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昨天已經過去
林南和吳雙確定戀愛關係已經2個多月,他向導師請假的目的是帶吳雙回家一趟。
沒想到吳雙卻並不願意:“我現在這個樣子,怎麽可以去見你的父母呢?”
林南道:“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麽了?我覺得挺好看的。”
吳雙卻依然搖頭道:“還是等我恢複後再說吧,我現在這個樣子實在是無法見人。”
林南頓時急了:“那我怎麽辦?我都已經向導師請假了。”
吳雙道:“要不我也給你辦一張健身卡,你就天天陪著我去健身好了。”
林南鬱悶道:“那我還是繼續去上自己的班好了。”
吳雙問道:“難道你除了上班就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
林南愣了一下:“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吳雙道:“我覺得你應該培養一些別的興趣愛好,不要把自己繃得太緊了,長期這樣下去會很累的,甘文博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林南眼睛一亮:“那我們倆出去旅遊好不好?”
沒想到他的這個提議還是被吳雙拒絕了:“我現在的這個樣子怎麽照相?”
林南道:“我們就出去玩,不照相就是了。”
吳雙道:“不照相的話出去玩還有什麽意思?”
雖然明明知道吳雙的這種邏輯很奇怪,可是林南卻偏偏沒辦法說服她,苦笑著說道:“那好吧,我一個人回去就是。”
吳雙問道:“你是不是生氣了?”
林南道:“我哪敢?”
吳雙頓時就笑:“說明你還是生氣了。”
林南沒好氣道:“吳雙,你太在意自己的外貌了,你想過沒有,20年、30年之後,你還能夠保持自己現在的年輕和漂亮嗎?難道到了那時候你就天天把自己關在家裏不出門?”
吳雙沉默了片刻,問道:“我現在這個樣子,你爸媽真的不會嫌棄我?”
很顯然,她已經猶豫了。林南大喜,說道:“你是我自己找的女朋友,更何況你並不醜啊。”
吳雙又問道:“你這次回去還準備去看夏芸芸嗎?”
林南沒想到她會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不過還是如實回答道:“隻要回去,我都會去看她的。”
他說完後還是有些忐忑,這時候卻聽吳雙在說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林南很意外,問道:“你不生氣?”
吳雙反問道:“我為什麽要生氣?對了,你準備什麽時候回去?”
林南擔心她改變想法:“現在出發的話下午晚些時候就可以到家了。”
吳雙道:“這麽急啊?我總得準備一下,給你爸媽買點禮物什麽的吧?”
林南道:“你是我女朋友,不需要的。”他忽然覺得有些慚愧,“你看我第一次去你家裏的時候,啥東西都沒買。
吳雙道:“你不是還在上學麽,我和你不一樣的。還是明天上午出發吧。”
林南好不容易才說服了她,哪裏還敢再說其他?連忙道:“好,那就明天上午。”
錢秀如接到兒子電話的時候不住問吳雙的情況,林南大致說了一下後道:“她來了後您不就都知道了?”
錢秀如高高興興上街去買菜,見到熟人都告訴他們兒子馬上要帶著女朋友回家的事情,還非得讓丈夫推掉當天一個不重要的會議待在家裏等著。
吳雙跟著林南一起下了快艇,她好奇地看著四周:“你們這裏好原生態,有點像我小時候看到的省城碼頭的樣子。”
林南道:“這裏是國家級貧困縣,發展比較慢。”
這時候吳雙一眼就看到了停靠在碼頭道路一旁的那些黃包車:“我們能不能坐那個?”
黃包車是最近幾年來才在縣城出現的一種交通工具,因為乘坐價格便宜,又比較複古,一時間很受歡迎。林南勸阻道:“天氣太熱了,而且你要盡量避免被陽光照射,我們還是坐出租車吧。”
吳雙隻好跟著他上了出租車,不過一路上都在盯著那些路過的黃包車看。林南安慰她道:“等春節回來的時候我們就去坐那個。”
吳雙微微搖頭:“你以為我是小孩子啊?”
