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下雨天私下說分家
按著老南婆子的打算,家裏拿收上來的糧交了稅,又換了些錢。
因著旱災,收成本就不好,交了稅就所剩無幾了,本不該賣糧,就是村裏的最窮的老莊家都沒賣。
可老南家這會兒跟莊家都比不了,南穀楓的束脩月月都得交,家裏的存項又都填了南老四整出來的窟窿,不賣糧,他也就甭想念了。
老南頭和老南婆子還指望這大孫子考中個秀才老爺來,讓一家子雞犬升天呢,別說賣糧,逼到份上他們都能賣地。
剩下的人,得利的二房沒意見,孝順的大房沒意見,惹禍的南老四夾著尾巴做人都來不及更不敢有意見。
南老三和小孟氏倒是想跳起來反對,可拿腳後跟上的老皴想都知道,沒有用!
隻能眼睜瞧著賣了,剩下的糧打眼一瞧,都挺不到明年開春兒。
偏他娘,老天犯病這時候又下起了雨,就是想出去做工都走不了。
那大雨嘩嘩,下的老南家人心裏的淚啪嗒啪嗒,房頂滴答滴答。
嗯,漏水了。
“他奶奶個腿兒的賊老天!下的什麽鬼雨,我的屋頂唉~~~”
老南婆子捂著心口哎呦呦的拉著長音,罵人都沒勁兒了。
全然忘了種地的時候,求老天爺求的多熱乎了。
這會兒罵啥也沒用。
屋頂漏了沒錢修,抱捆茅草往上丟,家裏翻騰出來的幾片好瓦,也就夠補大屋和西屋二房南穀楓那間裏屋的屋頂。
可家裏又不是隻有這倆地兒年久失修,別的屋也漏,將將巴巴的修補上,再漏拿盆接著,等天好再去找茅草來鋪一鋪。
然後像別人家一樣,各回各屋躺炕上歎氣唄,這天除了躺著啥也幹不了,好歹躺著還能省點兒糧食。
東屋三房裏的一家子倒是沒躺著。
小孟氏偷偷摸摸從炕洞裏扒拉出四個不大點兒的烤地瓜。
呼呼的一邊吹,一邊剝開點兒皮,塞給南柯和南穀楊。
給自己留一個,又沒好氣的遞給南老三一個,抱怨道:
“這老太太是真摳啊,我娘家兄弟送來的,她轉頭全收起來,管她要一回就給這三瓜倆棗的,打發叫花子呢。”
大孟氏和小孟氏是堂姐妹,不過早分家過日子了,小孟氏家裏就她一個閨女,打小就是家裏的心頭肉,大孟氏家裏倒是也就她一個閨女,可她在家充其量算個路邊草。
聽說老南家出了事兒,又賣了糧,小孟氏的兄弟收完秋特意背了兩麻袋地瓜趕幾十裏山路送來的。
飯都沒吃一口又連夜回家去了,就怕小孟氏挨餓。
可一家子住著,老南婆子管著糧食,小孟氏也不能硬把地瓜拖回自個屋裏,隻硬裝大方孝順,把地瓜都交給老南婆子管著。
要一次跟割她肉似的費勁,本來下雨就煩,又天天餓的前胸貼後背。
小孟氏怕餓著閨女兒子才讓南老三去要幾個地瓜,又整這麽一出,小孟氏沒火就怪了。
南老三坐馬紮上,大刺刺的叉著腿,啃了口地瓜說:
“那有啥招,那幾房瞪眼瞅著,老太太太偏心,他們還不得炸刺兒。”
“我娘家送來的東西,我愛吃多少吃多少,他們憑啥炸?”小孟氏一瞪眼,又嗤笑道,
“二哥家和老四也就罷了,一個蔫壞,一個無賴,大哥家還能炸?
閨女都快賣個溜幹淨了,我那大哥大嫂不還是對老爺子老太太孝順的很,天生的賤皮子。”
“嘖,行了,說話那麽難聽,好歹也是我哥”
南老三把剩的半截地瓜遞過去,
“不夠吃我的,再堅持堅持,老四這麽一折騰,我瞧著二哥那邊的心可活了,沒準啥時候一分家,日子就好過了。”
“自己吃吧你,誰稀罕撿你的狗剩兒,”小孟氏故作嫌棄的一翻白眼,不信道
“二哥還指望一家子供他兒子呢,能樂意分家?”
西屋二房裏,南老二正說這事兒呢。
“這倒黴娘們兒,我還能害你們,這分家是好事兒,你怎麽就想不通呢?”
朱氏能想通就怪了:
“你腦袋進屎啦?分了家咱家大郎咋整?大郎的束脩你供的起?”
南老大幹活不惜力,就是出去做工也能賺錢養家,還能賣閨女,南老三再懶,人家也有手藝,多少會點兒木工,南老四……去他娘的南老四,人家有為他豁出全家銀子的爹娘。
南老二有啥?就會種地,種的還不咋地。
朱氏不想說的太難聽,顯得她嫁人時候眼瞎,可事實擺在哪兒,分了家公爹婆婆肯定得跟著大房。
到時候他們這邊怎麽整?
