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天
葉浮光被她弄得腰都軟了,抬手捉住了她的腳腕,像蚊鳴般嗡嗡出很小聲的一句,“王爺……別欺負妾。”
沈驚瀾如今聽力正常,自然能將她的哼哼捕捉得清清楚楚,非但沒有順勢收回動作,而是就那般居高臨下地看她,由著婢女視而不見地專注為她穿好另一隻腳的靴,出聲道:
“就欺負你,如何?”
事實上她也沒覺著這是欺負。
因為在這個時代,勳貴家中無論做什麽事情都有人伺候再正常不過,就連皇帝在宮中寵幸後妃時,為了避免出現刺殺事件,亦會有宮人或侍衛在附近,史書上有些年紀小的、或是身體太差的帝王,還有需要宮人幫忙扶的。
不過沈驚瀾想到昨日她看不見也聽不見的時候,那些下人似乎都被葉浮光很貼心地趕了出去,這時候難得有幾分感同身受。
——是覺得身為乾元,這樣被地坤逗弄,傷了自尊心嗎?
“……”
葉浮光悶悶低頭看著她素白的腳腕,過了會兒,忽然一手捉住她腳腕,另一手撓了下她的腳底。
沈驚瀾的思緒驟然一止。
她再度垂著眼簾打量坐在下方的小寵物,而後倏然俯身攬著她的腰,將她抱進了懷裏,在葉浮光不明所以、卻想逃跑的眼神裏,她勾了勾唇,“喜歡這樣玩?”
撓她癢癢是吧?
葉浮光:“?”
她那些抗議都還沒來得及說出,腰上癢癢肉就落入沈驚瀾的魔掌,被她一撓就像是在她懷裏翻滾著想逃掉的小貓,笑得眼淚都要掉出來,喘不過氣地求饒:“別別別……王、王爺……妾錯……好癢哈哈哈……”
曲畫聽見她們調笑的聲音,替岐王將另一隻靴也穿上之後,低著腦袋就退了出去,甚至還貼心地將門給合上了。
於是葉浮光被逗得沒辦法,隻好憋著神色,使勁想讓信香散出來,仿佛這是唯一能勸退岐王的辦法,可惜她的信腺不肯聽她使喚,對她的意誌不屑一顧,到最後隻能眼淚汪汪地抱著沈驚瀾,胡亂親她。
好像以為這樣就能讓她丟盔棄甲、放棄勝利,直接投降。
……
車架要從皇宮回到王府,總還是需要穿過最熱鬧的那條永安大街。
下朝時,街上的鋪子都被支起,正是做活時的百姓們忙於在此時的街邊解決自己的早膳,各色的胡餅湯餅鋪子味道都從街邊傳了出來,有些用料較重的香味就極其霸道,輕易勾起人的饞蟲。
葉浮光本來就一覺睡到現在,恰好到了用早膳的時間,就坐在沈驚瀾身上,探出腦袋往外看,“好香啊。”
她穿過來之後吃的都是王府大廚的手藝,以及精品酒樓的佳肴,還沒嚐過大宗朝的路邊攤呢!
如果好吃的話,她想,那下次去看葉漁歌的時候就給她也帶點。
沈驚瀾看出她眼中的渴望,出聲道:“想下去?”
小狗眨巴著眼睛,對她使勁點頭,然後看著她身上的衣裳,雖然不如先前玉帶朝服一樣耀眼,卻不知道這身衣裳會不會讓她遇到什麽麻煩,神色裏露出些許遲疑。
岐王便再次意外於葉家的教育——
究竟是什麽樣的門戶,能養出這樣乖巧平和的乾元呢?
她隨手揉了下葉浮光的耳垂,出聲道,“讓馬車在前方停下。”
葉浮光立即高高興興地打開內間的門去傳信了。
她總是很容易滿足和高興,看見什麽都覺得新鮮,那股快樂十分純粹,故而也很容易讓沈驚瀾被感染。
浮光。
她又念了下這個名字,感覺這小姑娘人如其名,像是夏夜螢火,散發出的光一悠一悠的,引人情不自禁伸手想去抓。
……
葉浮光下了馬車,直奔路旁的餛飩鋪去。
她看見那個白白胖胖的老板娘旁邊支起的大鐵鍋,裏麵冒出的滾燙湯水,呈淡淡的白,卻有骨湯的清香。
放下去的一排排小餛飩各個圓圓胖胖,在湯水裏翻滾到皮也半透明,隱約能瞧見裏頭淺粉的肉餡兒時,就被大湯勺給舀進深色瓷碗裏——
沿著邊再灑下一撮蔥花。
屬於小蔥的甜辣味道被湯水一滾,和著餛飩與麻油的香,真是要人命!
