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拿捏

花廳裏鴉雀無聲。

所有人齊齊望了過來。

在秦王妃說容不下她們的時候,她們還道這王妃不愧是小地方出來的,也忒任性不講情麵了。

像她們這些皇親貴族越是身處高位,越是愛惜自己的形象,在意自己顏麵。哪怕背地裏會做再多的小動作,在如此多人在場的情況下,很多事寧可打落牙齒和血吞,容忍下來,也不會輕易在人前發難。

至於回過頭要如何處置,那她們也就管不了。

隻要將人送到秦王的後院裏,剩餘的事就是看個人本事和造化了。

這也就是她們一上來就開始塞人的緣故,隻有在秦王妃還沒有摸清她們狀況,才能打她個措手不及,更有勝算。

可誰能想到這小王妃不留情麵,也不在乎自己會不會頂上一個善妒的名頭,直接將她們駁了回去,那是寸步不讓。

就好像被人侵犯了領地小獸,氣得毛都要炸起了。

秦王妃的表現讓人吃驚也就罷了,這本是後院裏的事,可秦王殿下居然還親自過來給王妃撐腰,實屬是她們也沒有料想過的事。

秦王非但不責備王妃無禮失態,還直言王妃確實不用包容她們。

隔空就把她們都打了一個響亮的巴掌。

眾人臉上就跟打翻了調色盤,神色各異。

況且,秦王的這句話相當於把她們最後的希望也徹底打破了。

王氏和金氏麵麵相覷。

場麵一度很尷尬。

好在金氏還是年長一些,心態調整的快,連忙帶著人又走上前給秦王問安。

秦王殿下身份何等尊貴,雖然是廢太子,可能得到秦州這樣富饒的封地,想必身上聖眷正隆,造化不小,得罪誰也別輕易得罪這位。

再加上他生得高大挺秀,豐神俊朗,麵若冠玉,正是年輕男子精神體質最鼎盛的時期,焉能不叫人望之心動。

不說那些年輕的姑娘,就是婦人們都忍不住與自家那已經吃得腦滿腸肥的男人比較一番,暗暗豔羨秦王妃當真是好福氣。日夜對著這樣的男人,當然不肯讓了。

“本王後院的事一概王妃說了算,王妃既不需要這麽多人伺候,諸位的好意就心領了。”李策淡然地望著一花廳的鶯鶯燕燕。

金陵城的美人如雲,他早已處之不驚,更不會見色起意。

所以那雙冷冽的鳳眸毫無分別地掃過眾人,直到人後背生寒,幾乎就要附身貼地,以求寬恕了。

福安站在一旁,緩緩開口道:“今日天色不早,諸位夫人還請回吧,他日秦王府設宴款待,請帖自會送到各府上。”

到了這個時候眾人哪敢再提什麽要求,能全須全尾地離開就如蒙大赦,連忙謝恩,無有不從。

庭院蔥蔚洇潤,綠意盎然,廊下的細簞卷簾半垂,擋去了刺眼的陽光。

夫妻兩各自見完了人就要一同回去,一路上餘清窈都垂著小腦袋,痛苦萬分。

要知道李策會來,她就不把話說的那樣直接難聽了。

至少要更委婉一些,更客氣一些,也不至於如此丟人。

等那些夫人去到了外麵,還不知道會如何議論她。

不過不管說些什麽,這個善妒小氣的形象她是鐵定摘不掉了。

餘清窈心知肚明。

回了寢殿,福安春桃等人準備了熱茶糕點供他們休憩時享用,齊齊退了出去,留下空間給兩人說話。

李策坐到餘清窈身邊,一張美人榻上夫妻兩個緊緊挨著,餘清窈還似那被暴雨打焉了的花骨朵一樣垂著腦袋,手指都糾纏在一塊。

“早知她們會惹你不高興,就不讓你去見了。”李策環住她的肩膀,指腹在她軟軟的臉頰上蹭了蹭,像是要把她的愁緒擦去。

餘清窈喪氣道:“……殿下對不起,我以為我能處理好的。”

