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校慶

學校早就決定在這一年的國慶節舉行隆重的校慶活動,林南他們班上的那個節目已經入選這次校慶文藝晚會的節目單。上次的文藝會演後輔導員獎勵了班上500塊錢,這次又劃撥了1000塊的經費,服裝、道具等等的費用因此都不用再考慮,祝衡陽也就沒有再花多少心思在這件事情上麵。

上次林南他們班上的成功演出讓吳雙受到了江南醫科大學許多下屬單位的關注,好幾個係的辦公室主任都邀請了她排練節目。有一天,林南在校園裏麵碰見了她,兩個人互相打招呼後林南沒忍住就對她說了陳誦的事情。

吳雙說道:“我早對他說過了,我們倆不合適。”

林南道:“這件事情我知道。不過陳誦確實很不錯,難道你真的不願意給他機會嗎?”

吳雙皺眉:“我大學還沒畢業呢,現在暫時還不想考慮這樣的事情。”

原來她還沒有男朋友。林南問道:“畢業後你準備做什麽?”

吳雙道:“我想現在多掙點錢,畢業後自己開一家藝考培訓公司。”

林南道:“如此的話,說不定陳誦還可以幫幫你,他爸可是省人民醫院的院長。”

吳雙搖頭道:“我不想讓任何人幫我,更不想讓自己的感情沾染上銅臭氣。”

林南尷尬道:“是我太俗氣了,對不起。”

吳雙笑道:“我知道自己長得好看,但我並不想做一個花瓶。更何況任何一個女人都不可能漂亮一輩子,最終還得靠自己。你說是不是?”

林南深以為然,點頭道:“你說得對。”

臨近國慶節的時候,醫科大學的校園裏麵到處張燈結彩,隨處可見有關校慶內容的橫幅。許多熱情洋溢的陌生麵孔三五成群在學校的大門、教學樓、圖書館等地方合影,處處歡聲笑語。

也許是受到校慶氛圍的影響,林南他們寢室也在潤物細無聲之中變得像以前那樣和諧起來。

祝衡陽去租借回來服裝和道具後,組織班上的同學進行了最後的一次排練。

趙宏亮的女朋友真的來了。

這個女孩子的長相確實很一般,而且她的上嘴唇處有一道淺淺的疤痕印跡,一看就知道她曾經做過兔唇整形手術。

祝衡陽問趙宏亮:“是不是你爸非得要你和她好?”

趙宏亮道:“也不完全是因為這個,這次暑假的時候我和她接觸了一下,覺得她還是很溫柔、很聽話的。”

李敢禁不住打了一個寒噤,說道:“這兩個詞從你的嘴裏說出來就完全變味了。”

祝衡陽笑道:“一聽這家夥說的話就知道,這件事情肯定是他老爹強迫的,隻不過他給自己找了個自欺欺人的理由罷了。”

林南詫異地看著祝衡陽:“你的心理學學得不錯啊,把宏亮的內心分析得太透徹了。”

趙宏亮唉聲歎氣道:“你們不知道,我爸打起人來是要下狠手的。”

李敢問道:“真的假的?”

趙宏亮點頭:“我從小就怕他,什麽都聽他的。”

這一刻,林南頓時覺得自己和眼前這個家夥比起來可是要幸福多了,問道:“你媽呢?難道她就不替你說說話?”

趙宏亮苦笑著說道:“我爸是從基層一步步走上去的,在家裏粗暴得很,我媽說的話根本就不起任何的作用。”

難怪這次趙宏亮要把女朋友叫來,估計是家裏給他的壓力太大,於是上次大家開玩笑的時候他也就順勢而為了。這時候林南他們也就大致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李敢忽然道:“不對!那你以前還敢偷你爸的好酒?”

祝衡陽道:“這有什麽奇怪的,這家夥偷酒隻不過是潛意識的報複行為,而且他爸是副縣長,家裏的好酒多得很,即使是偷上那麽幾瓶也不會被發現。宏亮,你說是不是?”

