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又是畢業季

春節過後,林南開始著手論文的寫作。

關於論文的內容,林南早就在心裏麵有了初步的構想:其一是常規的微創手術中出現的副作用問題,也就是他發明傘狀擴張器的原因;其二是傘狀擴張器的結構和功能;最後一部分是動物試驗的效果。

作為論文,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用數據說話。就目前而言,常規微創手術副作用的相關數據可以通過文獻檢索獲得,而且林南已經完成了足夠次數的動物試驗,再加上又有經過改進的圖紙,所以這篇論文寫作起來並不難。

這天晚上,林南剛剛夜班不久,夏利明就出現在了他的麵前,問道:“你最近都在忙些什麽?”

林南暗暗覺得奇怪,回答道:“我不是和往常一樣嗎,不是在這裏上班就是上課。”

夏利明笑了笑:“你就不要再瞞我了,我都聽說了,最近你幾乎每天晚上都在葉教授的實驗室裏麵。我去動物中心查看了你做過的實驗動物,發現一條動物狗你使用了很多次……”

林南的臉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你在調查我?”

夏利明連忙解釋道:“你別誤會。情況是這樣的,我有個老鄉是學校那邊動物中心的工作人員,前不久我們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他在無意間說起了你,他還告訴我說你好像發明了個什麽東西。”

無意間說起了我?林南根本就不相信他的這番說辭,問道:“夏醫生,你究竟想要對我說什麽?”

夏利明道:“那我就對你實話實說了吧。我提副高職稱已經有好幾年了,準備今年申報正高,雖然我已經發表了不少的論文,但其中的分量稍微差了些。所以我想了解一下你目前正在進行的項目情況,如果合適的話我可以花錢買過來。”

林南頓時明白了:“因為我是葉教授的學生,所以你認為我正在進行的實驗項目肯定有著很高的價值,於是你就去向你的那個老鄉打聽了我做實驗的情況。夏醫生,你提副高時候的論文是不是這樣來的?”

夏利明的臉色瞬間一變,不過很快就恢複了正常:“提副高的時候我用得著那樣去做嗎?小林,也許你根本就不了解情況,如今提正高職稱實在是太難了。你現在還是在讀碩士,今後搞科研的時間和機會還有很多,如果你正在進行的項目合適的話,我可以出10萬塊把它買下來。”

林南禁不住就笑了起來:“夏醫生,虧你想得出來。”

夏利明以為是他認為自己的出價太低:“隻要你的項目確實有價值,我願意再給你加10萬。”

林南沒想到一個人可以無恥到這樣的程度,戲謔道:“實話告訴你吧,我確實發明了一樣東西,這個發明解決了常規微創手術過程中碳酸血症和酸中毒副作用的問題。目前有人願意出好幾百萬買我的專利呢。”

夏利明的眼睛一亮:“真的?那你看這樣行不行,我給你20萬,你將我的署名放在你後麵就行。”

林南的臉色頓時就沉下來了:“夏醫生,你不要再說了,我就當你今天晚上從來沒有來過這裏。”

夏利明連忙道:“小林,錢的事情我們還可以再商量嘛……”

林南真的怒了:“夏醫生,你是我的上級醫生,我本應該尊重你才是,可是你的所作所為實在是讓我看不起你。你不要再說了,我可以當這件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

夏利明惱羞成怒:“你不過是一個在讀的碩士,有什麽了不起?”

林南淡淡道:“雖然我隻不過是一個在讀的碩士,可是我至少比你要臉。”

夏利明愣愣地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其實,我是和你說著玩的。”

林南也笑:“我就說嘛,江南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副教授怎麽可能有如此低的素質呢?”

“我記住你剛才的話了。”夏利明轉身就朝外麵走去。

葉疆教授看了林南的論文後說道:“最後加上一句:這項發明已經申報國家專利。”

林南問道:“為什麽要加上這一句?”

葉疆教授解釋道:“如果不加上這一句的話,搞不好接下來會有不少人馬上就會寫出同樣的論文來。這個社會太浮躁了,喜歡走捷徑的人太多。就這樣吧,我馬上給你寫推薦語,然後盡快發表。”

林南頓時就想到了夏利明,不過他並沒有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講出來,問道:“老師,我可以將傘狀擴張器後期的臨床應用作為碩士畢業的答辯論文嗎?”

葉疆教授回答道:“當然可以,不過到時候你應該將目前的這篇論文整合在一起,這樣才更有價值。”

林南道:“可是,這並不是您的研究方向啊?”

