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天
“太好了?”
蘇挽秋沒料到小王妃的回答會是這個,好奇地重複了一遍,視線在她與吉祥之間來回轉了轉,語氣裏帶了輕飄飄的探究:“為何?”
葉浮光把自己先前想的說出來:“這樣被抓走的就是我一人了。”
女主仿佛不是很能理解她的思路,再度出聲時帶了幾分看異想天開人士的質疑,“你不會覺得——你一人就能從我眼皮子底下逃出去吧?”
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廢物,應該不至於對她自己抱有這等不切實際的期待吧?
然後就見這位從頭到腳都被她所賜予的衣裳飾品所裝點,就連肌膚上都沾染了下人們熏就的清淡荷花香的乾元搖了搖頭,出聲回答她:“我逃不出去的。”
——很有自知之明。
她好像知道沈驚瀾為什麽會對這個小廢物格外特別了,因為這個女人身上有一種很特別的、讓人安心下來的感覺。
蘇挽秋將那種感覺壓下,哼了一聲,“最好是如此。”
她語氣不輕不重地警告:“你應當不想知道那些背叛我的人下場。”
然後她就像是忘了這一茬,任由吉祥在旁邊低眉順眼地給葉浮光布置膳食,仍舊如先前在王府時那般周到。
隻是看了會兒葉浮光這幅仿佛隨遇而安的狀態,蘇挽秋又有些不大順眼,她似乎看不得別人過得舒服,在葉浮光即將吃完碗裏和她一樣的燕窩粥時,這位女主角又不緊不慢地開口了:
“你就不想知道沈驚瀾在做什麽嗎?”
“被我偷出來這麽久,她說不定滿城在找你呢。”
想了想,她露出個很期待的笑容,對葉浮光笑道,“我們過幾日就要離開江寧,你猜,若是讓她的人看見你在我這兒好吃好喝,甚至也不是被囚.禁的,更像是自己主動離開的,她會怎麽樣?”
葉浮光正準備舀最後一口粥的勺子頓住。
從她醒來到現在,她其實在很多的碎片時間裏想過沈驚瀾,尤其是昨天被女主角綁在**的時候,她不由回憶起自己從前在王府的日子,隻是見皇帝的例行行禮跪了太久,沈驚瀾就會讓人幫她揉膝蓋,後來因為許樂遙的事情,她牽扯太多,被罰跪在**,卻也是墊了厚厚的棉褥。
甚至連體.罰都算不上。
她在沈驚瀾身邊的時候,是真的不必吃苦的,無論她在府中折騰什麽,哪怕是炸臭豆腐、做螺螄粉的時候弄出過很離譜的怪味,飄到了搖光閣,也沒見沈驚瀾說過膳房什麽。
——沈驚瀾對她,確實非常縱容。
她甚至還能由著葉浮光在咬她、給她種露水引的時候,悄悄揩她的油。
……
往事清晰浮現的時候。
葉浮光才好像從那種驟然遭受變故的衝擊裏回過神來,仿佛先前的表現隻是一種自我保護的遲鈍,這樣就不用在剛麵對蘇挽秋的時候,露出讓她煩逆且厭惡的哭哭啼啼模樣。
就如這位女主所說的:聽見自己說疼,她隻會想讓自己變得更疼,那麽看見自己哭泣,她也隻會想讓自己哭更多。
示弱並非百試百靈的招數。
麵對一些恃強淩弱的角色,軟弱隻會讓人更想欺負。
但無論如何,在蘇挽秋提出那個可能性的時候,葉浮光好像已經想像出來自己跟著對方的馬車,出城時被攔下盤問,因為身份可疑,士兵層層上報,最終引來了沈驚瀾,對方騎著那匹白雪,用冷漠如神祇的眼神問她“為何要逃”的畫麵。
這讓她左心口的位置毫無征兆地感到疼痛。
像是被針很輕地紮了一下。
很快又轉變成悶悶的感覺,帶著一種令她血肉輕輕戰栗、感到孤寂的奇特感覺,朝她的四肢百骸而去,猶如她自己給自己投.毒。
葉浮光呆了很久才品出來,這是什麽感覺。
是思念。
……她好想沈驚瀾。
因為想念,卻看不見,所以才感到孤單,如南飛時被獨自留在灘塗上、沒能跟上大部隊遷徙的孤雁。
她張了張唇,手腕上還沒消去的疼痛令理智不斷提醒她,這時候得趕緊回答蘇挽秋的問題才行,於是她強忍著那種苦澀,使勁睜大眼睛,看向女主角的方向,“我、我不知。”
她看起來好像快要哭了,但這神情卻比直接哭出來還難看。
仿佛被誰直接捅破了她頭頂的天空。
蘇挽秋如此確信這件事。
她不喜歡這樣強忍著不肯哭泣的倔強,於是往椅子邊緣靠了靠,以便靠近她的那一側更多些,然後伸長了掌心去撫摸她的麵頰。
“放心啦,我這樣喜歡你,怎麽舍得你被她抓回去呢?”
