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火中取栗

春節過後,隻要祝衡陽不是特別忙,他就會在每個月安排一次小範圍的同學聚會。所謂小範圍當然就是陳誦、林南、何國勝這幾個在省城的同班同學。當然,趙小蘭和吳雙每次都是要參加的。

4月初一個周末的晚上,幾個同學在祝衡陽的召集下又聚在了一起。如今的祝衡陽特別注重儀式感,每次都會在酒宴開始的時候發表一番致酒辭。這次也是一樣,當大家都坐下後他就端起酒杯站了起來,說道:“今天,我們幾個同學又聚在了一起,我感到特別高興,因為今天可以說是多喜臨門。第一件喜事就是陳誦出國留學的所有手續都辦完了;第二件喜事就是何國勝已經和省人民醫院簽約。”

何國勝從一進校就和陳誦走得很近,而且對陳誦完全就是無條件的服從,一直以來林南都覺得他很可能是另有所圖,現在看來確實是如此。他正這樣想著,就聽到祝衡陽繼續說道:“第三件喜事是我們公司最近又拿下了某進口品牌心血管支架在江南片區的代理權;第四件喜事……”這時候他將趙小蘭輕輕擁抱著,“我很快就要當爸爸了。所以,我們今天應該好好慶祝一下,一醉方休才是。”

林南首先響應:“雖然衡陽提到的這幾件喜事都和我沒有關係,但我卻是真心為你們感到高興……”

趙小蘭道:“誰說和你沒關係?我們的孩子今後必須要拜你當幹爹的。”說著,她的目光就看向了吳雙。

林南怕她接下來說出讓人尷尬的話來,急忙道:“太好了,我這個幹爹當定了。”他端起酒杯就準備去敬陳誦,卻被祝衡陽阻止了:“林南,老規矩,我們所有的人先一起喝下3杯後再說。”

吳雙道:“既然今天是四喜臨門,那就先一起喝4杯才好。”

陳誦道:“我的這件事情算不上什麽喜事,早就定下來的事情,還是留著等我離開的時候再喝吧。”

祝衡陽見吳雙有些尷尬,說道:“小蘭不是還沒生孩子嗎,這叫提前祝賀。”

吳雙道:“就是。”

陳誦也不好過分,笑著說道:“那行,那我們就一起先喝下這4杯酒吧。”

在座的除了趙小蘭之外,其他的人都接連喝下了4杯酒。祝衡陽道:“別喝得太急,我們先吃點東西。”

大家這才暫時放緩了喝酒的速度。何國勝問道:“衡陽,你怎麽想起要去代理心血管支架啊?”

祝衡陽道:“據相關資料顯示,我國的心血管病人至少有2.3億,高血壓患者兩億,心肌梗死、心力衰竭、先心病患者加起來上千萬,平均每10個成年人中就有兩個人患心血管疾病。所以你千萬不要小看這個東西,不但病人的需求量特別大,而且利潤非常高。可以這樣講,我們公司下一步的發展就靠它了。對了林南,你什麽時候輪轉去心血管內科啊?”

林南道:“這個月結束後就去了。不過衡陽,據我所知,心血管支架手術可是有特別指針的,而且又是外科手術,我現在可能幫不上你什麽忙。”

祝衡陽道:“需要做這種手術的病人往往是先到心內科住院,如果符合手術指針的話就會轉送到外科,除此之外,心血管支架除了進口的品牌之外還有國產的,進口的品牌也有好幾種,我們公司代理的這個品牌質量是最好的,價格和其他進口品牌差不多,如果可能的話到時候你向病人側重介紹一下就可以了。”

林南問道:“我介紹有用嗎?”

吳雙道:“當然有用,你想想,病人會聽誰的?”

林南心想:如果祝衡陽他們公司代理的品牌確實質量不錯,價格又比較合理的話,自己幫忙宣傳一下倒是不錯。他問道:“你們代理的這個品牌和其他產品相比,最大的優勢是什麽?”

