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儲君
天高雲淡,北雁南飛。
涼風已經吹黃了遠山上的楓葉,遠眺之下,晨曦宛若照在金山上。
兩王爭儲一事已經塵埃落定。
楚王被褫奪封號。貴妃降為嬪,幽禁折香宮。
激烈的爭鬥從宮裏傳到宮外,百姓們唏噓不已。
原以為楚王是什麽德才兼備的賢君,沒想到背地裏做了那麽多喪心病狂的事,幸好被人及時揭穿。
否則讓他成了儲君,這天下還能安生麽?
正值中秋佳節前,不少尋親訪友之人進出金陵城,又帶來了秦地的消息。
秦州的水災也是金陵城裏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聽聞三縣正在有條不紊地重建,災民也得到了妥善安置的消息,這樣的好消息值得舉杯慶賀。
“還得太子出手,你瞧,這不就解決了麽?!”
“可不是麽,太子殿下雖然行事是有那麽點……但你不犯錯、不違《大旻律》,其實他也沒有那麽可怕。”他們都是安分守己的老實人,自己不去惹事,也就不用擔心事情會找上頭來。
旁邊有外地人聽見他們聊得這麽歡,拿著酒壺、端起花生就挪了屁股過來,坐在空置的位置上。
“欸,你們說太子這樣好,當初陛下又為何要廢了他?”
熱心的金陵小民頓時你一言我一言起來。
有說是和皇帝政見不同,有說是被陳皇後陷害。
唯有位身穿灰舊長褂的讀書人搖晃著腦袋,一副眾醉他獨醒的模樣笑道:“年少成名的奇才多半會在讚譽中如墜煙海、迷蹤失路,而太子殿下身為儲君,地位穩固,自幼就是眾星捧月,哪知道外邊的不容易啊。”
“方秀才不愧是秀才,講的話就是讓人聽不懂。”旁邊有憨人搔著腦袋,沒聽明白。
方秀才瞪了他一眼,拿手戳著自己的心口道:“我是說,是心是心,你沒聽過‘人惟患無誌,有誌無有不成者’①嗎?心中若無誌,難能不失意。”
憨人繼續搔頭,半懂不懂道:“那依你的意思,太子殿下現在是有誌了?”
噠噠噠——
一隊騎著高頭大馬的護衛從長街呼嘯而過。
不少食客都探出頭去看熱鬧。
“瞧著像是東宮的護衛,太子殿下這是又出城去了?”
雖然秦王李策還沒正式冊立受寶,但人已經在皇帝的授意下,搬回了東宮。
金陵城上下都對他改了口。
“是啊,聽說太子已經忙了好多天,這朝廷上下風聲鶴唳,有好些人當初趁著太子被廢,不知道在背地裏幹了多少好事。這下好了,要被秋後算賬了唄!”
“那他這會出城,該是要去找陳家的麻煩了吧?”
陳氏雖為太子的母族,可他們仗勢欺人多年,憑著當年陳皇後和太子穩如泰山的地位,有恃無恐,專橫跋扈。
金陵城近郊的良田沃土都給他們圈占了不少,讓百姓們隻敢怒不敢言。
方秀才飲了口剛釀好的秋稻酒,咂了一下嘴,笑道:“瞧啊,這誌不就有了麽?”
