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自豪

又一個寒假過後,第四學年的下半期開始了。課堂上的內容都是上一學期的延續,不過動物外科這門課程已經結束。

夏芸芸和林南見麵的時間比以前少了許多。夏芸芸告訴他:“我再努力一學期就可以存夠5000塊錢,今年暑假的時候就翻修我們家的房子了。”

林南發現她消瘦了許多,問道:“要不我也去做家教吧,我們倆一起掙錢。”

夏芸芸卻沒有答應:“你今後是當醫生的,如果現在不好好學習的話會害死人的。”

沒有夏芸芸陪伴的日子是無聊而且寂寞的,林南隻好一頭紮進學校的圖書館裏麵。這天下午,當他正在翻閱一本外科學期刊的時候遇到了匡知吾。

匡知吾有些驚訝地問道:“你看得懂?”

林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答道:“很多的內容都看不懂,我就是想學習一下裏麵那些論文作者思考問題的思路。”

匡知吾笑道:“你這樣的想法倒是不錯。不過我建議你暫時不要看這一類的書籍,最好是先從最基礎的東西開始學習起。”他去書架上尋找了一會兒,將一本書遞給了林南,“比如這一類的。”

匡知吾給他的是一本《內科常見病例診斷思路》,林南翻看了幾頁後點頭道:“這本書確實不錯,裏麵的思路非常的清晰。匡老師,謝謝您。”

匡知吾饒有興趣地看著他,說道:“來這裏看專業書的大多是在讀的碩士、博士,或者是學校以及附屬醫院的老師和醫生,像你這樣的本科生卻很少見,難怪你的學習成績那麽好,所以我始終相信一點:一個人必須要有付出才會有回報。”這時候他忽然想起了裴佳琪曾經的囑托,“對了林南,今天晚上你有時間嗎?”

林南問道:“匡老師,您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去做嗎?”

匡知吾道:“我有一個學生現在是內科的在讀博士,她有一個剛剛死去的病人需要做解剖,如果你沒別的事情的話就去給我當助手吧。”

林南很高興:“太好了。匡老師,為什麽要對那個死去的病人做解剖呢?”

匡知吾道:“那個病人死於晚期肝癌,還混合有其他的疾病。我那個學生在說服了病人家屬之後準備對死去的病人進行解剖,以便查清楚具體的病情。”

林南頓時就想到了已經逝世的鄭老師,問道:“今天晚上什麽時間?需要我提前做些什麽嗎?”

匡知吾道:“晚上8點鍾的時候你直接去附屬一院的停屍房就可以了,解剖需要穿的衣服、口罩等等我會提前給你準備好的。”他朝林南笑了笑,“那就這樣說定了啊。”

附屬醫院的停屍房就在門診樓後麵靠近圍牆的角落處。林南提前10分鍾到達了那裏。

不知道是因為停屍房附近燈光比較暗淡還是心理上的原因,林南有些陰森森的感覺,但他畢竟經曆過整整兩個學期的解剖課程,而且鄭老師去世後他也曾經進入過其中,倒是不至於特別的害怕。

停屍房的大門是關著的,林南發現旁邊那道小門的旁邊有個門鈴按鈕,當他按了兩下後不久就有人來開了門。

來開門的是匡知吾,他的身上穿著一件白大褂,朝林南點了點頭:“進來吧。”

林南進去後順手關上了小門,隨即發現裏麵的空間不小,停放的屍體並不多,顯得有些空曠,行走時候耳邊有回聲傳來,讓人感覺到背心一陣陣發涼。

匡知吾帶著林南朝停屍房的最裏麵走去,那裏竟然有一個房間。房間裏麵的燈光特別明亮,林南第一眼就看到了匡知吾所說的他的那個女博士,還有停放在那裏的屍體。

“他就是林南。”匡知吾介紹道,“這是你鍾師姐。”

鍾師姐的身上穿著白大衣,戴著口罩,她朝著林南點了點頭,說道:“我聽匡老師提起過你,他說你的學習成績非常好。林南,你明年就要本科畢業了,是不是準備考研究生?”

