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一天

葉浮光從沈驚瀾的話裏聽出了很危險的意味——

令人毛骨悚然。

她呼吸屏了屏,在異樣的心跳聲裏,感覺到不對勁,不由自主地睜大眼睛,發現那些信香茶花也在黑暗中綻放得搖曳生姿,紅花與綠葉相映,在她的瞳仁裏舒展。

在葉浮光的一呼一吸間,濃鬱的花香令她渾身都變得燥熱。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卻又聽身後的人淡淡道,“怎麽不回答?是不情願嗎?”

她條件反射地搖頭。

感覺那股熱意讓自己有些腦袋發昏、就像是被下了什麽奇怪的藥,而且渾身上下的細胞都在叫囂把這個地坤種印,深入到她體內那絕不能容許人進入的地方,讓她終身帶著自己的味道,並且懷上她的孩子。

……不行。

葉浮光不由自主地出聲喃喃,“……不行。”

沈驚瀾不能懷孕。

這會傷害她的身體,而且很危險,不可以……不能這樣想。

明明她的情期之前才發作過一次,而且她從來沒有給沈驚瀾的身體種過深度印記,怎麽會這麽快又……?

不應該。

她最近把身體養得很好,信腺也已經痊愈,不應該這樣的。

話音剛落,葉浮光就覺得抱住自己的力道變得更緊,壓得她腰身都有些酸疼,她想掙紮、卻沒有力氣,反而隻從喉嚨裏溢出悶哼,直到她意識到不能用力量去對抗沈驚瀾,才姍姍釋放出安撫的凜冽雪花信香。

然而遇到她的信香,一貫沒有抵抗力、甚至可以說是順從的山茶花,卻第一次瘋狂地像原野上的野草,沾到冰冷雪花的葉片非但沒被凍結、反而順著雪花生出更多,一叢叢、一簇簇,轉眼間就像是烈焰般的紅火,把冰冷的雪給捂化了——

肩膀處忽然傳來尖銳的疼痛。

葉浮光瞬間從那種混沌的熱意裏清醒過來,沒忍住叫出了聲,聲音裏帶上了哭腔:“好疼……不要咬我……”

“我的。”

沈驚瀾擁著她,聲音很輕地說了句:“不許跑,不許拒絕我。”

被咬正常的肌膚和傷害信腺的疼痛是不一樣的,雖然地坤的信腺很敏感,乾元的也不被準許隨便觸碰,但葉浮光又不用被種印、不需要被咬,所以不必感受那種痛苦。

平日裏又嬌弱得很,沒怎麽磕磕碰碰過,所以聞到肩膀上滲出的血腥味、感覺到沈驚瀾給予的疼痛之後,小王妃疼得都開始發抖。

“王爺……”她茫然地又喚了一聲。

但沈驚瀾沒有給她回應,取而代之的,是已經將整個車廂長滿、挨挨簇簇把她們倆都給包圍其中的山茶花囚籠,枝葉把每一片落下的雪花都包在了裏麵,霸道地不許它落在她的世界外,也不肯讓別人窺見半點這清冽美好。

葉浮光眼睛都被葉片遮擋,瞳仁有些放空,因為掙不脫禁錮,隻好條件反射地大口呼吸,好像這樣就能找回自己的理智。

其實是徒勞。

直到她要被這信香幻香完全包攏其中之時,窗外響起了很輕微的交談聲。

“鬱管事……快讓那些乾元府衛離遠些。”

“什麽?”

“王爺的信期到了,她的信香太濃了,快讓那些乾元離開!”

好像是曲畫的聲音。

是了,她與銀屏都是之前就貼身伺候沈驚瀾的,自然對她的情況很清楚。

——不對,信期?

沈驚瀾到信期了?

所以她才這麽不安、這麽凶狠?

……

姍姍得到答案,遲鈍的葉浮光試圖放出更多的信香,安撫沈驚瀾的情緒,然而隻要那些雪花試圖浸染、冰凍茶花,緊抱住她的人就會應激一樣釋放出更多的,在她們看不到的範圍裏,那些茶花已經把車馬停留的這個小院占滿。

紅與綠的囚籠擴大,卻在院落的四角不再蠻開,而是像上延伸,讓每個乾元與地坤遠遠地、都能見到岐王府角院這壯觀的一幕,猶如巨型鳥類銜來的植株,堆砌成鳥巢。

馬車裏。

沈驚瀾恨不能把葉浮光揉入骨血中,語氣不悅地強調:“不許跑。”

葉小狗欲哭無淚,用這樣的姿勢,她根本沒辦法讓沈驚瀾冷靜下來,而且血液也在身體裏沸騰,她扛不住沈驚瀾信香的共鳴勾引,再這樣下去,她們倆指定都得在這裏瘋掉。

“我……我不跑,王爺,讓我抱抱你,好不好?”

