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荔枝

固然是秦王開口要的,可秦王妃吃的了兩筐荔枝嗎?

巧兒暗自腹誹。

趙掌印撇了她一眼,洞穿了她的心思,慢悠悠道:“秦王殿下說了,從前宮中分配份例時他未要,是因為不喜歡吃,如今難得秦王妃喜歡,所以才開了口,想必貴妃娘娘能夠體諒吧?”

巧兒愣了愣。

被趙掌印一點撥這才想起往年廢太子還在東宮時,好些東西都是往外分的,就連陳皇後、齊貴妃多拿的雪糯米也都是從東宮分出來的。

趙掌印這是在旁敲側打她,齊貴妃本就是拿不了那麽多雪糯米,談何少分了。

巧兒當即驚出一身冷汗。

“是……奴婢知曉了。”巧兒連忙告罪,就怕此事會傳入皇帝耳中,惹來聖怒,“此事都是奴婢糊塗,還請掌印大人不要將這等小事告知陛下,擾了陛下的清淨。”

趙掌印欣然點頭,“巧兒姑姑放心,咱家也不是個多嘴之人。”

巧兒這才鬆了口氣。

李睿心中鬱氣未散,又聽見趙方接連拿話語敲打巧兒,更是火上澆油。

然而他又能拿他這位皇帝眼前的大紅人怎麽樣?

一路生著悶氣回到楚王府。

還在等他的幾個朝臣就把他圍住。

“殿下,陛下有沒有說什麽?能否再寬限些時日啊?”一名緋色官服的中年人拔得頭籌,率先拱手到楚王麵前訴苦。

李睿麵無表情回他道:“你有這個時間糾纏本王,還不如想想辦法去哪裏把錢籌好,拖一日,遲一日,你看本王有空手把手教你嗎?”

他還有一堆煩心的事要處理,哪管的了他一人的死活。

“殿下,吳大人的這事的確著急,若是到了年中,那筆賬還填補不上,戶部肯定不會幫我們兜底……”

吳大人本來都要哭了,聽見身邊有人幫他開腔,頓時又燃起了希望,“周大人您說的是啊,我、我這該怎麽辦才好?”

周大人撚了撚胡須,重重歎了口氣,搖著腦袋道:“這事要辦還是能辦到。”

“那你說啊!“吳大人心急地差點沒起身給他磕頭叫阿耶了,他拍著胸口保證道:“周大人,你這個法子要是管用,我就把家裏那副王真人的字畫送給你了!”

周大人連連對他擺手,“都是為楚王殿下分憂,不必不必!”

“周大人若有什麽好法子,但說無妨。”李睿早已疲累不堪,往後靠在太師椅上,撐著額頭道:“若是法子管用,除吳大人的字畫之外,本王也重重有賞。”

周大人聞言就不再推脫,看了眼周圍,確保留下來的幾人都是楚王的心腹後,才拱手道:“據臣所知,秦州土地肥沃,每年繳納的賦稅是舉國上下的三成有餘,當地的豪紳世族早有兼並土地之心,可奈何一畝沃田要三十兩,實在昂貴……”

李睿皺了皺眉,“繼續說下去。”

“若是我們能幫他們買到物美價廉的田地,何愁弄不來填補虧空的錢?”

他頓了一下,又道:

“更何況臣得知最近秦州接連大雨,堤壩隨時都有決口的可能,此乃天賜的良機啊!”

周大人語氣高昂,尤其著重在‘天賜’二字上頭,仿佛這等機緣巧合就是天在相助於他們化解難題。

在座的都是聰明人,當即明白他的用意。

曆年天災動亂時,土地的價格就會一貶再貶。

因為底層百姓的家底往往隻夠溫飽,哪裏能抵禦的了那麽長時間的災難。

這個時候唯有賤賣土地才能換的一線生機。

“周大人的意思是,要去毀堤?!”一位大臣頓抽了口冷氣,拔高聲音道:“這、這可是會要很多人的命啊?!”

“欸,你說的什麽話,咱們殿下怎麽能做這樣的事呢?”周大人連忙搖頭晃腦,義正言辭道:“這不是說了嗎?是天要下大暴雨,堤壩擋不住,發了大水了也不是我們的人能控製的是不是?”