讓兒子不念了回來種地?
朱氏還想當老夫人享享清福呢,當年那算命的可說了,她是個有後福的。
她哪兒來的後福?還不得靠她兒考個舉人秀才的,她才能享福嘛,真讓兒子不念了,她還有個屁了。
南老二指著她都不知道說點啥好:
“你才腦袋進屎呢,你那腦袋被塞的都不轉個了是不是?老爺子他們能不管咱家大郎?”
朱氏氣怒的表情一滯,眼珠子微微動了動,恍然大悟道:
“對啊。”
南老二見她反應過來了,接著趁熱打鐵道:
“你也不尋思尋思,咱兒那是文曲星轉世的料子,少說也是個秀才舉人,老爺子他們這些年把寶都壓在他身上,不管誰也不可能不管他。
就家裏現在這樣,一時半刻的也好不了,一家子湊在一起苦巴巴的倒不如分開,就讓老爺子他們跟著大哥。
到時候讓大郎勤往老爺子那邊跑跑,還怕要不出銀子來?”
“可是,”朱氏還是有點不放心,“到時候分了家哪兒還有銀子了?”
“哎呀我就說你,那個話叫啥,對,你就是頭發長,見識短,”
南老二那臉都擰巴了,那叫個上火,這就是親媳婦,南老二掰開了揉碎了給她講,
“現在不分家家裏就有銀子了?除了咱大哥,那老三老四哪個往家裏交過錢?
一問就是沒有,就是窮,一年到頭也摳不出幾個銅板。
他們是真沒有嘛?看見老三家六丫頭上那新發繩沒?
幾天換一對,還送給隔壁老莊家的小妞換耗子玩兒,倆孩子個個都胖乎,三天兩頭嘴裏就嚼點兒什麽吃這叫沒錢?
咱三弟妹那娘家明麵上都這麽貼補,私下裏能不給他們?
別看老四不幹正事,那在外頭喝酒胡混兜裏不得有幾個子兒?老爺子他們是貼補,可也沒那麽多,可見他多少還能賺點兒。
不分家他們也是不給交,倒不如分了,到時候就讓他們按月給老爺子他們孝敬銀子也強過現在。
要是不分……”
南老二冷哼一聲:
“那老三藏心眼,不肯出力,老四就是個廢物。
大哥倒是幹,可一家子的活他都幹,哪有出去幹活的工夫,一家子你拖累我,我拖累你的還不如分開呢。
到時候你就可勁鬧說我種地不成,沒有來錢的道,讓老爺子他們把家裏那幾畝上等田分給咱們。
五丫和二郎也大了,也能幹活,又有大郎要著錢,咱家使使勁就起來了,總比現在強啊,我的傻媳婦!”
要是說這麽細致,朱氏可就聽明白了,而且頗為心動:
“那咱啥時候說?”
南老二趕忙擺擺手:“咱可不能說。”
朱氏給他一拳:“你有病啊?”
叭叭叭的給她說動心了,又不成了。
南老二壓著聲音低吼:“你虎啊,咱說分家,那他們還能樂意供咱兒子嘛?”
“那你說咋整?”朱氏沒好氣道。
南老二早就想好了:“老四不用想,他恨不得讓家裏養他一輩子,不可能樂意分。
這事兒要麽大哥他們說,要麽老三他們說。”
“瘋了吧你?大哥怎麽會說分家呢?老三又不傻。”
朱氏不理解。
南老二:“唉,這事確實難弄,人再糊塗也有個頭,那兩口子是一點沒有,不過……也有辦法……”
兩口子說著湊到一起嘀咕起來。
西屋的大房,厭女和恨女難得沒事兒幹,是真的很想躺著歇歇。
可南天賜扯著脖子哭。
大孟氏抱著兒子急的團團轉:“這是怎麽了?這是嚇著了,還是怎麽的了?”
正說著外頭又一個悶雷,南天賜哭的越發厲害,渾身哆嗦臉都發青了。
大孟氏被兒子的樣嚇的不行,也嗚嗚的哭了起來。
南老大躺在炕上,靜靜的聽了好一會兒,然後猛的抄起一個撥浪鼓額砸過去:
“哭什麽哭,沒完了?一刻也不消停,你怎麽帶的孩子?怎麽了怎麽了?
你生過多少孩子,孩子哭你還問怎麽了?你也算當娘的,孩子哭你都不知道怎麽了,娘帶他他怎麽就從不哭?
還有這,這是什麽玩意兒?家裏都什麽樣了,你有錢不拿出來,還有心思買這些買這些東西?你讓爹娘看了怎麽想我這個做大兒子的?
這幾天幹活你也是拖拖拉拉的,隻會偷懶,要不是娘也下地去了,糧都收不完,等到今天還不得都被雨拍地裏去?
孩子孩子你哄不明白,活活你幹不明白,你還能幹點兒啥?我娶你幹啥?!”
