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須彌山(十二)
時間倒回到半天之前。
陸吾正在遭受龍女,塗山綺羅和百花三個人的瘋狂批評,很少有人能像她們這樣理不直氣也壯,所以陸吾幾乎毫無招架之力。
塗山綺羅:“三十年不見,讓你給我開個門,你就要跟我拚命?師父你真是越來越沒人性了。”
百花:“你現在不是管檔案室嗎?界門跟你有什麽關係啊?你這屬於越權,你看我回去了以後會不會投訴你。”
龍女:“粗魯的莽夫!”
等等,其中好像有一個人隻是單純地為了泄憤,說了一句他的壞話吧。
陸吾:嚶。
陸吾並不受女性的歡迎,平常甚至願意跟他說話的女性都很少,所以對於“應該如何處理盛怒中的女性”這個問題,他可以說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經驗。
所以陸吾此刻也隻能像個淋雨的鵪鶉一樣縮著頭,默默承受暴風驟雨般的指責。
但好在三位女性並沒有因為盛怒而忘記自己此刻的目的:來救陸仁。隻罵了十五分鍾她們就適時地停下了發泄行為,並轉移話題,商量起了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首先,我們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百花分析起了此時的形勢,“我們都是界司的人,如果被善見城界司發現了行蹤,可以被視為戰爭信號。”
龍女點頭:“為了避開不必要的麻煩,我們得先弄個合情合理的身份。”
其餘兩人讚同地點頭。
盡管她們在商量對策,卻並沒有叫上陸吾的打算。於是陸吾驚恐地發現,本來還在爭先恐後指著自己鼻子罵的三人,突然圍成一個小圈開始竊竊私語,並且有意無意地把一同來到這裏的自己排除在外。
陸吾咽了口口水,心裏止不住打鼓:“這架勢,應該不是要殺了我吧?”
那三人卻還在商量。
明確了第一步要做什麽之後,就應該想清楚要怎麽做。於是一個新的問題擺在了三人麵前:怎麽才能弄到一個合理的身份呢?
塗山綺羅環顧四周。
他們的落點是一片荒地,四周隻有赤紅色的泥土和丘陵,既沒有植物又沒有動物。整個一個不毛之地。對須彌山還是有一些了解的塗山綺羅說道:“我們現下所在的位置太偏僻,不能確定這到底是須彌山的哪一界,若是聲聞緣覺還好,這兩處龍蛇混雜,想混到一個偽造的身份並不困難。若是菩薩界同佛界,怕是沒那麽容易了。”
塗山綺羅沉吟了一會兒:“不過,也許我們可以前往城鎮門口。那裏肯定有進出的商隊,商隊人員一般都不固定,稍加威逼利誘,定然能混入其中。”
龍女有些擔憂:“但我們長得不夠嚇人,未必能威懾到商隊的人吧。”
百花說:“別擔心,長得嚇人的工具人不是有現成的嗎?”
於是,正在擔憂自己會不會被暗殺的陸吾本來心裏就在犯嘀咕,轉頭就看見剛剛還圍在一起小聲商量的三人突然偏過頭獰笑著望向他,然後又轉過頭繼續小聲商量。
陸吾:“……”糟了,感覺連毀屍滅跡的方法都商量好了。
當然,一行人最終沒有走上打劫商隊的違法犯罪道路。
因為他們在城鎮外的不遠處遇到了一個正在招收舞姬和樂手的歌舞團。本著碰碰運氣的原則,四個人準備前往報名,沒想到他們來到歌舞團的時候,卻發現麵試處門可羅雀。
歌舞團駐紮在城外的一處營地。因為是流浪歌舞團,沒有固定場所,所以實際上營地就是一片連起來的帳篷。說是歌舞團,但是這些帳篷之間行走的人身上都帶著猙獰的疤痕和花哨的紋身,而且大部分是一些皮膚黝黑,頭發雜亂,牙齒蠟黃的中年男人。
沒人報名的原因找到了。
但是塗山綺羅,龍女,百花和陸吾哪有一個善茬。他們無所畏懼,抱著黑吃黑的目的走進了營地。還沒等他們走進麵試的敞篷,就聽見一個憤怒的女聲從一頂帳篷後麵傳來:“你們完全不收斂自己的亡命徒氣場,這個歌舞團怎麽可能招得到姑娘?”
另一個男聲答複道:“這我們都挺好的嘛,我們都已經從一個月洗一次改成半個月洗一次澡了。還不夠精致嗎?”
