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須彌山(七)
須彌山,聲聞界,某不知名的豪華旅店的房間中。
帝釋天整個人正在坐在一張巨大的椅子上,他霸氣的姿態像是坐著獨屬於他的王座。
而此刻,他正眯著眼睛打量著眼前這個,自稱是他昨天逮捕的罪犯的陸仁。
就在剛剛,這個帝釋天原本以為是女性偷渡客的人,穿著一身他從未見過的裝束走進了他的房間,並坦言自己並不是個啞巴,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他聲稱自己是從人間界被挾持到須彌山的受害者,並正式向善見城界司發出求救信號,希望善見城可以送他回人間界。
如果不是來者的腳上還戴著自己親手設下的囚鏈,帝釋天幾乎要因為自己剛抓的囚犯被人偷梁換柱了。畢竟這個人昨天還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今天卻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他的眼神從迷茫變得堅定,看上去並不像昨天那麽容易拿捏了。
帝釋天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他今天並沒有用鬥篷偽裝自己的外貌,金色的長發披散在背後,狷狂而隨意。帝釋天有一副十分不錯的法相,他鼻梁高挺,眼眶深邃,長著一張分外陽剛的英俊麵貌。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他作為一名天神,卻擁有一雙不祥的猩紅色眼瞳。當帝釋天盯著一個人看的時候,會讓那個人從內心深處感到不自覺的戰栗。
但遑論他征戰多年,身上所帶有的血光之氣了。
聽完陸仁的敘述的帝釋天問道:“這麽說,你是被彌勒從人間界擄來的?”
陸仁點頭:“是的,我聽說你是善見城界司的人,界司統管各界人口往來,我既然是被挾持來的應該也歸你們管轄,所以能不能幫我回到人間界?”
帝釋天沒有回答陸仁的這個問題,他站了起來,赤足慢慢地走向了陸仁,他今日穿著白色的長袍,閑適慵懶。而帝釋天的脖子上和手腕上都帶著大片的金子鍛造的項圈和手環,足顯出他身份的尊貴,與他的發色交相呼應,營造了一股神聖不可侵犯的莊嚴之感。。他一舉手一投足之間,金片都會碰撞,然後出清越的響聲。
一個自帶出場BGM的神明。
陸仁此刻正不安地低著頭,處於緊張,他說完話之後就開始默默地低頭數地磚,然後他便聽到那金片碰撞的聲響離自己越來越近,最後來到了自己的耳畔,緊接著帝釋天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你以為彌勒是什麽人?”
陸仁想說:“彌勒就是個黑心的強盜。&@#¥%%”
想說的髒話太多,導致陸仁最終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等待著帝釋天的下文。
帝釋天也並沒有期待可以得到陸仁的回答,他根本不認為陸仁會知道,他問出這個問題隻是想打斷陸仁的邏輯思維能力罷了,他需要拿回這場談話的主動權。
不過帝釋天今天的心情確實還不錯,盡管沒有必要,他還是很有閑心地向陸仁科普了彌勒的身世:“近些年,在聲聞界興起了一個組織,他們自稱反抗者。他們說著要改變世界,要為所有人帶去一個不一樣的善見城四界,但是實際上,他們始終隻是妄圖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奪取權力罷了。反抗者挑釁界司,否定釋迦的領導,在各地引起事端,這把火已經蔓延到了緣覺界和菩薩界,簡直就是麻煩的根源。”帝釋天看著陸仁,“而你所說的的彌勒,正是這個反抗者組織的二把手。”
聽完了這些的陸仁感到震驚:沒想到那個看上去像一個無賴一樣的彌勒,竟然是一個恐怖組織的小頭目?等等,那自己不光出賣了她,她租給自己的手鏈還被善見城界司的人弄壞了,原本要給彌勒的租金,也被陸仁用來支付了夜叉的賠償金……如果陸仁再落在彌勒手裏的話,豈不是更危險了嗎?!
陸仁決定,珍愛生命,遠離彌勒!
盡管麵前的陸仁臉色一變再變,但帝釋天可沒心情關心他此刻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他打斷了陸仁不合時宜的走神,沉聲說道:“那麽問題就來了,如果你真的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普通人……”
當然,帝釋天可不是僅僅出於好心才向陸仁進行科普的。他猩紅的目光集中在無知無覺的陸仁的身上,那冰冷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著一隻垂死的獵物。此刻的帝釋天就像是一個經驗老道的獵人,他適時地放下了誘餌,隻等著無知的獵物自己主動上鉤。
帝釋天故意把尾音拖長,以便更好地把陸仁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話語上:“那麽,你要怎麽證明,一個讓善見城界司都感到頭疼的彌勒,會為特地越界,隻是為了抓回你這麽一個小嘍囉呢?”