趙宏亮歎息了一聲:“不要再說這個了。”

林南再次驚訝地看了祝衡陽一眼,安慰趙宏亮道:“有些事情你自己能夠接受就行。說不定時間一長,你對她產生出真感情也難說呢。”

趙宏亮道:“也就隻能這樣了,至少我目前對她還並不反感。”

祝衡陽去拍了拍趙宏亮的肩膀:“沒想到現在都21世紀了,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出現,由此可見真正要進入文明社會還真是任重而道遠啊。”

國慶節那天的上午9點,學校在露天操場舉行隆重的慶祝大會。操場的大看台被布置成了主席台,下方一排排的長條椅坐著從全國各地前來參加校慶的校友們,學生以專業和年級為單位呈方塊陣型排列在後麵,萬餘人參加的校慶場麵非常的壯觀。

大會由江南醫科大學的校長主持並致辭,副省長發表重要講話,然後是校友和學生代表依次發言。

代表校友發言的是省人民醫院的院長,班上所有同學的目光都在朝陳誦看去。

一場校慶慶祝大會下來,林南感覺到自己的耳朵裏麵被各種腔調的發言詞塞滿了,難受得喘不過氣來。

中午吃飯的時候林南發現飯堂裏麵的人並沒有增加多少,隨意問了一句:“這次學校來了那麽多的人,他們在什麽地方就餐呢?”

祝衡陽道:“回來參加校慶的大多是科室主任、醫院院長什麽的,總不可能來這裏吃飯吧?”

趙宏亮道:“是啊,肯定是去附近的酒店和酒樓了。”

李敢道:“我們一個個像木偶似的站在那裏開完了會,今天晚上還要上台表演給那些人看,挺沒勁的。”

趙宏亮笑道:“你還想咋的?讓你上台去講話啊?等你今後也當了省人民醫院的院長之後再說吧。”

這時候林南忽然說了一句:“確實沒勁。”

祝衡陽急忙道:“說這些幹嗎?吃完飯後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晚上還要表演節目呢。”

林南道:“我要去一趟芸芸那裏,她說有些不舒服,可能是感冒了。”

祝衡陽笑道:“沒事,你去了後早點回來就是。”

從飯堂出來,林南發現校園裏麵空****的,寂靜得讓人覺得很不真實。出了校門後林南就直接朝師範大學的方向走去,當路過幾處酒樓外麵的時候看到一群人偏偏倒倒地從裏麵出來,林南從那些隻言片語中就知道他們都是回來參加校慶活動的校友。

真沒勁。林南的情緒一下子就變得蕭索了起來。

夏芸芸的情況倒不是很嚴重,就是有些咳嗽。林南發現她的臉有些紅,問道:“你在午睡?”

夏芸芸搖頭道:“剛剛吃完飯。”

林南將一盒感冒藥朝她遞了過去:“其實也不需要吃藥的,過幾天就好了。不過吃了藥可能會好得快一些。”

夏芸芸笑道:“你這不是廢話嗎?”

林南也笑,問道:“想不想去看電影?”

夏芸芸搖頭:“我不大舒服,想好好睡一覺。對了,今天晚上我就不去看你們的演出了,累得很。”

林南去摸了一下她的前額:“好像是有點發燒,那你就好好休息吧。”

從師範大學出來,林南就直接去了步行街,他站在那家遊戲廳的門口猶豫了一下,然後就走了進去。

一直到晚餐的時候林南都沒有出現,祝衡陽覺得不大對勁,急忙給趙小蘭發去信息讓她馬上去找到夏芸芸問問情況。

“他早就從我這裏離開了呀。”夏芸芸驚訝道。

趙小蘭覺得很是奇怪:“這家夥跑到什麽地方去了?”

夏芸芸問道:“出什麽事情了?”

趙小蘭道:“他們晚上要演出節目呢,可是一直到現在林南都沒有回去。”

夏芸芸頓時急了:“他不會出什麽事情吧?”

