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心無旁騖
匡知吾問林南:“是你導師讓你來做人體解剖的?”
林南點頭,隨即將導師的建議告訴了匡知吾。匡知吾聽了後又問道:“那你覺得通過解剖可以收獲到什麽?”
林南想了想,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匡知吾道:“沒有目標的學習是毫無用處的,這樣隻會浪費寶貴的教學資源。所以,我建議你先去把這個問題想清楚了再說。”
林南問道:“您有什麽好的建議嗎?”
匡知吾搖頭道:“我不是外科醫生,臨床實踐的經驗還不如你多,所以我無法給你合適的建議。”
林南問道:“您一直在從事人體解剖學的研究,最近是否有新的發現?”
匡知吾苦笑:“人體的器官和組織就那麽些東西,還有那麽多的人在從事這個方麵的研究工作……”
林南提醒道:“比如有人說闌尾是一個沒有任何用處的退化器官,還有鼻竇也是如此,可是最近有人卻反對這樣的說法。”
匡知吾道:“闌尾和鼻竇確實是沒有用處的器官,因為它們經常感染化膿給我們人類帶來痛苦。也有人說闌尾裏麵有大量的淋巴細胞,應該屬於人體免疫係統的一部分,不過這個問題不屬於人體解剖學的範疇,因為我們研究的是正常人體的形態和構造,為臨床實踐提供依據。”
林南當然知道這些,問道:“您一直從事這樣的工作,難道就不覺得厭倦嗎?”
匡知吾搖頭道:“我是一名大學教師,從事的是基礎教學工作,所以教書育人就是我的本職工作。不過我們解剖學也在隨著時代的發展而進步,比如最近正在興起的將數字化引入到解剖學當中,也許在不久的將來我們的教學就不再需要人類的屍體了,這也是人類文明進步的必然。”
林南不能理解:“數字化?”
匡知吾道:“所謂數字化解剖,就是將大量的真實人體斷麵數據信息輸入計算機,整合重建成人體的三維立體結構圖。”
林南頓時明白了:“也就是說,隻需要點擊電腦上人體的任何一個部位,其中的解剖結構就可以展現出來。是這樣的嗎?”
匡知吾點頭:“是的。”
林南不禁神往:“想到這個創意的人肯定是一位天才。”
匡知吾道:“這也是現代科技發展的必然。”
林南同意他的說法:“確實是這樣。”這時候他忽然就有了一個想法,“既然我今後的方向是顯微外科方麵,而顯微外科又主要是以斷指再植為主,那我就著重解剖人體的四肢,特別是腳趾和手指部分吧。”
匡知道道:“既然你已經有明確的方向,那就開始去做吧。”
在接下來半年多的時間裏麵,林南上班、上課、做動物實驗,同時還要抽空去解剖屍體、到圖書館查閱資料,每次都是吳雙主動去看望他。
有一次林南在解剖屍體的時候吳雙帶著好奇心到了解剖室,結果當場就被嚇得臉色蒼白,接下來還吃了好長一段時間的素。林南告訴她:“我們開始的時候也一樣,習慣了就好。”
吳雙依然心有餘悸:“你們能夠習慣,我可不行。”
這倒是,畢竟她不可能經常去接觸那樣的東西,也就不可能從心理上脫敏。一直以來林南都認為醫生這個職業是訓練出來的,沒有誰天生就是做這一行的料。
商林在觀看了林南的動物實驗後很滿意:“下一台斷指再植手術就由你去做吧。”
斷指和其他疾病的情況不一樣,不可能讓病人排隊等待手術。由於斷指遠端已經脫離血供的緣故,手術必須越早、越快最好。
人群中手指或者腳趾因為各種原因斷離的情況並不多見,但對於技術力量非常雄厚的江南醫科大學附屬醫院來講,幾乎天天都會有這樣的手術。
林南將要做手術的這個病人是一位剛剛在農貿市場擺攤賣肉的年輕男子,在給顧客砍豬大骨的時候不小心砍斷了左手的食指,隨後在別人的建議下帶著斷掉的那節手指來到了醫院。
年輕男子問急診科醫生:“這手指能夠接上嗎?”
急診科醫生仔細檢查了斷指:“送來得很及時,沒有造成汙染,應該沒問題。”
年輕男子又問:“這樣的手術需要多少錢?”