葉浮光艱難控製著信香往沈驚瀾的本人身上落,那些輕飄飄的雪花鑽過葉片與花朵之間的縫隙,很努力地想要觸碰到她的地坤。

禁錮她的臂彎力道頓了一下。

身後的人好像在猶豫。

眼見她對自己的話還有反應,小王妃趕緊繼續道,“我是你的,我不會跑,讓我轉過來抱你,我想親親你,可不可以?”

沈驚瀾猶豫了片刻。

其實她在走出宮門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狀況不太對勁,有要進入信期的前兆,在強壓下它、讓人趕緊驅車回府,以及稍稍放縱這股占有欲之間,她選擇了後者。

也就是這陰差陽錯的放任,導致那些殘餘的、還沒被徹底清理的餘毒順著她信期發作時的血脈,再度占據她的腦海與理智。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滿目紅色的無間地獄裏。

隻不過這一次,她似乎想把誰也拖入其中。

沈驚瀾長久地沉默著,好像隻是思考這種事情,對她來說也很辛苦,就在葉浮光再度準備開口的時候,下頜倏然被對方鉗住,緊接著,她的腦袋被往側麵轉了轉,甚至被抬高稍許——

要是這套動作再重、再利落點,原主再有頸椎病,葉浮光毫不懷疑自己今天就得被沈驚瀾這兩下“哢吧”脆,直接擰斷腦袋交代在這裏了。

誰家乾元死在地坤的信期裏啊?

太離譜了吧!

她急促地呼吸著,艱難找著自己的理智,感覺到近在咫尺的灼熱氣息落在自己的唇上,伴著對方仿佛很冷靜的回答:

“你親。”

雖然看不清她的樣子,但葉浮光意識到她其實有往前湊,隻需要自己主動一點點,就能夠碰到她的唇。

可是誰要這樣親啊?

這姿勢根本就沒改變啊!她還是咬不到沈驚瀾的信腺啊!

……

葉小狗還不知道她已經被岐王在另一種程度上“藏起來”了。

她淺淺親了下女人的唇,試圖繼續給她灌溉甜言蜜語,好讓她鬆開手、被自己臨時種下露水印,情緒平靜下來。

然而那稍縱即逝的觸碰,卻讓她的地坤感覺到敷衍。

於是她就保持這樣的姿勢,被對方咬住唇,再度狠狠地親吻——

想說話,也隻能發出唔唔的聲音。

更危險的是,剛才沈驚瀾還隻隔著她的衣衫咬她的肩膀,但現在手已經不太老實地想往她衣擺裏鑽了,就在親吻的縫隙裏,她聽見自己腰帶的裂帛聲。

“!”

外麵還有人啊!

回憶起曲畫讓鬱青將別人支走的動靜,小狗開始使勁撲騰掙紮,拿出了過年時那些待宰年豬逃命的勁兒,不管不顧地開始在沈驚瀾的懷裏撲騰,甚至還有些重地咬了下沈驚瀾的舌尖。

成功被她的掙紮惹停了動作的地坤擰了下眉頭,停下動作,語氣危險地問,“不想親?”

所以剛才是在騙她?

她鳳眸微微眯起,已經弄壞了王妃衣衫的掌心往對方的臂彎處遊走,好似在回憶那些能將人老實鎖住的動作,一樣又一樣,本能浮現。

葉浮光看不見她的神色,卻能感覺到她的危險,趕忙道,“想、想回屋親,我們回房間再親好不好?我想親很久很久,這裏不行。”

回屋?

沈驚瀾有些模糊地想,那是在哪裏?

“又想跑?”她問。

不是——

書上也沒說地坤的信期影響智商啊!

葉浮光在心裏久違地再度罵起這該死的世界設定,瘋狂搖頭,“我抱你回去,我不會鬆開你,阿瀾姐姐,我們回房,嗯?”