這一路上她跟在李策的身邊看著、學著,自詡自己已經進步不少,誰知道還隻能畫虎成狗,不倫不類。

“你已經處理的很好了,我很高興。”李策把她的下巴往上抬了起來,讓那雙清瑩的眸子得以看見他臉上的笑意,“若你委蛇虛與,好聲好氣地推辭,想必會要說些讓人心存僥幸的話來,那日後她們定然還要時常來糾纏於你,萬一哪日你被她們說昏了頭,就給帶到坑裏去了。”

真要給他弄進來一些別的姑娘,隻怕她自個又要急得掉眼淚了。

李策隻想看她在情動身亂的時候嬌泣,不想看她為這不想幹的人和事惱哭。

餘清窈也看出李策臉上沒有一點不高興,小聲試探道:“那殿下真的就沒想過要納妾麽……”

遙城貧窮,許多人家都隻有一妻,可隻要稍稍富有一些的人家還是會有妾室,更有甚者都能憑妾室的多少,估摸出這家人的富裕程度,這對一家之主而言,可是值得自豪驕傲的事。

當然,對金陵城的權貴來說,妻妾成群並不僅是炫耀財富,而是與美酒、寶物一樣,都是簡單‘物質’的享受。

他們有權有勢,當然希望能夠享受到更多更好的,無論是口腹之欲、還是情色之欲。

對於妾室,餘清窈心裏也很複雜。

畢竟自己上一世也是為人妾,隻是她也是身不由己,且又心灰意冷,若是她那時候能勇敢拒絕,哪怕回去遙城終身不嫁也好。

隻可惜那時候的她還沒有這等覺悟,隻能被所有人推著往一個方向被動地前進,走進早已準備好的牢籠。

她也不知道今日在堂上的,多少姑娘說身不由己,多少姑娘是想一步登天。

她沒法一一分辨,更不可能做個大好人,盡數全收。

“你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李策溫聲詢問,“是我哪裏還不夠好麽?”

是他表現的還不像隻渴求她的人,隻奢求她的心?

餘清窈用眸光慢慢臨摹著他的溫眉柔眼,搖了搖頭。

忽然又展開手臂環抱住他的腰,把臉靠在他寬闊溫暖的胸膛上,聽著那讓人安心的心跳默默垂下眼睫。

“是殿下太好了,讓我時常懷疑我這樣的人當真配的上獨占這樣好的殿下麽?”

餘清窈太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皮相、學識、才幹、家室,沒有特別突出,也沒有特別有用。

若不是陛下賜婚,她是萬萬沒有機會嫁給李策。

“那你是想把我讓給別人?”李策拆下她頭上幾個礙事的發簪釵子,扔到了一旁,長發如瀑,傾瀉而下。

餘清窈在他懷裏搖得像個撥浪鼓,伴隨著委屈的嗚咽。

她又用力揪住李策的衣裳,“我不想!……我想殿下隻用力吻我一人,隻狠狠抱我一人……”

經過今日的事,她方知道她現在擁有的並不是一成不變的。

殿下如此備受矚目,自然是很多人心中所想,她擔心自己日後就沒有機會再講這樣任性的話,急著就把心底話都講了出來。

她想要殿下的身心都完完整整都是她的。

他溫潤含情的眼睛隻能看著她,他修長有力的臂膀也隻能抱著她……

她內心小氣的很,一點也不大度。

她是真的一點也不想把殿下分給別人。

心思反反複複像是疊麵團一樣,揉開又疊起,揉開又疊起,情緒不斷拉扯,她腦袋都開始疼了。

她就像是一隻孤軍奮戰的小獸,嗷嗚著要捍衛自己的‘領土’,小小的牙齒還沒磨鋒利,小小的爪子還沒學會撓人,就奮不顧身地勇敢邁出。

怎麽不叫人心生憐愛。

李策完全不討厭她想要獨占的心思。

相反,這樣他才好更完整地展露自己的心思,是絕不遜於她的獨占。

“好,我都應你。”李策心滿意足地摸著她的頭發,聲音越發溫柔,“你知我對你有求必應……”