急診科醫生道:“手術後住院半個月左右,8000塊差不多了。”
年輕男子哭喪著一張臉:“我這生意才剛剛開張呢……”
急診科醫生勸說道:“斷指再植後功能基本上可以恢複,無論從美觀還是今後的生活來講都最好是做這個手術。”
當這個患者來到林南麵前的時候他又問了同樣的問題,林南的回答差不多,不過他解釋得更為詳細一些:“手指神經為單純感覺纖維,隻要縫合的過程中不出現問題,它就可以迅速再生,今後手指的功能基本上得到恢複是沒有問題的。”他將手術同意書遞給對方,“盡快做決定吧,時間長了斷指壞掉了就麻煩了。”
年輕男子眼淚嘩嘩地在手術同意書上麵簽了字。林南知道他的眼淚是因為生活的艱辛,而不是疼痛。
對於這樣的手術,一般采取對臂叢神經阻滯麻醉就可以了。當麻醉師完成了對患者的麻醉之後,林南開始清創。
斷指的斷麵比較小,必須在顯微鏡下進行清創,這樣才能夠將其中的異物清理幹淨,而且在清創的過程中要特別小心,避免誤將陷縮在皮下組織的血管和指神經切除掉。
清創完成後首先就是指骨與指關節的固定。因為這個患者的骨斷端比較整齊,隻需要將指骨的斷麵去掉一點點就可以了。然後用直徑1毫米的不鏽鋼針放置於指骨骨髓腔內固定骨折處。
將患者的指骨固定好了之後,接下來進行肌腱縫合。縫合用的絲線極其細小,因為要考慮受力的大小,縫合伸肌腱與屈肌腱所使用的縫合線也不相同。
肌腱縫合完畢後接下來就是難度最大的血管和神經縫合。畢竟林南在此之前進行了大量的訓練,大腦和手上的動作早已適應並協調,再加上他不止一次去觀摩科室其他醫生的手術,對整個手術環節以及需要重點注意的事項都完全熟知,而且他還有著比較豐富的其他手術的經驗,心理上也比較穩定,所以他的整個操作過程並沒有出現任何的差錯。
商林一直站在林南的旁邊,林南每完成一步他都會通過顯微鏡去觀察手術的情況,然後讓林南繼續往下麵進行。
當完成了血管和神經的縫合之後,最後就是皮膚的縫合。對於其他類型的手術而言,皮膚縫合隻需要注意傷口恢複後的美觀即可,而斷指再植手術的皮膚縫合與前麵的每一個過程都同樣重要,在皮膚縫合的過程中不可以縫得過密過緊,以免壓迫到血管,造成斷指血供不足出現壞死,與此同時還要小心翼翼地避開前麵縫合好的動脈和靜脈,一旦出現縫線崩開就會造成整台手術的失敗。
所以,對斷指再植手術而言,從開始到結束都必須做到聚精會神、如履薄冰的謹慎,不可以有半點的鬆懈。
商林早就聽說過眼前這位小師弟的聰慧與勤勉,此時當他看到手術視野中那些精細的縫合線,心想果然如此。不過他並不善於言辭,隻是點了點頭:“不錯。”
林南知道,能夠得到商師兄這兩個字的評價就已經非常不容易,心裏麵也很高興。
手術結束後商林給導師打了個電話:“今天小師弟第一次做斷指再植手術,他的手很穩,更難得的是他的心理素質極好。”
葉疆教授隻是說了一句話:“接下來讓他多做手術,從易到難。他還很年輕,累不壞他的。”
這個病人的身體狀況不錯,斷指再植後的功能恢複得很好,不到半個月就出院了。當林南看著自己這個傑作的時候心裏麵充滿著成就感,他不禁就想到了趙宏亮:要是逝去的生命可以像斷指一樣從死亡的狀態恢複到正常就好了。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就越加顯得生命的可貴,醫生這個職業也就因此彰顯得越加崇高。這一刻,林南更加感謝父親當年替他作出的那個選擇。
林南成功完成了第一例斷指再植手術,心裏麵特別高興,決定暫時放下動物實驗和解剖,約了吳雙一起去吃飯。
吳雙問林南:“今天怎麽忽然想起要和我一起吃飯了?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好事情?”
