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本心
周末的時候林南回了一趟家。
錢秀如一見到兒子就開始嘮叨：“小南，你終於回來了。我好幾次說給你打電話，你爸爸說不要管你。你在那個地方怎麽樣？習慣嗎？”
林南本來想將自己現在的情況對父親說說的，此時見他在那裏抽著煙在看電視，心想他根本就不關心自己，而且更是對醫學一點都不懂，說道：“還好。”
錢秀如道：“不習慣也沒關係，反正1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對了，我上次說過的給你介紹女朋友的事情……”
林南煩躁地道：“媽，我說了，暫時不考慮這件事情。我出去一下。”他實在受不了家裏的這種氛圍，說著就朝外麵走去，這時候他忽然又想起了什麽，對父親說道：“爸，您給雙橋派出所的李所長說一聲，他不用請我喝酒的。”
林澤棟淡淡道：“你不想去的話可以拒絕他，這件事情和我沒有關係。”
林南不滿道：“不就是一個電話的事情嗎？”
林澤棟道：“一個人的成長，首先就得學會拒絕。在我看來，這並不是一件小事情。”
林南道：“我隻不過是不想讓您的麵子上過不去，既然您這樣說了，那我就不管了。”
待兒子離開後錢秀如問丈夫：“小南這次回來好像有心事，你說這孩子究竟怎麽回事？”
林澤棟道：“他剛剛大學畢業，不適應下麵的吃吃喝喝很正常。”
錢秀如道：“孩子臉皮薄，不曉得該怎麽拒絕人家，你還是給李所長打個電話吧。”
林澤棟想了想，點頭道：“我知道了。”
林南去了伯父那裏。
林澤文問道：“雙橋那地方怎麽樣？病人多不多？”
這時候林南卻不知道該從什麽地方說起，沒話找話地問了一句：“嬌嬌姐還好吧？”
林嬌嬌1年前就去了美國。林澤文道：“她說開始的時候不大習慣，不過現在好多了。”這時候他忽然就注意到了林南心不在焉的神態，“小南，你找我究竟有什麽事情？”
林南隨即就將自己這兩個星期來的情況大致說了一下，問道：“縣醫院的醫生也經常不規範用藥嗎？”
林澤文道：“在縣一級的醫院，不規範用藥的情況確實普遍存在，私人診所就更不用講了，畢竟病人好得越快，去找他們看病的人也就越多，而且高級抗生素的利潤更豐厚，這是一種生存之道。”
林南問道：“他們濫用激素，難道就從來沒有出過問題嗎？”
林澤文道：“隻要不在體質極差的病人身上使用，在一般情況下就不會出問題。關於這一點，學醫的人都知道。”
林南道：“可是，動不動就直接上高級抗生素，病人一旦產生抗藥性今後就無藥可用了啊，更何況濫用激素的後果更嚴重，作為醫生，難道就一點不替病人著想嗎？”
林澤文道：“如果我告訴你，我從來都不濫用激素，而且一直都是正規用藥，你相信嗎？”
林南回憶了一下當初在縣醫院外科實習時伯父開出的那些醫囑，點頭道：“我當然相信。”
林澤文笑了笑，說道：“我們管不了別人的事情，隻需要盡量去做好自己的每一件事情就可以了。”
林南似乎明白了，又問道：“在您看來，像雙橋衛生院那樣的地方，病人那麽少的根本原因究竟是什麽？”
林澤文問道：“我問你，究竟是病人少，還是去衛生院看病的病人少呢？”
林南一時間沒有明白：“什麽意思？”
林澤文道：“江南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病人那麽多，那些病人都是住在省城的人嗎？我們縣醫院的病人也不少，難道他們都是縣城裏麵的居民？”
這時候林南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個家住大山裏麵的疝氣病人，頓時就明白了，說道：“其實說到底還是和醫院的醫療水平有關係，是不是這樣？”
林澤文道：“關於這個問題，我覺得你應該去做一個調查。”
林南點頭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林澤文看著他，問道：“小南，你現在後不後悔？”