趙小蘭跺腳:“真是急死人了。”

這時候夏芸芸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我去找找他。”

果然,她在步行街的那家遊戲廳裏麵看到了林南,問道:“祝衡陽到處在找你,你忘了今天晚上的事情了?”

林南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說道:“我不想去參加演出。”

夏芸芸不解地問道:“為什麽呀?”

林南淡淡說了一句:“沒勁。”

結果林南一直到臨近演出前都沒有回來,祝衡陽隻好當機立斷:“林南有急事回不來了,行軍的時候不要把他的位子空出來。”

一個同學問道:“那最後的幾個造型怎麽辦?”

祝衡陽道:“林南扮演的隻是一個普通的八路軍戰士,即使是缺了他也不會對劇情有多大的影響,最多也就是其中的幾個造型不再那麽的完美,問題不大。”

晚上8點,文藝晚會準時開始。

舞台劇《白求恩》的演出比較靠前。這個節目雖然是第二次出現在這個舞台上,依然獲得了觀眾們熱烈的掌聲。

不過裴佳琪從一開始就發現了林南的缺席,她即刻去詢問祝衡陽,問道:“林南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沒來參加演出?”

祝衡陽道:“他臨時有點急事回不來。”

裴佳琪根本就不相信:“林南絕不會因為個人的事情缺席這麽重要的活動的。你告訴我實話,他究竟是怎麽回事?”

祝衡陽搖頭道:“我真的不知道。”

晚上11點過的時候林南才終於回來了,祝衡陽一見到他就問:“你怎麽回事?”

林南朝他擺了擺手:“心情不好。別問了。”

趙宏亮道:“南哥……”

李敢卻打斷了他的話:“宏亮,別問了。”

祝衡陽看了林南一眼,歎息了一聲後說道:“裴老師一直在辦公室裏麵等你,你自己去向她解釋吧。”

“說吧,究竟怎麽回事?”裴佳琪問林南。

林南實話實說:“其實也沒什麽,就是覺得沒勁。”

裴佳琪問道:“為什麽覺得沒勁?”

林南道:“裴老師,我確實有幾件事情想不通。第一,昨天慶祝大會的主席台上麵坐的校友都是三甲醫院的院長,發言的代表也是,難道江南醫科大學是培養官員的學校嗎?第二,昨天中午在我去往師範大學的路上看到的都是喝得醉醺醺的校友,他們談論的都是誰當了衛生局局長,誰當了醫院院長,難道我們校慶的目的就是為了喝酒和攀比嗎?第三,難道我們這些在校學生的作用就是像木偶一樣站在操場上當擺設,還要通過表演節目的方式去搏校友們一笑嗎?”

裴佳琪愣了一下,問道:“那你覺得學校應該怎麽安排才合適?”

林南道:“在我的心目中,大學就應該是象牙塔,是一個純粹的地方,應該有著它特有的學術氛圍。校慶慶祝的是什麽?是慶祝70年來學校取得的科研、教學、人才培養成果,而不是向學生們展示培養了多少高級別的官員。校友代表和坐在主席台上麵的應該是他們當中學術成就最高,或者是對國家貢獻最大的那些人,而不是什麽三甲醫院的院長。除此之外,校慶活動的安排應該以學術交流為主,而不是三五一群、數人一夥跑去喝酒。”

裴佳琪道:“很多校友從大學畢業後就沒有見過麵了,趁這個機會在一起高興高興也是人之常情嘛,你說是不是?”

林南搖頭道:“我說的是學校的辦學觀念與學術氛圍,而不僅僅指的是喝酒的問題。”

裴佳琪笑了笑,說道:“學術交流活動當然是安排了的,明天一整天都是。隻不過沒有安排在校生參加罷了,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倒是可以去聽聽,地方就在學校的學術交流中心。林南,你剛才的那些想法我覺得可以理解,但是你應該提前和我或者班上的同學打個招呼才是,而不是不顧大局自作主張。你想過沒有,如果是你飾演白求恩的話,你們班上的那個節目就會因為你一個人的原因而放棄掉。還有就是,人是社會動物,如果一個人過於特立獨行就很容易被大家視為另類,而最終受到傷害的也就隻能是你自己。林南,我希望你能夠明白這個道理。”

