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心路
春節前幾天的時候林南看到了值班表，發現大年初一這天值夜班的竟然是自己。雖然從未在值班的事情上有過任何意見，林南還是覺得這樣的安排對自己很不公平，於是就去問高教授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高教授說道：“你去問問科室裏麵的每一個人，哪個沒有在大年三十和初一的時候值過班？而且所有的科室都是如此，這裏是醫院，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原來並不是專門針對我的。這時候他才想起大年三十值夜班的那個醫生來，心裏麵暗暗慚愧。他問道：“也就是說，今年我不能回家過年了？”
高教授想了想，說道：“這樣吧，你明天就回去，大年初一夜班前趕回來就行。”
林南知道，自己畢竟不是內分泌科的正式醫生，高教授有權對自己作出這樣的安排，於是就在第二天一大早就離開了省城。在去往碼頭的路上他給祝衡陽打了個電話，祝衡陽歉意地道：“本來說年前請你和陳誦他們一起聚聚的，最近一段時間太忙了，等你回來後我們再聚吧。”
林南問道：“你沒準備回家去過年？”
祝衡陽道：“得一一上門去給客戶拜年呢。幹我們這一行的，沒辦法。”
林南覺得祝衡陽其實就是在變相地行賄，不過他也知道，對於祝衡陽來講，有些事情不去做似乎也是不行的，心想還是做醫生好，用不著去考慮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錢秀如聽說兒子要回來，做了一大桌菜。林澤棟說道：“做這麽多怎麽吃得完？”於是就打電話把哥哥嫂嫂叫了來。
林南一進屋就感覺到了熱鬧，卻又發現少了一個人，問道：“嬌嬌姐呢？”
林澤文道：“回來一趟太花錢了，反正現在天天都像是在過年，無所謂的。”
錢秀如見嫂子的臉色不大好看，就勸了一句：“大哥，鄭老師留下的可是兩個孩子，你這樣幫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林澤文道：“嬌嬌在國外讀書有獎學金，我這個年齡要那麽多錢幹什麽？老鄭走的時候我答應了他的，一定要照看好他的兩個孩子。”
伯父的話讓林南頓時就想到了夏芸芸的父母，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雙橋鄉。
林南去給夏芸芸上了墳，在她家裏吃了午飯。老兩口的身體看上去還不錯，他留下1000塊錢後就去了鄉衛生院。
莊院長和馬德華見到林南後特別高興。林南問馬德華：“這次的執業醫師考過沒有？”
馬德華點頭道：“考過了。”
莊院長歎息著說道：“還有半年馬醫生也要離開這個地方了，什麽時候我們這裏才能夠留住本科生啊？”
林南想到最近幾年大學擴招的狀況，說道：“隻要醫院的條件越來越好，待遇上去了，今後一定會有本科生願意來這裏工作的。”
莊院長非得要林南留下喝酒，馬德華也不讓他馬上回縣城。
晚上在一起喝酒的時候馬德華問林南：“聽說韓衝死了？究竟是怎麽回事？”
林南不想提及韓衝的那些事情，說道：“他從樓上掉了下去，沒有搶救過來。”
馬德華道：“我聽說的情況好像不是這樣的……”
林南擺手道：“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麽沒有了，不要再說這件事情了。”他頓時又想到護士小秦，本來極好的心情一下子就變得糟糕起來，不多一會兒就醉得不省人事。
第二天上午離開的時候莊院長提來了一個麻布口袋，對林南說道：“一些農村的臘肉、香腸，還有野生香菇、天麻什麽的，也不值什麽錢，你一定要收下。”
林南急忙推卻：“我這又吃又拿的，怎麽好意思？”