林南這才明白自己會錯了意,說道:“你的這個病比較特別,需要時間慢慢恢複。”
吳雙問道:“你把我的情況告訴你父母了嗎?”
林南道:“隻說了大致的情況,不過我沒有把你生病的事情告訴他們。我媽有些嘮叨,我怕她總是問這問那。”
出租車很快就到了林南家的樓下,林南剛剛一下車就愣住了。
這時候吳雙也已經從車上下來,她發現林南正朝著不遠處的一個長相漂亮的女孩子發愣,心裏麵頓酸酸的,問道:“她是誰?”
林南解釋道:“是我以前的同事。”隨即就問那個女孩子道:“施若雪,你怎麽在這裏?”
施若雪看著林南身旁的吳雙:“你女朋友?”
林南點頭,介紹道:“吳雙,她是我在縣醫院急診科工作時候的同事施若雪。”
吳雙去挽住了林南的胳膊,笑著朝施若雪打了個招呼:“你好。”
施若雪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轉身就跑。吳雙目光不善地看著林南:“她也是你的女朋友?我怎麽從來沒有聽你說起過?”
林南連忙道:“她不是我女朋友啊,當時我媽是準備把她介紹給我來著,後來她被一個病人家屬傷害了……”
林南簡單說了施若雪的事情。吳雙聽了後笑道:“我看得出來,她喜歡你。”緊接著就懊惱道:“我現在這麽醜,她肯定會笑話你沒眼光。”
林南苦笑,他真的搞不懂女人有些時候的思維方式。
吳雙真的很敏感,她捕捉到了錢秀如目光中的那一瞬失望,不過還是很有禮貌地和林南的父母打了招呼。
林澤棟抽著煙,主動問吳雙道:“小吳,聽說你以前在小祝的公司上班?”
吳雙點頭道:“嗯,不過最近我辭職了,準備過段時間自己做點事情。”
林澤棟問道:“想好了嗎,準備做點什麽?”
吳雙搖頭道:“暫時還沒有想好,不過這次來這裏的時候我發現乘坐快艇的人不少,想來做這個應該很賺錢。”
林澤棟道:“雖然我不懂做生意,但是其中最起碼的道理還是知道的。目前從省城乘坐慢船的話需要一天一夜的時間,乘坐長途車也差不多,所以快艇就成了最快捷的交通工具。可是從省城到這裏的高速公路估計後年就可以貫通了,到時候3個小時就可以到達省城,快艇最終被淘汰也就是必然的事情。”
吳雙恍然大悟:“伯父,您說得沒錯,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
林澤棟笑道:“我是真的不懂生意方麵的事情,不過我相信這其中的邏輯關係。”
這時候林澤文夫婦來了,林南向吳雙介紹道:“這是我伯父、伯母。”
林澤文看向吳雙的目光驚訝了一下,笑著說道:“我們小南有眼光啊,找了個這麽漂亮的女朋友。”
伯父是一位資深的醫生,他能夠看出吳雙使用過激素很正常。林南朝吳雙解釋了一句:“我伯父是縣醫院的外科主任。”
吳雙頓時就明白了,心裏麵一下子就高興了起來。
吃飯的時候林澤文告訴了林南一件事情:“嬌嬌說她最近在一次留學生的聚會中認識了你的一個同學。”
林南驚訝地問道:“是不是陳誦?”
林澤文點頭道:“對,就是他。小南,你的這個同學怎麽樣?”
林南道:“他的學習成績不錯,是學校派出去的交換生。對了,他爸爸是省人民醫院的院長。”
林澤文問道:“他的品行怎麽樣?”
林南更是驚訝:“他在追求嬌嬌姐?”
林澤文道:“我感覺得到,嬌嬌對他很有好感。”
這個世界太小了。林南覺得這件事情有些不可思議,問吳雙道:“你是女生,也早就認識陳誦,你怎麽看他?”