導師笑道:“雖然你是我的學生,但我並不希望你被固定在我的研究方向裏麵。隻要你的研究是獨立而且超前的,它就是最具有價值的。”

這一刻,林南忽然想起當年導師麵試師姐時候的那個問題。師姐說,有一天我會把這個杯子的外麵一層去掉,我不想一輩子在他人的嗬護之下成長。他心想,其實當初的師姐也是有理想的一個人啊,可是誰知道……

畢竟葉疆教授在醫學界的地位在那裏擺著,有了他推薦語的林南的那篇論文很快就發表了,再加上這篇論文的內容非常特別,不僅僅是屬於創造發明,而且還因此徹底解決了數年來微創手術中的副作用問題,總編特地將它放到了這一期核心期刊第一篇的位置。

醫學類核心刊物的讀者當然是與醫學相關的從業人員,特別是擁有較高職稱的那部分人。當徐主任看到這篇論文的內容以及上麵署名的時候頓時大吃一驚:林南?他是在什麽時候搞出來的這個東西?他急匆匆地去找到林南:“小林,可以看看你動物試驗的錄像嗎?”

動物試驗過程中連接的顯示屏本身就有儲存圖像的功能,而且申請專利的材料中也需要相關的資料。林南打開電腦點開其中的一個視頻:“這是我最近動物試驗的過程。”

徐主任看完後稱讚道:“你的這個構思非常巧妙,可以在最近的手術當中應用一下看看。”

這也正是林南的想法和需要的,隻不過他還沒有來得及去對徐主任講。他連忙道:“徐老師,謝謝您。”

徐主任歎息道:“沒想到這個問題竟然被你這樣一個在讀碩士生給解決了,我們這些人應該感到慚愧啊。小林,你不用謝我,這是我們科室的榮幸。”

當天下午就有好幾台膽囊結石手術,其中的一台手術徐主任親自去做了。當然,他主要是想看看林南發明的傘狀擴張器的效果。

一台手術下來,徐主任讚不絕口:“這東西比充氣的方式還要方便實用,因為它可以根據需要調節手術視野。從現在開始,科室裏麵的微創手術都要用這個東西。”

林南很尷尬:“徐主任,目前我手上的樣品就這一個。”

徐主任禁不住就笑了:“我先要3個,說吧,需要多少錢?”

林南知道徐主任是在幫他,畢竟臨床試驗的數據對他接下來的論文非常重要,連忙道:“我怎麽可能收您的錢呢?”

林南去找到鄭工,對他說了臨床試驗的事情,鄭工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不過林南也因此更加不好意思,再三說道:“材料的成本費您一定要收,說不定今後還要麻煩您呢。”

鄭工這才勉強收了林南1000塊錢。

江南醫科大學附屬醫院是江南省技術力量最雄厚的三甲醫院,病源非常豐富,幾個月的時間下來就給林南的新論文提供了充足的臨床試驗數據。

童小天早已聽說了林南發明傘狀擴張器的事情,羨慕地道:“你論文肯定是我們這一屆最有價值的,所以你轉博的事情肯定不會有任何的懸念。”

關於畢業論文的事情林南本來就沒有在意過,問道:“你呢,你的畢業論文準備得怎麽樣了?”

童小天道:“準備得差不多了,是導師給我布置的題目,有關幽門螺旋杆菌方麵的研究課題。林南,我想好了,不準備考博了。”

林南轉念間就想到了是怎麽回事:“因為女朋友今後不可能留在省城?”

童小天點頭:“是的,她明年大學畢業,可是她肯定考不上研究生。我們縣醫院的院長對我說了,隻要我願意回去,我女朋友今後的工作也一定會考慮的。我想過了,畢竟我是研究生畢業,在縣裏麵的發展說不定反而會順利許多。”

林南並沒有勸他:“選擇沒有對與錯,隻要自己覺得好就行。”

童小天道:“我也是這樣想的。而且我的父母在那裏,也就不用考慮今後在省城買房的問題了。”他笑了笑,“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處,生活成本低,幸福指數高。”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是這樣,總是會給自己的每一個選擇做出圓滿的解釋。是的,選擇其實就是一個說服自己的過程,因為說服了自己才會獲得內心的滿足感。林南點頭道:“確實是如此。”

林南的畢業論文完成後依然首先交給了導師。

葉疆教授看完後依然沒有提出太多的修改意見,即刻就寫了推薦語:“拿去發表吧。”

林南問道:“不等答辯了再說?”