祝衡陽問道:“你們對心血管支架有過了解嗎?”

陳誦道:“不就是心血管介入手術中的一種嗎?各種原因引起的重要血管嚴重狹窄,血管支架手術是目前解決這一類問題最好的辦法。”

確實如此,支架的作用就是擴張和支撐血管的狹窄部位,使得血流重新變得暢通。不過林南覺得祝衡陽想要問的並不是這個問題:“你的意思是說,你們公司代理的這個產品在材料上與眾不同?”

祝衡陽道:“確實如此。心血管支架最早出現在上個世紀的80年代,其主要材料為不鏽鋼、鎳鈦合金或鈷鉻合金,雖然這項技術對血管堵塞和狹窄有著極好的治療效果,但它畢竟不是人體自身的東西,一旦進入身體裏麵就會受到免疫係統的攻擊,產生炎症反應,造成血管的重新狹窄和堵塞,於是就有人製造出了藥物塗層支架來解決這個問題。可是藥物塗層畢竟隻是塗層,很容易被消耗掉,而我們公司代理的是一種用新型高分子材料製造的支架,這種新型材料不會受到人體免疫係統的攻擊,所以它應該更能夠得到醫生和患者的認可。”

林南注意到了他剛才的那個表述,問道:“應該更能夠?什麽意思?”

祝衡陽解釋道:“這種支架才剛剛上市,而且據說是一種過渡產品,因為今後的血管支架很可能會朝著可吸收的方向發展。既然是新產品,無論是人們的接受度,還是臨床療效的觀察,都會有一個過程。不過我相信,這種新型的支架一定會很快被醫生和患者接受的。”

林南深以為然,說道:“衡陽,畢竟你是學醫的,你做這一行確實很有優勢。”

陳誦讚同林南的說法:“確實是這樣。不僅如此,衡陽更厲害的是他能夠抓住商機,而且極有膽魄。衡陽,說實話,當年我還真是小看你了。”

祝衡陽被他們兩個人誇得不好意思:“老天不讓我當醫生,沒辦法,我也是被逼出來的。好了,我們繼續喝酒。”他端起酒杯對趙小蘭道,“老婆,今天的第一杯酒我必須得敬你,謝謝你給了我這個家,還有我們的孩子。”

趙小蘭的臉一下子就紅了:“祝衡陽,你肉麻死了。”

所有的人都大笑。祝衡陽的臉皮極厚,笑著說道:“老婆,我說的都是真話,我這輩子最應該感謝的人就是你了,你是我不斷奮鬥的最大動力。”

趙小蘭膩聲道:“老公,你真會說話。”

這時候就連吳雙都看不下去了:“嘖嘖嘖!這恩愛秀的。你們倆夠了啊,我們都還單著呢,總得考慮一下我們的感受才是。”

祝衡陽道:“就是要刺激一下你們,不然你們根本就不知道結婚的好。”

趙小蘭也道:“就是。吳雙,這裏有3個碩士,你隨便挑一個不就脫單了?到時候也讓我們來羨慕你就是。”

陳誦端起酒杯:“這兩口子完全是故意的。林南、國勝、吳雙,別理他們,我們喝酒。”

祝衡陽大笑。

心腦血管疾病急性發作的病人會在第一時間送到急診科,血管支架手術又是由外科去完成,現有的心電圖、彩超等現代化的檢測設備完全可以對這一類疾病作出明確的診斷,自從輪轉到心血管內科之後,林南覺得現有的工作實在是缺乏挑戰性。

心血管疾病造成的死亡位居各類死因之首,而且這一類疾病的發病率非常高,各大醫院的心血管內科病房常常不分季節地爆滿,其中符合血管支架手術指針的病人不少,每當林南去向他們提出相關建議的時候,難免就有病人會問及血管支架的品牌和價格問題。