吳雙也覺得這件事情很有趣,說道:“陳誦這個人還是很不錯的,如果要說他的缺點的話,就是太驕傲了些,還有就是有時候有些小心眼。”
林南點頭:“確實是。”
林澤棟笑道:“有缺點才正常呢。”
伯母也很高興:“那我就放心了。”
吃完飯後,錢秀如對兒子說道:“吳雙是第一次到這裏來,你帶她出去到處轉轉。”
當林南和吳雙出了門之後,錢秀如說道:“這個小吳皮膚還不錯,就是太胖了些。”
林澤文道:“她是最近生病使用了激素,我看得出來,她本來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
錢秀如“啊”了一聲:“小南怎麽沒告訴我這件事情?像這樣的病嚴不嚴重?”
林澤文道:“小南是醫生,在這樣的事情上麵自有分寸,而且我看得出來,小南是真的喜歡這個女孩子,所以有些事情我們還是不要去多問為好。”
“好像你媽是有意把我們趕出來的。”吳雙對林南說道。
林南點頭:“有些話他們不好當著我們的麵講。”
吳雙懊惱道:“我看得出來,你媽看到我的時候有些失望。我就說等我恢複了來嘛,你就是不聽。”
林南安慰道:“你千萬別在意,他們的意見不重要,我喜歡你就行。”
吳雙心想也是,問道:“你準備什麽時候去看夏芸芸?”
林南看著她:“你真的不在意?”
吳雙反問道:“我為什麽要在意呢?說實話,我還要感謝她呢,如果不是她的話,我怎麽知道你是那麽專一的一個人呢?”
林南感動得伸出手去攬住了吳雙的腰。吳雙的身體戰栗了一下,輕輕依偎了過去。
兩個人回到家裏的時候伯父已經離開了。錢秀如對吳雙變得異常熱情起來,一邊親自給她削水果一邊嘮叨著林南小時候的一些事情。
林澤棟問兒子:“你們這次回來準備待多久?”
林南覺得父親是在無話找話,回答道:“三四天吧。我們準備明天去一趟雙橋鄉。”
錢秀如一聽,急忙放下手上的水果和水果刀,拉著兒子去了廚房裏麵,低聲責備道:“你帶著吳雙去雙橋鄉像什麽話?你怎麽就不考慮一下人家女孩子的想法?”
林南解釋道:“是她主動要求去的。”
錢秀如不相信:“真的?”
林南點頭:“吳雙以前就認識夏芸芸,這次來這裏也是為了和我一起去看她。”
錢秀如讚道:“這孩子真懂事。不過小南,你最好不要帶著吳雙去見夏芸芸的父母,那樣的話會讓兩個老人心裏麵難受的。”
第二天一大早,林南和吳雙就上了去往雙橋鄉的客車。林南剛剛上車就聽到有不少人在朝他打招呼。吳雙低聲對林南說道:“想不到你這麽有名。”
林南低聲說道:“其實我大多都不認識,說不定他們當中就有人是我曾經的病人。”
此時正值8月下旬,縣城非常炎熱,當客車一路上行進入山區裏麵之後一下子就變得涼爽起來,空氣也非常清新。到後來,客車幾乎完全穿行在了森林之中,耳邊不斷有蟲鳥的鳴叫聲傳來,特別是客車即將到達雙橋鄉鄉場,當吳雙看到公路下麵水庫中清澈碧綠的水麵的時候,禁不住高興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將頭伸出車窗外:“這裏的風景真漂亮!”
林南笑了笑:“可是這裏的人並不覺得這些風景很好看。”
吳雙坐回到座位上:“為什麽?”