林南回答道:“是有這樣的準備。”這時候他忽然想到了什麽,對匡知吾說道:“匡老師,我還是想搞臨床,暫時還沒有從事基礎醫學的打算。”

匡知吾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強迫你報考我的研究生的。”

林南這才暗暗放下心來。

鍾師姐給林南拿來了白大褂和一副塑膠手套讓林南穿戴上。這時候匡知吾已經戴上手套,說道:“我們開始吧。”

鍾師姐去旁邊的桌上拿來了攝像機,然後打開了鏡頭和電源。

林南問道:“我做什麽呢?”

匡知吾道:“你就站在我旁邊,需要你做什麽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匡知吾說完後就開始用剪刀去剪開死者身上的衣服,他用手按了按死者的腹部,對林南說道:“他這不是胖,是肚子裏麵有腹水。你知道腹水是怎麽形成的嗎?”

林南回答道:“肝癌往往是由肝硬化發展而來,肝硬化的後期肝功能嚴重受損,肝髒合成白蛋白減少,造成低蛋白血症,從而使得血管的滲透壓下降,組織液滲出形成腹水。除此之外,肝硬化造成肝門靜脈高壓,腹腔胃腸道的血液循環基本上都是回流到肝髒,然後匯入門靜脈,所以腹腔裏麵原本可以循環的少量腹水,無法自行被血液循環吸收從而引起腹水積聚。”

匡知吾問鍾師姐:“他回答得正確嗎?”

鍾師姐道:“基本上正確。”

基本上正確?林南正要問為什麽,就隻見匡知吾已經用手術刀劃開了死者的腹部。他的動作非常的幹淨利落,而且是從胸骨下一直劃到了恥骨上方,死者的整個腹腔一下子就打開了。

因為病人已經死亡數個小時,腹腔裏麵的腹水早已凝固變成了果凍狀。匡知吾問林南道:“你發現什麽問題沒有?”

林南回答道:“我記得教科書上麵說,肝硬化造成的腹水是淡黃色的,可是這個病人的腹水除此之外還有紅色和黃綠色的,這究竟是為什麽呢?”

林南想到這是一個肝癌病人,回答道:“肝癌細胞轉移到了腹部從而造成血性腹水,可這黃綠色的腹水又是怎麽回事呢?”

鍾師姐道:“這也是我為什麽要說服病人家屬對死者進行解剖的原因。現在看來,這個病人還患有結核,是因為腸係膜結核炎形成了腹水。”

林南頓時明白了:“黃綠色的腹水就是因為結核感染造成的?”

鍾師姐點頭道:“是的。一般來講,肝硬化、心衰引起的腹水是淡黃色的,肝癌和其他惡性腫瘤轉移到腹腔內才會形成血性腹水,而結核性腸係膜炎引起的腹水卻是黃綠色的,所以剛才我說你的回答隻是基本正確。”

匡知吾問林南:“現在你知道解剖這個病人的目的了嗎?”

林南恍然大悟,說道:“是為了明確診斷。”

匡知吾點頭道:“是的。我記得剛給你們上課的時候有同學問過人體解剖學除了手術需要之外還有什麽作用,現在你已經看到了,解剖學不僅是外科手術的基礎,也是明確診斷的方式之一,除此之外,這門學科還可以為創新性手術提供理論依據。”

林南點頭道:“前不久校慶的時候我去聽了葉疆教授的講座,他講座的內容就是創新型手術,由此可見解剖學在臨床醫療中確實非常重要。”

匡知吾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其實任何一門學科都是一樣的,不但要熟練掌握前人創造的技術,而且還要主動地去革新並發明創造出新的技術。”他朝旁邊指了指,“去把那個吸引器的開關打開,將死者的腹水弄幹淨。”

林南用吸引器將那些果凍狀的腹水清理幹淨之後,匡知吾先是將死者的腸子全部取下來放到一旁,隨後開始仔細去檢查那些腸係膜,一會兒之後他說道:“看,腸係膜的淋巴結都這麽明顯,很可能是結核造成的,當然,癌細胞轉移的可能性也很大,接下來需要做病理切片進行確診。”

隨後,匡知吾又將病人的胃切了下來,劃開後到旁邊的水槽處洗幹淨後說道:“胃上也有轉移的癌腫。林南,把這東西拿去放到旁邊的容器裏麵。”

旁邊靠近牆壁的地方有一張長條桌,上麵放著好幾個裝滿溶液的玻璃器皿。林南將匡知吾手上的胃接了過來,當他打開其中一個玻璃器皿的時候頓時就聞到了福爾馬林的氣味。福爾馬林有固定細胞組織的作用,這是為了保存病理樣本。

匡知吾將死者的腎髒和**取出來後,緊接著就在死者胸骨的兩側各劃了一刀,然後打開了胸腔。

林南看著匡知吾在死者的肋骨與胸骨之間切開,問道:“胸外科手術都是這樣開胸的嗎?”

