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天

貴霜真的好過分——

她知不知道沈驚瀾醋勁多大,知不知道有多難哄啊?

葉浮光想到她之前幾次吃醋就讓自己難以應付,都沒辦法想象自己曾經和貴霜見過麵、而且還給她留下這種想搶過去的印象,雖然這問題顯然是貴霜有病,但沈驚瀾情緒肯定會被影響。

聽見小王妃當著大宗朝臣的麵再度說出拒絕,大衹這位王女的麵上終於沒再見到笑容,她碧藍的眼睛通透澄澈,仍如初見般美麗,但裏麵卻沒有任何柔和的情緒。

就像即將發怒的大海。

葉浮光很快意識到她確實是在發怒,因為那股很奇異的、從前她在不知【明月姑娘】身份時分辨不出的淺香味,而今尖銳地、精準地朝她壓來。

是曼陀羅。

貴霜的信香就像她這個人,表象都是錯覺。

就像花,開起來的時候是淺粉、淡白的,原著裏也是這樣將她的信香幻象描述得無害的,實際上,曼陀羅連花香都是帶毒、致幻的,被她的信香壓迫,能力不強的乾元和地坤,同樣會出現奇怪的幻覺。

她的信香控製得非常精準,既然是朝葉浮光而去,就絕不會讓旁邊的王旭堯他們感受到一點,至於沈驚瀾,也隻不過是她前進路上需要順帶推倒的路障。

粉白的、低垂著腦袋的曼陀羅大片大片地生長,自她腳下,朝著皇帝右手邊的方向壓去。

途中,豔紅色的山茶一團團綻放,試圖抵禦,可惜卻讓曼陀羅反而生長在了那些靡靡紅花上,讓人生出它們原本就是同一顆植株上長出的錯覺。

貴霜很輕地嗤了一聲。

她承認,沈驚瀾的兵法謀略、還有本事都強過普通人,但那又如何?很可惜,這位大宗的岐王殿下,隻是一個地坤——

這是她人生最大的敗筆。

……

在紅色茶花和曼陀羅生長到一起的時候。

白色的雪花簌簌從空中飄落,因為釋放這股信香的乾元不太能控製範圍,所以東一片、西一片地胡亂飄著,好在終歸知曉應該往哪裏去,所以那些冰晶雪花落在枝頭,將沈驚瀾的山茶香一同包裹。

紅色的茶花花瓣凝結出冰,然後像是冬日北境的屋簷,凍出長長的冰棱。

朵朵冰花將茶花凍住,同時紮穿了那喇叭形態裏又帶細絲的曼陀羅花。

貴霜在這時候很奇異地回頭往蘇挽秋那裏看了眼。

揚了揚眉頭。

似乎在質問她什麽。

但蘇挽秋垂下了眼簾,自然避開了和她的視線接觸,自從解救了自己的身份危機之後,就再度恢複成寡言神秘的聖女形象,這會兒甚至還專心致誌地看自己身邊的婢女倒酒。

於是貴霜的那聲笑就變得更微妙。

她先前沒有聞到葉浮光的信香,還以為她是那種能將信香收斂得很好的類型,沒想到是本來就沒有信香。

是小雪花啊。

剛好能成為她的克星——

她更喜歡了。

短短時間,在其他臣子都看不到的場麵對峙裏,貴霜很輕地呼出一口氣,然後去看她也沒多尊重的皇帝。

“我不太了解中原文化,不過聽聞這裏的婚事並非自己做主?”她重新露出笑容,對沈景明微笑著問,“既然她們的婚事是皇帝賜下的,那最終如何應該也由天子定奪,是這樣嗎?”