葉疆教授說道:“不用等到那時候,這樣做對你轉博有幫助。”

林南驕傲道:“即使是讓我自己去考也沒有問題的。”

葉疆教授笑道:“我喜歡你這樣的自信。”

每當校園裏麵開始出現碩士、博士研究生論文答辯海報的時候,也就意味著這一年畢業季的到來。

這天下午,林南的畢業論文答辯如期在江南醫科大學的學術中心舉行。論文答辯有一套固定的程序,首先是由答辯研究生用半小時左右的時間報告學位論文的內容。

林南為了這次的畢業論文答辯做足了充分的準備,借助早就製作好的多媒體文稿一邊演示一邊介紹,整個過程完全脫稿,並在規定的時間內非常完美地完成了整個過程。

接下來是專家提問和答辯研究生回答問題的環節。

和其他研究生的答辯過程不同的是,這時候所有參加林南畢業論文答辯的教授都發現竟然沒有任何的問題可提。一位姓聶的教授說道:“這篇論文是一項創新性的發明成果,傘狀擴張器的設計方案以及動物和臨床試驗數據都非常的充分和嚴謹,又有豐富的錄像、照片內容作為支撐,我實在提不出任何的問題來。還有就是,這篇論文它本身就已經具備了極高的實用價值,所以我建議直接進入下一步吧。”

在座的評審專家們都沒有任何的異議。

根據畢業論文答辯的相關規定,林南暫時離開了答辯現場,接下來參加這次論文答辯的專家們開始表決。

在這個過程中,專家們將根據論文的質量和答辯情況進行討論,總結其中的優缺點,然後以無記名投票的方式決定論文答辯是否可以通過。

待林南離開答辯現場後,一位姓楊的教授說道:“剛才聶教授的那番話完全能夠代表我的個人意見,雖然這篇論文的內容和結構上講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但它肯定是這些年來我參加過的所有碩士生畢業論文答辯中最具有價值的,這篇論文甚至比大多數博士論文的價值還要高許多,大家都知道,醫學技術的革新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主持這次論文答辯的劉教授說道:“如果大家沒有別的意見的話,那我們就表決吧。”

所以,林南的碩士畢業論文答辯的表決過程花費的時間也是最短的,他剛剛出去不多一會兒就被叫了進去。劉教授道:“現在我宣布表決結果:經過在座所有專家的評議以及無記名投票,林南同學的碩士畢業論文答辯全票通過。林南同學,祝賀你!”

林南早已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心裏麵波瀾不驚,他朝著專家們深深鞠了一躬:“謝謝老師。”

吳雙跑到了林南的麵前:“林南,我真替你感到高興,你想怎麽慶祝?”

其實答辯剛剛開始的時候林南就看到了坐在後麵的吳雙。幾天前吳雙特地問了他畢業論文答辯的時間,不過林南沒想到她真的會來。林南想了想,說道:“去孫大哥那裏吧,最近那裏的生意怎麽樣?”

吳雙道:“生意非常好,天天晚上都是爆滿。我馬上給廖姐打個電話,讓他給我們留一個院壩靠山邊的位子。現在時間還早,我們先去步行街轉轉吧。”

兩個人到了步行街後吳雙直接就去了一家男裝品牌店:“林南,我覺得你應該有一套穿得出去的西裝。”

林南看了一下那些衣服吊牌上麵的價格,頓時嚇了一跳:“太貴了。”

吳雙笑道:“我給你買。”

林南道:“那我豈不就成了被你包養的小白臉了?”

吳雙瞪著他說道:“說什麽呢,你是我男朋友,我給你買衣服怎麽了?我都已經把我們的婚房都買好了,難道你今後不進去住?”

林南道:“我是男的,這樣不大好。”

吳雙問道:“你真的是這樣想的?那你為什麽不把專利賣給祝衡陽?”

林南道:“那是另一回事。”

吳雙生氣道:“原來你一直都把我當成外人,既然是這樣,你怎麽不去和那個小護士在一起?你和她在一起你的大男子主義就顯現出來了,你就可以得到滿足了。”

林南連忙道:“吳雙,我不是那個意思。”

吳雙直視著他:“那你是什麽意思?你說你要保持初心,不想賣自己的專利,我理解你了,可是你又覺得花我的錢讓你沒有了臉麵,難道到時候我們去租房住?說到底就是你根本就不在乎我,所以才把有些事情分得那麽清楚。”

林南不住搔自己的頭:“吳雙,你知道的,我,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

吳雙看著他:“既然你不是那個意思,那就應該聽我的。”她去將服務員叫了過來,“把你們這裏的衣服各拿一套來,包括領帶、襯衣,還有皮鞋,我全部都要。”

服務員高興地去了。林南目瞪口呆:“用不著這樣吧?”