林南將自己所完成的手術對她講了:“我要記住今天的這個日子,它是我往前麵更進一步的標誌。”
吳雙笑道:“那確實應該祝賀一下。我們上山去吃飯好不好?我也有很久沒有去過了。”
自從上次的事情發生後,林南和吳雙就很少再去山上吃飯了。雖然他們明明知道再次發生那樣的事情幾乎不大可能,但畢竟多多少少在心理上產生了一些陰影。林南問道:“那家店的經營情況怎麽樣?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管?”
吳雙道:“一直在賺錢啊,我管那麽多幹嗎?特別是那裏的臘肉,銷量越來越大,我還準備在市中心開一家你們家鄉的土特產專賣店呢。”
林南想到廖姐兩口子都是本分人:“倒也是。”
吳雙心裏麵在想著林南的那個手術:“你真了不起,手指斷了還能給他接上,手術的過程是不是很難?”
林南得意道:“前段時期我不是一直在練習雙手嗎,還做了那麽多的動物實驗。當技術練習到一定程度之後最重要的就是心理素質了,隻要在做手術的過程中心裏麵不慌就行。”
吳雙道:“我的意思是說,在顯微鏡下麵做手術,那針和線得多細小啊?”
林南點頭:“那是顯微手術的專用針線,其中手術針的直徑隻有0.1毫米,長0.8毫米;手術針上的縫合線更是細到肉眼難以看到,直徑僅有0.012毫米。”
吳雙更是好奇地問道:“那麽小?豈不是針孔更細小?手術線是如何穿進去的?”
林南道:“顯微手術針是不鏽鋼材質的,以現有的技術還無法在那上麵打孔,所以隻能采用傳統方式,在針尾開叉出一個卡槽,把縫線夾入其中就可以了。”
吳雙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那還有比這更難做的手術嗎?”
林南回答道:“比這更難做的手術還有很多啊,比如常規手術過程中的肝門肝癌,因為它靠近肝動脈和肝靜脈,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敢去做那樣的手術,我高中時候的班主任老師就是因為這樣的情況去世的。還有就是一些附著在大血管上麵的腫瘤,以及手術視野非常狹窄的情況,等等。”
吳雙道:“我說的是顯微手術方麵。”
林南道:“那也多啊。比如嬰兒的斷指再植,需要的縫線更細小,技術要求也更高。”
雖然吳雙在醫學上是外行,對林南所做的事情卻很感興趣,林南也在交談中獲得了滿足感。這天晚上,兩個人一起上山去吃了飯之後又到醫科大學附近的步行街看了一場電影。
吳雙對林南說道:“其實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的,一旦我們結了婚有了孩子,可能就沒有時間像這樣出來玩了。”
林南也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不過隨著吳雙的身體恢複得越來越好,每當看到她那美麗容顏的時候就不禁心動。他看著吳雙:“其實我們可以先試婚的。”
吳雙的臉一下子變得緋紅:“你什麽意思?”
林南去攬住她的腰,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是什麽意思你難道還不懂嗎?”
吳雙是真的愛他,頓覺身體有些發軟:“這樣不好吧?”
林南道:“難道你還擔心我今後不要你了?這怎麽可能?我還擔心你不要我了呢。”
吳雙的臉紅得更厲害了,呢喃著問道:“那你說什麽時候開始?”
林南大喜:“就今天晚上怎麽樣?”
吳雙霍然一驚:“不行,太突然了,我還沒準備好呢,而且這幾天我的身體不大方便。”
林南很是失望:“沒事,等幾天也行……你的那個多久結束?”
吳雙轉身就走:“不理你了。”
林南“哈哈”大笑:“我想起你例假的時間了,應該是在2天過後就結束是吧?”
吳雙轉身去看著他:“試婚也得要有儀式感,你說呢?”
儀式感?什麽意思?林南愣在了那裏。
2天後,林南覺得自己已經想好了吳雙所說的儀式感,準備下午下班後去買一束玫瑰,然後和她一起共進晚餐。這天早上,他在去往醫院的路上就給吳雙打去了電話:“說好了啊,今天晚上我們正式開始試婚。”
正在開車的吳雙覺得臉上有些發燙,嗔道:“哪有你這樣硬邦邦說話的?”