如今的太子殿下深知自己要做什麽,意氣風發,贏得讚譽無數。
秋意深濃,桂子飄香。
穀城驛站外邊一顆枝繁葉茂的大桂樹開滿了金燦燦的小花,遠遠就聞到那股甜膩的香氣。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木匠們在捶打著地基,重建穀城驛站。
葉驛丞頸上搭著一條白巾,正坐在驛站外邊一根大圓木上,手裏還端著一隻粗瓦水碗,邊看遠山秋景,邊小口飲著茶水,無比愜意。
這時路口出現了幾匹馬,他定睛一看,忍不住咧開了嘴,擱下碗就站起了身,眉開眼笑地大步迎上前,彎腰作揖行了個大禮。
“小人見過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福吉一樂,“葉大人今日心情很好嘛。”
餘清窈騎在胭脂小馬上,聞言也展眉一笑,“葉大人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葉驛丞起身挺起胸膛,壓不住那兩個不斷往上翹起嘴角,“嘿嘿,是啊是啊,朝廷不但給小人重新建驛站,還有賞了五十畝良田和一百兩銀子,足夠給雙親養老和看病了。”
葉驛丞作為人證,檢舉有功,皇帝給了他封賞。原本想讓他去別的地方當個小官,但葉驛丞卻以家中父母老邁拒絕了,願意繼續守著穀城驛站。
有道是父母尚在,不宜遠行。
更何況以他這樣的性情,實在不適合進入官場當中。都這把歲數的人了,也不圖什麽大富大貴,隻想平安守著家人,安度此生。
“殿下和娘娘是去辦事了?”葉驛丞見兩人身後還跟了不少人馬。
李策笑望了眼餘清窈,回他道:“嗯,去處理了一些之前的事。”
他們去秦州的路上,遇到侵占呂家田地的陳家莊頭鬧事,此番就是去算舊賬去了。
陳家聽聞秦王居然複立為了太子,早已經嚇破了膽。
所以放棄了負隅頑抗,認命地交田交錢,割肉保命。
遠在齊州的齊王太後在太子複立之後,時至今日也沒傳出要回金陵的消息,可見太子複立也不代表陳皇後就能複寵,陳家再沒有可以依仗的背景,又怎敢與太子殿下相爭。
“太子賢德,天下有福了!”葉驛丞再次一揖,感慨道。
太子這才回到金陵城幾日,就馬不停蹄地到處除邪懲惡、與民除害,讓人心安。
餘清窈粲然一笑,轉頭看李策,柔柔喊了句:“殿下。”
無論多少次,聽見有人誇李策,她總是比自己收到了讚揚更為高興。
因為她的夫君就是天下最好的人!
李策被她的嗓音喚得心生漣漪。
微風吹動她耳邊的玉墜子,她的小臉似是陽光照在初雪上一樣瑩白,那雙烏黑明亮的眸子裏滿是欣然自得的笑意。
雖無後話,可她亮晶晶的眼睛仿佛就在說,殿下殿下,葉大人在誇你。
李策忍不住伸手,輕輕蹭了下她的小臉,亦是揚起了唇角。
清涼的秋風從地上旋起了幾朵金黃的小桂花,花香沾著馬蹄,拂過了衣角,被捧上了天。
難熬的酷暑已過,就到了該結碩果的時節。
在穀城驛站待了一會,再回到金陵城已經是傍晚。
中秋將近,街道兩邊的店鋪都重新布置了一番,有在門前掛上別致彩燈的,也有重新更換新望子的。
賣蔬果的鋪子更是將好看的時令果子都整整齊齊碼放在門前的簸箕上。
鮮豔的果子讓人眼前一亮,心情更加愉悅。
李策見著太陽就要落山了,街上光線沒有那麽強,路上要不是匆匆趕著回家的行人,要不然就是準備收拾鋪子的夥計。
他讓福吉、福安帶著幾個人跟著,其餘人先行回去。
“殿下想要在街上逛逛?”餘清窈見李策這會就要抱她下馬,一下猜出了他的用意。
“你不是一直很喜歡吃那家的白玉糕嗎,今日正好帶你去瞧瞧那家鋪子。”李策把她抱下馬,又親手幫她將護手皮套取下,交給身後福吉收起來,牽起她的手就往人群裏走。
餘清窈雖然心裏歡喜,但是還是緊張地東張西望起來。
“可是……”
會不會被人看見了。
李策捏了捏她的小手,安慰道:“放心,隻要我們小心些,不會惹人注意。”
“姑娘買花麽?”
對麵有一道清脆的女聲傳了過來,吸引了餘清窈的注意。
她左右顧盼,從往來穿行的人群間隙裏看見對麵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臉上又驚又喜,連忙拽了拽李策的手,讓他一同看去。
“殿下,你看……”
李策望了過去,隻見在一家賣鮮花餡的餅子鋪前,一名挽著袖子的少女笑吟吟地左右招攬著路過的客人,她的身邊的罐子裏都插著新鮮的切花,姹紫嫣紅,甚是吸引人。
“她真來了金陵?”
餘清窈用力點了點頭。
“是啊!”
這還真是意外的驚喜。
正好這個時候福吉、福安拴好了馬過來,餘清窈轉身就對福安招了招手。
福安冷不丁看見太子妃在叫自己,心裏還有些納悶。
因為福吉能說會道、惹人喜歡,所以餘清窈和福吉更熟一些,有什麽事也會先找福吉,若是福吉不在身邊才會讓他去做。
雖然驚奇,但是福安還是快步走上前,低聲道:“娘娘,有何吩咐。”
餘清窈雙眸含笑,瞅了眼李策,見他朝自己點了點頭。
她便清了清嗓子道:“福安,我想買些花帶回去插,你去幫我到前麵的花餅鋪子買幾隻花回來,要花苞多、枝丫嫩的,顏色最好是各色都搭配著來一些。”
買花?