吳雙道:“你是我男朋友,也是我未來的老公,我就是要給你買價格貴的衣服,就是要好好打扮你。因為我有錢,怎麽了?不可以?”

她這明顯是在賭氣。林南連忙道:“你別這樣,我聽你的還不可以嗎?就買一套西裝好了,都買這一種牌子的衣服,穿出去別人還以為我是暴發戶呢。”

吳雙這才轉怒為笑:“真是的,非得要我生氣了才聽話。”

從山上去往廖姐家的那條道路已經拓寬並硬化,而且那棟房子後麵的坳氹處也被修建成了停車場。原先院壩的地方拉起了一條條的滿天星帶,院壩的一旁折疊著下雨時候需要的雨棚。

吳雙和林南到達的時候已經是下午6點過,院壩和房屋裏麵已經坐滿了客人。10多個服務員忙碌著在給每一桌的客人上菜,曾經靜謐非常的這個院落如今喧囂一片,熱鬧非凡。

廖姐對吳雙說道:“幸好你的電話打得及時,我把最靠外邊的那張桌子給你們留下來了。”說到這裏,她笑了起來,“你可是這裏的老板,沒座位可不行。”

吳雙道:“今天林南順利通過了研究生答辯,我們專門跑到這裏來慶祝一下。廖姐,你可要親自下廚給我們做幾個拿手菜才行。”

廖姐道:“這樣啊,那我和你孫大哥一起來給你們敬幾杯酒。你們坐一會兒,我這就去廚房給你們準備菜。”

待廖姐離開後,吳雙問林南:“你注意到其他桌上有什麽特別的沒有?”

林南問道:“什麽特別的?”

吳雙道:“這裏賣的臘肉都是雙橋的。所以這裏的生意越來越好是和雙橋的臘肉有著很大的關係,而且很多客人在吃完飯後會買些回去。”

林南驚訝道:“那東西黑糊糊的,真的有人買?”

吳雙道:“這東西確實不錯,既然是好東西就應該不愁銷路,它缺的隻是品牌和營銷。所以我就在雙橋投資了一家臘肉廠,其實就是從農村收臘肉然後進行包裝。包裝分成兩種,一種是簡易的,另一種是禮品盒的。雙橋那邊我請了莊院長在負責。林南,你別怪他啊,是我不讓他告訴你的。”

林南苦笑:“你是擔心我不同意你去做這件事情?”

吳雙白了他一眼:“你這個人有時候脾氣強得很,一根筋,可是我又特別在乎你的感受,那你說怎麽辦?隻好瞞著你唄。”

聽她這樣一說,林南的心裏麵一下子就好受了許多:“對不起,我其實也是擔心你。對了,你什麽時候去和莊院長談這件事情的?”

吳雙道:“施若雪的父親在你們醫院住院期間,我不是說要出差一段時間嗎,就是那個時候。”

林南忽然想起了什麽:“你不會真的在那地方買了地吧?”

吳雙道:“買了啊,先在買的地上建臘肉廠,這樣就不用擔心因為土地閑置被政府收回去的問題了。”

就在這時候,有幾個人東張西望著走過來,其中一個問道:“沒座位了,我們可以拚個座嗎?”

林南見他們不像是什麽正經人,拒絕道:“不可以。我們是提前預定的座位。”

那個人笑嘻嘻道:“你們不會是一對野鴛鴦吧?是不是擔心被我們壞了你們的好事?”

其他的幾個人都在一旁流裏流氣地笑了起來。林南猛然間站了起來:“你說什麽呢?”

那個人的目光在吳雙的臉上掃來掃去:“這個妞不錯,小子,把她讓給我怎麽樣?”

林南勃然大怒,抽起一旁的木凳就朝對方砸了過去:“你找死啊!”

那人猝不及防,木凳一下子砸在了他的頭上,那人悶哼了一聲就一頭栽倒在了地上。那人旁邊的幾個人也沒想到林南會這麽猛,全部都呆在了那裏。不過他們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其中的一個人隨手拿起了凳子,他指著林南:“你完蛋了。”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吳雙完全沒有想到林南的反應會如此暴烈,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事情已經發生了,急忙去拉住林南:“你別衝動,趕快打電話叫醫生。”

這時候周圍的顧客都已經亂成了一團糟,孫大哥也出來了:“怎麽個情況?”

