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恩與怨
按照國家的相關規定，與其他職業一樣，男、女性醫生的法定退休年齡分別為60歲和55歲。不過醫生這個職業非常特殊，一般來講，一個真正成熟的醫生往往要到 40 歲才開始真正成熟與獨立，60歲正是他們的精力和經驗最好的時候，所以現實中很多醫生在法定年齡退休之後馬上就會被原來的醫院返聘。葉疆教授的情況也是如此。
外科的忙碌與內科完全不同，除了周末的理論課，林南大多數的時間都在手術。由於到目前為止實驗完全沒有方向，他空閑的時候也就隻好去往圖書館查閱資料，或者檢索一些外科方麵的論文，他發現，正如導師講過的那樣，大多數的醫學論文都缺乏創意，很難給人眼前一亮的驚喜。
不過林南發現，馮鶴立教授曾經發表過的數篇論文確實有些與眾不同，特別是他那篇《肛腸微創外科臨床研究》的文章，從手術入路、淋巴清掃、消化道重建、全腔鏡手術、免切口手術等方麵詳細總結了他多年來在微創手術方麵的經驗，其中還對一些手術失敗的病例進行了分析，極具實踐價值，讓林南從中學習到了不少東西。
附屬醫院源源不斷的病源給林南提供了大量手術的機會，如今肛腸外科的二級手術對林南來講也已經不在話下。
這天，駱文東找到林南後對他說道：“我已經給醫務處打了報告，從下周開始你就和其他醫生一樣輪流去看門診，1周2次。”
林南很驚訝：“我？合適嗎？”
駱文東道：“有什麽不合適的？你和其他的在讀碩士生不一樣，你可是有執業醫師資格證書的，如今你已經在我們科室工作了2個多月，各方麵的表現都很不錯，不會有問題的。”
看門診也就意味著具有獨立工作的能力了，雖然這對於林南來講具有裏程碑式的意義，但他卻並不自信，試探著問道：“駱老師，要不我還是先跟著您看一段時間的門診後再說吧？”
駱文東笑道：“門診大多時候就是給病人做常規檢查，從中篩檢出需要住院治療的病人。下半年需要做手術的病人越來越多，病房的壓力極大，讓你去看門診也是出於這樣的考慮。”
每年的春天和冬天都是手術的高峰時期，因為這樣的季節術後感染的概率較低，駱文東的意思是要讓有經驗的醫生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手術上麵。因此，林南也就沒有了再推脫的理由。
肛腸外科的門診病人大多是因為腹痛、便血或者忽然發現腹部包塊前來就診。腹痛是很多病人常見的症狀，而造成這種症狀的原因很多，除了急腹症，大多數患者會在掛號的時候被分診去往內科。
腹部包塊肯定是屬於外科疾病。除了內髒器官的腫瘤，局部膿腫、淋巴結炎症也比較常見，除此之外，有的病人會將腸道內的糞塊和生理性的腸**等誤認為是病理性的包塊。
而便血更是肛腸外科最常見疾病的臨床症狀。一般來講，下消化道出血造成的便血顏色大多是鮮紅的，而上消化道包括胃出血因為胃酸的作用，便血往往是黑色的。在臨床科室的劃分上，胃和腸道的外科疾病都屬於肛腸外科的收治範疇。
腸道是空心器官，CT和B超的顯影效果較差，所以肛腸外科的輔助檢查主要是以腸鏡和X光攝片為主。由於腸鏡檢查非常直觀，大多數腸道疾病都可以得到明確的診斷。
作為大型三甲醫院的門診醫生，在給病人看病的過程中必須要掌握常規的一整套程序，其中大多數患者都需要做肛查，接下來就是根據病人的情況開出各種具有針對性的檢查項目。當然，在對女性患者做肛查的時候旁邊必須要有護士在場，這不僅僅是醫院的規定，更是醫生自我保護的需要。
三甲醫院的門診量很大，比如江南醫科大學附屬醫院，它每年的門診量就高達400多萬人次，每天就有1萬餘人次前來就診，計算下來每一位門診醫生每天需要看100多個病人，這不僅要求門診醫生必須具備充沛的精力和良好的體力，還必須要控製好看病的速度與節奏。
畢竟林南有過在急診科工作的經曆，並不缺乏在短時間內判斷患者病情的能力，他很快就適應了這樣的看病方式與節奏。
這天是林南本周的第2次看門診，上午9點過的時候來了一位60多歲的老年患者，主訴為不規則腹痛近半年，頭天夜裏腹痛忽然加重。
林南問道：“既然昨天晚上腹痛忽然加重，為什麽不來看急診？”
患者道：“我覺得還能夠忍得住，所以就等著今天來了。”
林南問道：“拉不拉肚子？”