先前開口的那位大人咽了咽口水,亦是不敢再多言。

而吳大人兩眼瞪大,猶如失了魂一般從位子上站了起來,不顧儀態地在中間踱步起來,卻是驚喜過頭:“好好好!這個法子好!再者朝廷肯定要撥發賑災的銀糧,這些錢按慣例也是會被層層分下去,但我們也能把它好好利用起來,隻要殿下能請旨,以監察使的身份就能合情合理地親自看守……”

幾名大臣齊齊看向楚王,這個主意似乎就是他們能想到最快最省事,也是一勞永逸的法子了。

更何況是在秦王的封地上,不會傷害到楚王絲毫的利益。

雖然厭惡世家,可是李睿卻也不得不和世家聯手。

何況此一計若是能成,更是一舉三得的好事。

“好。”李睿眯著眼,斬釘截鐵道:“就這麽辦。”

即便日後李策能安然去往封地,他也由衷地希望他接手的是一個千瘡百孔的秦州!

炎炎夏日,院子裏綠意盎然。

銀杏樹青翠的扇葉層層疊疊,金燦燦的陽光被攪碎,樹底全是碎落的光點,像是撒了一地的金屑。

今年熱得比往年早些,兩筐南嶺進貢的雪糯米才送進宮,就擺到了閬園廊下。

荔枝嬌貴,保存極為不易。

外層是用冰鑿出的冰桶,裏麵擱著青竹片編製的竹筐,每一顆荔枝外麵還裹著一層吸水透氣的雲紗,知藍和春桃兩人現在就是要把它們一個個收拾出來。

“我還沒見過這麽大的雪糯米!不愧是進貢的珍品。”春桃跟在餘老夫人身邊,一直都當自己是見多識廣,但還是頭一回見到宮中賞賜的荔枝,每個都有嬰孩拳頭那麽大。

知藍連連點頭,令她更高興的是,這些荔枝都是秦王殿下專門向陛下要來的賞賜。

那次她隻是隨口提了一句王妃喜歡,但殿下就記下了,甚至不動聲色地就拿了過來,沒有絲毫想要‘邀功‘的意思,仿佛這些隻是很尋常可能得到的東西。

若不是福吉大嘴巴,她們都不會知道秦王殿下為了這些荔枝做出的努力。

銀杏樹葉簌簌輕響,微風帶走了一些暑氣。

餘清窈坐在樹下,正用秦王的書案抄書。

這辦法笨,但是對她管用。

記不下來的東西往往多謄抄幾遍,她也能夠記得七七八八了。

知藍把洗淨的荔枝都裝在一個瓷白的深肚盆裏,端過來給餘清窈享用。

餘清窈見了荔枝,當即放下筆,用溫熱的帕子把手擦幹淨,迫不及待地撿了一個就剝了起來,她笑吟吟道:“你和春桃也別忙了,這麽多荔枝,我們一時半會也吃不完,無須全部撿出來,拿一些去後院和孫嬤嬤她們一起分了吃吧。”

因為這兩筐荔枝實在太多了,餘清窈一個人鐵定是吃不完,趁著新鮮不若讓大家都吃個飽。

知藍喜上眉梢,連聲應好,馬上就回去和春桃歡歡喜喜帶著荔枝去後院。

餘清窈一邊剝著荔枝,一邊翹首以待,等著去書房查看資料的李策出來。

雪糯米外表鮮紅,表皮光滑,不像是其他早熟的荔枝外殼上長滿短刺,所以這也是最好剝的品種之一。

餘清窈喜歡自己剝荔枝,從底部帶著枝葉的地方開始,隻要撕開一個口子,香甜的汁水就會果殼下溢了出來,浸潤了她的指尖。

她習慣性地抬手舔了一下,將那黏膩而清甜的果汁舔去,以免它們會順著手腕一路流到袖口。

當然,這事要趁著沒人在旁邊,她才敢如此失禮。

因為這雪糯米的果實特別大,不能像其他小粒的荔枝那樣可以直接整個塞進嘴裏,她本想著小口慢慢咬,可誰知越吃汁水流得越快,最後她不得不把剩下的大半顆果肉直接塞進嘴裏,才免了兩邊的袖子全遭殃。

就在她塞得腮幫鼓起的時候,李策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她的身邊。

“好吃麽?”