莊院長道：“你對我們衛生院的貢獻那麽大，這點東西算什麽？不要再說了，我給你放到車上去。”
幾天的時間一晃而過，大年初一這天一大早林南就起床了。錢秀如將莊院長送的臘肉香腸洗得幹幹淨淨，又放了些自家做的臘味。看著眼前的兩大包東西，林南為難道：“媽，我們寢室不能做飯，這麽多的東西帶去幹嗎？”
錢秀如道：“你應該去給你老師拜個年，還有你那同學祝衡陽，人家對你那麽好，你也應該去給他拜個年才是。”
林南道：“導師不講究這些的，祝衡陽和我是同學，我給他拜什麽年？”
錢秀如道：“講不講究是人家的事情，表不表達心意是你的態度問題。”
林南心想也是，於是就提著兩大包東西去了碼頭。
夜班的第二天林南最先去了導師家裏，讓他感到很高興的是導師竟然沒有批評他：“農村的臘肉？這可是好東西。還有野生的天麻？這東西對三叉神經痛和腦血管性頭痛效果不錯。”
林南問道：“您也相信中醫？”
導師說道：“我當然相信。為什麽不相信呢？我年輕的時候發明了一種術後療法，就是讓手術後的病人用熱水泡腳，因為腳底的穴位很多，熱水泡腳可以增強身體的免疫力，使得傷口愈合得更快，那時候醫院裏麵很多人叫我‘泡腳醫生’。”
當林南準備離開的時候卻被師母叫住了，她將一個紅包遞了過來，林南急忙道：“我怎麽能要您的錢呢？”
導師道：“這是壓歲錢，等你今後工作了，想要還沒有了呢。”
隨後林南就去了祝衡陽那裏。沒想到祝衡陽並沒有在家，林南反倒鬆了一口氣。趙小蘭說道：“這幾天他和吳雙天天都在外麵跑，去給醫院的那些人拜年。”
林南問道：“你們這樣做會不會出事？”
趙小蘭道：“出事倒不至於，我是擔心衡陽天天和吳雙在一起……對了林南，你喜不喜歡吳雙？”
林南急忙道：“人家那麽漂亮，而且又有事業心，怎麽看得上我？”
趙小蘭道：“她長得再漂亮也是女人，既然你喜歡她就應該大膽去追求才是。”
我什麽時候說過喜歡她了？林南道：“我從來都不會把時間和精力花費在不切實際的想法上麵。小蘭，我說一句你可能不願意聽的話：吳雙連陳誦都看不上呢，怎麽可能看得上你老公呢？所以你根本就沒有必要去擔心這樣的事情。說到底還是因為你太在乎衡陽了，於是就覺得其他的女人都會喜歡上他，你這不是自尋煩惱嗎？”
趙小蘭禁不住就笑了起來：“好像還真是這樣的呢。林南，你坐會兒，我現在就去做飯。”
因為祝衡陽不在家，林南覺得自己待在這裏不大好，說道：“今天我就不在你們家吃飯了，一會兒我還要去裴老師家裏一趟。”
在路上的時候林南接到了祝衡陽的電話。祝衡陽問他：“林南，你剛才都對小蘭說了些什麽？”
林南不明白他的意思：“怎麽了？”
祝衡陽道：“小蘭剛才在電話裏麵對我溫柔得不得了，問寒問暖的，讓我差點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後來她才告訴我說你剛剛去過我家裏，我就想，肯定是你對她說了些什麽。”
林南將剛才對趙小蘭說過的話複述了一遍，然後又說道：“我說的可都是實話，看來她確實是聽進去了。衡陽，你可不能犯錯誤，不然的話今後我的話她可就不會相信了。”
祝衡陽道：“哥們兒，你說我會是那樣的人嗎？對了，你是不是準備去裴老師那裏？你能不能等兩天再去啊？到時候我們倆一起去。”
剛才林南對趙小蘭說的話隻不過是借口罷了，說道：“那行，我等你一起去就是。”
兩天過後林南卻並沒有接到祝衡陽的電話，這才明白他所說的等兩天隻不過是一個大概的時間段。
童小天是學碩，也就不存在春節期間值班的問題。寢室裏麵就林南一個人，他白天上班，晚上就安安靜靜地看書，日子倒也充實，而且清閑自在。
按照這一年國家規定的春節假期，國家工作人員正月初七就正式上班了，醫院的醫生也開始恢複正常的上班秩序，雖然學校這邊要等到元宵節之後才開學，林南卻有些等不住了，而且又忽然意識到祝衡陽的真實目的是為了替自己準備禮品，他覺得完全沒有必要。在他看來，給人送禮品還是應該量力而為，最重要的並不是禮品的價值，而應該是真誠的心意。