匡知吾道:“是的。你知道為什麽要選擇從這個地方開胸嗎?”

林南回答道:“因為肋骨和胸骨之間的連接處是軟骨,切開的時候要容易許多。”

匡知吾道:“這隻是一個方麵,還有就是,軟骨切開後今後的愈合也要容易一些,畢竟軟骨組織是可以再生的。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從這個地方切開不會影響到人體的重要功能。”

大腦是人體的神經中樞,與大腦相連接的脊髓神經從頸椎開始對稱性地從兩側分散出許多條神經,主導控製全身各大係統的功能,所以,如果從胸部的後方去切開肋骨的話就很容易損壞從脊柱分散出來的神經,從而造成其控製區域的功能障礙。林南恍然大悟,不禁慚愧不已:這麽簡單的問題,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

死者的胸腔被打開了,當林南看到死者雙肺的時候驚訝地問道:“顏色怎麽這麽黑?”

匡知吾道:“死者至少有30年以上的煙齡,所以胸外科的醫生大多不抽煙。”

簡直是太觸目驚心了,經常看到這樣的場景誰還敢抽煙啊?林南忽然想到了父親,心想今後得想辦法勸他戒煙才是。

當死者的雙肺、心髒和肝髒都被取下來後,林南第一眼就看到了肝髒上麵那個巨大的癌腫。

匡知吾說道:“很顯然,病人在死亡之前的那段時間遭受過巨大的疼痛。”

鍾師姐點頭道:“是的。那段時間病人一直靠嗎啡止痛,但效果並不是很好。”

匡知吾問林南:“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這個問題林澤文曾經對林南講解過。他回答道:“因為這個病人的癌腫位於肝髒右下葉的最下方,癌細胞侵襲了肝被膜,而肝被膜上有著豐富的神經。”他再一次看向肝髒上麵的那個巨大癌腫,心想就是這樣的東西奪去了鄭老師的生命,問道:“教科書上麵說,慢性肝炎、長期大量飲酒是造成肝癌的主要因素,我高中時候的班主任老師也是因為肝癌去世的,可是據我所知,他既不喝酒也不抽煙,也沒聽說他有過肝炎病史,這究竟是為什麽呢?”

鍾師姐道:“從目前的統計學數據看,長期喝酒和病毒性肝炎造成肝硬化然後發展成肝癌的病例是最多的,不過有的學者認為遺傳才是最關鍵的因素。”

林南不大明白:“遺傳?”

鍾師姐道:“是的。你想想,我們每個的身體裏麵也是隨時存在著各種各樣的癌細胞,但是為什麽大多數人卻沒有患上這種疾病呢?”

林南道:“那是因為人體的免疫機製在起作用。”

鍾師姐點頭道:“是的。但是這種免疫功能是存在著個體差異的,而且這種個體差異往往與遺傳有關。準確地講,是與我們的基因有著密切的關係,所以學者們將容易患上癌症的這一類人稱為‘癌症體質’。”

林南又問道:“那麽,這樣的癌症體質可以改變嗎?”

鍾師姐道:“這也是目前人類攻克癌症的一個研究方向,涉及細胞生物學的基因工程範疇。”

這一次的解剖過程長達近3個小時,死者的心髒、大腦等重要器官都被取下來放進玻璃容器裏麵保存了下來。

“顱骨的部分我已經還原,其他地方的縫合就是你的事情了。旁邊有一套死者的衣服,你在縫合的過程中一定要仔細一些,這是對死者以及死者家屬的一種尊重。”匡知吾對林南說道。

林南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不禁大駭:“匡老師,您的意思是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

匡知吾道:“我們的工作做完了啊,當然就要離開了。”他用一種奇怪的目光在看著林南,“你害怕?”