患者搖頭：“不拉肚子，而且一直都大便有些困難，每次拉出來的大便都很幹燥。”
沒有腹瀉的症狀，也就不存在腹瀉便秘交替，基本上可以排除慢性腸炎和腸息肉。林南又問道：“最近的一次排便是在什麽時候？”
患者道：“3天以前了。對了，我昨天晚上的時候還嘔吐了。”
林南指了指旁邊的檢查床：“去那裏躺下，我給你做個檢查。”
林南發現，患者腹部膨脹比較明顯，左右兩側不對稱，可觸及左側腹部有囊性腫塊，而且全腹壓痛和反跳痛，腹肌緊張明顯，林南在給患者腹部聽診的時候竟然沒有聽到腸鳴音。
林南讓病人從檢查**起來，問道：“你昨天晚上嘔吐的時候聞到有什麽特別的氣味沒有？”
患者道：“有糞臭的氣味。”
林南想了想，隻給病人開了X光平片檢查，還在檢查單的上麵批注了“加急”兩個字。
當林南接下來又看了幾個門診病人之後，患者帶著X光的平片結果回來了。林南看了後對患者說道：“得馬上住院，盡快做手術。”
患者嚇了一跳：“醫生，我這是什麽病呀？”
林南嚴肅道：“乙狀結腸扭轉，而且很可能已經出現了腸壞死。”
便秘、嘔吐，而且嘔吐的過程中有糞臭味，再加上左側腹部可觸及囊性腫塊，這就已經基本上可以作出乙狀結腸扭轉的明確診斷了，而全腹壓痛和反跳痛，腹肌緊張以及腸鳴音消失，這更是腸壞死的症狀和體征。
患者入院後駱文東又給他做了腸鏡檢查，更加確定了林南的診斷，說道：“必須盡快手術，否則的話腸壞死的範圍會更大。”
因為患者是屬於急性手術，術前的各項檢查很快就完成了。駱文東問林南：“這個病人需要做結腸部分切除，你對手術的過程了解嗎？”
林南點頭道：“常規肛腸類手術的過程我基本上都了解，不過這可是三級手術，我還從來沒有做過呢。”
駱文東道：“任何事情總會有第一次，這個患者的手術就由你做吧，我給你當助手。”
患者在推進手術室之前腹痛快速加重，血壓明顯下降，脈搏細速，臉色蒼白、冷汗，而且開始出現煩躁，這是典型的休克前期症狀。
林南快速給已經進入麻醉狀態的患者消毒、鋪巾之後，在患者下腹正中切口進入腹部，向下牽拉橫結腸，駱文東在一旁用拉鉤拉開腹壁顯露出盆腔。當林南提起患者乙狀結腸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其中呈紫黑色的那一段，對駱文東說道：“果然壞死了。”
駱文東道：“別停下，繼續。”
林南首先對患者扭轉的乙狀結腸進行複位，然後檢查側支循環、腸管擴張、腸係膜長短等情況。此時駱文東已經插入肛管對複位的乙狀結腸進行減壓。與此同時，林南開始分離將要切斷部分的乙狀結腸係膜血管，然後將其一一進行結紮。用腸鉗夾住壞死結腸的遠端並切斷並反複衝洗消毒。在盲腸造瘺，置入引流管後用溫熱生理鹽水對近端乙狀結腸進行反複衝洗，一直到將其中的內容物全部清除幹淨並消毒，然後將壞死的另一端切除。
這時候患者忽然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林南安慰道：“沒事，很快就好了，你再忍一忍。”
這確實不是麻醉的問題。人體的不同部位受不一樣的神經支配，手術前的麻醉隻能讓手術區的皮膚、肌肉等腹腔外麵的組織失去痛感，而人體的內髒器官卻是受植物神經支配，即使是用刀割也不會感到不適，但它們卻會在被牽拉的情況下出現劇烈的疼痛，這也是腸**造成劇烈腹痛的原因。
接下來林南對乙狀結腸進行內外兩層端端縫合。這個過程比較漫長，因為縫合的要求必須細致，不能出現皺褶，否則的話就很可能在術後造成新的腸梗阻。
這台手術一共花費了2個多小時，駱文東點評道：“除了最開始的術後手法有些僵硬，整台手術的完成度都非常好，特別是最後的腸道縫合，張力和間距都比較適度，看來你的基本功確實不錯。”
這時候林南才感覺到忽然尿憋得厲害，急忙道：“我得馬上去一趟廁所。”
駱文東禁不住就笑了起來：“今後在上手術台之前一定要先去排空。”
林南解釋道：“這個病人的情況太緊急了，我沒來得及去廁所。”
駱文東道：“有的手術需要十幾甚至二十多個小時呢，餓了就隻能喝葡萄糖水。所以今後你一定要在手術之前做好各種準備，最好是穿上紙尿褲。”
“林南的情況怎麽樣？”馮鶴立問駱文東。