在葉浮光的眼眸隨她動作而閃爍的時候,又聽蘇挽秋用那摻了蜜一樣的嗓音敘述道,“沈驚瀾去了扶風縣,再回不到這兒了。”
“你還不知道吧,扶風那周邊幾個顯都爆.發了很嚴重的瘟疫,你離了她身邊,她就再也無法從那裏離開了。”
“沒死在燕城,倒是死在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
“不過扶風也算江寧,她死在了你的家鄉,這樣想,你會不會好受些?”
……
葉浮光整個人如墜冰窟。
她沒想到自己昏睡的時間裏,居然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原著裏來江南的雍國公正是因為江寧的官隱瞞了瘟.疫這麽大的事,在回程的時候途徑扶風感染上的毛病,後來還差點將病症也帶回到永安。
不過太醫卻沒能治好他。
如果她在來的路上能夠不生這場病就好了,她想,這樣她就可以把這個水患副本裏的坑都告訴沈驚瀾,甚至還能抽絲剝繭地結合現在的情況,將跟女主接近的勢力都分析出來,讓她避開這些坑。
反正她之前都編過了自己會做預言夢之類的事情。
可是這些……現在都沒有了。
沈驚瀾去了扶風。
她會和她的皇叔一樣嗎?
不,沈驚瀾從前打過那麽多的仗,而且也對處理瘟疫很有經驗,男主沈景明後來碰上同樣的情況時,跟女主提及過一次,自己這樣對軍隊的安排,是跟妹妹學的。
功成名就的路上遇到過無數困難和阻礙的岐王,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就折戟的,她是這般堅信的。
葉浮光試圖說服自己,可是耳畔卻不斷響起蘇挽秋的話,“離開了你,她就再也無法從那裏離開了。”
為何?
她擠出了一個笑,“我……哪有那般重要?”
“你不知道?”
因為她和吉祥的對話沒能滿足看戲想法的蘇挽秋,而今終於得到了快樂,欣賞了這隻小狗楚楚可憐、強裝堅強、心碎絕望的神色,好像還嫌不夠似的,笑吟吟地補刀,“也對,這種事她怎麽可能告訴你。”
蘇挽秋歪了下腦袋,本來還落在她麵頰上、已經將她軟軟的臉頰掐出指甲印的手慢慢下滑,落到她的肩上,在她因這種親近而僵硬的時候,手碰到了她後頸的位置。
被封了穴位,導致信香沒辦法釋放的肌膚有些發紅,變得更加敏感,如今讓蘇挽秋隔著衣衫碰到,讓她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蘇挽秋忽然壓著她的後頸,將她往自己的方向按了按。
非常用力,因為葉浮光毫無防備,即刻就被她從椅子上拽了下來,甚至腳下沒什麽力氣,所以看著像是跌坐在地上,而上半身則趴在她腿邊。
這讓女主角得以居高臨下,更省事地用指尖去戳她的信腺。
修過的月牙形指甲按在那片無法忍耐任何銼磨的肌膚上,一點疼痛都被無限放大,令葉浮光莫名其妙地顫抖。
就在這種顫抖裏,她聽見了蘇挽秋大發慈悲的解釋:
“她能醒過來,體內的毒卻並未全解——”
“雖不知她平日如何對你,但似乎你的信香能幫她抑製那餘毒的症狀,離了你,她會發瘋的,或許是頭疼欲裂,或許是失去五感,你不知曉麽?”