林南頓時覺得自己被他給坑了,急忙道:“我是很害怕啊,這裏可是停屍房。”

匡知吾道:“那就說明你更需要多多適應這樣的環境,心理學上將這樣的適應稱為脫敏。”他一邊說著一邊取下手套,“對了,你離開之前還必須要將解剖台收拾幹淨。”

林南眼睜睜看著匡知吾走出了門外。這時候鍾師姐也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林南急忙求助般地叫喊了一聲:“師姐……”

鍾師姐朝他笑了笑,說道:“你知道匡老師為什麽要帶你來這個地方嗎?因為他特別喜歡好學的學生,所以才會給你這樣一個難得的機會。接下來你就在這裏慢慢完成後麵的工作吧。對了,離開的時候記得把外麵的大門關上。”

林南看著解剖台上那具已經變得支離破碎的屍體,低聲對自己說道:“就當是練習手術縫合好了。”

其實這正是匡知吾的想法之一,除此之外當然也是為了訓練林南的膽量。

縫合需要的手術針、線和器械都是早就準備好了的。林南首先將死者的肋骨按回到它們原來的位置,然後開始縫合死者的頭皮。

停屍房裏麵本來就很安靜,匡知吾和鍾師姐離開之後林南更是覺得可以聽見牆壁裏麵電流發出的聲音,而且總感覺到房間裏麵有人在走動,讓他的心裏麵一陣陣發毛。不要害怕,不要被匡老師給輕看了,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傳說中的那些東西……他不住地對自己進行著心理暗示,同時將注意力集中到眼前這具屍體的縫合上麵。隨著他不斷地進行自我心理暗示,內心的恐懼終於慢慢散去,縫合也很快變得熟練起來。

匡知吾在解剖的過程中采用的是最簡單而且最直接的方式,劃口非常的整齊,縫合的過程也就相對容易多了。不過畢竟需要縫合的範圍太大,而且林南又是按照規範一層層在進行縫合,當他終於完成的時候才發現時間已經是淩晨1點過後。

看著屍體上麵的那些縫線,林南覺得很自豪。

接下來的事情就有些麻煩了。由於病人的死亡時間早已超過3個小時,正是屍僵蔓延向全身的時間段,死者的四肢已經變得僵硬,穿衣服的過程也就會變得非常的麻煩。

回到寢室的時候已經是淩晨2點過,林南疲憊不堪,洗完澡就去躺倒在**。

睡夢中的林南回到了高中時候的教室,鄭老師正在看著他笑。

夏芸芸一心想著要翻新家裏的房子,林南勸道:“你一個女孩子,用得著為了這樣的事情操那麽多的心嗎?”

夏芸芸道:“在鄉下,家裏沒男孩就已經被人看不起了,如果老是住著那麽破爛的房子,就更會被人笑話的。”

原來這就是她的執念。林南也就沒辦法再勸,說道:“那我去幫幫你吧。”

夏芸芸拒絕道:“你能夠做些什麽呀?還不如去醫院實習多學點東西呢。”

林南道:“你為了翻修家裏的房子都瘦成這樣了,我總得為你做點什麽吧?實習的事情不重要,其他的同學可沒有假期去醫院實習的條件,難道他們今後就不當醫生了?”

夏芸芸心想也是。於是兩個人在縣城待了一天之後就一起去了鄉下。

夏芸芸每一次回家都很激動,還在院壩的時候就有了她的笑聲:“爸,媽,你們的乖乖女兒回來啦。”

她實在是太可愛了。提著行李箱的林南頓時癡在了那裏。

奇怪的是,父母卻並沒有像以前那樣很快出現在麵前。夏芸芸頓時就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急忙跑去推家裏的門:“爸,媽,你們怎麽了?開門呀。”

門是從裏麵別上的,夏芸芸怎麽也推不開,也聽不見有聲音從裏麵傳來。這時候林南也覺得不大對勁了,急忙對她說道:“你讓開。”說著,就朝著兩扇門的中間處用力踢了過去。

“砰”的一聲巨響,門閂斷成了兩截,房門從兩側分開。夏芸芸不顧一切地朝著裏麵跑去:“爸爸,媽媽……”

一進屋就聞到了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氣味,林南心裏麵更是預感不好,急忙快步跟在了夏芸芸的後麵。

而就在這個時候,夏芸芸卻忽然站住了。很顯然,她這時候才意識到了空氣中的氣味不對勁。林南知道她在恐懼什麽,直接就衝進了前麵的那間屋子。

夏芸芸家的房子破舊而且低矮,即使現在是白天裏麵的光線也比較昏暗,不過林南還是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的夏芸芸的父母。他來不及去打開燈,快步去到床前:“伯父!伯母!”