餘清窈被果肉塞得都說不出話,心慌慌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想要背過身偷偷把它吞下。

因為塞得太滿,果肉在嘴裏很難轉動,所有很難吃得優雅好看。

她可不想在李策麵前出醜。

但李策卻趁她站起的時候一下就坐到她的玫瑰椅上,還伸手在她的腰上一攬,就讓她不由倒坐在了他的腿上,躲不開他隨之而來的視線。

餘清窈低下頭,驚訝萬分。

可她兩隻手都忙著捂住嘴,開不了口,隻能用盈盈潤潤的眸子疑惑地瞥向他。

“怎麽吃這麽多,也不怕噎著?”李策戳了戳她沒藏住的臉頰肉,覺得她現在這幅樣子又可愛又可憐。

才一顆荔枝就把自己的嘴給撐著了。

餘清窈正想要抗議,讓他不要再戳自己的臉。

但也為時晚矣,荔枝肉在她的口腔裏不堪擠壓,果汁就順著她的指頭、手腕往下流,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

她‘唔唔’兩聲,急忙將手腕抬起,唯恐那汁水會弄髒自己的袖子,或者李策的衣襟。

“抱歉。”李策沒料到自己隨便動了兩下,就弄出這麽多水,伸手幫她扯高手臂,以免袖子被荔枝汁弄濕。

到了夏日,女子衣裙的料子多為輕薄的紗料,袖口寬大,好使清風盈袖,能讓美人的身姿更加婀娜。

但此刻餘清窈卻為這寬大的袖口而發窘。

因為自己這一抬手,輕柔的廣袖便如雲朵墜落,慢悠悠地落下,全都堆到了她小臂的肘關節上。

整整一截雪白的手臂都露在眼前。

那甚少見到陽光的肌膚瑩白無暇,就仿佛晶瑩的荔枝肉,輕輕一吮,就能擠出水來。

李策抬眸望了上去。

被水潤過的地方在光線下反著光,因而很明顯能看見一道蜿蜒的痕跡。

“都流到這裏來了。”李策找到還在手臂上快樂流淌的荔枝水滴,及時俯身,舌尖一勾,就結束了它歡快的旅程。

“唔!”

餘清窈耳尖、麵頰瞬間滾燙。

李策會有這樣的舉動,就表明他剛剛肯定是看見了她在舔手指!

李策抬起笑眸,望了她一眼,唇卻還沒離開她的手臂,而是順著那水跡慢慢往上。

果汁黏膩的感覺逐漸消失,卻又留下另一道灼熱的痕跡。

餘清窈眼睜睜看著李策一路吻上去,水潤淺紅的唇和瓷白玉潤的肌膚,對比是這樣鮮明,讓她都挪不開視線。

她側身坐在李策腿上,不禁用力並攏了雙腿,連後脊都挺直了。

整個人微微打著顫,就一枚葉子落入水裏,泛起的漣漪不斷震顫著水麵。

李策極有耐心地為她清理掉荔枝汁,就連指頭都沒有落下。

自己失禮是一回事,可被李策學了去又是另一回事。

餘清窈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害羞多一些還是窘迫多一些,整個人都懵了。

當然,李策即便做這樣‘失禮’的事情也是相當優雅的,甚至讓人覺察不到他在冒犯。

他的手、唇就像是溫柔拂過花朵的春風,不會殘忍地摧毀嬌柔的花,隻會用和煦的暖意慢慢催它盛放。

“應當是好吃的,很甜。”那唇剛剛離開她的指尖,他就含笑說出這樣一句動聽的話。

也不知是在誇荔枝,還是在說其他。

餘清窈還鼓著半邊腮幫子,像是偷藏果實被發現的鬆鼠,隻能傻乎乎看著他。

李策目光挪到一邊,撇了眼大瓷碗裏裝著的新鮮荔枝,每顆都個大渾圓,比尋常荔枝大一倍多,也難怪餘清窈弄得這麽狼狽。

“太大了,吃不下?”

他伸手扶著餘清窈的後頸,指腹輕輕搭在她頸側輕撚,仰起自己的燦若霞舉的俊臉,嗓音輕緩溫柔問道:“要不要我幫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