女聲似乎更生氣了:“那迦每七天開一次宴會,如果沒有美女,我們怎麽混進去?”她越說越生氣,連語速都快了起來,“那迦是善見城界司的八部之一,如今被派來鎮壓緣覺界,如果不盡早解決他,對我們有百害而無一利。”
塗山綺羅等人還在營地裏往前走著,由於位置移動,他們慢慢繞過了帳篷,然後便看見了說話的一男一女。男的是個長著絡腮胡子的獨眼龍,女的則是個長著一身古銅色皮膚的美麗少女。獨眼龍雖然比少女還高了一頭,但說話的時候,低著頭彎著腰一副恭敬的樣子。
看來這名少女才是這個“歌舞團”最有權力的人。
少女,也就是彌勒,懶得繼續同獨眼龍說話,她深覺再聊下去她可能會被手底下這個笨蛋個氣死,於是叉著腰開始深呼吸,並抬起頭打算看看遠處的風景來緩解心情,卻在抬眼的瞬間恰好看見了前來應聘的四人。
塗山綺羅,龍女和百花的那三張臉簡直就是彌勒的救命稻草。
彌勒甚至都沒有進行麵試,她當場就把三名女士招進了歌舞團裏。然後歡欣雀躍地拉著人進帳篷裏去排練節目了。
獨自被留在原地吃風的獨眼龍見彌勒走了,便收斂起了他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好像突然硬氣了起來一般,怒道:“整天一副拽樣,她如果不是波旬大人的養女,誰特麽理她。”他看著彌勒離開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痰,“別落到老子手裏,不然早晚叫她生不如死。”
彌勒不知道,哪怕知道了也不在乎她手下這些人的小心思,她此時滿心滿眼都是她新招的舞姬和樂手。
要知道,之前歌舞團除了彌勒象樣之外,其他的舞姬都是從她領導的那一小支反抗者小隊裏挑選出一些看著不那麽五大三粗的男人假扮的。
盡管如此,他們穿上舞衣樣子還是虎背熊腰,十分辣眼。
當那群男人第一次用這副裝扮出現在彌勒眼前的時候,彌勒簡直覺得她受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傷害。要知道她可是能麵不改色跟帝釋天幹架的女人。
彌勒叉著腰問她的手下:“這就是你們想出來的辦法?”
這群人的其中一個搓著手狗腿地匯報道:“是的頭兒,這都是從小隊裏挑出來的最標誌的幾個,保準讓那迦精蟲上腦,然後趁其不備,一舉殺死他。”
那迦會不會精蟲上腦彌勒不知道,但她那一瞬間著實是氣血上腦了。
她甚至怒極反笑,雙手交叉著對她的手下露出了一個堪稱和善的表情,說道:“是嗎?那你們去吧。”
彌勒在遠處看著她那群手下自信滿滿地招搖過市,然後在舞會門口就被人攔下來了。由於太可疑了甚至差點讓人抓起來。那群手下好不容易擺脫了盤問,掙紮著跑回了彌勒的身邊,氣喘籲籲地說道:“頭兒,不行,那迦的人太聰明了。”
那迦的人聰不聰明彌勒不知道,她隻知道她的人真的很蠢。而妄圖用這樣的人推翻整個善見城統治的她,更是蠢上加蠢。
但彌勒從不去思考她的所作所為到底是不是正確的,她也不能思考,她怕一思考她就會停在原地,那麽她的人生將變得毫無意義,就像在倉鼠輪裏不停跑動的倉鼠一樣,她也隻能埋頭向前,盡管她也不知道所謂的前方到底是不是前方。彌勒的養父波旬說過,她出生的意義就是推翻釋迦的統治,她不需要有自己的意誌和理想,隻需要朝著這個目標努力就可以。
為此,當別的孩子還會因為摔跤在父母的懷裏嗷嗷大哭的時候,彌勒就已經開始舞刀弄劍。當別的孩子在讀書的時候,她已經在聲聞界最肮髒的貧民窟裏跟各種各樣的流氓討價還價了。
而此刻,成功混進了那迦的舞會的彌勒深吸了一口氣,向眾人介紹著她新組成的歌舞團:據說是曾經有過菩薩界表演經曆的三姐妹和她們的禦用樂師。
這當然是塗山綺羅編出來的身份。
“這回,終於可以順利地完成計劃了。”彌勒有些高興地想。接下來,她隻需要趁著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歌舞表演上的時候,一舉刺殺那迦就行了。
當彌勒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場上的情況,以便製定最佳刺殺計劃的時候,她看見了席間的陸仁和帝釋天。
那一瞬間,彌勒意識到,實際情況與計劃產生了巨大的偏差。
“真糟糕,他們怎麽會在這裏。”彌勒皺了皺眉,然後她不悅地想,“難道我正在尋找金剛杵的消息已經走漏了出去嗎?”
一時間,各種思緒在彌勒的腦子裏百轉千回,然而還沒來得及等她為了這意外的情況製定新的作戰方案,已經上場的陸吾就向眾人鞠了一躬,準備開始表演了。
眾人隻看見那名樂師雙手一攤,一把從來沒見過的弦樂器就憑空出現在了他的手裏。他擺開架勢,張弓一拉,一首從未聽過的淒婉樂曲從指尖流淌而出,縈繞在這間小小的會客廳裏。
而樂師的身後,三名美麗的舞姬也開始了各自的表演,隻見她們大開大合,肆意展示著自己熱情的舞姿。
在座的眾人都如癡如醉。
隻有陸仁,看著台上的三名女士展示著自己仿佛新安裝的手手腳腳,更是通過她們扭曲的動作,剝繭抽絲,認出來那就是著名的全國第八套廣播體操。而耳邊響著的《二泉映月》也在提醒陸仁,他並沒有認錯人,這幾個人就是他那群脫線的妖怪同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