一直以來林南對裴佳琪都是非常尊敬的,因為她從來都是循循善誘,講事實、擺道理。此時,林南也覺得自己太情緒化、太沒有集體觀念了,他真誠道:“裴老師,這件事情我確實做得不對,今後不會再這樣了。”

回到寢室後林南又給祝衡陽道了歉:“是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大家,不過我絕不是因為針對你才那樣做的。”

祝衡陽笑道:“嗨!事情都過去了,說這些幹什麽?難道我還不了解你?”

林南見他並不在意,也就放下了心來,問道:“明天學校裏麵有學術交流活動,你們想不想去聽聽?”

祝衡陽搖頭道:“估計去了也聽不懂,還不如去陪小蘭看電影。”

李敢也道:“我已經答應田蕊了,明天去逛街。”

趙宏亮滿臉無奈的樣子:“我倒是想去,可是我走不開啊。”

第二天上午林南去了學校的學術中心。

學校的學術中心位於圖書館的旁邊,也是階梯教室的結構,不過裏麵的裝修要奢華許多。林南到達的時間比較早,還是習慣性地坐在靠後麵的位子。

上午的主講人竟然是葉疆教授。他講座的內容是多組神經移位治療臂叢根性撕脫傷的臨床實踐,這也是他多年前創造的新型手術技術之一。

葉疆教授的講座非常的專業,而且涉及非常精細的解剖學內容。

講座結束後林南正準備離開,這時候卻被葉疆教授叫住了:“那誰,你是哪一屆的研究生?”

林南連忙跑到葉教授的麵前:“葉老師,我的本科還沒有畢業呢。”

葉疆教授很驚訝:“本科生?你能夠聽懂我今天的講座內容嗎?”

林南點頭:“大致能夠聽懂。”

葉疆教授不大相信:“那把你理解到的說來我聽聽。”

林南在心裏麵大致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人類的神經細胞周圍有一種叫作“少突膠質” 的細胞,它在見到神經細胞受傷之後,會分泌出神經生長抑製因子,使得神經細胞不能再生,所以,一旦臂叢神經根性撕脫也就意味著整條手臂的功能完全報廢,除非是能夠從其他地方移植神經去替代……”

說到這裏,林南忐忑地看了葉教授一眼。葉教授點頭道:“還不錯,你繼續講下去。”

林南受到了鼓勵,思維越來越清晰:“因為進化的結果,人類身體裏麵每一條神經都有其特定的管轄範圍,幾乎沒有多餘和閑置的,一旦將其他地方的神經移植到其他地方,就會造成被移植神經原有支配區域的功能受損。而您這個創造發明最了不起的地方就在於,您不僅找到了人體裏麵閑置的神經,而且在將它們移植到臂叢之後還能夠恢複受傷手臂的全部功能。”

葉疆教授聽了後禁不住“哈哈”大笑:“平時我最不喜歡別人的奉承,不過你剛才的話我特別愛聽。還有嗎?”

林南道:“您使用的移植神經是膈、副、脅間及頸叢神經的運動支。其實這些神經並不完全屬於閑置類型,但因為那些神經是呈網狀或者交叉分布的,所以移除它們當中很小的一部分之後並不會影響到其原有的功能。”

林南剛才所講的涉及神經解剖的內容,葉疆教授更加驚訝:“本科生的解剖教材裏麵根本就沒有這樣深的內容,而且我今天的講座也沒有講到這麽細致,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林南實話實說:“從大二開始我就喜歡去翻閱解剖圖譜,剛才在聽您的講座的時候有些畫麵就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來了。”

葉疆教授再次看了他一眼:“你叫什麽名字?”

林南連忙回答道:“葉老師,我叫林南。”

葉疆教授笑眯眯地看著他:“你很不錯,想考我的研究生嗎?”

林南問道:“聽說您的研究生很不好考?”

葉疆教授又是大笑:“不是聽說,確實是不好考。怎麽,害怕了?”