沈景明抿了抿唇。

雖然他很不喜歡葉氏,甚至覺得她狐.媚手段多、惹得阿瀾對她情根深種,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但是即便他再怎麽擠兌葉氏,也不能在這種公開的場合做下那種取消臣子的聖婚、改而將對方塞給外臣來使的事。

於是淡然說了句“聖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再者,也沒有兩國聯姻以乾元入贅的前例,輕描淡寫地把貴霜的話堵了回去。

……從明麵上看,她的計劃算是流產了。

兩國的聯姻也在這兩樁身份不合的選擇中,不了了之。

……

自大衹使團入皇宮之後,宮宴才開沒多久,就這般一波三折。

似乎預示了兩國的和平持續也會遍布陰雲。

待宮宴結束之後,臣子們魚貫出宮、各懷心思地離開,再看不出半點來時興致勃勃的氣氛,尤其是天上還淅淅瀝瀝地落下雨來,不一會兒就把宮道給鋪出濕淋淋的潮色。

葉浮光和沈驚瀾被宮人一路相送,走到岐王府的馬車跟前,如意趕忙接過傘,發覺她們倆的臉色都不太對勁,便隻小聲地喚了聲“王爺、王妃”,就不敢說更多的了。

直到馬車的兩重車廂門都被推開——

進入裏麵那間之後,小王妃發覺外麵落雨的涼意從車窗外飄進來,微涼的感覺在這小空間裏飄開,她坐下發現雨下得大了些,抬手想去把窗戶關上。

結果才剛伸出手,就被炙熱的掌心捉住手腕,將她往後方拉去。

葉浮光根本站不穩,摔進了沈驚瀾的懷裏,愣了下,才意識到她的信香已經在這馬車裏盛開,剛才對貴霜充滿攻擊性的紅花,這會兒同樣極具侵略地往她的衣領、脖頸裏鑽。

“王……”

話都沒有說完。

唇齒就被堵住,甚至因為撞上的力道不輕,讓她嘴唇都發麻。

葉浮光麵龐立即就紅了,雖然沈驚瀾的動作有些凶,但她也沒躲,而是抬手去撫她的後背,然後試著回應她的動作。

結果沈驚瀾非但沒被安撫到。

反而愈演愈烈。

馬車什麽時候開進了岐王府中也不知道。

……

連那一陣雨都停了。

但車廂裏的人卻還不見出來。

守在外麵的如意也不敢催,和過來迎她們的鬱青對視了眼,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鬱大管家隻好懷揣著疑惑,讓眾人都站遠一點。

直到車廂裏的微涼都被席卷的熱意取代。

葉浮光的嘴唇還是麻的,甚至不看也知道肯定紅了,又腫又疼,她欲哭無淚地在沈驚瀾懷裏嘀咕:

“好討厭……”

“嗯?”

沈驚瀾將她壓入懷中,低低的聲音響起。

然後就聽小王妃帶著鼻音忿忿地罵,“好討厭她!我和她又不熟——”

緊跟著,唇瓣再次被咬住。

葉浮光沒忍住,抬手在她的肩膀上推了推,含糊地冒出一句:“是真的……”她剛才都試圖在親吻的空隙裏解釋自己和貴霜的認識過程。

但也沒有可以說太多的。

因為貴霜就是那個送她狐狸的人,她們的兩次見麵都有王府的其他人看到,甚至在太清樓的時候,貴霜前腳離開、沈驚瀾後麵就到了。

聽見葉小狗的辯駁,沈驚瀾停頓了片刻,很輕地應了一聲“嗯”。

她當然相信這兩人不熟。

而且也知道葉浮光根本不喜歡貴霜、甚至還表達出了明顯的厭惡。

但是。

想到之前的餛飩攤上那個花樓女子,後來被葉浮光坑了卻也依然對她另類相待的許樂遙,還有將她搶走過、剛才又在殿上對她出言相護的蘇挽秋,以及這個才見過兩麵、就對她動心思的大衹死敵……

她的小狗就是很可愛,讓每個看到的都想搶。

馬車車廂裏一直沒有燈,這會兒周圍那些舉著燈籠的婢女也避開距離,令她們倆相擁的方寸之地沒有多少光芒。

於是那雙鳳眸裏不能向旁人展露的恐怖侵.占欲肆無忌憚在黑暗中漫開,像是饑餓太久的猛獸,睜開綠油油的豎瞳,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威脅聲。

但她的嗓音卻是悅耳的、甚至是溫柔的,好脾氣地和葉浮光商量道:

“把你藏起來好不好?”

藏起來。

再也不要讓任何人看到,不管是信香、氣息、目光、還是模樣,從此都隻有她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