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惹事兒

四腳朝天的捆法,再加根杠子,抬豬似的,一進村啪嘰一扔,哎呦一聲,這是南老四。

上身捆的跟被蜘蛛精套上了似的,亂七八糟,一進村抬起來啪嘰一撇,唉呦一聲,這是南老大。

“人呢?十裏村的都來認認,這是哪家的王八羔子,跟鎮上喝花酒搖骰子欠印子錢,還他奶奶的想跑。

都來認認,要是沒人認,我們可就帶著去這周圍的十裏八村挨村問去了啊。”

這是……敲著鑼流裏流氣混混模樣的債主。

而這附近村子的習俗都是聽見鑼響就是村裏有事兒,都出來看看。

一村的人都出來看看……

那場麵。

老南頭在人群中的臉色,變了幾變後歸於鐵青,不大的眼睛這會兒瞪的都大了點兒,牙咬的咯吱咯吱響。

南柯看著他呼哧呼哧喘了幾聲,然後扒開人群頭也不回的走了。

剩下的南老二,南老三,朱氏,小孟氏麵麵相覷。

南柳和南穀椋見事不好,立馬就溜了。

村長拄著拐,顫巍巍的眯著眼辨認。

有嘴快的嚷嚷道:“村長還認啥啊,那不南家老大和老四嘛。”

“欸我的娘,喝花酒搖骰子,還欠印子錢,這是要瘋啊!”

“南老四也就算了,敗家子兒一個,南老大咋也……”

“那誰知道了。”

村民們嘰嘰喳喳,你一言我一語的。

剛敲鑼那漢子起了勁兒,還繪聲繪色的說起了南老四在鎮上賭桌上如何大輸四方,如何贏一點兒就上了頭,又叫姑娘又咋樣的。

那群混混樣的漢子也是兩撥人,咋咋呼呼的是賭坊的,另一邊沒吭聲都穿著青色衣服的是春滿店的。

不過兩家的意思很明白,沒人認沒關係,他們帶著挨村走去,每村都宣揚宣揚這些事兒,再說明他們說自個是十裏村的。

這要真走去,少說三四年,十裏村都不用琢磨嫁閨女娶媳婦,那娶媳婦的聘金沒準都得翻倍。

村裏兒子最多的老張家立馬伸手直向南老二他們,嘴皮子一掀出賣道:

“不用找,就他們家人。”

“呦,這自己家人認不出是咋滴?看半天咋也不吱聲呢?”

那混混頭子扯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

南老二和南老三臉色當時就拉拉了下來。

南老三瞪了眼剛剛嘴欠的人:“顯得你了是吧。”

老張家的撇撇嘴,不理這小心眼兒的。

南老四嘴一張情緒都到位了,一瞅是哥哥,那情緒瞬間就憋回去了。

南老大悶著頭看都不看弟弟們一眼。

那尷不尷,尬不尬的場麵。

混混們一時都有些愣,認不認識這是。

也虧了老南婆子來的快,人還在人群外扒拉道,那聲就先傳了進來:

“老四啊!咋了這是,快起來,地裏沒活了都,一個個撅著腚擱這兒看,快讓我過去,老四啊。”

躺地上一動不動的南老四瞬間就活了,哀嚎道:“娘啊!救我啊!”

“兒啊!咋了這是。”人群讓開一條道,老南婆子幾乎是撲到了南老四身邊,手忙腳亂的給他接著繩子。

還不忘罵南老二和南老三:“你們是死的啊,看著弟弟受罪!”

“娘啊!我……”南老四一陣抽泣,“我苦啊!受老罪了我啊!”

老南婆子心疼的淚都下來了,娘倆抱頭痛哭。

要不是知道是咋回事兒的,沒準兒還真當他真受了啥天大的委屈呢。

混混頭子看的那叫個膩歪。

“行了行了,幹什麽這是,把錢給了,愛哭,回家摟被窩哭去都沒人管。”

老南婆子恨恨的看他一眼:“多少錢?多少錢你們就這麽糟蹋我兒?”