林南當然知道他問的是自己當初放棄考研的事情，搖頭道：“談不上後悔，而且後悔也沒有用。”
林澤文笑道：“確實也是，現在後悔也沒有用。你有了基層醫院的工作經驗，當你今後考上了研究生甚至博士的時候，你的臨床經驗可是比其他的人要豐富許多，這也並不是什麽壞事。”
林南苦笑：“有些事情以後再說吧。”
畢竟他還太過年輕，有些事情還暫時想不明白。林澤文心裏想道，隨即去拿來了兩本厚厚的筆記本交給林南：“這是我多年來的工作筆記，你可以看看。”
林南當天下午就離開了縣城去往雙橋鄉。從縣城去往雙橋鄉的路途其實就是一步步深入貧困落後山區的過程，特別是當客車進入到大山裏麵，當他看見那些零散分布著的農戶的時候，心裏麵漸漸地開始有了一些想法。
林南對莊院長說道：“我想請一段時間的假。”
莊院長道：“我給你說過，其實你不用來上班的。”
林南道：“我是想去鄉下巡回醫療。”
莊院長一怔：“巡回醫療？你一個人？”
林南點頭：“是的。”
莊院長很不理解：“你為什麽忽然想起要去做那樣的事情？”
林南問道：“鄉場上開私人診所的那位丁醫生的水平如何？”
莊院長道：“和我差不多吧。”
林南又問道：“他的私人診所裏麵有手術室、X光機、心電圖機嗎？他那裏可以做三大常規檢查嗎？”
莊院長明白了他的意思，說道：“問題是，他是自己去外麵進藥，不像我們，藥品的進入渠道是統一納入縣裏麵招標和管理的，所以他那裏的收費要便宜一些。”
林南搖頭道：“我覺得這並不是關鍵性的問題。縣醫院的收費標準比我們衛生院還要高，為什麽病人都往那裏跑？”
莊院長若有所思，問道：“那你認為這其中究竟是什麽原因？”
林南道：“在我看來，是因為病人對我們缺乏信任。”
莊院長還是不明白：“你去巡回醫療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林南點頭道：“疾病得到治療是生存的一部分，而生存是我們每個人的本能。鄉下的人不願意來看病不僅僅是因為窮，更多的是怕花了錢治不好病。莊院長，目前國家已經開始在一些地方搞農村合作醫療試點，我相信在不久的將來這項政策就會廣泛實施起來的，而現在我們應該做的就是要讓病人對我們衛生院產生信任，相信我們能夠像丁醫生的私人診所一樣，不需要花費太多的錢就可以治療好或者緩解他們的病痛。”
莊院長歎息道：“這很難。”
林南點頭道：“我知道很難，但總得有人去做不是？”
莊院長沉吟了好一會兒，問道：“除了請假，還需要我幫助你些什麽？”
林南道：“我還需要一些常規性的藥品。”
莊院長道：“這沒什麽問題，也花不了多少錢，我讓老宋給你準備一些就是。對了，需不需要小秦陪著你一起去？”
林南搖頭道：“不用。她一個女孩子，和我一起下鄉不大方便，更何況這裏就她一個護士。”
莊院長道：“那好吧。不過有些事情也許不像你以為的那麽簡單，千萬不要強求。”
林南的第一站當然是去夏芸芸家所在的那個村。林南認為，自己將要去做的也算是好事，說不定可以讓夏芸芸的父母因此獲得村民的一些尊重。
這天早上，林南在鄉場上的一家小店裏麵吃了早餐後就出發了。他的身上隻有一個背包和醫療箱。醫療箱太小，裏麵裝的是聽診器、消毒藥水以及紗布、棉球之類的小東西，藥品和換洗的衣服都在背包裏麵。
大山裏麵的夏天並不像江南省城那麽炎熱，一路上耳邊都是鳥兒的清脆鳴叫聲，空氣也非常清新，林南覺得沒過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夏芸芸的父親聽了林南的想法後點頭說道：“這是積德啊，就是太苦了，你要把這大山裏麵跑遍可不容易。”
林南笑道：“雖然苦是苦了點，不過我年輕，身體好啊，而且最多也就是幾個月的時間，我可以堅持下來的。伯父，麻煩您去通知一下村裏麵的人，今天我就在這裏給大家看病。”