“回,回來啦……”說話的是夏芸芸的媽媽,聲音非常的微弱。

林南頓時放下心來,同時也大致明白了是怎麽回事,急忙轉身對夏芸芸說道:“他們肯定是拉肚子拉脫了水,得趕快送他們去醫院。”

夏芸芸正轉身準備朝外麵跑,林南卻聽到老太太在說:“村裏沒人……”

難怪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林南恍然大悟,急忙製止住了夏芸芸:“村裏的青壯年都外出打工去了,根本就找不到人送他們去鄉場上的醫院。要不……”他看著瘦弱的夏芸芸,覺得這樣也不現實,這時候他忽然想起去年社會實踐的時候那位兒科醫生使用的方法來,對二老說道:“我去準備一下,不會有事的,你們放心吧。”

他隨即就去了廚房,發現桌上還有些剩菜,仔細觀察了一下之後就朝裏麵叫了一聲:“芸芸,你來一下。”

屋子裏麵氣味實在是太濃烈了,夏芸芸差點嘔吐了出來,但還是堅持著去到父母身旁:“爸,媽,沒事的,林南是學醫的,他會想辦法治好你們的。”

林南問夏芸芸:“你們村裏麵也應該有衛生所吧?”

夏芸芸點頭:“我去看看。”

林南道:“你告訴我村裏的衛生所在什麽地方,我去。你馬上燒些開水,等我回來後再說。”

夏芸芸去到外邊的院壩,指著對麵的一處山坳:“就在那個地方,那家人姓孫。”

林南點頭。

大約10來分鍾之後林南就到了那個山坳處,發現是一戶獨家獨院。他朝著裏麵大聲問了一聲:“家裏有人嗎?”

不多一會兒,一個和夏芸芸父親年齡差不多的老人出現在林南眼前:“你是?”

林南急忙道:“孫醫生,夏芸芸的父母拉肚子,麻煩您去看看。”

老人卻搖頭道:“我不是醫生,我兒子到城裏打工去了。”

其實林南早已估計是這樣的情況,否則的話夏芸芸的父母也不至於拉肚子脫水成那樣。他急忙又問道:“那您家裏還有藥嗎?”

老頭道:“倒是有一些,不知道有沒有治拉肚子的藥。”

林南問道:“我可以去看看嗎?”

這個所謂的衛生所其實就剩下一個小小的藥架,聽診器、血壓器、針筒什麽的都有,不過都布滿著厚厚的一層灰。林南拉開下麵的藥櫃,發現裏麵的東西也少得可憐,不過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拿起來看了看,卻發現都已經過期。沒辦法,隻能將就用了。

夏芸芸已經將開水燒好了。林南將裝在兩隻大碗裏麵的開水冷卻到一定程度後放入適量的鹽和白糖,然後讓兩個老人喝下,隨後又讓他們分別服用了兩支慶大黴素的針劑和兩粒氟呱酸。

夏芸芸問道:“會有效果嗎?”

林南回答道:“這是去年暑假社會實踐的時候那位兒科醫生教我的。他說在醫療條件比較差的地方就隻能自己製作簡單的補液鹽水治療脫水,還有就是,慶大黴素針劑和氟呱酸都是最常見的藥物,口服治療腹瀉的效果非常有效。”

夏芸芸父母的腹瀉果然很快就止住了,林南又讓他們連續喝下了幾碗自製的補液鹽水,當天下午的時候兩位老人的腹瀉就完全止住了。

林南指著飯桌:“你爸媽拉肚子的原因很可能是因為吃了涼拌蘿卜絲,幸好不是臘肉的問題,否則的話剛才的治療方法根本就沒有效果,還是得想辦法盡快把他們送到鄉場的醫院去才行。”

夏芸芸不明白:“臘肉不是煮熟了的嗎?吃了怎麽會拉肚子?”