林南連忙道:“我這不是興奮嗎。你今天晚上沒有別的安排吧?”
吳雙感覺到臉更燙了:“到時候再說。”
林南知道她這是害羞,說道:“那我們晚上見,地方就在我們醫院旁邊的那家五星級酒店吧。”
吳雙問道:“你哪來那麽多的錢?”
林南道:“我有博士補貼,導師每個月也會給我補助,除此之外還有夜班費什麽的。你知道我平時很少花錢,積少成多,一頓飯的開支還是沒問題的。”
吳雙道:“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算了,晚上見麵後再問吧。”
她這就是已經明確答應了。林南激動得跳了起來。
這天上午下班之後,林南特地去了一趟步行街裏麵的那家五星級酒店,在西餐廳訂了個靠窗邊的兩人座,又去了不遠處的那家花店,然後就給吳雙發了個短信。
吳雙很快就回複了。看著手機屏幕上那個“親吻”的表情,林南頓覺本來灰暗的天空一下子就變得明亮了起來。
早上開完醫囑後林南所管的病床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他本來想看會兒書的,結果卻發現根本就看不進去,於是就跑到手術室去觀摩科室另外一位醫生的手術。
下午在辦公室裏麵好好看看書。林南心裏麵是這樣打算的。
沒想到下午剛剛上班林南的病**就來了一個急診手術病人。
患者是省城周邊一家民營機械廠的技術工人,工作時袖子不慎被機器纏住,右胳膊骨頭從肘關節處絞斷,皮膚從上臂中段脫套,血管、神經撕脫抽出約20厘米,斷裂處大麵積軟組織被絞壓碎爛,急救車送他到醫院來的時候因為失血過多已經處於休克狀態,不過患者離斷的右臂肘關節下麵部分被工友用塑料袋包裹著隨同送到了醫院。
像這樣的手術林南目前還不能獨立完成,不過他畢竟是患者的主管醫生,商林朝他大喊了一聲:“你也一起來,打個下手。”
對於上肢再植這樣的手術來講,因為視野充分,是不需要在顯微鏡下麵進行手術的,最關鍵的是要盡快將斷掉的胳膊接上去,拖延的時間越長,斷肢壞死的可能性越大,所以必須要爭分奪秒。
林南跟著商林進入了手術室專用電梯裏麵。商林對他說道:“師弟,一會兒你負責處理斷肢遠斷端,我來負責近斷端,接下來你給我做助手,一起縫合血管和神經。”
這樣的速度才可以更快。林南點頭:“好。”
兩個人進入手術室外邊,將身上的外套脫下後放到儲衣櫃裏麵,換上手術便服後一起去洗手。
此時,手術室的護士也正抓緊時間在給患者做血型及麻醉藥過敏試驗等各項檢查,當商林和林南進入手術室裏麵的時候,護士早已經給患者輸血,麻醉師也完成了患者全身麻醉的工作。
商林戴上了高度眼鏡,護士快速地給他們倆穿上了手術服。商林將目光看向林南:“開始吧。”
林南點頭,然後開始對斷肢遠端進行清創。和斷指再植一樣,像這樣的情況清創非常重要,必須要在連接血管、神經和肌腱之前將斷端的骨頭碎屑及各種異物清理幹淨並做好消毒處理。
商林那邊很快就處理結束了,他問林南:“可以了嗎?”