林南道:“這裏的很多人連縣城都沒去過,眼前的這一切對他們來講就是窮山惡水,因為像這樣的地方不能生產出太多的糧食。”
吳雙點頭道:“有道理,畢竟生存才是第一位的。可是對於大城市的人來講,這樣的窮山惡水恰恰才是最美麗的風景。”
客車到達鄉場上之後,林南就帶著吳雙直接去了夏芸芸的墳前。
林南擺上祭品後開始燒紙,心裏麵默默對夏芸芸說道:芸芸,我看你來了,你在那邊一定要好好的。
這一刻,吳雙的腦海裏麵一直以來夏芸芸那有些模糊的模樣竟然一下子變得生動、鮮活起來,與此同時,她又想起自己在汶川時候所遭遇到的凶險,更加感歎生命的脆弱與命運的無常,她去拆開一捆紙錢點燃後,對著夏芸芸的墓碑暗暗說道:你應該知道,林南是真的愛你,如今你已經不在了,今後就由我來照顧他吧。
在夏芸芸的墓前,林南和吳雙仿佛都明白對方的心意,所以一直保持著沉默。後來,當林南的目光看向吳雙側臉的時候,刹那間感覺到她竟然和自己記憶中的夏芸芸重合在了一起……
吳雙感覺到了林南異樣的目光,問道:“你看著我幹什麽?”
林南的內心感動著:“吳雙,謝謝你。”
吳雙問道:“你今後還會回來看她嗎?”
林南再一次看向夏芸芸的墓碑:“我答應了她的,今後要給她的父母送終。”
吳雙點頭:“到時候我和你一起來。”
林南沒想到莊院長會在鄉場的客車站等著他,不過仔細一想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畢竟這地方實在是太小,而且莊院長也是一個非常重情的人。
林南朝他迎了上去:“莊院長,您給我打電話就是,幹嗎在這裏等著啊?”
莊院長笑道:“聽說你帶著女朋友回來了,我估摸著你們可能去了鄉下……其實我也沒有等多久。小林,我們先去吃午飯。今天你可不許走,晚上我叫上醫院的幾個老夥計一起陪你喝酒。”
林南將目光看向吳雙。吳雙說道:“這裏的風景挺不錯的,也很涼快,那我們就明天回去吧。”
午餐後,莊院長把林南和吳雙安排在他的家裏休息。也許是因為久別故裏,林南的情緒很激動,沒睡多久就醒來了。他走到房間外麵,一眼就看到了隔壁陽台上的吳雙,驚訝地問道:“你沒休息?”
吳雙滿臉的陶醉:“這地方的空氣太好了,我舍不得睡覺。”
林南道:“那我們在這裏多待幾天就是。”
吳雙搖頭道:“那倒是用不著,留下遺憾才會有再來的念想。”
林南覺得她說什麽都很有道理,這也許就是真正愛上了她的原因吧?說道:“走吧,我帶你去鄉場上走走。”
這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原生態古鎮。兩個人漫步在狹窄的鄉場街道上,腳下的石板路坑窪不平,一路上不斷有人在朝林南打著招呼,林南對吳雙說道:“我小時候就是在這裏長大的,那時候媽媽在這裏的小學教書,我每天都在這街道上和住在這裏的同學一起玩。幾年前我來到這裏上班的時候,我的那些小學同學好多都搬家了,有的去了縣城,也有的去了外地。這個世界變化太快了。”
吳雙道:“所以我覺得祝衡陽對我的那個建議是對的,所有的人都會去追求更好的生活,城市化進程也就是一種必然。”
林南問道:“你不會把所有的錢都用來買房子吧?”
吳雙道:“我已經想好了,我還要利用銀行的貸款盡量買下更多的房子。”
林南擔心地問道:“銀行的貸款是要定期還本息的,到時候你還不上怎麽辦?”
吳雙道:“可以將買來的房子簡單裝修一下,然後租出去,用租金去償還銀行的本息,升值的部分就是純利潤。”
林南道:“反正我是不懂的,你自己決定就是。”
吳雙看著他,問道:“你是不是擔心我今後會破產?”
