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竹樓

雖然這個令牌代表了護衛的身份屬於東宮,但是季大人仍不敢置信。

“殿下不是、不是已經被……”廢黜了麽!

李策似笑非笑地望著他,讓季大人的話都沒敢說出口。

冷汗從鬢角裏一路流了下來,秦州藩台大人’咕咚’咽了咽口水,又結結巴巴道:“秦王殿下莫要跟下官開玩笑,擅頂儲君之名,可不是小罪……”

他熟讀大旻律法,深知這樣的事無人敢做,因而話說著說著又不禁自己打住了。

既知道無人敢做,秦王殿下如何敢做,他又有什麽底氣敢做?

藩台季大人腦子裏亂糟糟的,一會質疑秦王,一會否決自己。

“季大人要問罪,大可隨孤同回金陵城,看看究竟是孤擅頂儲君之名……”李策鳳眸往下俯視,語氣冷冽,自帶著一種不容人質疑的氣勢,道:“還是你——以下犯上?”

季大人又咽了下口水,眼睛瘋狂眨了好幾十下,不管真與假,他都被李策這氣魄所唬,忽然提袍撲通跪下。

“下官、下官不敢!”

藩王無權,儲君有權。

他再怎麽樣,也不敢管到儲君頭上去啊!

他這一跪,跟隨而來的眾官吏也沒有人敢站著。

隻見稀裏嘩啦矮下去一片。

“拜見殿下。”

餘清窈人還是懵的。

李策怎麽就成了東宮儲君。

恍惚中她想起之前李策要她猜的那個問題。

——約定是與秦王的,與我有什麽關係?

她輕輕‘啊’了一聲,好似是明白了一些,可隨即眉頭輕蹙起,任有不解之處。

“季大人今日不來,孤原本也打算回去找你,既然大人親自過來了,那勞煩陪孤走一趟。”

這個‘親自過來‘頗有些戲謔的語調。

季大人堆在肚子上的一圈肥肉都不由一顫,他抬起頭就哭喪著張胖臉。

“這……這殿下……下官可什麽也沒做啊……”

藩台大人說這句話也是有底氣的,在秦王來之前他已經將賬冊、糧庫什麽都安排好了,還仔仔細細檢查了三遍,沒留下半點紕漏,這才放心大膽地回老家瀟灑偷懶。

“安縣、宜縣、平縣哀鴻遍地、餓殍載道,作為一州父母官,你竟敢說什麽都不做?”李策下顎抬起,睥睨冷漠。

秦州藩台向來是和稀泥的好手,常年在本地的世家豪族裏左右分羹,將‘無為’奉為治州的要旨。

不等刀子懸在頭頂上,輕易不會做出改變。

就譬如黑風寨的山匪常年霸占著秦州一條商路,他和齊州、章州三方擊鼓傳花多年,也沒有把這破爛事砸到自己手裏。

然而這次秦王殿下北上,居然把剿匪的大功績拱手讓給了齊州,他在老家聽說了,氣憤地都拍爛了一張桌!

若知道黑風寨的實力也不過如此,他還不如把這個功勞攬到自己身上!

年底考核功績的時候,他也不用抓耳撓腮地想辦法去湊數。

“下官這……這不是在侍奉病母,再、再再加上還要等殿下到……”藩台大人緊張地舌頭都捋不直了。

可等到殿下來了,非但賑災的銀子沒有撈到手,田地的價格還水漲船高。

藩台大人心裏那個悔啊。

早知道就應當勸那些世家別把地價壓太狠,那些饑餓的田民本來就快撐不下去,一聽要賤賣六成,又咬咬牙撐著,這才挨到了秦王到來。

若是早些買賣成契,他現在何需提心吊膽?

載陽把令牌往腰間一塞,走到季大人身邊,開口道:“喲,大人還請快快上馬吧。”

藩台大人身上一個哆嗦,覺得這個護衛陰陽怪氣的語調和在請他去死根本沒什麽兩樣!

更何況隨著他走近,有股衝鼻的鐵鏽味還從他身上傳了過來。

他垂眼一瞧,隻見護衛腰間的刀柄上赫然還殘留著豔紅色的血跡。

這把刀剛剛才飲了血!