林南用手術剪將其中一條撕裂的神經末端處理平整:“好了。”
商林滿意地看了他一眼:“拿過來。”
幸好患者的肘關節隻是撕脫,幾乎沒有損傷。商林將斷肢遠端關節接了上去,用鋼針固定後對林南說道:“你負責肌腱的縫合,縫合完畢後再連接神經,我主要負責血管部分。”
林南點頭。他知道,像這樣的情況,斷肢遠端越早得到充足的血供存活下來的可能性就越大。
接下來兩個人各自開始去做自己負責的那部分事情。林南發現,在適應了顯微手術的視野之後,此時無論是皮瓣設計還是分離神經以及縫合的過程就變得容易多了。
不過即便是這樣,這台手術從開始到最後完成也花費了8個多小時的時間。當林南縫合完畢皮膚上麵最後一針的時候,他才終於直起了身體來,對商林說道:“好了。”
商林朝他點了點頭:“師弟,想不到我們倆第一次配合就這麽默契。關鍵是你的基本功非常紮實。”說到這裏,他歎息了一聲,“10多年前,我在一個偏遠縣城做教學講座的時候正好遇到了一個下肢被機器壓斷的病人,沒想到那裏的外科主任都無法勝任肌腱和神經縫合的工作,而我一個人根本就沒有體力和時間去完成那樣的手術,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患者成為終身殘疾。”
斷肢再植手術對清創以及肌腱和神經的縫合要求極高,縫合血管的難度更大。林南十分清楚,如果不是前段時間刻意地高強度訓練,自己今天也肯定難以完成這個助手的工作。由此他就想起了在縣醫院急診科的時候死去的那幾個病人,還有韓衝,說道:“有些事情我們也無能為力,對於某些病人來講,也許這就是命吧。”
商林擺手道:“我不這樣認為,作為醫生,我們不能將自己的無能說成患者所謂的命運,這是一種不負責任的逃避心理。”他將雙手放到眼前,“當時我就想,要是我這兩隻手都能夠單獨去完成清創、縫合、打結就好了,可惜我不是金庸筆下的周伯通。”
林南心裏麵一動,問道:“那你後來練習過左右手同時做不同的動作嗎?”
商林苦笑:“當然嚐試過,可是我做不到。”
其實商師兄也是一個非常純粹的人。林南心裏麵想道。
兩個人出了手術室,當林南換下手術衣正準備穿上外套的時候,忽然想起今天那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來:“糟糕了!”
商林嚇了一跳:“怎麽了?”
林南連忙解釋道:“和剛才的手術沒有關係……”
吳雙下班後就直接去了附屬醫院旁邊的那家五星級酒店,詢問了服務員之後去到了林南早已經訂好的座位上,等候了一會兒之後卻依然沒有見到林南前來,不禁有些著惱:這家夥,這麽重要的事情怎麽也遲到?不過她又轉念一想:難道他去準備什麽事情去了,想要給我一個驚喜?
這時候服務員過來問道:“這位女士,現在需不需要點菜?”
吳雙道:“我還有一個人沒來,等一會兒。”
結果這一等就又是半個多小時,吳雙拿起電話給林南撥打,可是對方卻一直沒有接聽。他做手術的時候不是要關機的嗎,這家夥究竟在搞什麽名堂?正疑惑間,花店的服務員給她送來了一束鮮豔的玫瑰花:“一位男士給您訂的,讓我這個時間送過來。”
他果然是為了給我驚喜。吳雙幸福地想著。
又半個多小時之後,林南還是沒有出現,吳雙這才覺得不大對勁,於是又給他撥打了電話。沒有關機,但依然無人接聽。難道這家夥又惹禍被送到派出所去了?
吳雙這樣一想頓時就慌了,急忙離開酒店就去了附屬醫院,到了林南所在的科室一問才知道他做手術去了。雖然知道林南今天遇到的情況非常特殊,吳雙還是很生氣,出了病房就將那束玫瑰花扔在了垃圾桶裏麵。
林南給吳雙打去電話的時候吳雙已經回到了家裏,她看到來電顯示後根本就不想去接聽。夏明慧問道:“怎麽不接電話呢?吵死了。”
吳雙很生氣,沒有理會。
夏明慧去拿起電話來看:“小林的電話你怎麽不接?你們倆是不是又鬧矛盾了?”
吳雙恨恨道:“說好了我們倆晚上一起吃飯,結果他做手術去了,讓我一個人在那裏尷尬地等了大半天。”
吳學圃道:“他是醫生,臨時有緊急手術很正常嘛,你幹嗎生這麽大的氣?”
吳雙道:“他再忙也應該給我打個電話或者發短信啊,病人也不至於因為一個電話的時間就出問題吧?”
吳學圃道:“他肯定有非常特殊的原因,你總得給人一個解釋的機會不是?”
吳雙心裏麵略微動了一下,嘴上卻依然賭氣道:“我不想理他了!”
吳學圃笑了笑,從夏明慧手上拿過電話給林南撥打了過去:“小林,你今天是怎麽回事啊?再忙也不至於連打電話的時間也沒有吧?”