葉浮光眼中再也裝不下周圍的包子湯餅鋪,提著裙擺想像下課的大學生衝向食堂一樣衝進攤位裏,臨了回頭往後方望了眼,迫不及待道:“王……妻、妻主?”
這一聲把周圍的食客都叫得抬頭。
隻是她信香不顯,大家都以為她是嫁入高門的小媳婦,正在和家裏做主的人撒嬌,再看隨她一道走出來的人。
謔,兩個美人。
就是不知究竟是永安城裏的哪家王公望族,地坤居然也能有這般手筆,也包個中君或者地坤小妾來玩玩。
沒人以為她們是正經的妻妻,因為在大宗百姓的默認裏,矜貴的地坤就應當和高門大戶的乾元強強聯合,這樣才能生出聰慧、強壯的後代。
至於地坤和地坤,地坤和中君——
嗨呀,貴圈的事兒,總是那麽亂的。
……
沈驚瀾察覺到了那些人促狹又八卦的眼神,略微皺了下眉頭。雖然她也很喜歡逗著小王妃玩,卻不喜歡自己的人被用這種輕佻的目光打量。
不過她不適歸不適,卻知曉這就是百姓們的日常,每日為了溫飽奔波,有的還要看老天爺、看朝廷的恩惠才能吃上飯,能有些樂子瞧一瞧,已經是他們最大的娛樂了,也不是誰都能餘出幾個銅板去聽戲聽曲的。
所以她目不斜視地走到了小王妃旁邊落座。
甚至沒有讓跟過來的曲畫用手帕擦桌椅,反正在她看來,這路邊木桌裂紋裏的老垢都是經年累月,哪是能擦幹淨的?
再者,從前她領兵時,遇上急行軍和下雨天,盔甲裏能積的泥比這可厚得多。
她沒什麽表情地坐在了小王妃的身旁。
這餛飩小攤是支在一家花樓的門口,夜裏笙歌不歇、紙醉金迷的花樓歌台,獨獨是不參與永安大街晨鼓後熱鬧的。
這處也是永安城夜裏最有名的醉香樓所在。
葉浮光還托著腮在等餛飩時,忽然感覺到腦袋上被什麽東西輕輕砸了下,她茫然地抬起頭,迎麵就被一抔海棠花瓣倒了個正著!
“……?”
甩了甩腦袋,葉浮光下意識想起來,而本來還很淡然的沈驚瀾已經先一步抬頭,眯著眼睛打量上方的狀況,掌心都伸向了桌上的木筷筒。
直到發現上麵除了花,沒有倒什麽離譜的東西——
而且倒完花籃的人懶懶地倚在窗邊,一心一意地朝著她身邊的那人笑,“葉姑娘,許久不見你了。”
“怎路過這兒也不上來瞧一瞧棠兒?是找到新人、開始嫌棄棠兒了麽?”
頂著一身海棠花香味的葉浮光:“……”
她茫然且震驚地抬頭,眼睛裏寫滿了:姐姐你誰?
坐在上方的那人不樂意了,彩色衣袍袖口往下落,露出她小臂上一圈紅色的、像是齒印的一粒粒紅色,同時打量著坐在她旁邊那位雖然看不出身份、但衣料布匹都極好的地坤。
好像不太惹得起。
於是她中途歇了勾搭的心思,對葉浮光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若是日後姑娘再得了空,可要記得回到我這兒。”
即便她沒再勾搭。
沈驚瀾卻看得很清楚,她先前露出的手臂痕跡,跟葉浮光的齒印一模一樣。
她垂著眼簾,幹淨的指尖在暗色的木桌上很輕地敲了幾下,左眼下那點粉色痕跡變得深了些,而她就這樣對葉浮光露出輕笑,好似聞不到她此刻身上都被另一人塗滿的香味,狀似隨意地問道:
“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