季大人本就生得肥胖,常年各種小毛病纏身,被這一驚嚇,頓時眼睛往上一翻,竟然直接昏了過去。

不過即便是昏了也沒有妨礙李策要將他帶走,三、四個護衛齊心合力把他抬上馬,幾根麻繩將他往馬鞍上一捆,就跟綁著一頭豬似的。

其他的官吏見識了藩台大人的慘狀,連裝暈都不敢了,趕忙自覺動身,上車的上車、上馬的上馬,不敢不聽從‘太子殿下‘的安排。

等到踏雪烏騅徹底跑開了。

餘清窈才戳著李策的腰,問道:“殿下是誆藩台大人的麽?”

她一直在金陵,也是知道無論是廢黜還是冊立太子都是要有聖旨的,他光拿出一個令牌,又說了幾句,就讓人信他已經恢複太子之位,未免有些說不通。

更何況殿下知道楚王處處在針對他,如今他們人在秦州,離著金陵城還有幾千裏路,倘若楚王在金陵知道了這件事,豈不是又要生出許多事情來對付他。

他們一路低調,不就是為了不引人注意麽?

“可令牌是真的,算不得誆。”李策攬著餘清窈道:“是我特意朝父皇要過來的。”

餘清窈回想了一下明淳帝和李策的關係,他們這父子見麵就有種針尖對麥芒的緊張感,可明淳帝對李策的關注卻也不少,至少在他病後也會在百忙之中擺駕閬園。

李策又說道:

“許是那次大病之後,父皇態度就沒有從前那般強硬。”

不論帝王多麽希望長生不老,但是生老病死仍無法避免,事到如今,他也得有所退讓。

餘清窈心裏了然,但更擔憂了:“既然如此,殿下就對外聲稱自己是太子,不會有問題麽?”

就如藩台大人所說,擅頂儲君之名是重罪。

“嗯,你怎知我就當不回這個太子?”李策輕輕笑了聲。

他向明淳帝提出這個‘無禮擅越‘的要求,何嚐不是一種試探。

皇帝既應了,他又有何不敢。

更何況他要世人都知道,他不是靠欽天監一句‘貴不可言‘,是命好才當上儲君。

而是,隻有他才有能力、有資格——坐上儲君之位。

餘清窈不想李策誤會了她的用意,正想抬起頭解釋,哪知腦袋往上一頂,就撞著李策的下巴,兩人都悶疼了一聲。

李策抽了一口氣,雖然自己下巴也撞痛了,卻把騰出來的手揉在餘清窈的發頂。

不用她解釋,李策又開口道:“如今我與楚王相爭的局麵要想破局也不難,就要看誰先開始犯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跟著李策久了,餘清窈竟然明白了李策的意圖。

他今日的大肆宣揚,非但不怕在金陵城的楚王知道他的所作所為,反而還擔心他不知道。

餘清窈也不知上一世的李睿究竟有沒有如願以償,最後成為太子,當上皇帝。

但是……

“我信殿下。”餘清窈堅定地道。

無論李策隻想要做一個藩王,安守一隅,還是想要成為太子,挾勢弄權。

她都信他。

回去的路上餘清窈還是沒忍住昏睡了過去,且一覺睡得很沉。

等再次醒來時,她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屋子裏。

不是中都的秦王府,也不是安縣外的莊子裏。

燭火明亮,照得四周格外敞亮,從半垂下的纏枝紋床帷往外看,還能瞧見三扇綢麵的屏風立在屋中,精巧典雅。

餘清窈起身挑起床帷往外好奇打量,冷不防發覺自己身上的衣裳都換成了一套質地柔軟的寢衣,衣裳下的皮膚也沒有了流汗沾灰後的黏膩。

她扯起衣襟往裏麵看了一眼,臉上一紅。

果不其然她一身的衣裳都給換了。

隻是不知道是誰給她擦了身,換了衣。

“醒了。”