駱文東趁機讚揚道：“非常不錯。他非常刻苦，在他剛剛進入我們科室後不久就去圖書館查閱了大量的資料，首先從理論上掌握了各種類型手術的基本步驟，而且我還發現，他在每次手術之前都做過詳細的手術方案，這樣的習慣可不是所有外科醫生都會有的。還有就是，他的臨床思維越來越成熟，就拿剛剛做完乙狀結腸切除手術的這個病人來講吧，林南對他的診斷就非常的快速而且明確。”說到這裏，他看了馮鶴立一眼，“馮主任，您為什麽忽然關心起他來了呢？”
馮鶴立的反應有些平淡：“我了解過林南的情況，他在大學本科期間的學習成績就非常優秀，還獲得了那一屆畢業生診斷大賽的第一名，後來他在考研的時候醫學綜合竟然考了滿分，這說明他的醫學理論基礎和臨床思維都是非常不錯的。”
駱文東道：“是的。而且我發現他非常有悟性，他剛剛完成的可是三級手術，雖然是第一次做，但整個過程下來卻幾乎沒有瑕疵，這非常了不起。我本來是準備讓人把這次的手術錄下來的，又擔心他會因此緊張。哎！要是手術室裏麵有監控錄像就好了，那樣的話您就可以看到他的整個手術過程了。”
在手術室裏麵安裝監控錄像雖然可以為醫療事故的鑒定提供依據，但同時也會涉及病人的隱私，這件事情在國內外醫學界的爭議很大，最終的結果是沒有哪家醫院願意去冒那樣的風險。馮鶴立擺手道：“有你這樣的評價就已經說明問題了，畢竟他才剛剛進入外科領域不久，不可能將他的手術作為示範教材，錄像就沒有必要了。駱醫生，謝謝你前段時間對林南的悉心指導，辛苦你了。”
駱文東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馮主任，您的意思是？”
馮鶴立沉吟著說道：“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接下來林南就由我親自去帶。駱醫生，對此你不會有意見吧？”
駱文東的眼睛一亮：“馮主任，您說的是真的？”
馮鶴立歎息了一聲，說道：“雖然我一直到現在都無法理解導師當初為什麽那樣對我，但他畢竟是我的老師，我的這身本事更是他教授出來的。他可以不認我這個學生，但是我卻不可以不認他這個老師啊。”
駱文東曾經對林南講過：葉疆教授和馮鶴立之間的事情沒有對與錯，隻是理念上的衝突。這是他的真心話，所以一直以來他都在為這師徒倆的關係感到遺憾。他沉吟著說道：“馮主任，我一直在想，葉教授把林南安排到我們這裏來，說不定就是為了給您一個講和的信號。”
馮鶴立擺手道：“這絕無可能。他這一輩子都是特立獨行，從不去考慮他人的感受，想要他主動認錯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駱文東提醒道：“我去醫務處查看過林南最開始的輪轉方案，發現和現在的方案是不一樣的，很顯然，這是葉教授後來重新作出了調整，而且這樣的調整是在李莊辭職之後的事情。所以我就想，很可能是李莊辭職的事情觸動了他的內心。”
馮鶴立驚訝地看著他：“是嗎？”
駱文東點頭道：“沒錯。”
馮鶴立沉默了片刻，又歎息了一聲，說道：“這已經不重要了。駱醫生，麻煩你去告訴林南，讓他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馮主任找我？”林南怔怔地看著駱文東。
駱文東看著他：“林南，不管怎麽說，他都是你的師兄啊。”
林南默然。
駱文東問道：“你到我們科室來輪轉1年的事情，葉教授和你談過嗎？”
林南點頭。
駱文東又問道：“他是怎麽對你說的？”
林南道：“他讓我好好向馮主任學習。”
駱文東的表情很精彩，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馮主任正在辦公室等著你呢。”
和其他科室一樣，主任辦公室都在病房的最裏麵。當林南站在馮鶴立辦公室門外的時候還是猶豫了一下，這才伸出手去敲門。
“進來吧。”裏麵傳來了馮鶴立的聲音。
林南開門進去。此時馮鶴立正站在辦公室裏麵窗戶的地方，手上拿著一支煙。
這一刻，林南卻發現自己並不緊張：“馮主任，您找我？”
馮鶴立轉過了身來：“你說，我是應該叫你小林醫生還是稱呼你小師弟好呢？”
林南沒有想到對方會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愣了一下後才回答道：“說實話，我希望您稱呼我小師弟。”
馮鶴立問道：“為什麽？”
林南道：“因為這是事實。”