混混頭子居高臨下的斜楞著她:“還多少呢?不多不少五十八兩。”

混混頭子伸手比了個八。

“啥?!”老南婆子瞬間就炸了,一巴掌呼到南老四臉上,“你個敗家子兒啊,五十八兩!啊!!!!!”

老南婆子嚎叫一聲,眼一翻就暈了。

“娘啊,”南老四繩子還沒解開呢,在地上蛄蛹著,怒聲道,“幹啥,幹啥,冤有頭債有主,幹啥氣暈我娘?”

“你要臉不要?”這話說的混混頭子都要氣樂了。

要賬的什麽沒見過,別說暈了,死了這錢也得給。

當場那抬豬棍子就派上用場了,家擱哪兒呢,幫你們把老太太抬回去。

南柯看著奶奶的眼皮子是直動,都捆著上了杠子了,還硬是不醒。

有那看不順眼老南家的人,順手給了指了路,沒多大會兒工夫,混混就抬著老南婆子大搖大擺的進了老南家。

一進院一直沒吭聲的那夥混混頭子就跟南老二、南老三說:

“我們也是講理的人,你家要拿不出錢,擱東西抵也一樣,我們看著有什麽順眼的就搬走。”

說著那群漢子就上手翻騰起來,晾幹菜的架子倒了,不下蛋的兩隻母雞被提出來,一個找著梯子,另一個就要上房扒瓦,還有的直往屋裏鑽。

那哪是找東西抵,分明就是糟蹋人。

“哎呀!這不成!娘,爹啊,老四欠的賬,憑啥動我們的東西啊!”

小孟氏本來還想不吱聲,一見有人把她屋裏的陪嫁的梳妝匣子都翻騰出來了,瞬間就不幹了,一把搶回來就開始嚷嚷。

朱氏也幫腔道:“可不是嘛,不能這麽讓他們禍害啊。”

二房屋裏倒是沒事兒,一早溜回來的南柳,南穀椋正鎖了門貓在屋裏裝不在。

在屋裏裝死的老南頭卻裝不下去了,他忘鎖門了,隻能黑著臉堵門口不讓人進大屋。

院裏瞬間鬧成一團。

老南婆子也不好再裝,“哎呦~”一聲醒了過來。

鬧成這樣,倒是能好好說話了,關了大門,攆走了些看熱鬧的人。

老南頭蹲在門檻上,砸吧著煙袋就一句:“錢沒有,誰欠的你們找誰。”

嘴會說的那混混滿不在乎:

“別來這套,你們是一家子,當娘、老子的,做兄弟的,兒子兄弟還不上就得你們還,要麽五兩銀子抵一隻胳膊,你看看你們家能不能湊齊那麽多。”

說著從後腰抻出一炳斬骨刀,紮在南老四身旁的地上。

人牙子那裏趕上便宜的時候五兩銀子都能買個人,更別說胳膊了。

這些人拿著欠條,自認占著理,賭坊後頭又有靠山,本就是群混人,自然什麽都做的出來。

南老四生怕家裏真就不管他了,雙膝一軟咕咚就跪了下:

“爹啊,娘啊,我再也不敢了,你們救救我啊,救救四兒啊。”

要說南老四欠這賬那就是自己作的,還順便連累了南老大,坑了家裏人。

他原本準備去投軍,又沒盤纏,知道回家說一定不成,索性就借了賭坊外頭的印子錢。

開始沒敢借那麽多,想著回頭投軍發了餉,就送回來還上,神不知鬼不覺。

誰知道被人一鼓動就進了賭坊,他手氣好,開始一連幾天都是贏多輸少,他也知道賭坊裏頭難免彎彎繞繞,可推薦他去那人可是平日裏一起玩的好的兄弟,便沒多想。

贏了錢還勾肩搭背去隔壁春滿店喝花酒。

誰知道後來就……

越欠越多,又總是贏不了,他就想跑,等真投了軍,混出點兒名堂,再多的賬也平了,誰知道還沒跑出去多遠就被逮住了。

回來才發現來找他的大哥早就被人按住了,他的那群兄弟嘴裏跟他大哥說是幫著找,實際上就是糊弄著他大哥,不想讓他大哥找著他。

他這才發現自己是上了套了。

這銀子裏,還有一兩是大哥這個月的夥食費。

南老四講了下經過,老南婆子就跟終於有地方發泄了一樣,隨手抄起身邊的簸籮就去砸南老大:

“你是幹啥吃的?讓你去找你弟,去找你弟,你咋就能跟人吃喝去,你長個破嘴就知道吃是吧!