是裴佳琪的孩子來開的門，她居然還記得林南：“大哥哥，你終於來了。”
林南很後悔沒有給她帶禮物，不過裴佳琪卻很高興：“我最喜歡吃大山裏麵的老臘肉了，現在超市裏麵賣的臘肉根本就不是那個味道。”
駱文東笑道：“當然不一樣了，鄉下人用柴火慢慢薰出來的臘肉才是最正宗的。”
林南想起童小天曾經說過的話，笑著說道：“主要還是因為您是從大山裏麵出來的，這種臘肉是您小時候的味道。”
駱文東也道：“林南說得對，我聽消化內科的醫生說過，這其實是你肚子裏麵的細菌喜歡那樣的味道。”
裴佳琪道：“再好的事情從你們的嘴巴裏麵講出來就變了味，和你們做醫生的聊美食簡直就是找虐。林南，你和駱老師說會兒話，吃了晚飯後再走。”
林南正準備推辭，卻聽駱文東問道：“輪轉完兒科和內分泌科之後，你導師接下來還給你安排了哪些內科科室？”
林南跟著駱文東走到沙發處坐下，小女孩竟然過去依偎在了他的懷裏。林南輕輕擁抱著她，回答道：“還有心血管內科和神經內科，除此之外第二學年的前兩個月還要去B超、CT和核磁共振輪轉。”
駱文東想了想，說道：“葉教授這樣的安排很有意思。”
其實林南也曾經思考過導師的想法，但是卻並沒有完全搞明白，急忙問道：“駱老師，您覺得導師這樣安排的真正用意是什麽？”
駱文東道：“專業的兒童醫院是有兒外科病房的，而且和綜合性醫院一樣，也包括普外、泌尿外科、骨科等，分得很細，所以他讓你去兒科輪轉的目的也就不言自明了。內分泌係統是很多疾病產生的根源，這是為了培養你的臨床思維能力。葉教授主要的科研方向就是神經和顯微外科，手術過程中必須充分考慮血供的問題，他讓你去神經和心血管內科輪轉想來就是出於這樣的考慮。至於像B超、CT以及核磁共振之類的輔助檢查，說到底都和解剖學有關，也就是為了讓你從不同的方向更進一步地去熟練掌握人體的細微結構。”
林南問道：“那為什麽沒有安排我去婦科和腫瘤科呢？”
駱文東道：“婦科這一塊比較獨立，因為醫學本科生今後的從業方向還不確定，所以才安排了時間去實習，而碩士生就沒有必要了。腫瘤大多屬於占位性病變，通過現有的各種技術手段明確診斷並不困難，也就沒有必要在這個方麵去浪費時間。”
原來是這樣。由此看來導師確實是在自己身上花費了不少的心思。林南的心裏麵頓時升騰起一種感動。
兩個人接下來又談及一些外科方麵比較專業性的話題，時間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裴佳琪將飯菜端上桌後才發現女兒竟然在林南的懷裏睡著了，就將她抱了過去，對林南說道：“沒想到這孩子那麽喜歡你。”
駱文東笑道：“孩子對生物場是最敏感的，林南的內心純粹，讓孩子覺得很有安全感。”
吃飯的時候裴佳琪問林南：“講座的事情準備好了嗎？”
駱文東問道：“什麽講座？”
裴佳琪就把她的想法說了。駱文東聽了後說道：“裴老師，你的這個想法不錯，而且林南也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
林南有些惶恐：“可是，一直到現在為止我都還沒有想好究竟應該怎麽去講。”
駱文東道：“我倒是可以給你一個建議。你想過沒有，其實你在鄉衛生院的經曆就完全可以說明醫學院校課程設置的方向和目的了。”
林南略作思索，頓時大喜：“駱老師，我知道該怎麽去講了。謝謝您！”
元宵節那天，林南接到了祝衡陽的電話：“哥們兒，實在是對不起，從春節前一直忙到現在才基本上空閑了下來。怎麽樣，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去裴老師家裏？”
林南道：“我知道你很忙，裴老師那裏就提前去過了。”
祝衡陽歉意地道：“都怪我。這樣，晚上你和我一起再去一趟怎麽樣？”