林南道:“錢沒有了還可以再掙,隻要人沒事就行。”
吳雙主動依偎在了他的懷裏:“林南,我的身體沒事,你不要擔心。”
不多久兩個人就到了林南當年就讀的小學,然而這裏已經與他記憶中的樣子完全不同。林南指著眼前那棟全新的教學樓說道:“這裏以前是一樓一底的舊房子,小時候我和媽媽就住在樓上靠邊的房間裏麵。”
吳雙問道:“那你們吃飯怎麽辦?”
林南笑道:“學校有食堂啊,我現在都還記得食堂裏麵粉蒸肉的味道。”
吳雙問道:“那是不是你最快樂的時光?”
林南點頭道:“是的。我記得媽媽經常會在周末的時候帶著我去鄉下家訪,鄉下的人很質樸,他們總是會把自己舍不得的雞蛋和臘肉煮來給我們吃。”這一刻,他忽然發現自己一直以來都非常模糊的某些記憶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那時候我爸很忙,往往是1個多月才來看我們一次,他每次來都會去鄉場旁邊的河裏網魚,然後拿到鄉場上的一家小飯館裏麵去加工,還會叫上這裏派出所的人一起喝酒。那可是真正的野生魚呢,我有很多年沒有吃到過那樣的味道了。”
吳雙的身體依偎著他,柔聲說道:“我知道了,其實你心裏麵對你爸還是有著很深的感情的,也許是因為他在你小的時候很少去陪伴你,所以才讓你後來對他感到有些陌生。”
林南點頭:“其實我一直到現在都很矛盾,一方麵始終對他當年不經過我的同意就去修改我高考誌願的事情耿耿於懷,另一方麵卻又感激他替我選擇了如今的這個職業。”
吳雙道:“也許是你覺得你爸差了你一個道歉。”
林南怔了一下,搖頭道:“他是不可能向我道歉的,特別是現在我越來越喜歡醫學專業的情況下,他反而會覺得他當初的做法是正確的。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那些事情都過去了。”
這時候林南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電話是莊院長打來的:“有個急性病人,我們一時間難以明確診斷,能不能麻煩你馬上來一趟?”
患者是一位中年女性,已經處於昏迷狀態。患者的家屬主訴為“吃了桂圓後出現全身乏力,吞咽困難,半小時前忽然昏迷”。衛生院的醫生檢查發現,患者目前體溫、血壓以及呼吸和脈搏都比較正常,不過臉部潮紅、鼻唇溝變淺,雙眼瞼下垂、雙眼球各方向運動受限,抬額、皺眉、伸舌均無力,四肢肌張力降低,腱反射消失。
林南快速給病人做了檢查,發現以上情況大致無異,又仔細看了實驗室檢查結果,並沒有發現其他的異常情況,說道:“這裏沒條件做頭部CT,但病人的神經係統症狀比較嚴重,卻又沒有腹瀉、嘔吐的症狀,很可能是食用了某種特別的東西造成中毒,所以必須要盡快找到毒源然後進行針對性的治療,否則的話這個病人就很可能會出現生命危險。”他隨即問道:“病人吃過的桂圓呢?剩下的還有沒有?”
莊院長將病人家屬提供的桂圓遞到林南的麵前,說道:“我們檢查過了,這東西很新鮮。”
林南剝開一顆桂圓,用手撚了撚果肉,皺眉道:“這就是普通的桂圓,並不是有毒性的龍荔……”他問病人家屬,“這桂圓你吃過嗎?”
病人家屬道:“我也吃了的啊,我就沒事。”
林南又問道:“你們家裏存放有農藥嗎?”
病人家屬道:“我們家就在鄉場上,又不種地,哪來的農藥?”
林南繼續問道:“那你仔細想想,她除了桂圓還吃過什麽?”
病人家屬想了想,說道:“對了,昨天家裏炒了木耳肉絲,當時沒吃完,今天中午端出來的時候我發現已經壞掉了,可是她舍不得倒掉,我怎麽勸她都不聽,結果都被她一個人吃完了。”
林南急忙問道:“裝木耳肉絲的盤子洗過沒有?”