擁抱著她的氣息變緩了些。

阿瀾姐姐。

好聽。

她喜歡聽這隻小狗這樣叫。

良久,沈驚瀾總算稍稍鬆開了她抱人的力道,聲音裏帶了幾分愉悅,應許道,“你抱。”

葉浮光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

遲遲才把沈驚瀾勸下馬車,避免兩人的野戰可能,葉浮光被對方勒著脖頸,艱難看路。好在王府裏的下人們體貼,這一路到梅園,都沒有看到任何人出現在視線範圍裏,這直接避免了小王妃的社死。

比起她的緊張,被她打橫抱住的沈驚瀾倒是很悠然,甚至還在一路上反複用帶薄繭的掌心觸摸她的麵頰,脖頸,好像在觸碰什麽令人愛不釋手的綢緞,中途借著提前掛在廊下、照亮前路的燈籠,葉浮光低頭跟她的視線相觸。

她看見了懷裏人略顯陌生的,滿是占有欲的黑色鳳眸。

明明是在很溫柔地觸摸自己,但神色裏卻有種在打量從何處下手,剖開她的肌膚、拆出她的骨頭,一點點吃進肚子裏的可怖感。

讓她覺得陌生。

葉浮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踏過梅園正殿的門檻,沈驚瀾摸著她脖頸的掌心不知何時已經碰到了後頸下,乾元信腺所在的位置,然後故意按了按,讓她腳下一軟,差點抱著人跌在那裏。

沈驚瀾又看見了那片落下的雪花。

飄飄揚揚。

雖然很多都落在她們倆在的地方,可是更多的、都灑在她伸長手臂都碰不到的地麵,這讓她很不高興。

於是那些紅色茶花又在地上生長,垂下葉片、花苞也低下矜貴的頭顱,十分擬人地做出了灑掃的動作——

葉片卷起,拂過地上的冰晶,將它掃到了紅花的花蕊裏。

已經開放的嬌豔山茶花重又閉攏,一朵朵團型花瓣合上,緊緊地把這片雪花藏在自己最深處的地方,不肯讓別人窺探半分。

沈驚瀾這才滿意了下來。

然後在被放到**的那一瞬,就將人直接壓著脖子拉了下來,緊接著一個翻身,從善如流地坐在了葉浮光的腿上,傾身去親她,這次還不忘了將她的手給抓住,壓在身側,不準她再亂動。

葉浮光:“?”

又開始了是吧?

……

小葉很絕望,小葉想擺爛。

一定是炮灰設定的緣故,她想,沒有誰家的乾元在地坤的信期根本咬不到對方信腺這麽丟人的事情,肯定是因為設定出了問題,才讓她這個炮灰在這種時候壓不過沈驚瀾。

她感受著體內的暴躁、饑渴,強製自己躺平,被沈驚瀾親到唇舌都要說不出話,才感覺到她重重的吻沿著自己的唇角往下流連。

走過脖頸。

鎖骨。

來到更柔軟的地方。

控製不住本能的小狗垂下眼簾,看見她釋放信香的脖頸在發間若隱若現,思索片刻,聲音很輕地哄道,“鬆開一下,我不會跑,我想抱你。”

沈驚瀾停了停。

想到獵物剛才幾度說話算話,雖然最開始拒絕了被她藏起來的要求,不過好像還算配合,所以先鬆開了她一隻手,在她柔軟的掌心觸摸上自己的肌膚,給予她一點紓解那躁意的撫摸之後,她微微眯起眼睛,鬆開了葉浮光的另一隻手。

小王妃捧住她的腦袋,親了親她的麵頰、耳朵,好似在模仿她,輕吻一路往下,輾轉到她的耳廓,肩膀。唯有呼吸落在她後頸的時候,沈驚瀾不由自主地縮了下,然後她更放鬆了點,想讓葉浮光更親近——

直到藏在敏感肌膚下的信腺被犬齒咬住。

疼痛後知後覺降臨。

帶著那些冰冷的、讓她忍不住發抖的冷意注入。

不知什麽時候,沈驚瀾完全趴在了葉浮光的身上,被她抱在懷裏,一下下撫著後背,那些狂躁與不安,都安靜了下來,猶如被她的信香強製鎮定。

然後被她將先前的那些觸摸、安撫,都盡數歸還。

還有更過分的——

“別哭。”

雪花信香重新把那些瘋狂生長的茶花凍住之後,葉浮光親吻著沈驚瀾眼尾的一點濕潤痕跡,“我不是在抱你嗎?喜歡輕一點還是重一點?”

……

梅園的天色黑了又白。

再度到黃昏的時候。

葉浮光迷糊間聽見了敲門聲,她腦袋遲遲地轉動,想起來自己昨晚為了安撫沈驚瀾的信期,直接將人做暈過去,信香給個夠飽,此刻對方皺起了眉頭,她便抬手捂住了懷裏人的耳朵,不想讓她睡眠被打擾,然後才出聲道:

“何事?”