林南自信滿滿道:“我肯定會考得上的。”

葉疆教授轉身朝學術中心外麵走去:“到時候我等你的好消息。”

當天下午的主講人是附屬醫院消化科的陶教授。陶教授給林南所在的大班上過大課,不過從剛才主持人的介紹中才知道他不但是消化科的主任,還是一位旅美學者。

陶教授這次講座的題目是“反流性食管炎與冠心病”。

講座一開始陶教授就說道:“大家是不是覺得我今天的這個講座內容有些奇怪?是的,確實有些奇怪,畢竟在很多人看來,反流性食管炎和冠心病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疾病,一般情況下不容易發生混淆。但事實上並非如此,由於反流性食管炎和冠心病在臨床症狀表現上非常相似,比如,反流性食管炎也可以引起類似冠心病的胸悶、胸骨後疼痛,或者是胸骨下有灼燒感、刺痛感,也可能會出現頓痛感等症狀,而且這個問題多年來並沒有引起臨床醫生的重視,以至於經常出現誤診的情況。其實美國醫學界也是一直到最近幾年來才開始注意這個問題。”

反流性食管炎就是胃酸反流到食道造成食管灼傷引起炎症,《內科學》裏麵有這種疾病的介紹,不過教材裏麵確實沒有這種疾病與冠心病的鑒別診斷內容。林南集中精神聽著陶教授繼續往下麵講:“那麽,反流性食管炎為什麽會出現類似冠心病的症狀呢?原因其實很簡單,這是因為胃酸破壞了食道黏膜並進一步侵蝕了食道黏膜後方的迷走神經。大家知道,迷走神經的節後纖維末梢釋放的乙酰膽堿,可導致心率減慢,即呼吸頻率減緩,心房肌收縮能力減弱,所以,反流性食管炎還可以出現呼吸困難等症狀……”

接下來陶教授從發病機製開始一一剖析反流性食管炎可能引起的各種症狀的原因,診斷與鑒別診斷以及最佳的治療措施。這樣的一些東西是不可能在課堂上聽得到的,林南感覺到自己的眼界一下子打開了許多。

醫學專業每一學期期末考試的題目難度都比較大,按照學校的說法就是:我們培養的是給人治病的醫生,而不是獸醫,所以在專業學習的過程中必須嚴格要求。也正是在這種高壓的學習環境下,醫學生們養成了經常晚自習的習慣。

一般來講,每學期各個大班上課的階梯教室是比較固定的,學生們也習慣去自己上課的教室晚自習,特別是在期末考試前夕,每一個階梯教室裏麵總是被學生坐得滿滿的。

這天下午,祝衡陽發現階梯教室的黑板上出現了一條通知:本教室晚上有講座,請同學們到其他地方晚自習。

祝衡陽問李敢:“上麵的通知是誰寫的?”

李敢回答道:“是陳誦寫的,他說大五臨床醫學係的學生分會要在這裏搞一次講座。”

祝衡陽很生氣:“馬上就要考試了,我的書還沒看完呢,這個時候我去什麽地方占位子?”

趙宏亮道:“回寢室去看吧,我有些不懂的問題正好問問林南。”

祝衡陽道:“他們憑什麽占用我們的教室啊?陳誦也是,他真的以為自己可以代表整個大班的同學?”

林南也覺得陳誦在這件事情上麵做得有些過分,他拿起書包:“算啦,走吧,吃完飯後回寢室看書去。”

這時候教室裏麵的學生都在慢慢散去,祝衡陽道:“你們先去吃飯吧,我去上個廁所。”

階梯教室下麵有公共廁所,祝衡陽說完後就拿著書包朝教室的後門去了。

林南看了趙宏亮一眼,低聲道:“他不會又要惹禍吧?”

趙宏亮朝教室外麵走去:“那家夥的想法誰也猜不透,別管他。”

一直到3個人將要吃完飯的時候祝衡陽才終於來了,趙宏亮問道:“幹嗎去這麽久?”