那一次與祝衡陽一起聚會之後,林南花費了一些時間去查閱目前醫療器械市場血管支架的資料,發現祝衡陽代理的那個品牌無論是從材料還是價格方麵相對來講都要好一些,所以也就順勢進行了推薦。

血管支架根據血管狹窄或者堵塞的部位不同分為各種類型,比如腦血管、冠狀動脈、下肢靜脈等,需要做血管支架的病人也就會根據具體的情況去往不同的外科科室做血管支架手術。林南萬萬沒有想到這件事情會給自己惹來那麽大的麻煩,有一天竟然被醫務處的人叫了去。

醫務處處長問林南:“你是不是經常在科室裏麵向病人推薦某個品牌的血管支架?”

林南沒有否認:“是有這麽回事。”

醫務處長質問道:“血管支架手術是外科的事情,而且外科不同的科室他們選擇的支架也各不相同,你一個在讀碩士為什麽要幹這樣的事情?”

林南道:“我隻是建議,而且我推薦的那個品牌確實不錯。”

醫務處長道:“我們已經調查過了,你推薦的那個品牌的代理商是你曾經的大學同學,關於這一點你不會否認吧?”

林南道:“確實如此。”

醫務處長沒想到他會承認得如此幹脆,問道:“你是不是從中獲得了某些好處?”

林南直接否認:“我沒有得到任何好處。我承認,我推薦那個品牌的原因其中確實存在著同學關係的因素,不過更多的是在替病人考慮。”

醫務處長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說辭:“你的那個同學能夠將產品做進我們醫院,這說明他在商業方麵很有一套,你那麽幫他,他怎麽可能不給你任何的好處呢?”

林南覺得自己清清白白、問心無愧,所以一直都是平靜地在如實作答,沒想到對方竟然沒有一丁點相信自己的意思,禁不住就憤怒道:“我說的都是實話,如果你們實在不相信的話我也沒辦法。”

醫務處長頓時一改剛才和藹的態度:“林南,我們找你談話是在給你機會,如果你真的拿了別人的好處也沒關係,承認了,再認個錯就沒事了,畢竟你還在上學,我們不會過於追究的。”

林南更怒:“我林南清清白白,不需要你說的所謂的機會……”這時候他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一看之下是導師打來的,急忙接聽,就聽導師說道:“林南,你馬上到外科門診來一趟。”

林南起身就朝外麵走去:“你們去查吧,我不怕你們查!”

“林南,你來,你來看看這個病人。”林南剛剛出現在診室門口,導師就朝他招著手大聲說道。

診室裏麵的是一個中年男性病人,他左前臂的內側正中部位有一個大約5厘米直徑的比較規則的圓形腫塊。導師問林南,道:“你說說,這是什麽?”

林南沒有立即回答,用手輕輕去摸了摸病人的那個腫塊,心裏麵暗暗覺得有些奇怪:導師怎麽會拿這麽簡單的一個病例來考我?不過他還是按照自己的看法回答道:“我覺得這應該是一個脂肪瘤。”

導師問道:“為什麽?”

林南道:“這個腫塊位於皮下,與周圍組織分界清楚,活動度好,完全符合脂肪瘤的特征。”

導師又問道:“那你認為接下來應該怎麽處理?”

林南回答道:“直接手術切除就可以了。”

導師看著他,問道:“為什麽不經過彩超確診後再作手術切除呢?”

林南道:“彩超固然可以確診它的性質,不過脂肪瘤是良性腫瘤,直接切除就可以了,沒有必要讓病人承擔更多的費用,也沒有必要浪費寶貴的醫療資源。”

導師滿意地道:“你說得不錯。林南,上次你不是問我相不相信中醫嗎?現在我就讓你見證一下中醫的奇跡。”

林南正疑惑間,就聽導師吩咐病人道:“將你的左手平放在桌上,手掌的這一麵朝上,對,就這樣,不要動,不要緊張,全身放鬆。”

隨即,導師從桌上拿起那本厚厚的硬殼解剖圖譜,朝著病人那個腫塊的位置用力地拍打了下去,“啪”的一聲脆響之後,導師對林南說道:“你看看。”

林南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他驚訝地發現,病人的那個腫塊竟然神奇地不見了,他用手摸了一下,剛才腫塊位置的皮膚表麵光滑平坦,皮下柔軟如常,他吃驚地問道:“老師,這是什麽道理?”