林南見那人躺在地上,頭上血糊糊的,身體直抽搐,心裏麵也後悔自己剛才的情緒太過激動,急忙過去蹲在那人的身旁,查看了一下他頭部的傷口,發現隻是皮外傷,又伸出手去摸了一下他的頸動脈,心裏麵暗暗冷笑,站起來對吳雙說道:“報警吧。”

吳雙連忙道:“林南,你剛剛畢業論文答辯完,馬上就要轉博,別惹麻煩。”

林南冷冷地看著那幾個人:“你們是專門針對我來的是不是?我這個人很少得罪人,我就不相信事情就這麽遇巧,所以,這件事情非得要搞清楚不可。”他將目光看向孫大哥,“報警吧,馬上。”

手拿凳子的那個人愣了一下,大笑道:“傷人的是你,你居然要報警?”

吳雙以為林南的強脾氣又發作了,低聲勸道:“算了,畢竟是你先動手,賠點錢給人家,不要給自己惹麻煩。”

林南已經認定這幾個人心懷不軌,搖頭道:“是我上了他們的當,他們的目的就是要讓我動手。”

沒過多久救護車和警車都來了,受傷的那個人很快就被送到了山下的省第三人民醫院。林南、吳雙以及與傷者一起來的那幾個人都被帶到了附近的派出所,還有幾個警察留下來向事發現場周圍的顧客了解當時的情況。

這件事情的發生經過雖然短暫卻並不複雜,林南也將具體的情況都如實地告訴了警察,不過他自始至終都在強調:“這幾個人來找我的麻煩肯定是有計劃和目的的。”

林南繼續說道:“雖然當時院壩的地方已經沒有了座位,但屋子裏麵還有,可是那幾個人是直接跑到我們那裏來的。雖然當時我很不冷靜,但現在想起來,他們的目的就是激怒我。除此之外,當我在衝動之下抄起板凳打了那個人之後,他們當中有個人也拿起了板凳,可是他卻並沒有回擊我,而是朝著我說了一句:你完蛋了。警察同誌,難道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事實上,林南確實是在那個人說出了“你完蛋了”這句話才醒悟過來的。

警察道:“你先動手打人,而且對對方造成了巨大的傷害,這總是事實吧?”

林南道:“我正要說這件事情呢。我是醫生,當我發現那個人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後我也後悔了,於是急忙去查看了他的情況,發現他前額的地方隻不過是皮外傷,我又摸了一下他的頸動脈,發現搏動非常有力,並不符合身受重傷的特征,而且前額的部位顱骨非常堅硬,在受到重擊之後不可能出現抽搐的症狀,所以我懷疑他的昏迷和抽搐都是裝出來的。正因為如此,我才堅持要讓我女朋友馬上報警。”

警察道:“這些都是你的一麵之詞和你個人的猜測。不管怎麽說,你首先動手打人造成他人重傷這是事實,所以根據相關的法律規定,你很可能即將麵臨刑事拘留。”

林南頓時急了:“這就是他們的目的啊,警察同誌,你們一定要把這件事情調查清楚,不然的話就真的上了他們的當了。”

警察看著他:“我們會調查清楚的,不過今天晚上你隻能待在我們這裏。”

這天晚上,剛剛順利通過碩士畢業論文答辯的林南,因為動手打人造成他人重傷被派出所拘留。

身處黑暗中的林南不禁苦笑:今年的這個畢業季,想不到我會待在這樣的地方……

吳雙從派出所出來就馬上給林澤棟打去了電話:“林伯伯,林南被拘留了……”

林澤棟聽完了吳雙的講述之後覺得奇怪:“是小南自己說的要馬上報警?”

吳雙回答道:“是的。他覺得那幾個人有問題。”

林澤棟沉吟了片刻:“小吳,你再把事情的經過說一遍,越詳細越好。”

吳雙回憶了一下:“今天下午林南碩士畢業論文答辯之後,我們先去了步行街,然後就開車上山……”

當吳雙說到對方其中一個人指著林南說“你完蛋了”的時候,林澤棟即刻問道:“那個人真的這樣說的?”

吳雙回答道:“是的。”

林澤棟又問道:“你們上山的時候發現後麵有跟蹤的車輛嗎?”

吳雙道:“是我在開車,當時我沒有留意。林伯伯,您的意思是?”