我養頭豬都比你中用!我讓你吃,我讓你吃!你什麽玩意兒能吃出來一兩銀?!要了命的,你怎麽不把你娘燉了吃?”

老南頭陰沉沉的瞪著他們:“你們這就是下套。”

“欸,看你這話說的,他要是不想賭,誰還能按住他讓他賭不成?”

混混頭子振振有詞的很,至於南老大的事,那跟他們賭坊有什麽關係,留人的不是南老四的兄弟們嘛。

這事兒壓根就沒地兒說理。

春滿店那個頭頭倒是有條別的路,他指著南柯,又指指抱著弟弟的,領著妹妹躲娘身後的厭女和恨女道:

“實在沒錢也有法子,我們那邊的賬是二十兩,你們把這三個女娃娃給我們,再添五兩銀子就成。”

或者那人說著眼神在院子裏巡視了一下最後落到大孟氏身上:“或者你家再出一個女孩,要是沒有就再加上這個婦人,賬也算平了。”

這話一出厭女抱著弟弟警惕的把恨女擋在了身後。

小孟氏抱起了南柯,南穀楊緊緊抓著姐姐的腳裸,南老三怒目而視。

“啊~”大孟氏隻驚呼了一聲,抓著自己胸前的衣襟,淚盈盈的不知所措,哀求的看著婆婆,“娘可不能這樣呀……”

老南婆子都懶得瞅大孟氏一眼,盯著那混混都想啐他一口,可又不敢。

這就是做夢,不說別的,大孟氏的女兒生的多好看,養大了聘金最低也能收個十兩,嫁的好了,逢年過節沒準還能刮點兒油水下來。

老南婆子雖說不喜歡大孟氏,可再娶一個媳婦未必又這麽聽話,也要花不少錢。

就是她一直生不出,老南婆子想的也是找個典妻替她生,而不是換個媳婦。

至於南柯……老南婆子的念頭還沒起來。

南柯就悄悄打了個嗝。

沒熟的念頭可真難吃,跟沒熟果子似的,又酸又澀……

總之一番權衡之下,老南覺著拿孫女抵賬就是:

“不成!”

老南婆子嗷嘮一嗓子,反應比大孟氏和小孟氏都大。

她是嫌虧的慌,但大孟氏感動的淚都快落下了,她就知道有了天賜就都好了。

那頭頭也不強求:“那就給錢,二十兩,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另一個也說:“我們這邊是三十八兩,想少也容易,剁幾條胳膊腿下來。”

沒錢今天這事兒怕是不能善了。

老南婆子看向老南頭,對方跟定住了一樣,砸吧著煙袋鍋子,臉在煙霧後看不真切。

南穀楓就是這會兒回來的,一進院便吃了一驚:

“這……竟是真的,我還以為是有人在誆我,特意請了假回來,四叔你竟真的欠了印子錢?還喝花酒還賭?

這要是傳到學堂去,我還有何臉麵麵對同窗先生!

真是!羞也!羞也!”

十二歲的少年,抱著書箱不倫不類的扯出兩聲羞也。

書還沒見讀出什麽名堂,倒是極愛惜羽毛。

老南頭倒不覺得孫子這樣有什麽,看到孫子,反而下定了決心:“老婆子,給他們。”

老南婆子拍著大腿兒哀嚎一聲,到底回屋取錢去了。

小孟氏和南老三的眼神閃了閃,說不出是樂意還是不樂意,反而悄悄打量上了二房的反應。

南老二動都沒動。

朱氏倒是上前就把扯南穀楓扯到了一邊:“有你什麽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