福安愣了愣,正想扭頭去看福吉,隻見福吉也是滿頭霧水,還十分委屈地問:“娘娘怎麽不喊我去。”
餘清窈連忙對他使了幾個眼色,可福吉沒能看懂。
“呃,那福吉就幫我去買點果脯吧,就是剛進城的那家,我看她家好似快要打烊了,你快些去吧!”
福吉‘啊’了聲。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了,隻覺得太子妃好似沒有想過要他去買什麽果脯,隻是想將他遠遠打發了再說。
福安和福吉在路口分開了,福安聞著鮮花餡餅子的香味,往人群裏麵慢慢擠。
這裏圍著大部分都是姑娘家,他也不好意思。
“啊呀,掌櫃娘子真是大方,這麽好的花賣這麽便宜,那我得多多選上幾支回去。”
“都是阿薑說的,這花兒今日不賣掉,明日就沒有這麽好的顏色咯,倒不如便宜賣咯,讓大家屋子裏添點顏色,看著心情也好。”花餅鋪子的掌櫃笑聲爽朗。
掌櫃如此大方好客,旁邊圍著的姑娘都來光顧她的生意,買花之餘順便還會買一打好吃又不膩的鮮花餅。
福安聽了周圍人‘你五枝我八枝‘,買得飛快,他心裏突突直跳,害怕等自己擠到前麵去時,花都給挑光了。
這下他不得不放下顏麵,硬著頭皮往裏麵擠,千辛萬苦終於到頭上了,都給熱出了一身汗。
福安抬袖擦了擦額角上的汗,揚起臉就道:“我想要……”
頭簪銀珠的賣花姑娘笑容滿麵地等著他說話,卻見他忽然呆愣在當場,不由上下仔細打量了他一番,總覺得這位公子好生麵善,但又不肯定。
“……公子,您想買什麽樣的花?”
福安此刻哪還記得什麽花不花的,脫口而出的下一句話就變成了:“小小,你怎麽在這裏?”
石榴花枝從薑小小的手裏掉了下去,她直直望向福安,鼻子一酸,眼睛裏瞬間漫上了淚霧:“……你是、是世安哥哥?”
餘清窈站在一塊石頭上踮腳,看得津津有味。
李策任她扶著自己的肩膀,也不催促,“如何,他們說上話了?”
餘清窈點頭,欽佩道:“薑姑娘真是太厲害了,我們不在的時候,她居然千裏迢迢來到金陵,並且這麽快就找到安身之地。”
她從石頭上跳下來,心裏十分滿足。
“現在她也得以見到福安,雖不知道最後結果如何,好歹也實現了一個心願。”
“他們有緣分,會有好結果的。”
李策牽住她的手往人群裏走去。
可還沒走到白玉糕的鋪子,就聽見旁邊有兩道熟悉的聲音。
餘清窈小聲道:“是華昌公主和裴院判。”
“裴知岐,你這個小人!說好了要給我求情的,你騙人!”
“我當然求了,隻是你父……阿耶他不放人……”
“胡說!你就是嫌我煩,嫌我鬧,不想見我了是不是。”
“是是是,你說的都對……”
華昌公主‘嗚咽’了一聲,捂著臉難過起來。
兩人吵吵鬧鬧,旁邊的成衣鋪子忽然打開了一扇窗,一位穿金帶玉的掌櫃娘子從裏麵懶洋洋伸出一隻手晃了晃,道:“這位裴公子,您月初在這裏定的那套女子衣裙是給這位姑娘的吧,要不要進來試試?”
華昌公主猛的抬起頭,先看了看那掌櫃娘子,又回頭看了看裴知岐。
“什麽衣裙?”
裴知岐矢口否認:“沒什麽,別瞎說,不是給你的。”
掌櫃娘子‘嘿嘿’兩身,將華昌公主上下打量了一番,“妾做衣裳這麽多年,就還沒有看錯過,您留的肩寬腰身腿長尺碼不就是這位姑娘嗎?”
裴知岐頓時臉紅到了耳朵尖。
他正想躲開掌櫃娘子灼灼的目光,一扭頭就冷不防看見了李策和餘清窈正站在街上,目不轉睛地在看他們的熱鬧。
尤其是那太子妃一臉‘我懂了’的神情,饒有興味地瞅著他倆。
裴知岐倒抽了一口涼氣。
華昌公主還仰著小臉,追問:“裴知岐,你給我買衣裳啦?”