林澤棟想了想,說道:“這件事情確實有些蹊蹺。我馬上出發去省城。小吳,麻煩你現在就去聯係一位律師,讓他盡快去和小南見個麵,問問小南最近是否得罪過什麽人。小吳,你不要著急,情況會搞清楚的。”

事情發生後吳雙一直很慌亂,此時聽林澤棟這樣一講,心裏麵一下子就踏實了下來,連忙道:“我們公司就有法律顧問,我這就給祝衡陽打電話。”

祝衡陽接到吳雙的電話後大吃一驚:“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吳雙告訴祝衡陽:“林南的爸爸馬上出發來省城,他的意思是……”

祝衡陽這才放下心來:“我馬上給我們的法律顧問打電話。”這時候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受傷的那個人現在在哪家醫院?吳雙,你最好去找一下附屬醫院的馮院長,他是林南的師兄,而且是醫學專家,請他親自去了解一下那個人的傷情,免得對方在這件事情上麵作假。”

吳雙這才意識到自己思慮的不足:“我馬上去一趟馮院長那裏。”

馮鶴立聽說了林南的事情後即刻就給省第三人民醫院的院長打了個電話:“老同學,有件事情得麻煩你親自去過問一下……”

吳雙沒想到馮鶴立和那家醫院的院長竟然是同學關係,心裏麵也就更加踏實了些。

不多一會兒之後,省第三人民醫院的院長就給馮鶴立打回來了電話:“那個受傷者已經醒來了,他的頭部核磁共振沒有發現異常,不過身體一直在抽搐,接下來還需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馮鶴立道:“這樣就好。”他隨即安慰吳雙道:“看來這件事情果然有蹊蹺,你不要著急,醫院這邊他做不了假。”

吳雙心裏麵一動:“馮院長,您能不能再給第三人民醫院的院長說一聲,接下來有什麽事情的話我就直接去找他。”

馮鶴立頓時明白了她的意圖,不過還是爽快地答應了:“你是我師弟的女朋友,有任何事情直接找他就是了。”

林澤棟沒有將兒子的事情告訴錢秀如,隻是說有急事要馬上出差一趟。

剛剛上高速公路的時候林澤棟就給一位關係不錯的同行打了個電話:“麻煩幫我了解一下受傷者和他一起的那幾個人的情況,還有就是,查看一下江南醫科大學大門口以及附近步行街的監控錄像,看看我兒子和他女朋友當時有沒有被人跟蹤的情況。對了,如果那山上有監控錄像的話也查看一下。”

3個多小時後,林澤棟終於趕到了省城。此時祝衡陽公司的律師已經和林南見過了麵,他告訴林澤棟:“林南說他最近沒得罪過什麽人,也就是因為論文的事情和科室裏麵一個叫夏利明的醫生發生過爭吵。”

林澤棟問道:“論文的事情?”

律師說道:“據林南講,那個姓夏的醫生曾經試圖花錢購買他的那篇論文,結果被他拒絕了,兩個人因此發生了爭吵。”

吳雙道:“即使是那位姓夏的醫生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也不至於通過這樣的方式去報複吧?”

林澤棟道:“這至少是一條線索,接下來就看能不能找到那幾個人是屬於故意挑釁的證據。小吳,你回去休息吧,接下來的事情由我去處理。”

吳雙不願意馬上離開:“林伯伯,林南還在派出所裏麵呢,他們學校最近就要確定碩士轉博的事情了……”

林澤棟朝她笑了笑:“我會盡快將情況調查清楚的,你放心好了。”

祝衡陽也勸說道:“林伯伯本身就是警察,他比我們更知道如何去處理這樣的事情。吳雙,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早些回去休息吧。”

林澤棟的那位同行姓左,兩人曾經是警校的同學,如今他是城西公安分局的副局長。江南醫科大學及其附近屬於城中管轄,而林南出事的那座山上卻是位於城南。左副局長在接到林澤棟的電話後就馬上和城中、城南公安分局下麵的交警支隊隊長取得了聯係,同時還給城南山上的派出所所長通了電話。

“這麽多年你都不曾與我聯係過,今天忽然接到你的電話可是把我給高興壞了。”左副局長給林澤棟泡了一杯茶,遞到他麵前的時候說道。

“以前不是高速路沒通麽,我們那地方太閉塞。”林澤棟解釋道。

左副局長遞給了他一支煙:“少給我說那些。上次同學聚會的時候比你更遠的同學都來了。”

林澤棟歎息了一聲,指了指自己行動不方便的那條腿:“我一個瘸子,還是不來見大家的好。”

左副局長道:“我們做警察的連犧牲都不怕,你這算什麽?這是很光榮的事情。你這人以前一貫心高氣傲,我倒是能夠理解……”

林澤棟擺手道:“我們說正事吧。”