祝衡陽看了看四周,低聲道:“我把教室電表上的保險取走了。”

這家夥竟然真的幹壞事去了。林南問道:“沒有被人看見吧?”

祝衡陽笑道:“我是等教室裏麵的人都走完了後才動的手。”

李敢道:“你把保險取走了又起什麽作用?找電工來重新安裝上不就可以了?”

祝衡陽笑了笑說道:“今天值班的電工正好是我老鄉,我給他說了,如果有人叫他去修的話就說線路損壞嚴重,一時半會兒修不好。既然我們用不了教室,大家都別想用。”

那天晚上的講座果然被取消了。高年級的那位學生分會主席去看了電表那裏的情況後對陳誦說道:“這明顯是人為破壞,看來有人對你這個學生會主席很不滿啊。”

其實,陳誦最開始對借教室這件事情還是有些猶豫的。那位高年級學生分會主席隨後就問了他一句:“你不會連這樣的小事情都決定不了吧?”

陳誦覺得自己被對方藐視了:“沒問題,這件事情我說了算。”

此時,陳誦聽見對方的那句話之後頓時就覺得很沒麵子,氣急敗壞地跑到輔導員辦公室去告狀。

當天晚上是沈洪濤在值班,他聽完了陳誦的報告後也很生氣,在公寓的廣播上嚴厲說道:“這是一起嚴重的故意破壞公物的行為,雖然我們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是誰幹的,但我們還是希望做這件事情的同學主動到辦公室來坦白,隻要承認並檢討了自己的錯誤,這次的事情就算了,否則的話我們將對肇事者從重處理……”

趙宏亮緊張地問祝衡陽:“你確定當時沒有人看見?”

聽他這樣一問,祝衡陽的心裏麵也沒有了底:“應該是沒人看見吧?”

林南道:“很顯然,輔導員根本就不知道是誰幹的,不然的話他直接就找上門來了。這是警察審案最常用的手法,所以你根本就不用害怕。不過現在有一個關鍵的問題,就是你的那位電工老鄉……”

祝衡陽道:“他那裏不會有事,我給了他一包好煙,他應該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

林南想了想,點頭道:“那就沒事了。”

雖然聽林南這樣說了,祝衡陽還是惴惴不安了一晚上,根本看不進去書不說,一直到大半夜的時候還依然在**輾轉反側。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輔導員老師都沒有找到幹那件事情的人。祝衡陽這才完全放下心來。

然而就在這天晚上,趙宏亮他們吃完晚餐去到教室的時候,發現不少的座位被一群高年級男生占了,書包被扔了一地,幾個女生上前去和他們爭論的時候還遭到了對方的調戲:“來挨著哥哥坐,有什麽不懂的問題正好可以問我。”

這一刻,趙宏亮頓覺血往上湧:“太欺負人了!”

一個高年級的學生鄙夷地看著他,勾了勾手指道:“想打架是不是?過來,我的手正有些發癢呢。”

趙宏亮更是怒不可遏,撿起地上的一個書包就朝對方扔了過去:“發你個鬼的癢!”

書包正好砸在對方的頭上,這一下就如同火藥桶瞬間被引爆,雙方一下子就動起手來。

這時候陳誦剛剛從外麵進來,見狀後急忙大聲阻止:“住手,都給我住手!”他隻見一個人直接就朝他衝了過來,頓時大驚,轉身就朝教室外麵跑。

陳誦一口氣跑回到公寓,這時候值夜班的裴佳琪還沒有到辦公室,陳誦著急得站在那裏大叫:“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林南已經和夏芸芸約好了晚上一起去看電影,當他剛剛下樓的時候就聽到了陳誦的大叫聲,急忙上前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

陳誦氣喘籲籲道:“打起來了,趙宏亮他們和高年級的學生打起來了!”

林南上前去抓住了陳誦的衣服:“在什麽地方?”