……
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樣。
從前無數次被沈驚瀾拉著,或是被她抱在懷裏,或是被她按著腦袋,要求自己種露水印時,葉浮光還詫異過很多次。
她還以為這是設定,所以沈驚瀾才不許她用傳統的方式觸碰她,跟她親熱,卻原來是因為,最初對方所需要的就是她的信香,而非那些所謂的親熱。
在太清樓的時候,拉著她說看不見了,讓她抱著回了王府,在路上又忽然聽不見了,那時葉浮光還以為這隻是沈驚瀾醒來之後的一點後遺症,沒想到卻是她餘毒未解。
因為後來再也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所以她就沒再想起來。
如今回憶,之後沈驚瀾總會抽出時間同她相處,這才是導致那位岐王再也沒有出現過這種怪症的原因。
葉浮光感覺自己好像一隻呆頭鵝,不管蘇挽秋說什麽,她都隻會傻傻地答:“我、我不知……”
“為何如此?”她又不自覺地道。
蘇挽秋喜歡她這幅明明很怕疼、卻強忍著還待在她身邊的樣子,這會讓她產生滿足的掌控欲,她發現自己真的很喜歡葉浮光的乖巧。
所以也很樂於給她解惑,“為何?他們沈家人天性如此。”
“沈景明需要她,卻又忌憚她,先前懼怕她死,將她匆匆接回永安,後來發覺她能醒,又不願要一個全能的、健康的、能對他皇位造成威脅的岐王,他有多害怕她呀?改了大宗的製,將兵權、調度、駐軍製度都改了,沈驚瀾明明已經是一個沒有兵的孤將,他卻還是這般懼怕她,好笑嗎?”
跪坐在她腿邊的人愣愣地點頭。
然後蘇挽秋垂眸時發現將她後頸那片揉得有些微腫、也不知會不會有什麽別的毛病,頗有些遺憾地挪開了手,繼續去捏她的麵頰,“而她也是如此待你的——”
“明知你這般柔弱,卻還要帶你來這種地方送死,他們沈家人都如此,對自己有利的,總千方百計、不擇手段地利用。”
像是為了提醒葉浮光,蘇挽秋很耐心地幫她回憶,“在雞鳴山時,她不就在萬軍叢中還將你綁上了馬?因為丟了你,她就宛如丟了命,所以才將你陷入那般危險的境地。”
“而且,她明知你疼痛,卻還要你每次都為她割信腺放信香,將你弄得那樣疼,你跟著她怎麽會好呢?”
善於溫聲細語就蠱惑人心的女主角,絕口不提沈驚瀾將人看得這麽緊,是因為她確實也備了人預備當時去搶人。
若非沈驚瀾那令人大跌眼鏡的做法,那會兒葉浮光就該被她擄走了。
難得教了笨蛋一些道理的小公主心情不錯,輕輕拍了拍葉浮光的麵頰,“現在知曉該跟著誰了麽?”