李策的大手從她後背順著纖細的脊骨滑下,勾住她的腿彎放倒在美人榻上,他一隻腿跪在她身側,俯身吻上她的唇,把她沒來得及藏好的香舌纏住不放。

從內到外,唇齒相依。

餘清窈手臂也圈住他的脖頸,雪股高抬,腰被他的手掌托起緊貼著他的身,隻有後腦勺和一部分背挨著美人榻。

短短時間裏那一個溫柔款款的‘應’字言猶在耳,卻在他身上悄然變了意味。

餘清窈身子顫了顫,卻把李策摟得更緊了。

夏日炎炎,寢殿裏沒有風,不一會兩人就吻得身上都汗津津的,李策把她從美人榻上抄了起來,一路抱去了浴池。

浴池引入了地熱水,所以才會日夜不休地流淌。

無需由人準備,隨進隨用,十分方便。

腰間的絲絛被抽走,襟口處一涼,是李策的吻落在了她的頸窩。

餘清窈回過神,昨夜那‘驚心動魄’的畫麵就浮現在腦海。

她連忙伸出兩隻嫩白的小手,齊齊壓在李策的手背上,那股強烈的情緒漸漸拋之腦後,理智和羞意重新歸來,她怯怯小聲道:“殿下,可這是白日宣……”

她學過一個詞叫‘白日**’,顧名思義也知不是什麽好詞。

李策將她靠在牆上,撩開她的頭發,細細吻著她的脖頸,留下一道濕潤的水痕,得空的時候才解釋道:“**,乃男女關係不當苟合者,你我夫妻一體,最是尋常事不過。”

李策的話總是聽起來格外有道理。

餘清窈揚起細白的脖頸,唇瓣翕張,就像是一隻脫了水的魚。

“不過你這哪學來的詞?”李策的唇又貼著她耳朵,柔聲問道:“記得這樣清楚。”

餘清窈喘著氣,呢喃道:“忘記了……”

李策笑了笑,不追究那些,又問道:“那我之前教你的,可都還記得?”

“呃?”餘清窈秀眉不由擰了起來,杏眸都瀲灩著水色,可憐柔弱。

這個時候還要考問她功課,是不是不太合適?

“之前教你認過看圖。”李策的手順她的後背往下,唇瓣也沒有閑著,時不時在她身上煽風點火,讓餘清窈不斷嬌聲輕喘,“……若遇山峽窄穀當如何通行?”

餘清窈在空空如也的腦海裏努力找啊找,片刻後才支吾道:“……呃……速進速離?”

李策張嘴在她肩頭輕咬了一口。

“答得這樣遲,看來你還是記得不牢,是我沒教好……”

大雨過後,天空一塵不染,耀目的夏陽將光線撒滿大地。

被茶色的琉璃頂柔和了一半,盡數投在了浴池上方。

一個是翠綠欲滴、晶瑩剔透,一個是白玉無瑕、靡顏膩理,都讓人愛不釋手。

汩汩流淌的池水,梆梆鼓動的榫卯。

與外邊的蟬鳴聲相合不斷——

到了飯後午憩的時候,餘清窈的小臉還是紅撲撲的,身上隻穿著小衣、綢褲,皮膚都被擦得泛起淺紅,一直沒消退。

她坐在李策腿上,靠在他懷裏,動也不想動。

中都雖北,可夏日酷熱。

所以正午有一個時辰幾乎沒有人願意在外麵頂著烈陽走動,待在陰涼的屋內才是最好的選擇。

更何況餘清窈現在不但是腳崴沒好,又加上狠狠鞏固加深了幾百遍知識,身子都軟成了水,連根頭發絲都恨不得貼在榻上好好休養生息。

李策沒有睡意,拿了一遝有關中都、秦州的案牘靠在**翻看。

餘清窈雖然困乏,可是覺得李策才是辛苦,又出了力又沒時間休息。

“殿下今日接見那幾位大臣,還算順利麽?”