馮鶴立搖頭道：“可是，老師早已經不認我這個學生了。”
林南想了想，說道：“當年我父親偷偷去改了我的高考誌願，我因此一直恨他。可是恨又有什麽用？他畢竟是我的父親，這樣的關係永遠不可能更改。雖然他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向我道歉，反而越來越認為他當初的做法是正確的。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卻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這個專業，以至於開始認同甚至理解他當初替我做出的那個選擇了。”
馮鶴立擺手道：“我和你的情況完全是兩碼事。因為那時候的你還很年輕，根本就不懂得應該如何去選擇。”
林南點頭道：“您說得對。可是我認為有些事情的道理是一樣的。對於導師來講，他阻止你去擔任醫院副院長的職務是擔心您被繁雜的社會事務所累，從而丟掉了自己的專業，失去了本心。事實上也是如此，您看看，那些擁有行政職務的專家究竟有多少人在真正搞科研？”
馮鶴立道：“你知道嗎，並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去搞創造發明的，因為創造發明不但需要極高的智商，更需要絕佳的運氣。說實話，我也曾經努力過，可最終卻發現自己很難再有更高的成就了。”他停頓了一下，問道：“師弟，在你看來，一個人活著的意義究竟是什麽？”
林南苦笑：“這個問題估計很多人都搞不明白，我也不知道。”
馮鶴立正色道：“是價值。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所以我們活著就是為了體現自己獨特的價值。”
他說得好像很有道理。林南問道：“假如當初導師同意並支持了您的那個選擇，如果是您真的坐在了那個位子上，是否能夠做到獨善其身呢？”
馮鶴立當然明白林南暗示的是什麽。正因為當初導師的堅決阻止，才使得當時心血管外科的主任當上了附屬醫院的副院長，而這位副院長前不久因為血管支架案正在接受調查。
馮鶴立道：“我應該可以做到。”
此時林南已經完全忘掉了緊張，笑了笑問道：“現在我換一個問題：以前導師對您怎麽樣？”
馮鶴立道：“我的專業能夠有今天的成就，全靠他悉心的教導。”
林南道：“所以在我看來，導師當初阻止您去擔任那個職務絕不是為了打壓您，而是關心您，愛護您。”
馮鶴立皺眉道：“可是他不應該那麽粗暴地幹涉我的選擇。醫院裏麵那麽多人，符合那個職務條件的人卻並不多，是他的固執斷送了我的前途！”
林南點頭道：“我也認為導師當時的做法欠缺考慮，不過畢竟他的出發點是好的，所以我始終都不能理解您和他為什麽會鬧到斷絕師生關係的程度。”
馮鶴立聲明道：“那樣的話我從來沒說過，是他自己講出來的。”
林南道：“我知道。不過您想過沒有，難道在這件事情上麵您一點責任也沒有嗎？”
馮鶴立道：“我再三給他解釋，可是他就是不聽……”說到這裏，他訕訕一笑，“我和你爭論這件事情幹什麽？林南，今天我叫你來是有件事情要告訴你：從現在開始，就由我親自帶你。”
林南愕然地看著他。
馮鶴立繼續在說道：“接下來你要先通過動物試驗掌握並熟悉微創手術的基本技能，不過你負責的床位、門診依然按照以前的安排繼續，所以你隻能充分利用夜班後第二天的休息和晚上的時間。”
林南不解地問道：“先做動物試驗？”
馮鶴問道：“你知道腹部微創手術是怎麽做的嗎？”
林南道：“就是在腹部打孔，在內窺鏡的視野下進行手術。”
馮鶴立點頭道：“也就是說，微創手術其實是在體外進行操作的，與具體的手術部位有著一定的距離，視野也和開腹手術完全不一樣，要熟練掌握這一類手術的技巧，必須先從動物試驗開始。”
林南頓時明白了，問道：“顯微手術和微創手術是不是差不多的？”
馮鶴立搖頭道：“完全不一樣，最關鍵的是視野完全不同，等你今後到了顯微外科之後就知道了。”
看來我需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林南朝他鞠了一躬：“謝謝您。”
馮鶴立歎息了一聲：“你還是不願意叫我師兄。”