完全被牽著鼻子走的陸仁覺得這並不難解釋:“她是想要得到金剛杵……”
但帝釋天似乎並沒有讓陸仁完善自己的邏輯鏈的打算,他飛快地打斷了陸仁的話語,說道:“那麽照你所說,金剛杵現在又在哪裏呢?”
陸仁覺得帝釋天有些胡攪蠻纏,但人在屋簷下,他也不敢硬剛,隻好耐著性子又解釋了一遍:“我剛剛說了,金剛杵已經作為證物被外來戶口調查局收走了,不在我這裏,她弄錯了。”
誰能想到帝釋天又給他繞回來了:“既然不在你這裏,那她更沒有道理抓你了。”
陸仁氣結:“你……”
帝釋天似乎也厭煩了這毫無用處的嘴皮子功夫,他也並不想把自己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些小孩子的爭吵上。
於是他態度傲慢地直接剝奪了陸仁的話語權:“之前我就說過了,一切異界事宜需要等到了善見城之後,交由釋迦處理,這是四界的鐵則。”
他看似做出了讓步,實則話裏話外強橫無比:“即便我相信你的說辭,但如果你想回去,正規的越界途徑隻有通過界門。界門的鑰匙需曆來是由界司司守保管的,到時候依然需要由釋迦打開界門。所以,你的一切需求都需要到達界司後,由釋迦做定奪。”
帝釋天說完這段話便轉過了身,緩慢地走回了他的座位上。陸仁還想再說什麽,但帝釋天直接下了逐客令。
於是,陸仁並不甘願地被請到了外麵的牛車上等待出發。
而房間裏,帝釋天正用手撐著額頭在沉思。
他同陸仁的對話的時候,房間裏的幾名兵士都在場。
此刻,作為帝釋天心腹的阿丁有些不解的上前詢問道:“帝釋天大人,如果那個人類說的是真的,他是受害者的話,我們隻需要向昆侖界司……哦不,現在應該叫外來戶口調查局了,總之向他們發出確認邀請就可以了不是嗎?”
阿丁跟著帝釋天時間最久,幾度出生入死,所以帝釋天待他也最為寬容,往往在所有人都不敢多嘴的情況下,他還能壯著膽子同帝釋天說上幾句話。
原本有些疲憊的帝釋天聽了這話後,轉頭看向了他這個不爭氣的手下:“你跟著我出生入死得要有三千年了吧。”
阿丁連忙稱是。
帝釋天補刀道:“這麽多年都沒有升職,你有沒有懷疑過你自身的原因?”
阿丁聽了這話羞愧地低下了頭,等待帝釋天的教誨。
帝釋天說道:“如果那名人類說的都是假的,那麽他不過是一個滿口謊言的反抗者。無論他有什麽目的,我們隻需拖延他,然後將他帶去界司。他長久得不到答複反而會漸漸焦躁,進而露出馬腳。甚至有可能在途中放鬆他的警惕,套出他的話。怕就怕……”
帝釋天放緩了語氣,望向了陸仁走出去的方向:“怕就怕他說的都是真的。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麽金剛杵此刻便落到了昆侖界司的手裏。你有沒有想過,昆侖會不會願意將金剛杵還給善見城。”
阿丁:“昆侖界司和善見城界司司各司其職,他們有什麽資格扣押我們的東西!”
帝釋天嗤笑了一聲:“天真。”而後,他緩緩閉上了眼睛,道,“憑心而論,若是有一天,昆侖界司的不死藥落到了我的手裏。我是斷不可能再交還給昆侖界司的。”
說完這句話,帝釋天睜開眼,猩紅的眼眸發出了妖異的光芒。
無論是不死藥,還是金剛杵,這些能跨越生死和時空的力量,實在太過強大了。哪怕是諸天神佛,也不可能毫不動心。
無論是妖怪還是神明,他們永遠的渴望力量,永遠都熱衷於製造爭端。這也正是昔年要把世間劃分成十界的原因。希望各界相互威懾,相互牽製。而如今的四界司,已然是十界相互爭鬥,相互吞並後的產物了。
善見城界司,不周山界司,九幽界司,昆侖界司,看似互不打擾,互不幹涉,實際上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他們彼此沒有露出獠牙,隻是因為還沒有找到對方的咽喉罷了。
帝釋天把這些紛亂的思緒趕出了腦海,總結道:“所以,如果這個人類說的都是真的,那麽,他將是我們為了確保昆侖界司不得不把金剛杵還回來,而留下的最後的一步棋。”
帝釋天疲憊地半合上了眼睛,最後不忘向手下的人囑咐到:“等回到善見城,關於彌勒的事情,照舊一個字也別提。”
兵士齊聲應和。
人人都有一百個心眼,除了傻乎乎的陸仁。
乖巧地坐在牛車上安靜等待出發的陸仁此時還不知道,他不過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窩。不過是從彌勒的人質轉而變成了善見城界司的人質。
陸仁——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質罷了。