葉浮光還是點頭。
猶如受了太多的刺激,已經失去了一些獨立思考的能力,不管她說什麽,都會附和。
但蘇挽秋並不滿足,她將葉浮光的下頜抬起,眯著眼睛,笑意盎然地放慢了語速詢問:“我還未聽見你的回答。”
“……跟著你。”
小狗眼中的光好像都破碎了,隻能巴巴地討好麵前這個新主人。
否則,她將會被再一次拋棄。
“真乖。”蘇挽秋心滿意足。
……
扶風。
城池外有無數臨時搭建起來的帳篷,邊緣還用木材臨時建成拒馬和一些木柵欄,有用布擋住口鼻、來回巡邏的黑甲禁軍。
時不時就能見到從城中拉出來的一些蓋著布的屍體,被帶到城池外的下風口處進行堆積焚燒,躥起的火光與劈啪燃燒動靜,掩蓋不住城中的哀嚎。
這是沈驚瀾將此處知縣下獄,接管城池的第七日。
先讓將士們挨家挨戶搜查病者,把健康的、感冒的、病重的、死亡的都區別開來,再將城中藥房的醫者和藥材都集中起來,讓他們盡快根據病症研出相應的藥物,然後在患病者們周圍建立隔開的區域,以免互相傳染。
至於和他們接觸的將士,也需要在做完事之後打水洗一次艾草水,祛除身上的病氣。
關於防疫的那些指令有條不紊地發出,沈驚瀾還將捉襟見肘的人手派到周圍,想要知道還有沒有其他同樣被瘟疫蔓延的城鎮知情不報,搞封城等裏麵的百姓全死的離譜操作——
“報,王爺,鍾祿鳴求見。”
就在禁軍駐紮的小型營地中。
沈驚瀾才剛讓人安撫完不肯焚燒死去家人屍體而鬧事的一些人,摸索著坐在營帳裏的桌邊,指尖憑記憶和感覺,伸出去想要拿起碗裏的饅頭,卻碰了個空,而早就已經回到她身邊的今陽沒忍住,替她將碗放到她麵前。
感覺到撲麵而來的溫熱之意,她動作頓了一下。
這是她失去視力的第二日。
也不知是後頸的信腺畢竟殘留著葉浮光的信香還是如何,這次她在失去視覺之後,在驚懼之中,發覺聽力還維持了很久,她覺得自己必須盡快回到江寧城,見到葉浮光才行。
然而此刻聽見被留在城中的禁軍首領來見,她心中登時有個不好的預感。
“宣。”
……
帳篷簾子被拉開。
由於城中疫病過於嚴重,知縣所在的府邸也被征辟為那些病人集中住的地方,所以沈驚瀾暫時跟著自己隊伍裏的人住在城外,這樣也好隨時派人去看附近還有沒有知州他們派來封鎖城池消息的人手。
這時,沈驚瀾聽見了腳步聲。
她很平靜地放下已經聞不到味道的饅頭,隻能靠指尖的感覺去想象這饅頭的香軟、白胖,心平氣和地道,“鍾祿鳴,本王記得,出城之前叮囑過你,要守住知州府,如今為何來扶風?”
隻有她自己知道聲音裏多沒底氣。
因為沈驚瀾不敢去想江寧城裏發生了什麽事情,那些知州膽敢在之前的宴席裏對她陽奉陰違,現在又瞞報疫病這般嚴重的事情,她不知這些家夥還有沒有更大的罪,為了保住烏紗帽會不會做更離譜的事,若是鋌而走險,這應天府就是想建國了。
——葉浮光如何了?
她病好些了麽?有沒有出什麽事?
在鍾祿鳴喘著粗氣,跪在她附近的短短時間裏,沈驚瀾不知不覺將手裏的饅頭捏扁了。
“稟、稟王爺,王妃同她的貼身婢女……皆失蹤了。”禁軍統領聲音發虛地如此報道。
沈驚瀾安靜了片刻。
她仿佛氣笑了,明明眼睛看不見,那雙銳利的鳳眸卻仍朝發聲的地方而去:“什麽叫失蹤了?”
鍾祿鳴硬著頭皮跟她說這幾日城中的狀況。
明明扶風縣的疫病都被封鎖在城中,偏偏江寧有幾戶百姓家中水井裏發現了一些雞鴨屍體,然乎瘟疫就跟著傳了出去。
因為王妃病重不醒,她的婢女擔心她狀況,多次出去請大夫、抓藥,還帶著大夫上門去看,但久也不見好轉,後來吉祥也跟著病倒了,沒辦法進出,就讓人用擔架抬著她出去。
後來的事情,鍾祿鳴大約覺得丟人,就隻說到這裏。
是的,他的兵擔心被傳染,所以每次都躲得遠遠的,而吉祥請來的那些醫館學徒把她抬出去的時候,她又喜歡蒙著麵,隻說是怕自己的病氣過給了他們,總之就在某一日,他們發現屋裏很久沒有動靜時,進去看才發現——
那位所謂病重的王妃,消失了。
眼前。
沈驚瀾聽完他所說的故事,感覺自己的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她本來想按捺住這種不悅,但一想到葉浮光不知被吉祥弄到哪裏去了,那片小雪花就這樣從她的世界裏消失,她就忍不住自己的情緒。
“帶下去。”她冷漠地吩咐今陽,“軍法處置。”
鍾祿鳴震驚地抬頭看她,“王爺,禁軍直屬皇帝,即便屬下存在過錯,卻也不是你一個岐王能越俎代庖……”
後來的話都被今陽叫人給堵了。
沈驚瀾從椅子上站起來,看起來好像還很正常,甚至連走到帳蓬口的那幾步都像是視力正常的直線,隻有今陽憂愁地跟著她,好似想說些什麽。
她有條不紊地吩咐,一如這些日子坐鎮扶風那般令行禁止:“今陽叔,你留在這裏替我看著,我需要帶人——”
話到一半。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在了沈驚瀾的世界裏。
遠處的風聲、哭喊聲、近處士兵巡邏的腳步聲,全部都消失了。
“王爺!”