林南道：“我今天晚上值夜班呢。”
祝衡陽驚訝地道：“不對呀，你大年初一的夜班，怎麽元宵節又是你？”
林南倒不認為科室這樣的安排是專門在針對自己，苦笑著說道：“附屬醫院裏麵像我這樣的，還有進修醫生，都是廉價勞動力。無所謂的，即使是今天不值夜班，我也回不了家。”
祝衡陽道：“你倒是想得通。那行，我自己去就是。”
本來林南以為自己是真的無所謂，沒想到上班後發現不少病人的晚餐都是元宵，一種難言的孤寂感頓時湧上了心頭。在他的記憶中，似乎從未有過此時此刻這般強烈的對家的思戀，禁不住就拿出手機撥打了過去。電話過了好一會兒才接通，傳來的竟然是媽媽的聲音：“小南，你怎麽想起給你爸打電話了？”
林南發現自己有些語無倫次：“今天是元宵節，沒別的事，就是想給你們打個電話。”
錢秀如高興壞了：“老林，你兒子專門打電話來向我們問好呢，你來跟他說說話？哎，你這人真是的……小南，你還好吧？”
林南道：“我還好，在值夜班呢。”
錢秀如開始嘮叨：“你們醫院的人也太過分了吧？盡是安排你節假日值夜班，小南，你是不是得罪什麽人了？”
林南急忙道：“我怎麽會得罪人呢？節假日總得有人值班不是？更何況我是在讀碩士，多值班可以學到更多的東西，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
錢秀如這才放下心來：“沒人欺負你就好。小南，你身上的錢夠不夠用？”
這件事情在上次回家的時候她就問過不止一次了。林南道：“我有各種補貼，平時的花費也不多，完全夠用了。”
錢秀如道：“你不要太虧待自己，有事情就跟我們講……”
媽媽在電話裏麵說個不停，林南一直都在耐心地聽著。
祝衡陽來到病房的時候，林南正津津有味地在閱讀手上的那本專業書。祝衡陽道：“沒想到你還看得進書去，我真是佩服你。”
林南起身去給他倒了杯水，問道：“你怎麽來了？”
祝衡陽道：“在裴老師家裏吃了晚飯，又閑聊了一會兒。我擔心你心情不好，就想著來陪你說說話。你挺閑的嘛，今天晚上沒收新病人？”
林南笑道：“除非是急性病，誰會在這樣的時間跑來住院？”
祝衡陽也笑：“這倒是。哎！還是做醫生好啊，單純，不像我，不但要天天請客吃飯喝酒，拜年就拜了大半個月，累死我了。”
林南道：“其實你可以和吳雙分開去請客拜年的，這樣不就輕鬆多了？”
祝衡陽道：“你不懂得客戶的心理，如果我們兩個人有一個人沒在場的話，他們就會有被輕視的感覺。不過你說得也對，有些客戶並不需要我們兩個人同時出麵去宴請，可是沒想到吳雙卻又出了點事情，也就隻好我一個人去應付了。”
林南急忙問道：“吳雙出什麽事情了？”
祝衡陽說道：“她被人騙了……不是你以為的那種，是她的錢被人騙了。”
林南將麵前的書推到了一邊，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祝衡陽道：“我記得以前好像對你說過，吳雙一直有一個明星夢。她也知道自己非影視專業出身的缺陷，就想著通過投資的方式進入其中。前不久她聽說有個不錯的電視劇項目，和對方見了幾次麵後就把手上的錢都投了進去，最近她才發現對方是騙子，對方提供的國家廣電局審批報告以及與某知名導演的合作協議全部都是假的。”
林南問道：“她被騙了多少錢？”
祝衡陽說道：“這兩年我們的公司還是賺了不少的錢，她的分成加起來差不多有200來萬吧。說到底還是她對那個行業根本就不懂，200來萬能投資什麽電視劇？加個零還差不多。”
200萬可不是個小數目啊。林南擔心地問道：“她最近怎麽樣？不會出什麽事吧？”
祝衡陽道：“畢竟公司還一直在賺錢，她還不至於因為這樣的事情想不通，不過心情不好是肯定的。林南，小蘭說你很會做思想工作，你看什麽時候有空去和她聊聊，開導她一下？”
林南苦笑：“我哪會做什麽思想工作？而且最近幾天還要去完成裴老師交給我的那個任務，最近幾天實在是抽不出時間啊。”