餘清窈知道他們帶著賑災的銀子過來,是要用以重建城鎮、扶持百姓度過難關的,他定然還在思考如何妥善地交出這些銀兩,才不至於被那些貪贓枉法的奸臣昧了去,讓百姓得不到救助。

“不太順利。”李策摸了摸她的頭發,也不覺得這樣的事和她說有沒有意義,無論高興的、苦惱的,生活的、工作的事,他都願意跟她說,就好似夫妻之間閑聊,沒有什麽顧忌,“中都遠離皇城,政以賄成,豺狼當道,今日前有人以錢帛珍寶獻於我,後又枕席自薦要近我身,光憑這兩點就知道這裏當真是一團渾水。”

他們如此巴結奉承,一是盯著那二十萬兩銀,二是想要和他這位藩王打好關係,以免日後他從中作梗,壞了他們已經承襲多年的‘規矩’。

餘清窈又想到今日的事,心裏也還悶悶。

手指輕輕在李策的腰腹上戳了戳,“也不知道她們怎麽想的,哪有人第一次見麵就送人來的……”

“你先前見了齊王,大概想不到我那弟弟最是喜好各色美人,他一到齊州就收下了各路送上的數十名特意**好的美人,盡納入後院,寵愛有加,獻美之人跟著雞犬升天。後來太後實在看不過去,嚴令不許再給齊王送美人,若有膽敢再犯者,當眾鞭笞五十,這才止住了那些人的心思,至於先前那些得了好處的不就是因為趕了一個早,時機正好。”李策輕蹙了眉,口裏道出的也是無奈。

不過李祥從前也不是一直這樣混賬度日,還是要從當初陳皇後起了心思想要廢他改立幼子起,才變成這樣的。

明明也是一塊好玉,卻因為光芒太盛寄以厚望,從而變成了如今這樣。

餘清窈恍然大悟。

原來她們是受了齊王那事的啟發,以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能會脾性差不多,所以才會一見麵就獻美來了。

“今日福安還說王府要設宴款待,殿下是要招待他們麽?”餘清窈知道福安肯定不會是張口就來,一定是李策有所安排。

李策手在她**的腰間摩挲,笑著道:“王妃生辰,他們不來慶賀麽?”

餘清窈一怔。

她的生辰是要到了。

隻是沒想到李策記得比她還要清楚。

“殿下要給我過生辰?”餘清窈從他懷裏坐了起來,吃驚地望著她。

“當然,過完你的生辰,我就要去安縣看看情況。”李策手扶著她的後腰,望著她微笑。

餘清窈聽出他話語裏的意思,好似是要自己獨自前往安縣,不打算帶上她。

“殿下不帶我麽?”驚喜之外就變得憂愁,餘清窈又扯住他的衣裳央道:“我能跟殿下一起去麽?”

“聽聞安縣有瘟疫爆發的可能,你還是留在中都我才放心。”李策在她唇角親了親,”在這裏等我回來,好麽?“

餘清窈聽見瘟疫,睜大了雙眼,“可是殿下不也不安全?”

“放心,我小時候吃過很多種藥,尋常疫病、毒素對我也無用,再加上裴院判眼下就在安縣,有他的醫術加上帶來的藥物也足夠應付了。”

餘清窈捧起他的臉,‘吧唧’親了一口,眼巴巴望著他,拖著綿長輕柔的嗓音:“夫君……”

滿眼隻有兩個字——想去。

聲音入耳,就讓李策骨頭先酥了一半,他一瞬不瞬望著她,含笑道:“這麽快就學以致用,來拿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