左副局長指了指他:“你呀……”同時又感歎道,“不過說實話,這些年下來你的業務能力確實很強。正如同你所預料的那樣,你兒子的這件事情很可能另有蹊蹺。到目前為止我們調查到的情況是這樣的:受傷者叫孫勇,他在江南醫科大學旁邊開了一家汽修店,生意做得不大。當時和他同行的那幾個人都是汽修店裏麵的技工和學徒,其中對林南說了‘你完蛋了’那句話的那個人叫楊小軍,是孫勇的小舅子。通過監控錄像發現,當林南和吳雙從江南醫科大學出來、去往附近步行街的時候就已經被楊小軍跟蹤了。後來林南和吳雙回到江南醫科大學開車去往山上,楊小軍即刻叫了一輛出租車繼續跟隨,幾分鍾後孫勇就駕車帶著其他幾個人從他的汽修店裏麵出來。”

林澤棟長長地鬆了一口氣,說道:“既然是這樣,那就應該馬上傳訊楊小軍和孫勇啊。”

左副局長道:“已經傳訊過楊小軍了。不過據他供述,他是受孫勇指使才去跟蹤林南的。孫勇告訴他說林南得罪了某個人,這個人給了孫勇一筆錢,要讓林南在碩士畢業前身敗名裂。不過目前孫勇受重傷正在醫治,警方暫時還沒有傳訊他。”

林澤棟道:“江南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副院長馮鶴立是小南的師兄,他已經出麵了解過孫勇的傷勢,到目前為止第三人民醫院給他做了全身檢查,並沒有發現太大的問題,所以這個人的重傷很可能是裝出來的。”

左副局長為難道:“如今是什麽年代了?我們必須要充分尊重犯罪嫌疑人的人身權利,要文明辦案,絕不能搞刑訊逼供。目前孫勇正處於重傷治療期間,如果我們現在傳訊他的話就很可能給人以口實。”

林澤棟略作思索:“我去見見這個人。”

左副局長即刻阻止:“你是警察,而且又是林南的親屬,必須避嫌。”

林澤棟搖頭道:“我不是以警察的身份去見他,而是作為林南的父親去和他談談。”

左副局長看了看時間:“現在已經是下半夜了,你最好休息一下,我這就去給你開個房間。”

這下林澤棟倒是沒拒絕:“那行。給你添麻煩了。”

左副局長拍了拍他的肩膀:“見外了不是?”

因為事情已經有了眉目,而且也有了相關的證據,林澤棟的心裏麵一下子就踏實多了,到了賓館的房間後一躺下就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上午8點過,隻覺得這一覺睡得酣暢淋漓,神清氣爽,洗了澡、又修了麵從酒店出來,在附近隨便吃了早餐然後前往省第三人民醫院。

今天必須要把兒子接出來。林澤棟在心裏麵對自己說道。

1個多小時後,林澤棟站在了孫勇的病床前:“我是林南的父親,我叫林澤棟,我也是一位老警察。我們談談?”

孫勇的身體繼續在抽搐,雙目緊閉著沒有回應。

林澤棟繼續說道:“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已經看過了,而且據夜班護士講,你睡著的時候身體很放鬆。當然,我不是醫生,不可能對你的情況作出科學的判斷,而且這也不是我今天來這裏的目的。”說到這裏,他拿出一支煙來在鼻子前麵嗅了嗅,“對了,這裏是醫院,不能抽煙。我知道你也是要抽煙的,而且煙癮很大。我還知道,是你讓自己的小舅子去跟蹤林南的,因為我從警方的監控錄像裏麵看到了他。”

這時候孫勇的身體一下子就緊繃了起來。林澤棟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剛才我已經對你講過了,我是一名老警察,我這一輩子破獲過不少複雜的案件,你們幹的這件事情在我的眼裏算不上什麽大案子。我兒子剛剛完成碩士生畢業論文答辯,還準備繼續攻讀博士,如果他的前途被你們毀掉了,你和背後指使你的那個人會是一種什麽樣的後果你應該清楚。”他停頓了一下,“不過我今天隻是作為一個父親的身份來和你交談的。因為學校最近就要確定碩士轉博士的人選,我不想節外生枝,所以,為了我兒子的前途,我願意在這件事情上麵做出一些讓步:隻要你說出背後指使你的那個人是誰,我可以向你保證不再追究你的任何責任。就這樣吧,我給你一刻鍾的時間考慮,否則的話我不會再作任何的讓步,一切都按照法律程序來。現在我去外麵抽支煙,一會兒之後就回來。”

林澤棟說完,將手上的那支煙放到鼻孔下重重嗅聞了一下,然後就朝病房外麵走去。就在這個時候,孫勇忽然說話了:“你等等。”

林澤棟轉過身去,發現對方正忐忑地看著自己,問道:“想好了?”

孫勇似乎有些掙紮:“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我說的是,隻要我說出指使我的那個人你就真的不追究我的責任?”