“王妃,宮宴仍未結束。”如意有些為難的聲音很輕地在門外響起。

是了。

在原著裏,這場宮宴持續了三天。

第一日,男女主確定聯姻;第二日,大宗先禮後兵,邀請大衹人去郊外獵場,說是一起圍獵,其實是向他們展露皇城禁軍的實力,又挑了幾個人下場互相比摔跤、騎馬、射箭。

劇情裏,大宗在前幾局輸得很慘,沈景明很不高興,但這也讓貴霜確定了大宗如今當真無人可用的局麵,而在最後一局裏,不擅弓馬的沈景明作為皇帝親自下場,贏了貴霜。

這是他的男主光環。

不過後來劇情才展露,貴霜當時輸是因為蘇挽秋在她的弓箭上動了手腳,也因為這個,一離開皇宮,蘇挽秋就被貴霜拿鞭子抽了一頓,背上都是傷。

總之。

現在沈驚瀾雖然還活著,但誰也不知道她們今晚加入夜獵,是否會有變數,何況岐王又在信期,等於先讓了貴霜一個debuff,贏了大宗這邊也隻會覺得理所當然,輸了就是萬劫不複——

怎麽看都不劃算。

讓狗皇帝自己努力吧,自己的高光自己掙。

葉浮光出聲問,“鬱管事不是已經向宮中告假了嗎?”

若非如此,她們也不能一覺睡到這個時候。

如意安靜片刻,語氣變得為難,“是,但剛剛扶搖先生帶來了陛下的口諭,讓請王爺無論如何,一個時辰後必須抵達獵場。”

而且扶搖就在府外麵,甚至還帶來了太醫。

皇帝猜到了沈驚瀾和葉浮光兩人之間有一個情期或者信期發作,直接派來了人,帶了藥也帶了銀針,可以將她們發作時的症狀全部壓下去。

……

在如意簡單的幾句話裏。

葉浮光已經聽明白了狗皇帝的意思,她在心中捏緊了拳頭,正想越俎代庖地開口抗旨,就聽見躺在自己懷裏的沈驚瀾陡然出聲,“本王已知曉,讓扶搖先生請人進來。”

“王爺?”

沒想到自己捂著她的耳朵是白捂了,葉浮光詫異地對上她不知何時清醒、且明晰的黑色鳳眸,眼中的憂心根本藏不住。

在如意去複命的時候,她低聲道,“不行,不能去。”

“本王必須去。”

沈驚瀾已經坐了起來,看起來已經恢複了正常,連鳳眸看向她都帶著一如既往的情意,然而葉浮光和她對視了很久,卻發現自己看不懂她眼眸更深處那些掩藏的東西。

男女主南轅北轍的情感線,還有她對蘇挽秋、貴霜的得罪,讓葉浮光知道今晚這獵場之行必定是一趟鴻門宴,她動了動唇,鹿眸裏滿是憂愁,欲言又止地說道:“會很危險。”

她甚至有些不想顧及自己的秘密,隻想把自己對原著那些人的分析和所知的故事一股腦告訴沈驚瀾,“你不應該去,王爺,大衹人來者不善,你現在身體不好——”

餘毒未清,又在情期。

小王妃有些急了,“你若是不去,沈……皇帝足智多謀,也能應付那些場麵,大宗不會敗,可是大衹人本來就是衝著你來的,蘇挽秋心思深沉、貴霜狡詐多端,你別——”

沈驚瀾唇角彎了彎,她輕輕豎起食指,抵在葉浮光的唇上。

是噤聲的意思。

在葉小狗不甘心的眼神裏,她很溫柔地答,“浮光。”

“我之所以能走到今天,是因為我從不後退。”

她從不懼怕任何挑釁,也從沒在任何一個敵人的威懾下後退半步,在成為岐王之前、隻是當年燕地王府的三小姐時,她就沒有退過,所以才能擁立燕王入主永安,才能在那千萬人的白骨上封親王。

沈驚瀾當然知道今晚的圍獵會有什麽,這是大宗朝臣早就商定好的內容。

她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身體情況很不好,而且大衹人狼子野心,帶來的使臣都是族中精悍士兵,為的就是搓一搓大宗禁軍的銳氣。

但那又如何?

她已經在燕城輸過一次,她沒有退路了。

今夜若是避其鋒芒,托病不出,她才是徹底的輸了。她是大宗的戰神,是武將的脊梁,隻要她還活著,脊梁就不能斷。

這是針對她的陽謀。

沈驚瀾唯一的活路,隻有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