這時,李策聲音從屏風後麵傳來,隨著他腳步挪動,竹地板發出輕微的聲響。

餘清窈才意識到他們在一棟竹樓裏麵,下方應是空架而起的閣樓,所以會隨著走動發出嘎吱的空響聲。

“這兒是哪?”餘清窈坐在竹床邊茫然四顧。

飽睡一頓後,她麵色又變得紅潤,人也瞧起來精神許多,就好似飽含春露的花,嬌豔欲滴。

“安縣北麵山裏的一處莊子。”李策從桌子邊拿起一杯溫水,眸光在她的粉頰櫻唇上流連了一陣,“原來的莊子不太安全,怕有僥存的山匪會尋仇。”

雖然莊子外有護衛,但是那處莊子是裴知岐用來收治病人的地方,不可能圍得像鐵桶一般安全。

餘清窈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

那幾顆櫻桃,不知道要被哪隻幸運的鳥兒叼了去。

李策把溫水遞給她,溫聲問道:“餓了麽,春桃在給你煮蓮子肉糜,還需要一點時間。”

“好。”餘清窈其實也不太餓,捧起杯子喝口溫水潤嗓子,眼睛望見窗外漆黑的天色,又問道:“殿下,我睡了幾個時辰?”

“兩個時辰多些。”李策取回她的杯子,順手放在桌幾上,人也沒離開,反身就坐在她身側。

“這麽久?!”餘清窈就想從**起身,嘴裏一個問題緊接著一個問題往外蹦,“那春桃知道了韓立宗的事了麽?山匪們怎麽樣了,人都救下來了麽……”

兩個時辰裏能發生的事可太多了,她豈不是錯過了許多。

李策的手在她腰間一搭,餘清窈就沒能站起來,屁股又落回床板上,竹床還‘嘎吱’一聲叫。

“知道了,抓住了,救下了。”

餘清窈心想哪有人這樣敷衍地回答問題,可眼眸才轉過來,就撞入李策含笑望過來的眸子裏,他漆黑的瞳仁好似浸在潭水裏的墨玉,被陽光照出溫潤的水色,讓人望之就覺得周身舒暢。

李策的手慢慢挪至她身後,結實的手臂緊挨著她纖柔的腰背,輕聲問:“還有什麽要問的麽?”

兩日不見,李策的笑容好似更讓人難移開眼了。

餘清窈的心怦怦亂跳,忽然就給他的美色惑住了,再沒有餘力思考其他的事,隻能關注於他。

“……先前是殿下給我換的衣裳麽?”

“是知藍換的。”李策給了她一個意料之外的回答,餘清窈都明顯愣了愣。

“你希望是我換的?”李策及時捕捉到她眼睛裏閃過的一絲不自然,好似因為自己多想了什麽畫麵而羞赧,他笑了笑,直言不諱道:“我倒是想給你換,隻是你一直不醒,沒得你同意,我不好解你的衣 。”

餘清窈沒想到自己竟然睡得如此沉,全然不知道這中間發生了這麽多事。

她杏眸圓睜,低低道:“我……我不知道……”

“現在知道了,也不晚。”李策的手指圈住餘清窈腰間垂下的一條絲絛,月白色的綢帶隻有一指寬,好似不用太大的力氣拉拽就會繃斷。

“……可以麽?”

餘清窈望著他修長的手指,雖僅僅是拉住她的衣帶,可這舉動就讓她的身子不禁熱了起來。

盯著他一圈圈繞著腰帶的指,臉色越來越紅,“可是待會會有人來吧……”

