”
“因為夢中的妻子反複叮囑過,這句暗語不能告訴任何人。”
族長凝視著他,若有所思。
“情況就是這樣,我舍棄了現實世界的榮華富貴、親人朋友,曆盡千辛萬苦來到這裏,就是想找到夢中的妻兒,跟他們一起,在這個世外桃源般的小島上度過餘生。”雷思明誠懇地說,“族長,各位長老,請你們接納我,讓我成為你們的族人,好嗎?我會學習和接受你們的風俗習慣,跟你們融為一體。”
族長望向四位長老,問道:“諸位長老,意下如何呢?”
最年長那位白髯長老站起來說:“族長,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商議一下此事,再做出決定。”
“好的,那麽幾位長老,請跟我到裏屋合議吧。”
四位長老跟族長一齊進入左側的一個房間,關上房門商議。現在,會客廳內隻剩下雷思明和族長的女兒秋。剛才跟族長等人在一起還好,現在隻剩他們兩個人,雷思明立刻陷入一種巨大的尷尬之中。而更令人尷尬的是,秋站起來,走到他麵前。雷思明埋著腦袋,一張臉羞得通紅,根本不敢抬眼看她。
秋仍然是那副抬首挺胸、單手叉腰的強悍姿態。她問道:“你為什麽低著頭,不敢看我?”
“呃……因為,你光著身子……”
“我的身體很醜嗎?你看了會覺得不舒服?”
“不,恰好相反。你的身體太美了,美得讓我不好意思看。”
“為什麽不好意思看?”她很好奇,“如果是你說的是真心話,就應該大大方方地欣賞我的身體才對。你這樣低著頭不看我,對我很不尊重。”
雷思明在心中苦笑——兩個世界的價值觀差別真是太大了,原來的世界,在公共場合盯著一個女性的身體(更別說是**)看,才是被視為不尊重女性的表現。這裏居然恰好相反。他隻有抬起頭來,麵前完美的胴體令他血脈賁張,他實在是有些不適應,又將眼光移開了。
“在你們的世界,美的東西是需要被遮擋起來的嗎?”秋問道。
“不是這樣的,如果是鮮花、美景等無生命的物體,就可以大大方方地欣賞。但是看人類的**——除開某些特殊場合——會讓我們感到羞恥和不安。”
“我無法理解。”秋說,“在我們這裏,如果一個女人——或者男人,對自己的身材不自信,才會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但如果是被公認的好身材,就會盡量減少遮擋,把身體展示出來給大家欣賞。我不知道這有什麽好羞恥的。”
雷思明不想繼續探討這個話題了,他問道:“你為什麽戴著麵具?”
“這是我們族的傳統,一個女人在出嫁之前,不能讓除了家人之外的人看到自己的容顏。隻有結婚之後,才能取下麵具。”
“可是,男人如果連臉都看不到,該選擇哪位女性作為妻子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秋說,“臉雖然看不到,但身體能看到呀,而且一個女人的智慧、力量、性格,不用看臉也能了解到吧?”
“這倒是……”一個不看臉的社會。又跟我們的世界截然相反。雷思明暗忖。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話題主要集中在兩個世界的差異上。顯然他們彼此都想了解對方生活的世界是怎樣的。雷思明發現,他漸漸有些適應秋光著上身這件事了,不再像之前那般難堪。仔細想來,就像原來那個世界,男人打赤膊是被允許的一樣;在這個世界,女人坦胸露乳,也是一個無傷大雅的事實。
大約半個小時後,族長和四位長老推開房門,從裏麵走了出來。雷思明無法通過臉色看出他們做了怎樣的決定。他隻知道族長衝外麵的族人喊了一句土語,然後就衝進來兩個身強力壯的男人,分別抓住雷思明兩邊的胳膊,把他牢牢地鉗製住。雷思明大驚失色,喊道:“你們做什麽?”
族長用漢語告知他:“對不起,外來人。我和長老們商量的結果是,不能讓你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