陳誦道:“教室,我們的階梯教室。”

當林南衝進階梯教室的時候趙宏亮他們幾個都受了傷,但還是在頑強地與那些人搏鬥著,林南直接就朝著那個正一拳又一拳擊打在趙宏亮身上的家夥衝了過去,狠狠一拳砸在了對方的臉上,那個人在猝不及防之下遭受到了重擊,趔趄一下就摔倒在了地上。

高年級的其他人見狀都朝著林南衝了過來,趙宏亮他們怎麽可能讓林南一個人去獨鬥那麽多的人?於是一場混戰又重新開始了。

當裴佳琪帶著學校保衛處的工作人員趕來的時候這場鬥毆已經結束了。畢竟林南他們寡不敵眾,個個都受到了輕重不一的皮外傷。

學生處處長和高年級的輔導員也都聞訊趕了來,情況很快就搞清楚了,可是對方一直在強調是趙宏亮先動的手。

按照學生管理條例的規定,先動手者將承擔主要的責任,而且處分極重。裴佳琪卻認為這起事件是源於對方有預謀的挑釁造成的,所以對方更應該承擔主要責任。

學生處處長皺眉道:“在我看來,雙方都有責任,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嘛,你們說是不是?”

裴佳琪依然堅持自己的觀點:“對方都欺負到頭上來了,難道我們的學生就不能反抗?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學生今後一個個都變成慫包蛋。要說責任的話,那我也有,因為昨天高年級學生借我們教室的事情沒有引起我的重視,所以,如果要處分的話就先處分我好了。”

高年級的那位輔導員老師已經明白了事情的起因,說道:“我看這樣,讓那幾個肇事者去向裴老師的學生道個歉,這件事情就算過去了。”

學生處處長瞪眼道:“那怎麽行?難道學校的紀律隻是擺在那裏讓人看的?”

裴佳琪趁機說道:“臨近期末考試,學生的壓力較大,情緒很不穩定,我們的引導工作也很不到位,所以才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再說了,那幾個學生馬上就要畢業了,總不能讓他們背著處分進入社會吧?”

確實也是,低年級的學生違犯了紀律隻要今後表現好了還有撤銷處分的機會,如果真的處分了那幾個高年級的學生,他們今後的前途肯定會受到影響的。學生處處長沉吟了片刻,終於鬆了口:“那就這樣吧,不過下不為例。”

裴佳琪首先批評了沈洪濤:“昨天發生的事情為什麽不及時向我報告?”

沈洪濤歉意道:“我確實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今後一定注意。不過我覺得我們應該把那個破壞教學設施的學生找出來,要不然……”

裴佳琪擺手道:“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且不說很難查清楚究竟是誰幹的,就是查出來了又怎麽樣?處分他?你要知道,處分絕不是我們的目的,隻不過是一種手段罷了。這件事情發展到現在這樣的狀況,那個學生今後一定會吸取教訓的,絕不會再犯類似的錯誤了。”

隨後,陳誦被叫到了輔導員辦公室,裴佳琪問道:“你為什麽要把教室借給高年級的同學?”

陳誦道:“是他們的學生會主席出麵找的我,希望我能夠支持一下他的工作。”

裴佳琪又問道:“那你去征求過同學們的意見沒有?”

陳誦慚愧道:“對不起,這件事情是我做錯了。”

裴佳琪語重心長道:“學生會隻是一個群眾性的組織,它的作用一方麵是為同學服務,另一方麵是聯係老師和學生之間的紐帶。 我希望你從現在起一定要記住:作為學生會的幹部,你們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權利,隻有為廣大同學服務的義務。”

林南他們都隻是皮外傷,也就隻是在學校的醫務室進行了簡單地包紮處理。林南、祝衡陽和趙宏亮的臉上都有瘀傷,李敢的口腔黏膜損傷嚴重,痛得齜牙咧嘴。

幾個人剛剛回到寢室,趙宏亮就被輔導員叫了去。

裴佳琪問道:“說說,為什麽要先動手?”