祝衡陽道：“講座，對你來講不就是小菜一碟嗎？你今天晚上夜班，明天正好休息，到時候約她出來吃個飯什麽的，不會有問題吧？”
林南看著他：“衡陽，我怎麽覺得你們兩口子是別有用心呢？”
祝衡陽並沒有想要隱瞞的意思，說道：“吳雙太漂亮了，小蘭一直對她不放心，我也沒辦法，除非是吳雙有了歸宿，否則的話小蘭的這個心病很難消除。可是小蘭也知道吳雙的眼光很高，所以就一心想著要撮合你們兩個。”
林南擺手道：“吳雙肯定是看不上我的，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祝衡陽歎息著說道：“問題的關鍵是，你必須得去試試，不然的話小蘭就會認為是我在從中作梗，你說我冤枉不冤枉？兄弟，這件事情就拜托你啦。”
林南哭笑不得。這時候他忽然覺得祝衡陽剛才的話有些問題：“衡陽，你給我說實話：你對吳雙究竟有沒有那方麵的想法？”
祝衡陽急忙道：“怎麽可能？俗話說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呢，一旦合夥人之間出現那樣的問題就很容易亂套，這是商場上的大忌，我肯定不會犯那樣的錯誤的。”
林南想了想，說道：“我必須把話說清楚，有些事情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我明天可以去找吳雙，但肯定不會去追求她，也就是為了讓你在小蘭麵前表明一下態度而已。”
祝衡陽起身告辭：“太好了，我現在就回去告訴小蘭，說你已經答應了。”
林南送他出門，說道：“衡陽，我建議你最近去一趟江南特殊鋼廠。”
祝衡陽不解道：“什麽意思？”
林南笑道：“去定製兩副鋼耳朵啊。”
祝衡陽愣了一下，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你，你這個家夥……”
元宵節這天晚上的夜班是林南成為醫生以來最輕鬆的一次。祝衡陽離開後他繼續看書到晚上11點多，又巡視了一次病房後，就去洗漱睡覺了。醫生休息室雖然是單人床，但被子很軟和，剛剛上床不多一會兒就睡著了，中間沒有護士來叫醒，一直睡到天亮。
由於生物鍾的作用，林南早上的時候依然按時起床，洗漱後穿上白大褂去完成這次夜班的最後一次病房巡視並做好記錄，完成了這一切的時候白班醫生開始陸續來到病房，然後交班，到醫院的飯堂吃早餐，早餐後回到寢室，看了看時間，又想了想，這才給吳雙發去一條短信：吳雙，你好，我是林南，你今天什麽時間有空？一起坐坐好嗎？
短信發出去之後，林南忽然感覺有些忐忑，一直盯著手機顯示屏。還好的是吳雙很快就回複了：林南，你有什麽事情嗎？
林南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急忙回複道：我從祝衡陽那裏聽說了你的事情，沒別的事，隻是想和你聊聊。
吳雙：我沒事，謝謝你的關心。
看著手機屏幕上的這幾個字，林南剛才的興奮一下子變成了虛無，苦笑著回複道：你沒事就好。
在等候了數分鍾之後卻依然沒有見到吳雙再有回複，林南也就不再有一絲一毫的期冀，他本想給祝衡陽打去電話說明一下的，又覺得自己這是自討沒趣，放下手機後就直接去了盥洗間。
讓溫熱的水衝刷著身體，林南在心裏告誡自己：要學會放下，所以，接下來你應該去做自己該做的那些事情才是。
裴佳琪將這次的講座安排在了學校的大禮堂裏麵，林南看著下麵黑壓壓的一片，心裏麵頓時有些發慌，還有一種想要馬上逃離的衝動。裴佳琪發現了他的緊張，鼓勵他，說道：“林南，想想你自己當初剛剛入學時的迷茫。”她看著下麵坐得滿滿的學生，“你的這些小師弟、小師妹和你當初一樣，特別需要有人告訴他們醫學院校的課程為什麽要那樣設置，更需要懂得如何才能夠把每一門課程學習好。”