夏芸芸的父親道：“去村主任那裏最好，他那裏有廣播，一喊，村裏麵的人就都來了。”
這倒是一個不錯的辦法。林南點頭道：“那您帶著我去吧。”
村主任的家就在不遠處的山包上麵，是一棟新蓋的磚瓦房。在去往那裏的路上，夏芸芸的父親告訴林南：“村主任家有兩個兒子，都在外麵打工。”
林南問道：“村裏麵的年輕人都不在家嗎？”
夏芸芸的父親道：“都出去掙錢了，過年的時候才會回來。”
林南又問道：“其實鄉下的人並不是真的差錢，是不是？”
夏芸芸的父親道：“去外麵打工的家庭都不怎麽差錢。哎，芸芸她……”
林南的心裏麵頓時一痛，急忙轉移話題：“其實您也用不著種莊稼，養牛、養羊都是可以的啊。”
夏芸芸的父親搖頭道：“我已經老了，掙那麽多的錢來幹什麽？”
林南默然。
聽說林南是江南醫科大學的畢業生，而且還是免費看病，村主任當然很高興，馬上就廣播通知了村裏的人。
沒過多久，村裏麵的人就陸陸續續地來了，都是老人和他們帶來的小孩。林南很快就發現，老人們的目的大多是為了讓林南給小孩做身體檢查。
孩子才是第一位的。無論城市還是鄉村都是如此。
林南發現有不少孩子的臉上有著指甲大小的白斑，於是就去撥開他們的眼皮看了看，又按壓指甲觀察血色恢複的情況，說道：“這些孩子的肚子裏麵有蟲，所以都有些貧血。”
一個老人問道：“是不是蛔蟲？”
林南問道：“孩子早上起來的時候屁股癢不癢？”
老人回答道：“好像他經常用手去抓。”
林南道：“那就很可能肚子裏麵不僅有蛔蟲，還有鉤蟲。”
老人嚇了一跳，問道：“鉤蟲是什麽？”
林南道：“一種很小的，我們用眼睛看不清楚的白色小蟲子。”他指了指孩子臉上的白斑，“這就是蟲斑。那些蟲子就是靠吸取孩子身體裏麵的營養存活，而且越來越多，所以孩子才這麽瘦，還不長個子。”
老人道：“我給他吃了打蟲藥的啊。”
林南道：“像這樣的情況光吃打蛔蟲的藥肯定是不行的。”
隨即，他從背包裏麵取出一盒藥來發給老人們。
老人問道：“這藥收錢嗎？”
林南笑道：“這次就算了，麻煩今後大家多照顧一下我伯父、伯母就是。”
老人們都道：“你放心就是，大家鄉裏鄉親的，有什麽事情喊一聲就行。”
夏芸芸的父親在一旁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嘴唇不住顫抖。
林南朝大家鞠了一躬，說道：“那就多謝大家了。”隨後他再次提醒道，“鄉下的孩子喜歡吃生東西，肚子裏麵很容易長蟲，今後你們要定期給他們吃藥，千萬不要以為肚子裏麵長蛔蟲不是什麽大事，孩子肚子裏麵的蛔蟲多了就可能讓腸子絞在一起，更嚴重的還會穿破肝髒和胃，很可能因此造成生命危險，所以這個錢千萬不要省。”
這時候村主任說道：“小林醫生說得沒錯，去年隔壁村的一個小孩肚子裏麵長了很多的蟲，腸子都絞在了一起，後來還是在縣醫院開刀才治好的。”
林南給孩子們體檢完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正準備返回夏芸芸家去吃飯，這時候一個老太太跑了來：“醫生，你可不可以去給我家老頭子看看病？”
村主任在一旁對林南說道：“她男人多年的風濕病，癱在**大半年了。”
林南道：“我去看看再說。”隨即就收拾好東西和那個老太太一起去了。
生病的老人躺在**。林南檢查後發現他的手指和腳趾關節變形都比較嚴重，聽診心尖區的時候可聞及低調的舒張中晚期隆隆樣雜音，這是心髒二尖瓣狹窄的顯著特征。
林南對病人說道：“您的風濕病已經非常嚴重了，不僅影響到了手和腳，而且侵犯到了心髒，必須馬上去住院治療。”
病人搖頭道：“那得花多少錢啊！”
林南問道：“您家裏還有別的人嗎？”
老太太道：“我們有一兒一女，他們都在廣東那邊打工，孫子和外孫都跟著去了。”
林南又問道：“他們平時回來嗎？”
老太太道：“要等到過年的時候才會回來。”
林南看著眼前的新房子：“這房子也是他們花錢修的？”