林南連忙解釋道:“今天這個病人的情況實在是太危急了,我根本就來不及去想其他的事情……這台手術做了8個多小時,我才剛剛從手術室出來。伯父,麻煩您給吳雙說一聲,是我不對。”
吳學圃故意將聲音放大了一些:“做了8個多小時的手術?是不是累壞了?”
林南如實道:“確實是太累了,到現在連晚飯都還沒吃呢。伯父,麻煩您把電話給吳雙吧,我直接向她道歉。”
吳學圃將電話遞給女兒:“小林今天的情況確實很特殊,而且人家的態度也非常好,你就別再和他賭氣了。”
吳雙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手機去了自己的房間。她一想到今天在酒店尷尬的等待,忍不住又生氣了:“林南,這就是你今天給我準備的儀式感?”
林南連忙解釋道:“病人來得太急,而且又非常的嚴重……”
吳雙打斷了他的話:“難道你連打電話、發短信的時間都沒有嗎?這說到底還是因為我在你的心裏麵不重要。”
林南無法解釋:“不是這樣的。吳雙,你是知道的,我真的很喜歡你啊。哎,都怪我,怪我老年癡呆、忘性大好不好?”
吳雙禁不住撲哧一笑,又想起林南上次在山上暴起打人的事情,知道他確實是很在乎自己,問道:“那你說說,今天的事情怎麽辦?”
林南聽她的口氣已經鬆動,再次解釋道:“我今天在手術台旁邊站了8個多小時,身體實在是起不來了……”
這家夥在想什麽呢。吳雙的臉又開始發燙,聽到林南繼續說道:“明天吧,明天晚上我們重新來過。”
吳雙問道:“萬一你又遇到這樣的事情呢?”
林南目瞪口呆:“不會這麽倒黴吧?”
吳雙氣極:“我說的不是這個!”
林南這才反應了過來:“如果真的再遇到了這樣的情況,我保證提前給你打電話或者發短信。”
吳雙這才覺得氣順了:“那好吧,這次的事情我就原諒你了。”
林南大喜:“吳雙,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吳雙正準備掛斷電話,就聽到林南還在喃喃自語:“明天不會那麽倒黴吧?今天晚上睡覺前我必須得禱告一下……”
林南感覺到實在是太累了,在學校外邊隨便吃了點東西,回到寢室後洗了個澡準備早些上床休息。沒想到當一個人過度疲倦之後反而會睡不著,腦子裏麵還會情不自禁地去回憶剛剛完成的那個手術的過程,由此就想到了商林師兄在做完手術之後說過的那些話。
林南頓時興奮了起來,將手伸出被子試圖左手畫圓右手畫方,結果卻發現根本就做不到。在嚐試了好一陣子之後依然如此,興奮勁也就因此過去了,迷迷糊糊中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
醒來的時候林南忽然記起晚上做的那個夢來。在夢中的他成了左右開弓在病人身體上兩個部位同時縫線、打結的高手,心裏麵不禁暗暗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林南一直都是不服輸的性格,他記得曾經在電視上看見過有人左右手同時寫兩幅文字內容完全不同的對聯,心想那樣的能力應該不是傳說。既然如此,為什麽我不可能做到?於是就在早餐的時候繼續用拿著饅頭的左手畫圈,結果右手上的筷子將飯盅裏麵的稀粥攪得到處都是。
林南再一次進入了癡迷的狀態,引來科室裏麵醫護人員一次次驚訝、疑惑的目光。商林聽到這個情況後頓時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他也知道自己這個小師弟的性格比較執拗,說道:“隻要不影響工作就行。”
雖然頭天晚上林南忘記了禱告,卻並沒因此就真的倒黴,畢竟像頭天那樣的情況極其少見。
座位已經預訂好,還是頭天那個地方。林南向商林請了個假,沒等下班就去買了一束玫瑰花然後去到酒店的西餐廳等候吳雙。
吳雙遠遠地就看到了坐在那裏的林南,心裏麵因為頭天的事情留下的那一絲不高興瞬間**然無存。
離開公司的時候吳雙畫了個淡妝,還特地換了一件粉紅色的毛衣。林南癡癡地看著她竟然忘記了站起來迎候。吳雙撲哧一笑:“怎麽,認不出我來了?”