林南實在是叫不出口：“既然您的心裏麵還認他這個老師，就應該主動去和他談談，不然的話這個結始終都解不開。”
馮鶴立默然。
林南再次朝馮鶴立鞠了一躬準備離開，卻被他叫住了：“師弟，李莊師妹現在在哪裏？”
馮鶴立的這一聲“師弟”讓林南一下子呆在了那裏，他緩緩轉過了身去，搖頭道：“我隻知道她已經回家去了。最近她的心情非常不好，我就沒有過多去打擾她。”
馮鶴立的目光特別溫和：“麻煩你告訴她一聲，如果有什麽需要的話就來告訴我。”
這一刻，林南的眼睛一下子就濕潤了，朝他點了點頭：“師……師兄，我知道了。”
馮鶴立的臉上瞬間綻放出了喜悅的笑容：“師弟，也許你的話是對的。我再好好想想，你去忙吧。”他說完之後就轉過了身去到窗戶處，點燃了一支煙。
導師會接納他嗎？應該會的。林南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從辦公室出去的時候輕輕拉上了門。
在林南看來，馮鶴立與導師之間的問題其實就和當年他自己和父親的對立差不多，說到底就是導師試圖將自己的價值觀強加於馮鶴立所致。由此林南不禁又想起了智通和尚的那句話來：己之所欲，更要勿施於人。
林南能夠感覺得到導師心態的變化，他認為這很可能是因為李莊的辭職所致。他考慮了一下，覺得還是暫時不要將自己和馮鶴立交談的內容告訴導師為好。這畢竟是馮鶴立與導師之間的事情，他們倆最終是否能夠和解還得看馮鶴立是否主動。
現在看來，他們兩個人的關係極有可能從曾經的對立走向和解。不管怎麽說這都是一件好事情。
這一刻，林南的心情極好。他也希望李莊在經過這一段時間的調整之後發生一些改變。
“師姐，你最近還好吧？”
“我在西安。”
“啊？你跑到那裏去幹什麽？”
“我在這裏的一家中外合資的醫藥公司上班了。”
“師姐，你非得要放棄自己的專業？”
“這份工作可以讓我感到放鬆，我有機會在全國各地到處跑，還可以結識各種各樣的人，我覺得挺好。”
“師姐，甘大哥的事情和你根本就沒有任何關係，你不要總是把責任強加在自己身上。裴老師後來又去找過甘大哥的家人，也聯係過警方，最終基本上確認他就是患了嚴重的抑鬱症。師姐，你可是學醫的，應該清楚抑鬱症是怎麽回事。”
“師弟，你不要再勸我了。我特別喜歡現在的這份工作，收入不錯，還很自由，自從我來到這裏後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許多。雖然我對不起導師，辜負了他多年來對我的培養，不過現在我才終於明白，女人和男人確實是不一樣的，我真的做不到像男人那樣堅強。”
“師姐，一個人的堅強與否和性別是沒有關係的……”
“師弟，你別說了，我對自己非常了解。”
那可不一定。林南在心裏麵說道。這時候他想起了自己與馮鶴立剛才的談話，覺得可以將這件事情告訴她：“師姐，馮主任……你是知道的吧？”
李莊道：“嗯。他怎麽了？”
林南道：“導師調整了我的輪轉方案，如今我正在肛腸外科上班……”
李莊聽完了林南的講述後說道：“在我看來，導師當時在這件事情上麵確實太固執了些，如果馮師兄他能夠主動去找導師的話，說不定……不對，師弟，這件事情你千萬不要去介入，搞不好導師還會和他吵起來。”
林南驚訝地問道：“師姐，你為什麽這樣認為？”
李莊道：“你要知道，附屬醫院前不久才下去了一位副院長，馮師兄肯定覺得這是他的機會又來了……”
林南恍然大悟：“嗯，這極有可能。”可是他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大對勁，“既然導師已經和他斷絕了師生關係，他完全沒有必要再舊事重提啊。”
李莊道：“不管怎麽說他都是導師的學生，特別是在上次的事情發生後，組織上肯定要考慮導師的意見，對於馮師兄來講，這是他始終邁不過去的那道坎。”
林南覺得她的分析很有道理，問道：“師姐，你為什麽還稱呼他‘師兄’？”
李莊道：“他本來就是我們的師兄啊，導師說不認他，隻不過是一時的氣話罷了。”
林南問道：“也就是說，你覺得他和導師是有可能和解的？”
李莊道：“導師其實是非常喜歡馮師兄的。我讓你不要去介入，隻不過是不希望你在中間把這件事情搞得太過複雜而已。導師這個人是最要麵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