病人家屬道:“中午吃的東西,吃完飯後就洗幹淨了。”
林南沉吟了片刻,對莊院長說道:“想來很可能是那盤木耳肉絲的問題,而且患者目前的症狀完全符合肉毒杆菌中毒的特征。”他問莊院長,“衛生院有肉毒抗毒素嗎?”
莊院長搖頭道:“我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病人,哪裏想到要準備這種東西?”
林南道:“馬上將病人送往縣醫院,同時通知縣醫院那邊將肉毒抗毒素即刻送出,這樣就可以在半路上給病人注射藥物,隻能這樣了,不然的話病人隨時都可能會出現生命危險。莊院長,今天晚上的酒我就不喝了,一會兒就由我隨車護送病人去縣城。”
莊院長道:“小林,你好不容易才來這裏一趟,就由我們的醫生護送就行了。”
林南道:“我畢竟有過在縣醫院急診科和大型醫院工作的經曆,萬一病人在路上出現什麽緊急情況需要搶救的話把握性大一些。對了莊院長,記得讓護士帶上常規的搶救藥品和氧氣袋。”他看著莊院長,又道:“衛生院要多買幾個冰櫃,有些藥品要常備,救命的時候需要。”
由於雙橋鄉的條件實在有限,莊院長好不容易才找來了一輛麵包車。一路上顛簸得厲害,林南發現病人的情況越來越糟糕,隻好讓駕駛員在保持平穩的情況下盡量快速行駛。從上車開始林南就給病人吸氧、按壓心髒,到後來還使用了強心劑,當終於與縣醫院派出的救護車碰麵的時候,患者的生命體征已經非常微弱了。
“趕快給她注射肉毒抗毒素。”林南一邊繼續給病人按壓心髒一邊吩咐縣醫院派來的急救醫生,同時在病人的耳邊大聲吼叫,“堅持住,想想你的孩子,還有你的家人,千萬不要放棄,你聽到了沒有?”
病人終於被搶救了過來,救護車拉著她呼嘯而去,這時候林南才發現了蹲在公路邊嘔吐的吳雙,急忙跑過去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歉意道:“對不起。”
吳雙緩緩站了起來,從林南手上接過紙巾揩拭了嘴巴,搖頭說道:“我沒事。林南,你真了不起,又救了一個病人的命。”
林南搖頭道:“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莊院長的配合以及縣醫院救護車的及時出動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吳雙,是我考慮不周,不應該讓你跟著上車的。”
吳雙又從林南手上接過礦泉水,漱口後笑了笑,說道:“我喜歡看你搶救病人時候的樣子。剛才我就在那裏看著你,竟然忘記了自己已經暈車。”
林南禁不住也笑了起來,問道:“現在我們怎麽辦?是在路上等客車還是坐麵包車返回去?”
吳雙看著公路兩旁茂密的植被,說道:“既然都已經出來了,那我們還是回去吧。要不我們慢慢朝前麵走,等有客車路過的時候就上車?”
林南柔和的目光看著她:“好。”去和鄉衛生院的醫生和護士打了招呼後和吳雙一起朝著縣城所在的方向漫步。
吳雙還依然沉浸在林南剛才搶救病人的畫麵之中,問道:“林南,你每次搶救病人的時候都要在他們的耳邊大聲吼叫嗎?”