今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門口固定帳篷的繩子絆了一下,然後摔了下去。
……
“呼!”
葉浮光倏然從噩夢中驚醒。
她呼吸聲特別重,好像剛才被人掐住脖頸、失去空氣那樣,而今才能找回自己的氣息,愣愣地被那股荷花香給圍繞,看著床頂的幾根雕花欄杆,很久都沒回過神來。
直到抱著她的人不高興地擰著眉頭,甚至條件反射地抬手掐在她腰上,才讓她本能地意識到自己身處什麽地方。
她剛用故事把蘇挽秋哄午睡了,因為講得太累,她自己也不知不覺地睡著。
然後她就做了個噩夢。
夢裏是沈驚瀾失去視覺、嗅覺、聽覺那些……在扶風被造反的百姓群起攻之,被身邊的禁衛背叛,被病者傳染,最後倒在血泊中的模樣。
處處都是刺目的紅。
甚至把她剛醒來時穿過的那件繡著奇怪表情的絳紅色蟒紋衫都變成了深紅色。
她被蘇挽秋掐得很疼,卻沒有躲開她的動作,因為這個有施.虐.癖好的女主角更喜歡的是別人被打了一巴掌之後,再把另一邊的臉也湊上來。
跟著蘇挽秋的短短兩日——
葉浮光覺得自己好像快要全身上下都沒有一塊完好的肉了。
她木然地抬手,拍了拍蘇挽秋的後背,看見對方在這種輕哄裏逐漸鬆開眉頭,也鬆開掐她的勁,然後就垂下了眼簾。
眼底卻溢出一顆一顆的淚。
也隻有在這個時候,她能完全放任自己對沈驚瀾的擔憂流露,甚至將這兩日的驚懼也一同在這淚裏流出。
但葉浮光不單單是想哭。
那些糟糕的、難過的情緒出來之後,留在心中的就是被這千萬顆無聲的淚衝刷過的磐石,象征堅定的磐石。
——得逃出去。
她無比堅定地意識到這點。
得從蘇挽秋這裏離開,回到沈驚瀾的身邊去,因為她是沈驚瀾的藥,是岐王續命的良藥。
“王妃作為我的乾元,不應當保護我嗎?”
“本王離不開你。”
“本王活一日,你便活一日。”
……
從前沈驚瀾對她說過的那些話,在她耳邊浮現。
葉浮光想到自己同她撒嬌、和她提要求、開玩笑讓她別離開,每一次都得到回應的那些時候,不知怎麽,直到現在才意識到,沈驚瀾是真的把她捧在手心的,那些認真的傾聽和嗬護,即便偶爾惡趣味欺負一下她也是不痛不癢的模樣……
明明也身居高位,卻和這些憑喜怒哀樂就決定別人生死命運的掌權者不同,原來沈驚瀾是那樣特別,跟這個世界所有人都不一樣。
隻有沈驚瀾令她心動,輕易將她拉入情感漩渦。
讓她時時刻刻都念著,好想回到她身邊去。
葉浮光想著想著,慢慢流幹了眼淚,很輕地摸到自己後頸那片已經腫脹的信腺肌膚。
——雖然不知道吉祥為什麽不知道她的信腺已經好了的事情,讓蘇挽秋說出那番“她明知你疼痛卻每次都讓你疼痛”的話,但這是葉浮光唯一掌握的信息差了。
一個先天不全的小廢物乾元,現在需要靠自己的信香,製造一點翻盤的奇跡。
在此之前,還得先讓這被封住的穴位解開才行。
她想到了那個多給她一塊紗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