老太太道：“是啊，我們哪來那麽多的錢？”
林南說點頭，對病人說道：“其實你們家裏並不差錢，是吧？老人家，您覺得錢和身體哪個更重要呢？”
老太太道：“我也這樣問他呢。都是以前窮怕了，病成這樣都舍不得花錢，我怎麽說他都不聽。”
病人搖頭道：“我去找丁醫生看過，藥倒是吃了不少，錢也花了好幾千塊……”
林南道：“風濕病需要正規治療，您現在這樣的情況，說到底還是拖出來的問題。抓緊時間去縣醫院吧，如果您現在就去治療的話還來得及，假如繼續拖下去的話就不大好說了。”
病人問道：“我這個病真的可以治好？”
這個病人的情況屬於風濕性心髒病的中期，二尖瓣狹窄的情況不是很嚴重，暫時不需要手術。林南點頭道：“風濕病也算是常見病，像您這樣的情況是可以治療的。如果您覺得去縣醫院的費用太高的話，可以先去我們鄉衛生院治療一段時間，看看情況。”
病人懷疑地道：“鄉衛生院可以治好我的這個病？”
林南點頭：“剛才我說過了，您這種病的關鍵是要進行正規治療。”
病人的目光中一下子就有了希望的神采，說道：“那我明天就去。”
林南點頭：“我下午回去後就將病房給您準備好。”
從病人家裏出來，林南又去了一趟村主任那裏，他對村主任說道：“剛才我有一件事情忘記說了。夏芸芸當時得病的情況您可能已經知道了，我擔心村裏麵的這些孩子有的接種疫苗沒成功，最好都去衛生院做個全麵的檢查為好。”
村主任道：“聽你這樣一講倒是提醒我了，我馬上去給他們說一聲。”
當天下午回到衛生院後，林南問莊院長：“我們有結核菌素試驗的試劑嗎？治療風濕和風濕性心髒病的藥物齊備嗎？”
莊院長道：“青黴素肯定是有的，不過長效青黴素需要馬上叫人從縣城送來。結核菌素試驗可以做，這是常規檢查。”
林南道：“這個病人必須進行正規治療，除了長效青黴素之外還需要利尿劑、激素和水楊酸類藥物。除此之外，心肺X光片、心電圖都必須要做，所以我們現在最好把那些儀器都檢查一遍。”
莊院長道：“心電圖機一直在用，應該沒什麽問題。不過X光機需要好好檢查一下。”
林南點頭道：“那我明天還是繼續下鄉去，病人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莊院長道：“放心吧，我會安排好的。”這時候他忽然就笑了起來，“小林，我怎麽覺得你像是個跑業務的？”
林南也笑：“我們現在最關鍵的是要把病人治療好，盡快取得病人的信任。”
莊院長提醒道：“還是要量力而為，病情比較複雜的病人，最好還是讓他們去縣醫院治療為好。”
林南道：“這是當然。”
第二天林南去了夏芸芸家隔壁的那個村，沒想到他免費看病的事情這個村的人都知道了，村主任剛剛在廣播上通知不久就來了一大群人。
一番檢查下來，林南發現這個村的情況也差不多，大多孩子的臉上都有蟲斑，除此之外還有兩個風濕病病人，不過聽診心髒的時候沒有發現異常。林南除了建議他們盡快去衛生院治療之外，還提醒一定要盡快讓孩子們去做結核檢查。
林南天天下鄉，所見到的病例除了風濕之外，還有蟲咬性皮炎、支氣管炎、肺氣腫等，能夠現場治療的他都一一做了處理。
這天，林南到了鄉場南邊一個叫小寨的村子。村主任姓王，他對林南說道：“我還正說要去縣上看病呢，要不你先給我看看？”
林南問道：“您哪裏不舒服？”
王主任道：“主要是覺得肚子脹，全身沒力氣，還有就是拉出來的尿像濃茶的顏色一樣。”
林南又問道：“像這樣的情況多久了？”
王主任回答道：“兩個多月了。”
林南點頭，說道：“那您躺在**，我先給您做個檢查。”
花費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林南給王主任測量了體溫、血壓，聽診了心肺，除了有些低燒之外沒有發現其他異常，在查體的時候除了發現在肋下可以觸摸到肝髒和脾髒之外，沒有發現全身淋巴結腫大、下肢水腫等情況。他思索了一會兒後問道：“您這樣的情況都兩個多月了，為什麽現在才想起要去縣醫院做檢查呢？”