林南也回想起先前時候的場景,搖頭道:“那個病人剛才差點就不行了,我是真的急了。”
吳雙道:“有時候一個人的精神力量確實會起著關鍵性的作用。在我看來,你朝著病人吼叫的那幾句話很可能才是她終於活下來的關鍵因素。”
林南點頭道:“也許吧。”
吳雙幽幽道:“其實人在昏迷的狀態下是能夠聽得見別人說話的,我在汶川的時候就是這樣。當初我都差點要絕望了,昏迷過去後就發現自己被一大群人裹擁著朝一個可怕的無底深淵奔跑,這時候我忽然聽到了你的聲音,雖然我聽不清你在說什麽,可是就在那一刻,我正在奔跑的腳步一下子就停了下來,周圍的那些人也在那刹那間都不見了,隨後就發現自己正身處於一片白茫茫的空曠地帶,那時候我好害怕……”
難怪在到了都江堰,當她醒來的時候非得要我留下來……林南伸出手去攬住了她的腰,歉意道:“對不起,當時我是真的害怕,我害怕你又會像夏芸芸那樣離我而去。吳雙,我向你保證,今後我不會再離開你了,永遠不會。”
吳雙輕聲道:“嗯,我也不會離開你的。永遠不會。”
又是一年的開學季,校園裏麵的雜亂無章早已變得井井有條,被雨水浸蝕的教學樓牆麵也被洗刷得幹幹淨淨,看著那些忽然出現在校園裏麵的陌生而又稚嫩的麵孔,林南感覺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之前的那個夏天。
這就是大學的校園,一屆又一屆的畢業生離開,又有一批又一批的新生進來,專業的傳承就是如此循環往複著,而每一個醫學生的夢想與人生也是如此。
童小天是學碩,休息了整整一個暑假後最近才返校,不過緊接著又開始了上課和做實驗的日常,林南也開始到肛腸外科輪轉。
林南問童小天:“你天天去重複別人的實驗,難道就不感到厭煩?”
童小天道:“沒辦法,我今後必須要拿到碩士學位,要麽到時候去市級醫院上班,要麽繼續讀博然後留在附屬醫院或者去省城的其他三甲醫院。我現在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在為自己的下半輩子打基礎。”
林南問道:“難道你僅僅是為了這個?”
童小天反問他道:“不然呢?”
林南問道:“你可以朝科研的方向去發展啊,今後搞一些發明創造什麽的。”
童小天搖頭道:“這個世界上的聰明人那麽多,能夠發明創造的有多少?人還是現實一些為好。想起那些在縣級醫院工作的大學同學,我現在就已經很知足了。林南,你是葉疆教授的學生,我知道你的壓力很大,但你應該知道,有些事情是強求不來的。”
林南默然。其實一直到現在為止他依然感到迷茫,正如童小天所說的那樣,發明創造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到這裏,他的心裏麵難免有些沮喪。
童小天並不知道他此時的心境,羨慕地看著他說道:“今天我在研究生學院看到了一份名單,林南,你實在是太厲害了。”
林南愕然:“你在說什麽啊,我怎麽不明白?”
童小天驚訝地看著他:“你獲得了學校的一等獎學金啊,你不知道?”
林南愣在了那裏:“雖然我知道自己的理論課考試成績應該還不錯,可是學校一等獎學金的條件那麽高,我怎麽可能榜上有名呢?”
童小天道:“我們這一屆的碩士生就你一個人獲得了學校的一等獎學金呢。難道你真的不知道?”
林南擺手道:“你就別和我開這樣的玩笑了,怎麽可能呢?”