導師回答道:“皮下脂肪瘤在中醫稱為痰核或者肉瘤,多因瘀滯傷脾,痰氣凝結所致,而且中醫不主張對脂肪瘤進行手術,因為中醫認為,脂肪瘤是由氣血壅滯瘀阻不通壞死所致,所以可以通過瞬間均勻用力地拍打使得氣血壅滯的經脈得以疏通,病人的那個瘤子也就因此消失了。”他見病人還呆呆地坐在那裏,吩咐道,“你這是小問題,現在沒事了,回去吧。”

病人這才反應了過來,激動道:“我今天的運氣太好了,陪人來看病,竟然把我這瘤子給治好了。葉教授,您真是一位神醫……”

導師指了指林南:“我的這個學生上次問了我一個問題,正好今天碰見了你這樣一個病人,說起來應該是我要感謝你才是。好了,沒事了,你回去吧。”

林南這才明白了是怎麽回事,朝著導師和病人各鞠了一躬:“謝謝老師,也謝謝你。”

導師看了看時間,對林南說道:“給你師姐打個電話,我們一起去醫院對麵的那家酒樓吃個飯。”

林南即刻就給李莊打去了電話。在去往酒樓的路上,林南仔細回想了一下導師先前時候的那個動作,感覺到他無論是在力量的把控還是硬殼書的選擇上都是極盡玄妙,同時又想到導師竟然為了曾經的那個小問題專門把自己叫過去示教,心裏麵頓時感動不已。

“師弟,聽說你被醫務處的人叫去了?”李莊一見到林南就問道。

林南注意到導師竟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驚訝,似乎就有些明白了:可能導師早就知道自己向病人推薦血管支架的事情,剛才叫自己去看的那個病人隻不過是碰巧和順便。他點頭道:“嗯。”

李莊有些著急:“‘嗯’是什麽意思?你把情況說清楚啊。”

林南就將那次幾個同學聚會以及後來的情況大致說了一下:“我還專門去圖書館查看了相關的資料,發現這個品牌的血管支架確實不錯,這才開始向病人推薦的。”

這時候導師忽然問了一句:“你實話告訴我,是否接受過你那個同學的好處?”

林南急忙道:“沒有,絕對沒有。不過我們大概每個月都有一次聚會,每次都是我的那個同學請客,可是一直都是這樣的啊,在我考研之前我們每次的聚會也都是如此,如果這也算是……”

導師打斷了他的話,問道:“這件事情你對醫務處的人講過沒有?”

林南搖頭道:“沒有。”

導師道:“看來你還不算太笨。”

林南的臉頓時一紅:“老師,我……”

導師歎息著說道:“血管支架的利潤極高,你的這種做法無疑侵犯了太多人的利益,被人群起而攻也就很正常。隻要你站得正、行得端,就不用怕,我不相信他們還敢無中生有搞出莫須有的事情來。”

李莊看著林南直笑:“師弟,你怎麽老是遇到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啊?”

林南苦笑:“我哪裏知道?”

導師擺手道:“不用理會。一個人的精力和時間是非常有限的,一旦把心思放到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上麵就完蛋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處,“你一定要記住,千萬不要讓自己的內心變得太複雜,他人的議論不要去理會,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林南驚訝了一下:“老師,我知道了。”

當天下午,林南聽說了一件事情:導師跑到醫院的行政樓把醫務處處長大罵了一頓。據說導師罵得最精彩的一句話是“你們總是用自己肮髒的內心去想象他人”。

祝衡陽很快就知道了林南的事情,歉意地對他說道:“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實在是對不起。”

林南當然不可能責怪他:“這件事情和你沒關係,好不好?而且也沒有對我造成多大的影響。不過我覺得這件事情很奇怪,你們公司的這個產品和其他品牌屬於正常競爭,可是他們為什麽會把矛頭指向了我呢?”