王主任道：“前不久縣裏麵推廣養殖波爾羊，我去買了幾隻回來，那東西金貴得很，我擔心不在家萬一出了問題怎麽辦，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原來是這樣。林南道：“我剛才給您檢查過了，發現您的肝髒和脾髒都有些大，可是整個腹部又是軟的，估計您腹脹的原因很可能與肝脾大有關係，不過具體的病情還需要進一步做些檢查才可以確診。我看這樣，明天您去一趟我們衛生院……”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王主任就說道：“我還是去縣醫院吧，你們衛生院那樣的條件估計也檢查不出個什麽結果來。”
林南道：“像您這樣的情況不需要做太多的檢查，抽個血，然後檢查下大小便基本上就可以了。畢竟從這裏到縣裏麵那麽遠，先去我們衛生院簡單檢查一下也不耽誤您看病的工夫，您說是不是？”
王主任想了想，說道：“那行。林醫生，明天你在不在衛生院？”
林南點頭道：“我把你們村的病人看完後就回去，明天我就在衛生院等您。”
衛生院沒有檢驗科的技術員，所有實驗室檢查都必須醫生自己去做。比如三大常規檢查中的血常規，其實就是在顯微鏡下按照一定的方法對血液中的各種細胞進行計數，大小便常規也是如此。無論是莊院長還是吳、劉兩位醫生，在這方麵都是比較欠缺的，這也是衛生院一直以來業務難以正常開展的主要原因之一。
而林南的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由於他的醫學基礎知識非常紮實，而且衛生院也不缺檢驗試劑、顯微鏡、離心機等實驗室檢查所需要的最基本設備，所以三大常規以及肝功能的檢測都沒有任何問題。
王主任的檢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肝功能異常，但血清轉氨酶、膽紅素等指標都是正常的，並不符合病毒性肝炎的特征，除此之外三大常規也沒有發現異常。
莊院長看著化驗單，胖胖的臉上眉頭擠成了一團，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的病人，要不然還是讓他去縣醫院做進一步的檢查吧。”
林南搖頭道：“我們不能就這樣輕易放棄。莊院長，在您看來，這個病人的主要特征都有哪些？”
莊院長道：“老年男性，居住在農村，主要表現為腹脹、全身乏力，小便顏色加深，肝脾腫大，肝功能異常。”
畢竟是老醫生，對病情的描述還是比較準確的。林南點頭，問道：“那麽，像這樣的情況最可能是什麽樣的疾病呢？”
莊院長沉吟著說道：“慢性肝病，白血病、淋巴瘤，免疫係統疾病，寄生蟲感染都可能。問題是我們這裏的條件沒辦法對他做骨髓穿刺等進一步的檢查，所以很難確診。”
林南道：“病人的血常規是正常的，也排除了病毒性肝炎的可能，而且雙橋鄉也不是血吸蟲、絲蟲等寄生蟲的流行區域，所以我覺得您剛才說的那些情況暫時可以不需要去考慮。”
莊院長問道：“那你認為這個病人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況？”
林南道：“我記得病人說起過一件事情：前不久因為縣裏麵在推廣波爾羊養殖，他去買回來了幾隻。”
莊院長不解地問道：“波爾羊？我知道啊，我們這裏有不少的農戶都在養殖呢，這件事情和他的病有關係嗎？”
林南說道：“這個病人有低熱，肝脾腫大，尿色變深，我懷疑他有可能是布魯菌引起的人畜共患的傳染病。”
莊院長疑惑地看著他：“布魯菌是什麽？”
林南道：“布魯菌是一種革蘭氏染色陰性杆菌，主要流行於牧區，羊是主要的傳染源。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不過我們可以用利福平對他進行治療，如果有效的話就說明他所患的確實是這種疾病。”