春桃還要給她送肉粥呢……

話音未落,李策已經傾身吻了上來。

餘清窈頓時閉住雙眼,含羞仰受,竹床被她撞得又是‘嘎吱’一聲響。

月白色的絲絛猶如一條蜿蜒的河,從竹床的邊沿慢慢流淌,無聲無息地墜到了地上。

燭火被窗外的晚風吹動,搖晃出兩道糾纏的影子。

才擦淨的嬌軀上又浮起了一層薄汗。

汗珠顆顆晶瑩,猶如鮫人泣下的淚,在細膩柔滑的肌膚上滑動。

“你這處傷痕似是淡了些……”屋子裏敞亮,帳子又沒有攏好,燭光就傾瀉而入,照在她身上一覽無遺。

李策抬起同樣汗津津的臉,眸子凝視在那淡淡的疤痕處。

“……當真?”餘清窈想抬起後背,想要看那處傷,但是李策卻率先低頭吻了上去,細細親吻,舌尖一遍遍掃過傷痕,惹得餘清窈一陣陣發顫。

幾片帶著幽香的紫藤花瓣被風輕輕送了進來,在屋子裏打著轉尋找落下的地點。

一隻白皙的腿兒撐起片纏枝碧紗帳就伸了出來,紫藤花瓣輕飄飄地打算落了上去,誰知它卻是不允,上下不住地顛,白色的花瓣往上震飛,隨後又落下,可那‘狡猾’的腳背偏偏就是不安分,弓得猶如一座小橋,讓它都找不到可以棲落的地兒。

紫藤花瓣被晃了出去還不止,又被那鼓動的床帳帶起的風吹得更遠了。

趕走了花瓣,餘清窈又俯枕曲腰,側身臥在浸濕的薄被當中。

細嫩的臉頰給凹凸不平的竹床磨得微微發紅,就好似碾碎了的海棠花瓣,豔麗無比。

李策結實的手臂強勢地環托起她的腰,但俯首與她廝磨時,那舌卻溫柔至極。

嘎吱嘎吱——

餘清窈好似聽見門外有人走動的聲音,正待分神去想是何人來了。

嘎吱嘎吱——

竹樓藏不住任何動靜,隻要有人使勁,竹竿就逆來順受地彎曲,擠壓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有、有人來了……”餘清窈聽出了春桃的聲音,想來是給她送粥的,可是誰能想到她沒有等到粥反而先吃上了別的,她嗚咽一聲,檀口翕張,好似就要呼出聲。

“噓——別出聲。”

餘清窈水霧霧的眸子嬌怯怯地斜睨他一眼,哼哼嗯嗯的,委屈地咬住下唇。

也不是她想要出聲。

雖然努力,但也沒能堅持多久,那豐盈的唇瓣還是沒能咬住,被翻湧上的氣息撞開了齒縫,李策及時銜吻住她的唇,吞下了她所有的嬌泣。

翌日清晨,山霧彌漫。

晨光被氤氳的霧氣柔化,投入竹屋的光線就好似一條輕盈的薄紗,軟軟落在桌麵、椅背,落在地上的衣裳、鞋襪上。

“該醒醒了。”李策搖了搖坐在腿上也能睡著的人兒。

然而餘清窈迷迷糊糊地倒在他肩上,隻是小聲哼哼了兩聲,眼睛是一點也沒有睜開。

久別重逢本隻想稍微親近一下,誰知道一夜過去,上迎下接,餘清窈是半點食物都沒空吃。

李策擔心她如此消耗之下會餓傷了胃,想叫她起來稍微用點,好歹墊墊肚子也好。

餘清窈不想動彈,像是打算睡個天荒地老一般。

李策將她的衣裳拿到了一旁,想幫她穿上,餘清窈一點力不願使,好在也沒有掙紮,還算配合穿衣。

李策手臂穿過她纖細柔軟的腰肢,繞到她身後給她係好小衣的帶子。

水紅色的小衣襯得她肌膚瑩澈玉潤,一個結打好了,剩餘的細帶就自然垂下,沿著她脊柱窩往下墜,李策垂下眸看著她的腰窩,幾根指頭不由輕點了上去,好似不懷好意往下挪動,餘清窈倏然就繃緊了腰肢,下顎在他肩頭向上蹭,身子貼緊他,喉嚨裏發出兩聲哼哼,表示拒絕。

李策側臉吻了吻她的脖頸,又動了動肩膀輕晃她的腦袋,“起來吃些東西再睡?”

餘清窈嗚咽一聲,“嗚嗚不吃了……”

“好好,不吃了。”李策的嗓音難得充滿了歉意,又耐心哄道:“那喝點淮山百合粥好麽?”

餘清窈閉著眼不說話,像是就這一小會功夫又睡了過去。

李策隻好扔出殺手鐧,溫聲在她耳邊道:“那想不想去見你阿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