童小天像看怪物一樣地看著他:“看來你確實不知道。你的理論考試成績在我們這一屆的專碩中是第一名,又有和法醫學李教授聯名的那篇很有影響力的論文,除此之外你還參加了抗震救災的醫療隊,以及給學校的本科生做報告……對了,前不久你家鄉有個病人給學校寄來了一封感謝信,說你前不久在家鄉救了她的命。林南,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林南有些驚訝,擺手道:“當時我恰好碰上了,舉手之勞而已,而且真正救她命的是縣醫院的救護車及時趕到……”
童小天聽了後搖頭說道:“原來是這樣。說實話,如果當時是我遇到了那個病人的話,肯定沒有你做得好。”
林南道:“畢竟我有過在基層醫院和急診科工作的經曆,而且現在又在附屬醫院的臨床輪轉了1年多的時間。你和我不一樣,你是學碩,接觸臨床比較少。”
童小天道:“所以,你的這個一等獎學金確實是名副其實,非你莫屬。”
第二天林南就接到了研究生學院的通知,讓他做好準備在學校一年一度的“三好學生”表彰大會上發言。林南連忙推脫,說自己最近天天上班特別忙,沒時間準備發言稿。研究生學院的負責人告訴他說,這是全校性的表彰大會,學生處的裴處長點名要讓你發言。
1周過後,學校隆重召開表彰大會,學校的校長、副校長以及與學生有關的各個處室、學院負責人以及全校的學生都參加了這次的大會。
林南的發言內容主要是講述自己在汶川時候的經曆,他在發言的最後說道:“我們在校期間的所有努力都是為了今後的救死扶傷,拯救生命。邱主任、聶醫生、歐醫生等前輩所展現出來的精湛技術讓我認識到,我們現在所有的努力與付出都是值得的。”
任校長在給林南頒發榮譽證書的時候握著他的手說道:“你剛才的發言非常好,今後要繼續努力。”
這一刻,林南感到有些惶恐,他不禁就想:這樣的榮譽來得實在是太容易了,難道真的是我應該得到的嗎?
表彰大會結束後,林南帶著這個問題去問裴佳琪。
裴佳琪覺得他的這種想法很奇怪:“你的理論課成績是不是很好?”
林南道:“這隻是其中的一個方麵。”
裴佳琪又問道:“你的論文是不是很優秀?”
林南道:“那篇論文是李教授寫作並發表的,與我沒有多少關係啊。”
裴佳琪道:“我了解過這件事情,李教授告訴我說,如果當時不是你堅持要重新給那個患兒做親子鑒定的話,就不會有那篇論文的出現。所以,你在其中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林南苦笑:“雖然是如此,我還是覺得受之有愧。還有就是,我去汶川的事情是導師安排的,並不是我主動去報的名,最近救人的事情也完全是巧合,任何一個醫生遇到那樣的情況都會像我那樣去做的。”
裴佳琪笑了笑:“畢竟你去做了,而且還做得非常好,這是事實。你說是不是?”
林南道:“我想,要是其他的人也有我這樣的機會,也會像我一樣做得很好的。”
裴佳琪道:“首先,你導師對你那樣的安排並不是為了讓你走捷徑,而是認為你需要去經曆那樣的鍛煉,我請你去做講座更是因為你自身的優勢。不過我倒是對你這樣的心態非常讚賞,因為你並沒有因為自己獲得學校的一等獎學金而感到沾沾自喜,這說明你的本心一直沒有改變。”
聽她這樣一講,林南的心裏麵頓時釋然了。
這時候裴佳琪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問道:“你師姐最近的情況怎麽樣?”
林南道:“她辭職後就回家去了。我覺得這樣也好,也許過段時間她就可以從那件事情裏麵解脫出來了。”
裴佳琪道:“但願如此吧。最近我去拜訪了甘文博的父母,也和警方取得了聯係,從各方麵的情況看,他確實是患了嚴重的抑鬱症。林南,如果你遇到李莊後就把這個情況告訴她,讓她不要太過自責,畢竟抑鬱症是一種疾病,甘文博的自殺和她並沒有多少關係。”
林南道:“也許她還需要一些時間,到時候再說吧。”
裴佳琪看著他:“林南,我發現你有時候也比較容易鑽牛角尖,這樣下去對你的心理健康非常不利。如果你遇到一些想不通的事情可以隨時來找我,或者盡量讓自己的情緒發泄出來。”
林南苦笑:“我也知道自己這個方麵的問題,可是發泄情緒很容易傷害到他人的。”
裴佳琪道:“發泄情緒的方法很簡單,比如你可以一個人跑到一處無人的地方將心中的憤怒、焦慮等大聲呼喊出來,這樣就不會傷及他人了。”
林南問道:“這樣真的可以嗎?”
裴佳琪微微一笑:“當然,這是最科學、最有效的情緒發泄方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