林南所說的這種方式在醫學上稱為治療性診斷。莊院長點頭道：“這倒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隨即，林南去到王主任麵前，問道：“你感覺到腹脹、全身發軟是不是在養殖了波爾羊之後才出現的？”
王主任點頭道：“聽你這樣一說，好像還真是這樣的。”
林南道：“所以我們懷疑你的病極有可能是被那幾隻羊傳染上的，現在我有兩個方案供您選擇：一是去縣醫院做進一步的檢查；二是就按照我們懷疑的那種病對你進行治療。”
王主任問道：“如果按照你們懷疑的那種病治療的話需要花多少錢？”
林南道：“就是普通的藥物，花不了多少錢，而且三四天時間就基本上可以確定了。”
王主任想了想：“那就按照你說的先治療試試。”
布魯菌感染的治療並不複雜，抗生素利福平就是特效藥。在給王主任連續輸液3天後他的病情就有了明顯的好轉。接下來莊院長去向鄉政府匯報了這個情況，同時建議由衛生院出麵對全鄉的波爾羊養殖戶開展一次流行病學調查。
縣衛生局非常重視這件事情，即刻將情況通報給了縣疾控中心。縣疾控中心馬上在全縣開展了布魯菌感染的流行病學調查。調查的結果發現，除了雙橋鄉及周邊幾個鄉鎮之外，其他地方暫時還沒有出現類似的病例，由此說明很可能是當初進入雙橋鄉的種羊存在著問題。
由於此次的傳染病發現較早，再加上縣裏麵的補貼及時到位，養殖戶都積極配合，雙橋鄉及周邊的波爾羊全部被滅殺，對羊圈的消毒處理也非常快速、徹底，避免了布魯菌的大範圍擴散，為此，縣政府對雙橋鄉衛生院和林南給予了特別嘉獎。
林南用縣上發的獎金請衛生院的幾個人吃了頓飯。莊院長問道：“接下來你還下鄉去嗎？”
林南道：“這才剛剛開始呢，我準備接下來將鄉裏麵所有的村都走完。”
吳醫生問道：“你覺得這樣做有意義嗎？”
林南笑了笑，說道：“我是一個閑不下來的人，還是覺得找點事情做比較好。”
劉醫生道：“我剛來這裏的時候也和你一樣，總是希望自己能夠做點什麽，可是這裏的條件就這樣，時間一長也就淡下來了。”
護士小秦端起酒杯，對林南說道：“林醫生，我支持你。雖然我酒量很小，但這一杯我必須要喝完。”
林南急忙道：“謝謝你的支持，你隨意就是，我喝完。”
沒想到小秦還是堅持著將杯中的酒喝完了，她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雖然隻不過是一杯酒的事情，不過這其中代表著的是她的一種態度，林南對此很是感動與欣慰。
吳醫生見小秦居然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笑道：“小秦，你可是第一次像這樣喝酒，不會是看上我們林醫生了吧？”
莊院長急忙道：“小吳，別亂開玩笑，小秦馬上就要結婚了呢。”
林南當然知道吳醫生是說笑的，問道：“小秦，你男朋友是哪裏的啊？我怎麽從來沒有見過？”
小秦道：“他在鄉裏麵的工商所上班，我們倆從小一塊長大的。”
林南笑道：“原來你們倆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啊。你們倆準備什麽時候結婚？到時候一定要叫我啊。”
小秦道：“大概就今年春節前後吧。”她給自己倒上了酒，笑著朝所有的人舉杯，“那我就提前邀請大家了，各位一定要準備好紅包哦。”
劉醫生責怪吳醫生道：“誰讓你亂開玩笑的？你看，罰單來了吧？”
吳醫生笑道：“你以為我不亂開玩笑就可以不給紅包了？”
所有的人都大笑。
衛生院的這幾個人雖然無所事事，不過相互間的關係還處得不錯，也許是沒有利益可爭的緣故。由此可見，一團和氣也並不一定就是好事。林南在心裏麵暗暗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