“好了,別說了,你進去試試吧……”裴知岐一把抓住她的手,連忙把她扯進成衣鋪。
餘清窈見看不成熱鬧了,隻好遺憾地收回目光,正想著和殿下去買白玉糕,忽而見旁邊有幾雙眼睛一直牢牢盯著她。
她愣了愣。
那幾名還挎著菜籃子的婦人一臉神秘兮兮地低聲衝她道:“您是太子妃吧?”
餘清窈頓時頭冒冷汗。
那婦人看她心虛,馬上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錯,大力拍著巴掌,高興地吆喝道:“哎喲!我就說看著眼熟,那日您回城我都瞧見了,太子和太子妃居然和我們一起在逛街市!”
“太子和太子妃實在太般配了,祝你們百年好合啊!”
這婦人嗓門大,旁邊的人都聽見了她的話,紛紛轉過頭來。
“呃,謝謝你。”餘清窈欲哭無淚。
這就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吧。
她在看華昌和裴知岐熱鬧的時候,別人也在看他倆。
“謝謝。”李策跟著微微一笑。
不過他沒想要引起轟動,抬手攬住餘清窈的腰,快步往外走。
護衛上前替他們遮掩行蹤,兩人越走越快,可誰知後麵的人還跟了上來,祝百年好合的、祝早生貴子的。
最後李策不得已拉著她一路小跑了起來。
知道緣由的和不明真相的人也隨著他們跑了起來,還以為前麵有什麽熱鬧可以看。
餘清窈莫名想笑,這樣的畫麵荒誕又有趣。
李策回頭望她,似是擔憂她的情況。
餘清窈卻朝他嫣然一笑,明澈的笑眸就好像是夜空裏閃爍的繁星晶亮,好似一點也不覺得這樣難堪。
兩人在護衛的協助下,趁人不注意,及時側身躲進了傘攤後麵的窄小巷子裏。
耳畔聽見著那些紛雜的腳步聲經過。
兩人麵對著麵,背靠著石牆,還在喘著氣。
噗嗤——
餘清窈忍不住笑出了聲,兩人明明好端端逛著街,卻弄得這樣狼狽,仿佛做了什麽錯事被滿街人追打。
“殿下也是第一次這般吧。”
“嗯。”李策當然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不過和餘清窈在一塊藏在這逼仄的巷子裏倒也新鮮。
兩人目光相對,糾纏不分。
“嗯,我的許多第一次,有了你就變得很美妙了。”
李策柔聲說道,又俯下臉來,溫柔地吻上她的唇。
餘清窈兩隻眼睛睜得溜圓,“唔唔!”
外麵有人,護衛也隨時會回來,這裏不適合……
饒是有那麽多的擔憂,可當那柔軟的舌尖撫開了她的唇瓣,餘清窈就慢慢閉上了眼睛,積極回應起來。
在喧嘩熱鬧的市井裏,他們獨占了一份幽靜之處,享受了片刻的溫存。
*
一個月後,東宮。
明日就是正式舉行冊封儲君大禮的日子,但李策並沒有什麽別樣的情緒。
他怡然自得地坐在東宮前院的花亭裏,飲著離開金陵前埋下的荔枝酒。
裴知岐不由感慨,太子這般大起大落的經曆,竟隻發生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裏。
但他也奇怪,不由問道:“你剛被廢黜的那會,一直都是消極度日,多少太子屬官都上門相勸,你也不肯為自己爭取半點,怎麽忽然就轉了性子。”
在他還無知無察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布局,慢慢收回自己的勢力。
李策瞟了他一眼,“我還當你開竅了,原來還是什麽也不懂?”
裴知岐:“?”