祝衡陽道:“原因很簡單,其他的品牌早已經進入附屬醫院,各占份額。由於我們公司的產品忽然進入,而且無論從質量還是價格方麵都極具優勢,所以他們就試圖從你這裏打開突破口,從而達到把我們公司的這個產品攆出這家醫院的目的。”

林南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這件事情和那些做血管支架的科室醫生沒有多大的關係?”

祝衡陽點頭道:“作為醫生來講,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還是有著最起碼的職業底線的,他們更願意給病人使用療效和價格俱佳的產品,而且他們也不大可能將自己卷入這種商業競爭之中,不僅僅是沒有必要,而且風險太大。”

林南覺得他的分析很有道理,點頭道:“看來是那幾家醫療器械公司搞的鬼,如此說來,導師還真是冤枉了那位醫務處處長了。”

祝衡陽道:“這就不好說了。那位醫務處處長那樣對你,要麽是收了別人的好處,要麽就是因為愚蠢被人當了槍使。”

林南問道:“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麽辦?”

祝衡陽歎息了一聲,說道:“我們公司的藥品和血管支架是通過陳誦的關係進入到附屬醫院的,現在出了這樣的狀況,陳誦擔心事情鬧得太大影響到他出國的事情,他的想法是讓我們公司的這個產品退出這家醫院。”

其實林南早就猜到了祝衡陽很可能是利用了陳誦的關係,不過他還是不大明白:“陳誦畢竟還隻是在讀研究生,他哪來那麽大的力量?”

祝衡陽道:“林南,有些事情你還是不要問得太清楚為好,免得給你增添不必要的麻煩。哎!為了代理這個產品,我花費的前期費用可不是一個小數字,我實在是不甘心啊。”

林南道:“你不甘心還能怎麽樣?”

祝衡陽道:“我想借你的事情把事情鬧大,所以今天才特地來和你把有些事情講清楚。林南,你放心,即使我把事情鬧得再大,也不會對你造成什麽影響,因為我們之間並不存在任何的利益關係。”

這倒是。林南還是擔心:“問題是陳誦那裏……”

祝衡陽道:“我仔細分析過這樣做的後果。無論是陳誦那裏,還是其他品牌,進入這家醫院的程序都不存在任何的問題,而問題的關鍵在於後期的推廣。幾家公司的同一類型產品都在這一家醫院,他們必然會用回扣的方式去賄賂醫生,如果我把這個蓋子揭開了的話,那幾個品牌就會因此全部被踢出局。”

林南嚇了一跳:“你這樣做的話會出大事情的。”

祝衡陽點頭道:“我知道。雖然這樣做確實是破壞了行業的潛規則,甚至還可能因此被整個行業視為公敵,但這是我的一次機會,而且是一次能夠讓我的公司發生飛躍式發展的絕好機會,所以我覺得……”他咬牙切齒道,“所以我告訴自己,必須而且也值得去冒這個險。”

看著祝衡陽那變得有些猙獰的麵容,林南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再勸說,他知道,自己的這位大學同學不但聰明而且內心倔強,他決定了的事情其他的人很難改變。

數天過後,一個由省衛生廳派出的調查組忽然進駐到江南醫科大學附屬醫院,一時間各種傳言四起。

也就在這一天的晚上,林南收到了祝衡陽發來的一條短信:開始了。

醫院裏麵到處都有人在談論調查組的事情,有人說今天某某某被叫去談話了,也有人說同時被調查的還有好幾家醫療器械公司,每天充斥在林南耳朵裏的都是一些知道或者不知道的名字,他本來以為自己也會被叫去,結果等了半個月卻並沒有得到通知。