林澤棟看著他:“當然,我以一個老警察的名義向你保證。”

孫勇也在看著他,猶豫了一瞬後說道:“是韓德生。”

韓德生就是韓衝的父親,林澤棟愣了一下,不過瞬間就明白了,點頭道:“原來如此。”

據孫勇講,他和韓德生是在大半年前認識的。當時韓德生到他的汽修店修車,兩個人在閑談中韓德生得知孫勇的汽修店經營困難,於是就對他說道:“我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如果你答應的話我願意給你一大筆錢。”

韓德生道:“我兒子死了,雖然他死得很不光彩,但是和他一起幹那些事情的另外一個人現在卻活得很滋潤,你說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我要你去做的事情很簡單,就是要讓這個人身敗名裂。”

孫勇問道:“你說的這個人現在在什麽地方?”

韓德生道:“他正在江南醫科大學讀碩士研究生……”

孫勇聽了韓德生說了林南的情況後覺得這件事情似乎並不難,於是就答應了下來。可是後來他卻發現林南平時基本上都是在醫院、實驗室和寢室一線活動,平白無故給他製造麻煩幾乎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韓德生見孫勇拿了錢沒有辦事,催促了幾次後才知道這件事情不是自己以為的那麽容易,於是就又給了孫勇一筆錢:“我兒子已經死了,錢對我來講已經毫無意義,隻要你把這件事情辦好了,錢的事情都好說。”

有一天,孫勇從研究生答辯的海報上看到了林南的名字,他對小舅子說道:“這個人答辯結束後很可能會去慶祝,到時候你就跟著他,隨時給我通報消息。”

於是就有了後來發生的那一切。

當天下午,林南就從派出所裏麵出來了。

當得知這件事情的幕後指使人竟然是韓衝的父親的那一刻,林南心裏麵的憤怒一下子就沒有了,反而有一種解脫的輕鬆。對於林南來講,韓德生究竟是如何指使孫勇、他在這件事情上麵花費了多少錢等細節都已經不再重要,他對父親說道:“爸,算了吧,畢竟對我沒有造成什麽傷害。”

林澤棟能夠理解兒子的心情,點頭道:“那好吧。不過我必須得去找他談談。”

林南看著父親,動了動嘴唇:“爸,謝謝您。”

林澤棟愣了一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接下來繼續好好讀書。”

當韓德生看到林澤棟朝他走來的時候,頓時就慌了。

林澤棟去到了他的麵前,緩緩問道:“告訴我,為什麽要那樣做?”

這一刻,韓德生瞬間爆發了:“我兒子死了,可是你的兒子卻活得好好的!”

林澤棟看著他:“那你說說,我們家小南究竟做錯了什麽?”

韓德生蹲在了地上嘶聲大哭:“可是,我兒子他死了啊……”

這個人已經陷入一種不可理喻的偏執,林澤棟知道和他講道理隻不過是一種奢望,輕歎了一聲後說道:“我能夠理解你,所以這次的事情我不會再追究。但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希望你好自為之。”

幾天過後,夏利明因為“學術不端”被通報批評,隨後就被調到了B超室。因為這件事情夏利明在江南醫科大學聲名狼藉,不多久後就辭職去了一家民營醫院。

對於夏利明的這件事情,林南倒是並不覺得太過內疚,畢竟這個人的學術道德是存在著大問題的。不過有一天他在醫院裏麵碰到了消化內科醫生楊豔秋,楊豔秋竟然主動向他打起了招呼:“林醫生,好久不見。聽說你轉博了,祝賀你啊。”

林南回憶了一下自己與夏利明之間所發生過的那些事情,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麽。既然如此,那就無所謂了。

當然,祝衡陽的祝賀又是另外的一回事。

祝衡陽在電話上說:“首先要祝賀你。還有,好像你這個家夥每到關鍵時候都要出點事情,所以我覺得應該給你驅驅晦氣。怎麽樣,晚上一起喝兩杯?”

自從祝衡陽的那個孩子死了之後,林南就對祝衡陽的道德底線產生了懷疑,特別是最近韓德生對他采取的報複行為,更是讓他不得不重新去反思當年對韓衝的寬容究竟是否應該的問題,所以,他的內心早已產生出了盡量遠離祝衡陽的念頭,直接就拒絕道:“以後再說吧,我最近的事情有點多。”

祝衡陽並不了解林南的內心,說道:“行,那我就在電話裏麵再祝賀你一次。”

林南忽然想起一直以來與祝衡陽的感情,不禁就有些動搖了:雖然他的那件事情確實突破了倫理道德的底線,但畢竟是他自己家裏的事情……他苦惱得有些理不清了,朝著電話裏麵說了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