李策手托著腮,鳳眸轉了方向,凝視著院子裏身穿鬱金裙、懷抱大白貓的餘清窈。
鬆雪現在更調皮了,不是撲蝴蝶就是逮麻雀,餘清窈總是操心,一抓住它就要教訓,雖然太遠了聽不清她的聲音。
可遠遠看她那副對貓講話的認真模樣,李策忍不住想笑。
他無奈又寵溺道:“在閬園,很多東西都不容易弄到,她既嫁給了我,這世上最好的東西我都想給她。”
裴知岐恍然大悟,會心一笑:“殿下真讓微臣刮目相看,沒想到殿下竟是如此寵妻……”
他話語才落。
“更何況……”李策轉了轉手裏的酒盞,晶瑩帶著甜香的酒液隨著盞壁晃了起來,他嗓音森寒:“還有一人,孤再不想看見他出現了。”
裴知岐一驚,酒盞險些從手裏掉落。
他抬眼就看見李策溫潤的眉目又重新變得淩厲冰冷。
“楚、不……李睿他……”裴知岐剛剛開口想問,卻又忽的閉上嘴巴。
李睿被關在刑部之後一直不配合審訊。
雖然他被貶為庶人,但是他還是明淳帝的親骨肉,宮裏還有個不知道會不會複寵的齊嬪,刑部官員也不敢太苛責為難於他。
畢竟皇帝還沒完全恢複神智,他們也正好先拖著,想要等到皇帝親自下旨再動也不遲。
誰知有一天,他竟然打暈了送飯菜的獄卒逃了出來。逃出來也罷了,他沒有離開金陵城,反而潛伏在東宮附近。
一直等到太子妃出行的時候,他才瘋魔般衝上前,雖然被侍衛及時攔下,可也把太子妃嚇得不淺。
也不知道李睿是不是真的瘋了。
都這個時候了反而一個勁問太子妃,若是當初她嫁的人是自己,他的結局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這也難怪會惹惱太子。
後來他被送回刑部,中途轉交給大理寺的時候竟又離奇出逃了,不過這一回他沒有那麽幸運被人生擒了回來。
而是在護衛的一路追趕之下,‘慌不擇路’地逃到了金陵城的城牆上,又不幸地從城牆上摔了下去,死得相當難看。
第一次逃脫是刑部疏忽大意,那第二次呢?
裴知岐不敢細思,飲盡杯裏的酒,呼出一口氣。
從前那些傳聞也並非空穴來風,真的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太子啊。
“殿下!”那邊太子妃喊了聲。
裴知岐才剛回過神,就見對麵的太子立刻起身,又換上了那張溫潤如玉的臉,眉舒目溫地抬腳應了上去。
裴知岐:“……”
人前人後兩張臉啊殿下。
裴知岐遠遠望著這對璧人就站在花圃當中,言笑晏晏。
一隻蝴蝶飛過,鬆雪猛的竄出去撲,太子妃沒抱住,反而被它一蹬腳的功夫險些一個身子不穩就摔進花圃裏。
太子及時伸手攬住了她的腰,受驚過度的太子妃馬上就縮進他懷裏,太子摸著她的腦袋,低頭淺語,就像是在柔聲安慰。
裴知岐看著看著,忽然就羨慕起來。
好似成親也是件不錯的事。
*
翌日。
東邊太陽冉冉升起,天邊的雲霞都被渲染出璀璨的金邊。
奉天大殿裏煙霧繚繞,氤氳的霧氣彌漫不散。
在金光照耀之下,宛若是神宮天闕一般莊嚴肅穆。
冊封皇太子的禮典開始後,鼓聲大震,直衝雲霄。
咚——咚——咚——
禁軍衛列,群臣恭迎。
隨著威嚴的大樂起,彩色旌旗在烈烈風聲中招展。
宣製官於玉台之上高唱:“冊皇四子李策為皇太子!”
隨後身穿彩衣的禮官奉出冊寶,授冊寶。
至此,東宮的權柄徹底交回到了李策的手上。
餘清窈作為太子妃也被迎上了奉天殿,宮裏沒有皇後,她作為太子妃將提前成為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不過她並沒料到,離著太子變成皇帝其實也不遠了。
“怕麽?”李策就站在她身邊。
兩人都穿著繁複而華貴的禮服,尤其是餘清窈腦袋上頂著的九翟冠,兩邊銜珠滴的翟鳥像是要騰飛而起般,往外支棱起金色的翅膀。
旁的人想離她近一些都不可能。
餘清窈不敢搖頭,頭上的珠串一晃就會引人注意。
況且這個時候,即便緊張她也不敢吐露半分,怕被人看出她的忐忑。
“……殿下在我不怕。”
“有你在,我也不怕。”李策溫聲回她。
鼓樂聲起,群臣叩首跪拜。
偌大的廣場之上,烏泱泱的人頭俱在眼下。
餘清窈悄然放下一隻手,向側邊靠去,然而才挪過去一點,她的小手就被李策的手緊緊握住了。
餘清窈愣了下,唇角慢慢揚起。
殿下總是知道她什麽時候需要他。
無論有沒有說出口,皆是有求必應,溫柔滿足。
她也牢牢握住了李策的手。
雲層破開,萬丈金光從縫隙裏傾撒而出,照亮兩人的笑臉。
萬物皆有裂痕,光從中而來。
他們都在支離破碎的世界裏找回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