林南這才清醒了一些:“吳雙,你太漂亮了……糟了,我準備的魔術沒法變了。”
吳雙朝他嫵媚一笑:“什麽魔術?”
林南道:“你退回去,重新朝著我走過來。”
吳雙也願意將就他,轉身朝外麵走了幾步。林南趁她轉身的時候趕快做好了準備。當吳雙再次來到他麵前的時候,一束鮮豔的玫瑰憑空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吳雙驚喜地問道:“這是真的玫瑰花呢,你是怎麽做到的?”
林南這一次的魔術和當年在夏芸芸麵前表演的不一樣,這次他沒有使用隱形線那樣的道具,而是純手法。林南道:“說出來就不好玩了。”他紳士般地去替吳雙把凳子往後挪了挪,待她坐下後才回到自己的位子,“我還沒點菜呢,你喜歡吃什麽?”
吳雙道:“我也很少吃西餐,按照常規的來吧。”
於是林南就點了牛排、沙拉之類的東西,又要了一瓶紅酒。
林南將紅酒杯和吳雙的輕碰了一下:“祝賀我們的新生活正式開始。”
吳雙的麵容嬌豔非常:“林南,我有些緊張。”
林南點頭:“其實我也一樣。也許喝點酒就好了。”
接下來兩個人開始吃牛排。這時候林南突發奇想:“吳雙,把你的那一份給我。”
吳雙問道:“幹嗎?”
林南道:“我幫你切。”
吳雙笑道:“對了,你是外科醫生,切牛排的技術肯定比我好。”隨即將自己的那一份推到了他的麵前。
沒想到林南根本就不是吳雙以為的那個意思。他竟然試圖用兩把餐刀同時去切那兩份牛排,而且動作非常協調。
吳雙瞪大了眼睛:“你這樣也行?”
林南將切好的牛排放回到她的麵前,搖頭道:“我兩隻手的動作是一樣的,這算不上什麽。要是我能夠練習到左右手同時做不一樣的動作就好了。”
吳雙問道:“問題是,這樣的練習有用嗎?”
林南將商林告訴他的那件事情對吳雙講了:“如果在汶川的時候我擁有這樣的技術,不就可以救活更多的人嗎?”
吳雙點頭道:“是啊。林南,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當兩個人吃完飯之後氣氛一下子就尷尬了。最後還是林南鼓起勇氣問道:“我們是不是早點去休息?”
吳雙的臉一直紅到了脖子:“你開好房間了嗎?”
林南連忙起身:“我這就去。”
吳雙沒想到這個家夥不多一會兒就回來了,問她道:“你帶身份證了嗎?”
吳雙愣了一下,差點沒忍住笑:“你不知道開房間需要身份證?”
林南尷尬道:“我很少在外麵住,以前住酒店都是祝衡陽幫我開的房間。”
吳雙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也沒帶,那我們改天吧。”
林南連忙道:“別呀。我這就回去拿。”
吳雙這才將身份證拿出來遞給他:“你這個人……”
兩個人在緊張、興奮和手忙腳亂中終於完成了他們要做的事情。林南意猶未盡道:“造物主真是了不起,讓我們人類在如此愉悅的感受中就不知不覺完成了傳宗接代的任務。”
吳雙沒想到這個家夥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來,正想去掐他卻聽到他又冒出來了一句:“沒想到你是第一次。”
吳雙就真的去掐了他一下:“你以為我是壞女人?”
林南連忙道:“我沒那樣認為。隻是覺得有些驚訝……不,主要還是覺得幸運。吳雙,你知道處女膜的作用是什麽嗎?”
吳雙有些作惱:“林南,你這個人真是的,這樣的事情也拿出來說?”不過她畢竟還是好奇,“那你說來我聽聽。”
林南道:“它的作用就是阻擋各種細菌的感染。還有,有人認為我們人類根本就不是地球的原住民,因為女性的人體結構並不符合進化論的規律。”
吳雙對這個問題更感興趣:“為什麽這樣說?”
林南道:“種族繁衍是所有生物的本能,這個過程應該非常順利才符合進化論規律,可是我們人類女性的骨盆太過狹小,而嬰兒的頭部又那麽大,很容易造成難產,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我們根本就不是這個星球的原住民。”
吳雙覺得不可思議:“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就是外星人?”