趙宏亮道:“他們太欺負人了。”

裴佳琪點頭道:“確實也是,不過我不大明白的是,為什麽是你最先動手?”她在說到“你”字的時候加重了語氣。

趙宏亮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裴佳琪又道:“問題是這並不是個例,特別是上次,當你麵對警察提問的時候忽然情緒爆發,再加上這次的事情……趙宏亮,你告訴我,究竟是什麽原因使得你的情緒一直處於壓抑的狀態呢?”

趙宏亮覺得莫名其妙:“情緒壓抑?什麽意思?”

裴佳琪道:“我們的情緒就如同火山一樣,如果積蓄得太久得不到釋放,最終就會在猛然間爆發出來……”

趙宏亮頓時明白了,默然不語。

裴佳琪看著他,溫言道:“可以告訴我這其中的真實原因嗎?或許我可以幫助你一些什麽。”

趙宏亮是第一次與裴佳琪單獨接觸,並不想告訴她自己真實的情況:“裴老師,我沒事,今後不會再這樣了。”

裴佳琪是心理學碩士,她知道,心理疏導的前提是必須要得到對方的充分信任,否則的話就很容易產生出抵觸情緒,最終的效果適得其反。所以她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麽:“那好吧,我希望你今後時時刻刻都要保持冷靜……”

趙宏亮離開後,裴佳琪思考了一會兒,歎息著對沈洪濤說道:“現在我才發現自己的能力實在有限,有些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去處理。”

沈洪濤問道:“你說的是?”

裴佳琪道:“李敢的問題。他將韓衝的事情告訴了陳誦,卻沒想到因此被警方傳訊。他本來是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去獲得陳誦的好感,然而他也知道,一旦自己說出實情就很可能要被韓衝連累,其實他當時並不是被嚇成那樣的,而是因為極度的自責。”

沈洪濤點頭,問道:“他這次參與打架鬥毆和上次的事情有關係嗎?”

裴佳琪道:“當然有關係。當他麵對那樣的情況的時候並沒有選擇逃避,這還是因為自責。與此同時,他也是想告訴寢室的其他同學:那個告密的人並不是他。”

沈洪濤不大相信:“一個人的想法真的有這麽複雜?”

裴佳琪道:“其實我們每個人的內心都是如此,這不是複雜,而是人性。”

沈洪濤問道:“既然你已經將李敢的心理分析得這麽清楚了,為什麽不找他好好談談呢?”

裴佳琪輕歎:“怎麽談?他告密的事情究竟應該鼓勵還是批評?”

接下來林南也被叫了去。裴佳琪問道:“你知道自己錯在什麽地方了嗎?”

林南道:“我沒有錯。如果連自己的同學被人欺負都不出手的話,那我才錯了呢。”

裴佳琪搖頭道:“不,你確實做錯了。這是一個法治社會,我們做任何事情都應該也必須講究規則。林南,你出身於警察家庭,更應該懂得這一點才是。”

林南問道:“那我應該怎麽做才對?”

裴佳琪道:“遇到這樣的事情,你應該馬上去向學校保衛處報告,或者報警,而不是像梁山好漢那樣不顧一切衝殺上去,以暴製暴。你這樣做的結果隻能讓事情變得更加的惡劣,而且還會因此將自己陷入其中,這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你說是不是?”

林南想了想,點頭道:“裴老師,我確實做錯了,您處分我吧。”

裴佳琪笑道:“處分就不用了,希望你能夠通過這次的事情充分吸取教訓,今後不要再犯這樣的錯誤。”

林南驚訝地問道:“真的?那,趙宏亮他們呢?”

裴佳琪笑道:“他們和你一樣,都隻是初犯,而且畢竟這次的事情事發有因,主要的過錯也並不在你們,學校已經責令那幾個高年級的學生做出深刻的檢討並向你們道歉。不過林南,你們幾個也不是一點責任都沒有的。這樣吧,你們幾個也要寫一份檢查,用毛筆抄寫好張貼在外麵的公告欄裏麵,都要簽上自己的名字,以此讓其他的同學引以為戒。你看這樣行不行?”

林南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連忙道:“好,我馬上就去寫。”

裴佳琪強調了一句:“檢討一定要深刻,要言之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