林南深呼吸了幾次，點頭道：“裴老師，我知道了。”
裴佳琪看著他：“那我們現在就開始？”
林南點頭：“好。”
裴佳琪走到話筒處：“同學們，今天我們特地邀請了碩士研究生林南同學來給大家做講座。林南同學是我們江南醫科大學到現在為止所招收的學生中高考分數最高的學生，他在大一的時候曾經有過補考，但他又是基礎醫學多門學科考試最高分數的獲得者，同時還是畢業考試以及臨床診斷大賽的第一名，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林南同學不但有過鄉鎮衛生院和縣級醫院的工作經曆，還在研究生綜合考試中取得了曆年來唯一的滿分成績並被葉疆教授所青睞。好了，其他的我就不再多做介紹了，現在就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林南同學和大家一起分享他的故事吧。”
學生們的掌聲響成一片。林南再次深呼吸，然後朝著主席台走去。這一刻，掌聲驟然停下，大禮堂裏麵一片寧靜，無數道目光瞬間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從主席台朝下麵看去，那一張張稚嫩的臉龐讓林南感覺到是那麽的熟悉與親切，他們就像曾經的祝衡陽、趙宏亮、李敢，還有他自己，讓他有一種時光流轉、融入其中的奇異感受。
“大家好，我叫林南。一直到今天我依然記得高考的那一年的夏天……”林南開始緩緩講述自己的故事。從父親和伯父沒經過他同意就去改動了高考誌願開始，講到自己剛剛入學時的苦悶與迷茫，接下來是班主任老師的去世以及自己滿滿接受並喜愛上這個專業的過程，後來又講到了與夏芸芸認識、戀愛，直至她離開這個世界。沒有說教式的語言，也沒有口號般的**，他的講述平實無華，但卻在娓娓道來之中有著一種讓人感動的情感與力量，不少的學生為之動容，更有一些女生禁不住潸然淚下。
“我真的不後悔，因為我的內心在告訴我必須要那樣去做。大學畢業後我回到了家鄉，然而這一年縣裏麵下達了一個新政策，要求當年的應屆畢業生必須去鄉鎮鍛煉1年……”緊接著，林南開始講述他在雙橋鄉衛生院的工作經曆，“那裏沒有全自動生化儀，三大常規檢全靠大學本科學習到的基礎知識通過顯微鏡人工計數；那裏沒有操作X光機的技術人員，幸好我在大一的時候學習過醫用物理學，懂得它的成像原理，然後通過自學去掌握使用的方法；當我發現傳染病之後，利用醫用數學和統計學的知識寫出了流行病學報告，很快就引起了上級部門的重視……”
隨後林南又講到了他在縣醫院急診科遇到的那些病例：“以前附屬醫院消化內科的陶教授告訴過我什麽是臨床思維，當時我雖然能夠理解，但還是感覺到非常抽象，後來我終於明白了，臨床思維的養成必須要經過大量的臨床實踐，不斷去培養自己邏輯思維的能力，隻有這樣才可以真正做到透過表麵的症狀去尋找到疾病發生的根源和本質。”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很快就過去了2個多小時，當林南的講座結束後大禮堂裏麵頓時掌聲雷動。
裴佳琪對林南這次的講座很滿意：“講得太好了，我請你來做這個講座確實是選對人了。”
林南謙遜道：“不是我講得好，我隻不過是講出了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而已。”
裴佳琪點了點頭，說道：“確實如此，正因為你講出了自己最真實的心路曆程，所以才更能夠打動人。我也希望你能夠像這樣去對待自己的病人，用你的真心去換他們的真情，這樣才能夠贏得他們的理解與配合，你今後的路才會越走越遠。”
林南覺得自己的這位老師越來越像處長了，點頭道：“裴老師，謝謝您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