林南道:“食物被汙染的時間太長,細菌就會產生出許多的毒素。在高溫的情況下細菌可以被殺死,但毒素卻不會被分解。我們的《傳染病學》老師曾經專門強調過這個問題,當時他還特地給我們講了有個人因為吃木耳後食物中毒死亡的病例,後來經過調查發現那個人中毒的原因是發木耳的時間太長,細菌在繁殖的過程中產生出了大量的毒素。”這時候他注意到夏芸芸的臉色有些不對勁了,急忙解釋道:“我可不是拿你父母在做實驗,即使是毒素中毒也必須馬上解決他們脫水的問題,否則的話一旦出現了休克就很可能搶救不回來了。”

夏芸芸心懷愧疚,過去依偎在他的懷裏:“林南,謝謝你。”

夏芸芸雖然孝順但畢竟不是學醫的,在臭氣熏天的屋子裏麵沒待多久就跑出去吐了。林南主動去將**被汙染的床單和被子抱到了屋外,還用清水仔細衝洗了屋子的地麵。

夏芸芸家沒有自來水,需要去往幾百米外的水井挑水,這一番忙活下來累得夠嗆。林南對夏芸芸說道:“我覺得你們家目前最需要解決的是用水的問題,你說呢?”

其實夏芸芸也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問道:“那我們應該怎麽做?”

林南指了指房子後麵的山上:“如果能夠在那上麵找到水源的話,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當天晚上,兩位老人的身體基本上恢複了。這是林南第一次給人治病,看著精神狀況變得越來越好的兩位老人,心裏很是高興。

林南提議道:“芸芸,我們今天就去山上看看?”

夏芸芸看著林南臉上的那些小紅點,心痛地問道:“你沒事吧?”

林南也覺得奇怪:“你說你們家的那些蚊子,為什麽就盯著我一個人咬呢?”

夏芸芸歉意道:“你睡的房間蚊帳破了幾個洞,我現在就去鄉場上給你買新的。”

林南道:“不用了,補一下就可以了。”

兩個人在山上轉悠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在一篷草叢下麵發現了一處浸水的小石縫,回去拿來工具花費好幾天的時間鑿進去好幾米後終於看到了泉眼。林南大喜:“我們明天就去鄉場上把塑料水管買回來。對了,還要買點水泥。”

夏芸芸問道:“買水泥做什麽?”

林南指著正在往外麵冒水的泉眼:“水源不能被汙染,一定要密封好。”

塑料水管一直拉到了夏芸芸家的院壩裏麵,兩個人又用附近的石塊壘了一個簡易的洗衣台和水槽,還用水泥將屋頂漏雨的地方都修補了一下,這一番忙活下來一個多月的時間就過去了,林南的雙手被打起了好幾個血皰,後來又都變成了幹繭,夏芸芸擔心地問道:“會不會影響你今後做手術?”

林南快速地活動著手指,笑著說道:“你看,靈活著呢。”

錢秀如看著臉上瘦了一圈的兒子,心疼道:“你這是給人家當上門女婿去了?怎麽瘦成這樣?”

林南彎曲起手臂給她看:“媽,這是肌肉,明白嗎?”

錢秀如忍不住就笑了起來。不過她還是在丈夫麵前嘮叨了這件事情,林澤棟道:“我倒覺得這是一件好事情,他不知道下麵那些人的苦,今後怎麽可能做一個合格的醫生?”

這一次林南離開家的時候父親竟然主動問了他一句:“還有一年就要畢業了,你有什麽打算?”

林南回答道:“我準備考研。”

林澤棟“哦”了一聲後就沒有了下文。倒是錢秀如很高興地說了一句:“對,一定要考研,今後就在大城市工作,到時候我們來給你帶孩子。”

錢秀如的話太突兀,林南覺得有些尷尬,對父親說道:“前不久我才解剖了一個剛剛死去不久的病人,他長期抽煙,雙肺都是黑的,太嚇人了。爸,您盡量把煙給戒了吧。”

錢秀如也道:“我也不知道抽煙有什麽好,你就聽小南的,戒了吧。”

林澤棟卻拿出來一支煙來點上,說道:“抽了幾十年,戒不掉啦。毛主席和鄧小平都抽了一輩子的煙,不也一樣長壽?”

確實也是,說到底還是基因的問題。林南也就不再多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