林南點頭道:“很可能這就是真相。”
吳雙問道:“那我們原來住在哪裏?”
林南搖頭:“不知道。不過既然人類來到了這裏,這裏就是我們的家。”他將吳雙擁抱在懷裏,“就好像我有了你一樣。”
原來他是為了對我說這個。這個家夥說的情話也與眾不同。吳雙的心裏麵甜蜜著,問道:“林南,我們不可能天天住酒店吧?”
天天?她的意思是說我們倆可以天天在一起?林南頓時興奮了起來:“我寢室就我一個人住,要不你搬過來和我一起?”
吳雙道:“那麽窄的床,兩個人怎麽住?我的意思是,我有那麽多套房子,不如把其中的一套裝修出來。”
林南覺得有些尷尬:“這樣不大好吧?”
吳雙不滿道:“你是不是覺得住我的房子讓你很沒麵子?林南,我們倆都這樣了,你還要和我分彼此?”
林南連忙道:“你說了算。這樣總可以了吧?”
吳雙這才高興起來:“我正好在這步行街裏麵就有一套房子,不過麵積有點小,隻有60平方米左右。”
林南道:“不小了,而且我上班也方便……”這時候他忽然明白了,“吳雙,你太好了,我林南何德何能啊。”
吳雙在他臉上親吻了一下:“誰讓我這麽愛你呢?”
這天,裴佳琪在校園裏麵碰到了正處於癡迷狀態的林南,主動過去打招呼問道:“你這是在幹什麽?”
林南不好意思道:“我在練習雙手同時做不同的動作。裴老師,對不起,剛才我沒看見您。”
裴佳琪並不在意,問道:“你練習這個幹什麽?”
林南將自己的想法對她講了:“也不知道是怎麽的,我練習了這麽久還是不行。”
裴佳琪略略思索了一下:“你想過沒有,為什麽你可以一邊走路還可以同時思考問題呢?按道理說這也是一個人兩種完全不同的行為啊。”
林南驚喜地看著她:“您的意思是說,您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裴佳琪道:“從心理學的角度上講,一心二用是可以做到的。因為我們人類同時存在著內隱和外延兩種記憶。內隱記憶是指個體在無意識狀態下,過去的經驗對當前行為無意識的影響,比如在吃飯的時候你不用去想就會直接拿起筷子。外延記憶當然就與此相反,也就是在意識的控製下,過去的經驗對當前行為的影響,比如當你準備砍豬大骨的時候會有意識地去選擇砍刀而不是普通的菜刀。”
裴佳琪解釋道:“就拿我們可以做到一邊走路一邊思考來舉例。因為思考問題是有意識的行為,而走路卻是內隱記憶之下產生出來的無意識動作,二者互不影響。也就是說,如果我們要同時進行兩種有意識的行為是不可能的。”
林南頓時明白了:“您的意思是說,要讓一隻手的動作變成無意識行為?”
裴佳琪點頭道:“就是這樣。”
林南搖頭道:“做手術可不能在無意識的狀態下進行。”
裴佳琪道:“我說的是最開始的練習。當你能夠做到左手畫圈右手畫方之後,再反過來讓左手畫方右手畫圈,也就是讓指揮左右手的內隱記憶和外延記憶進行頻繁轉換。當你練習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後,顯意識就可以隨時關注到手術部位的情況,而且還不會影響到你手上的動作。當然,這隻是理論上的依據,具體的訓練過程還需要你自己慢慢去琢磨。”
林南頓時明白了:“既然理論上可以做到,那就應該沒有問題。謝謝裴老師。”
裴佳琪提醒林南:“馬上就要放暑假了,今年的博士團有你的名字,其他的事情你要提前安排好。”
林南問道:“需要多長時間?”
裴佳琪道:“估計需要1個月。”
當天晚上,裴佳琪對駱文東說道:“其實你也可以試試。”
駱文東搖頭道:“我能夠把現有的技術練得更好就已經不錯了。林南不一樣,他天生就是做外科醫生的料子。”
裴佳琪白了丈夫一眼:“說到底就是你不想像林南那樣去努力。”
駱文東笑道:“就算是吧。‘努力’這兩個字說起來容易,真要去做的話可不是一般的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