到4月底的時候,正式的消息終於出來了:附屬醫院心血管外科和神經外科的主任被司法機關帶走了,同時勒令涉及血管支架手術科室的醫生定期主動去向司法機關自首。

另有消息說,全省有數家三甲醫院都被卷入了此案之中。

林南沒想到這件事情會波及如此之廣,不禁就開始擔心起祝衡陽來,剛剛撥通電話就聽到他說道:“我也正想找你呢,電話裏說事情不大方便,我們見麵聊吧。”

祝衡陽將車開到了附屬醫院外邊,林南上車後就問道:“衡陽,你沒事吧?”

祝衡陽笑道:“發生的這一切正是我所希望的,我當然不會有事。”

林南驚訝地看著他:“也就是說,其實你早就預料到現在這樣的結果了?沒想到你下的是這麽大的一盤棋。”

祝衡陽道:“血管支架從20世紀90年代就開始在國內廣泛使用了,那些公司和醫院之間的關係根深蒂固,這次江南醫科大學附屬醫院出了事情,當然會波及其他的醫院。說實話,如果我揭開蓋子的目的僅僅是為了附屬醫院這一家的業務,這樣的風險還不值得我去冒。”

林南頓覺膽戰心驚:“衡陽,事情搞得這麽大,難道你就不怕引火燒身?”

祝衡陽道:“你放心,這把火燒不到我這裏來。”

林南疑惑地看著他:“真的?”

祝衡陽道:“省衛生廳收到的舉報信是匿名的,不過那上麵的證據卻是實打實的。如今其他血管支架供貨商基本上都完蛋了,剩下的也就隻有我們公司這一家,雖然這樣的結果很容易引起懷疑,但最多也就隻是懷疑而已。更關鍵的是,我們公司才剛剛介入這個方麵不久,和醫院之間的關係幹幹淨淨,這把火當然不會燒到我這裏來。”

林南問道:“也就是說,你們公司的產品也就可以非常順利地進入各家醫院了?”

祝衡陽卻搖頭道:“現在我還不能動,我得等。那些公司已經被迫退出了那些醫院,但病人的需求是永遠存在的,所以現在最好的方式是等著那些醫院主動上門來和我們公司簽約,而且我最近還與好幾家供貨商談好了心髒起搏器的代理權,如此一來我們公司的產品進入醫院的成本就會降到最低。”說到這裏,他歎息了一聲,“可惜的是陳誦和吳雙從一開始就不支持我的這個計劃,為了這件事情陳誦還和我鬧得不歡而散。”

林南問道:“是不是這件事情牽涉到了陳誦的老爸?”

祝衡陽道:“那倒沒有。陳院長這個人做事非常穩,他很難真正去相信一個人,所以這麽多年來他和醫藥公司的人一直都保持著距離。不過這次的事情畢竟太大,就連省人民醫院的一位副院長也被抓了,陳院長多多少少都要負一些管理不善的責任,陳誦生氣的原因正是因為這個。”

看來醫院的院長確實不好當。這一刻,林南似乎有些明白導師不讓自己的弟子從事行政工作的原因了,他問道:“衡陽,你在電話裏說正想找我,什麽事情?”

祝衡陽點頭道:“因為這次的事情,吳雙害怕了,她想退出公司,我怎麽勸她都不聽,所以我想請你去做做她的工作。”

林南苦笑:“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上次她連見麵的機會都沒有給我,這件事情我實在無法幫到你。”

祝衡陽愣了一下,歎息著說道:“我本來希望能夠和她有始有終,一起將公司做大做強,現在看來是我太過一廂情願了。哎!既然這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那大家就好聚好散吧。”

這時候祝衡陽已經將車停靠在了馬路邊。林南從他的臉上看到的全是傷感與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