那撥浪鼓砰的砸在大孟氏腳邊,大孟氏嚇的呆在原地,難以置信的看著咆哮的夫君。
大孟氏自從嫁給南老大,雖然受累又受氣,可她從不覺得苦,
畢竟在家裏也是如此,好歹在老南家女兒們會幫她幹,夫君也體貼,這些年別說吵架,兩人臉都沒紅過一次。
可現在南老大暴怒的樣子跟吃人似的。
大孟氏哭著辯解道:
“你說的這能全賴我嘛?我是生了好幾個,可哪個是我帶大的?不都是隨便一擱,娘幫著瞅一眼,大的再帶小的嘛,我天天都在幹活,哪有工夫帶!
丫頭們也不是這樣的啊,我怎麽知道他怎麽一直哭?
收秋時候,娘砸了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頭暈眼花又惡心的,我倒是想幹我也得幹的動啊,本來月子我就沒做好……
我但凡有錢啥時候不給爹娘了,那幾個銅寶還是我在七丫她們屋裏拾掇出來的,一共就五文。
我想著可能是大丫她們攢的走前忘了拿,天賜又哭的厲害,我怕他哭壞了嗓子才買了個撥浪鼓……”
正躲一邊聽著的七丫厭女猛的瞪圓了眼,噔噔噔的跑回屋,直奔她藏錢的地方,掀開炕席果然錢已經沒了。
厭女哇的就哭了,跑出去扯著娘的衣裳拉扯道:
“你賠!你賠我的錢!我的錢!你把我的錢還給我!你偷我的錢!”
南老大本來就正火大,因為個撥浪鼓娘這幾天天天拿小話擠兌他,可這會兒聽大孟氏這麽一說又理虧起來,又羞又惱,直接抓著厭女打了起來:
“小兔崽子,都是你!說,你哪兒來的錢?是不是偷了家裏的?”
厭女哇哇哭著不服氣:“我沒有!那是過年二嬸三嬸給我的壓歲錢,我好不容易攢的!”
其實是給她和八丫的,四姐還給她們添了一文說回頭入冬帶她們去鎮上,讓她們買那個叫糖葫蘆的東西吃,可厭女不傻,這會兒她才不會供出妹妹呢!
大孟氏一聽也氣起來:“她們給你你就要,你怎麽不說一聲?什麽你的,那都是家裏的!你不說就是偷!”
過年的時候大孟氏以為兩個妯娌沒給,就也沒給她們家的孩子,現在想想人家私下裏還不定怎麽說她這個當大嫂的呢。
厭女不服氣的跺著腳嘶吼:“那是給的!就是我的!我要拿給四姐的!你賠我!”
厭女攥著拳踮著腳像隻憤怒到炸毛的奶貓,蚊子再小也是肉,一文錢都沒有她怎麽帶妹妹和四姐走?
八丫恨女感受著姐姐的憤怒,又看看爹娘也哇的哭了起來,嘴裏不住的叫著:
“四姐姐快回來!爹娘打人了!”
提起招娣南老大揚起的巴掌一停,然後又狠狠的落了下去:
“我讓你頂嘴!”
大孟氏哭著也不住的數落厭女。
一個孩子都惦記著給姐姐送錢,傳出去她這個一文錢也沒給孩子帶的親娘會被人怎麽看?她又不是沒想過女兒。
本來都計劃的好好的,嫁四丫的錢一半留給老四娶媳婦,一半他們去要來給女兒送去,可這不是家裏沒錢了嘛。
這孩子藏了錢不知道給爹娘,還就知道上眼藥,跟爹娘大喊大叫,怎麽跟招娣一個性子?
三個孩子的哭,兩個大人的吼叫,混著外頭的雷雨聲,響成一片。
二房三房的聽見了點動靜,那是支著耳朵聽。
各房說著各房的話。
大屋的老南頭老南婆子,懶得管他們鬧騰,正憂心家裏接下來怎麽辦。
隻有東屋四房的南老四才是真的下雨天,睡覺天,睡的呼哈的啥事也不在乎。
南柯吃光了地瓜,懶洋洋的靠著被窩在炕上。
南穀楊拿著投過的擦臉布顛顛的湊過來遞給她:
“姐,擦臉。”
係統:【艾瑪,這點兒地瓜讓你吃的,滿臉都是。】
南柯抓起濕布蓋在埋汰的臉上,一頓瞎蹭。
“姐姐,還有。”
南穀楊殷勤的湊過來,幫著擦,一副沒頭腦的樣子,看的係統不忍直視。
南柯像個大爺一樣享受,享受完了拍拍弟弟:“去,把艾草拿出來。”
係統:
【你是不是執著的過了頭?下雨呢?各屋可都有人啊。】
南柯懶得搭理它,南穀楊唯命是從。
南家今日份的混亂,最終終結在南柯不管他們死活的燒艾中。
在煙熏火燎中哭嚎的南天賜,被南柯瞪了一眼,就委委屈屈的閉了嘴。
臉色竟也好了不少。
大孟氏被嗆的直咳嗦,沒注意到侄女的眼神,可看著兒子的變化倒是納悶的:“咦。”了一聲。
南穀楊在姐姐身邊看了個真切。
腳步一頓,然後接著跟在姐姐身後舉著艾草四處跑。
不跑不行啊,姐姐一定要熏艾,大家又都想把他們抓住。
南穀楊當然是聽姐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